畢竟還是當了許久的皇帝,沉穩內斂總是有的。平復了一下心虛,安齊正忍住怒氣,不怒自威的神情將他的威嚴展現的淋漓盡致。他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冷靜些,對着蘇秦略帶歉意露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讓楚王見笑了,事出突然。我兒突然如此的失態,怕是有人有心要栽贓陷害,看來…”他怒瞪了靈兒一眼:“此事,我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他恨得咬牙切齒。
蘇秦心中一沉,所有人剛纔都看到靈兒敬了安俊成的酒。今日的事情,怕是不會好收拾了。他雖然覺得這種手段算不得高明,而且可以說是最低俗的一種做法。雖然直截了當,即使成功也無法脫身。更何況用的藥…他暗自嘆了口氣,到底是要讓安俊成死,還是要讓安俊成生不如死?
思量許久,他輕描淡寫的衝着安俊成一笑。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她陷入危機,可是靈兒總是這樣搞突然襲擊,就算他又天大的本事,她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到底他還能就她幾次?
“這件事情…”他想說或許是個誤會,結果話都還沒有開口,卻被靈兒截了先。
靈兒站起身,表情不卑不亢,連一絲敬意都沒有:“查,必須得查。魏國二公子可是魏國的顏面,這件事若是傳出去,恐怕不僅魏國臉上無光。連我們齊國都要牽扯在內!“她冷笑:“剛纔的事情大家也已經看清楚了,爲了日後免去不必要的口舌。請魏王定要查明,而且始作俑者將以魏國最高刑罰論處,無論是誰絕不姑息。”她冷着臉,一口氣說完。
安齊正的政治手段在諸國中是屈指可數的,蘇秦初出茅廬,雖然天賦異稟,但是論說陰謀政治他必要還不及安齊正。安齊正自覺聰明絕頂,他沉默了片刻。細細的在靈兒的臉上來回打量。
論說陰謀計謀安齊正是行家,但是往往是這種人就越是容易猜忌。越是容易會被表面的跡象所矇蔽。他微眯的眼神,思量了些許。他仔細研磨的眼神鋒利像是要透過身體將靈兒看穿,她的手微微顫抖,縣露出有些驚慌的神情。
“靈兒…”蘇秦有意想給她解圍。
安齊正的老謀深算早就看出來端倪,他冷哼一聲,心裡暗想!從來還沒有一個人敢跟他玩心眼,這種反間計在他的眼中簡直是小兒科。聽見蘇秦的話已經插進來,他猛的一拍龍案:“好!”他後槽牙都在用勁:“查出來,五馬分屍挫骨揚灰。將時首級掛在魏國的龍牆之上。”他嘴角挑起挑釁的笑意:“那就要委屈楚王與公主多在我魏國逗留幾日了!”
靈兒身子微微一頓,露出驚慌的神色去看安齊正。一手扶住太陽穴,一副搖搖欲墜的像是要跌倒的樣子。
蘇秦幾個大步走到靈兒身邊,極其自然的一手扶住她的胳膊,一手扶住她的腰。用自己的力量支撐柱她的身子。
靈兒低着頭,無可抑制的露出一絲笑意。擡眼卻看見蘇秦煞白的臉色,她本來還想嘲笑他。堂堂的楚國新貴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膽小了,她的嘲諷剛纔心內萌芽。蘇秦幽黑弄如墨色的眼眸已經看進了她的瞳仁裡,這是什麼眼神?
靈兒一愣,比起這種擔憂與憂慮的神情,她其實更喜歡看到他冷漠孤傲的眼神。他討厭她的時候,她反而覺得更自在。
靈兒的疑慮直白無情的通過眸色映在她的眼睛裡,對他的擔憂看起來不屑一顧。他狠狠的推開她,在他的眼裡,連他的擔心都是那麼不屑一顧嗎?他前一刻還想着這一仗到底的勝算能有多大,此刻他只想甩手離去。
宴會不歡而散,安齊正命人徹查此案。三日之內必須查出來始作俑者,靈兒皺了皺眉。三日?未免也太久了。她都已經迫不及待的要看着安俊成是如何的“挫骨揚灰”死在自己的奸計之下。
走在回房的路上,跟隨的前行的人比剛纔多出了幾倍。很顯然是安齊正怕她跑了,故意安派了人來看着她。初春的季節,雖然魏國比楚國的天氣溫暖許多,但是夜晚還是涼。一路只有急匆匆的腳步聲,靈兒擡頭竟讓還有心去觀賞風景,起了興趣她就沿着檐廊慢慢的走。任由身後的唏噓咳嗽了好幾聲,她都置若罔聞。
皓月星空,難得的漫天星斗。映照在碧波潭上,燈光映亮的花簇,在夜色幽光中格外的淡雅清麗,頗有一番意境。風一吹,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星光璀璨,靈兒聽得看的入神,只聽輕盈的腳步聲。她被人一把扯進了湖中心的水榭,身旁的人看清了來人,紛紛行禮。
“都退下!”俊秀冷着臉,像身後的人一擺手。
跟來的人面面相覷,低着頭。看着靈兒可是魏王吩咐的,若是出了什麼差池……
靈兒輕而又輕的冷哼一聲,使勁的摔胳膊,扭了半天覺得胳膊都快被掰着了:“鬆開!”她語氣冰冷:“千萬別損了你魏國公子的名聲。”她極盡刻薄的說,語氣舒冷。
俊秀的手更加用力,似是懲罰她一般。他是着實被她的話所激怒了,她若有怨氣,他願意跟她解釋。她若是有火,她可以隨意發。她恨,他可以等,多久都可以。因爲寶言的事情,他有所抱歉。但是如今一切都已經變成現實,他能做的只有彌補。
那個曾經天真浪漫的女子,那個和粘皮糖一樣貼着他的女子。他還記得曾經將她親手縫的荷包撕得很碎,看着她失落無助的眼神。他居然還有一絲快感,有點解脫。那個時候他真的討厭她,他那個時候以爲曾經一眼就討厭的人,就會討厭一輩子。
當她稚嫩青澀的踮起腳尖,青澀一吻呃時候。他推開她,看她跌坐在地上一臉惶恐的神情,他沒有憐惜,然而極盡狠毒的語氣問她:你還要不要臉。若是現在問他,當時那樣對她。你後悔嗎?他想,不會。
他後悔的是爲什麼到最後居然會愛上她?那樣執念的靈兒,他很討厭,也很懷念。
“滾出去,難道你們聽不見我說的話嗎?”他幾乎是吼出來。
待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他扳過她的身子。低聲呢喃:“靈兒…”
“人都走了,你現在是要演給誰看?”她生怕自己的話說出的不夠惡毒,用盡了極盡諷刺的語氣。
俊秀一愣,手上的勁也減弱了些。
靈兒順勢擺脫他的束縛,轉身就走。她真的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她會跟俊秀針鋒相對。她也能像他曾經討厭自己一樣的厭惡他,她終於能體會曾經俊秀的那種感覺。一個討厭的人,無時無刻的出現你的身邊。只覺得每每看到,都像是吃了只蒼蠅一般噁心。
“站住!”他吼到。
靈兒停住腳步,前塵往事她早已經釋懷。那時不過是少女時期的懵懂,她錯愛了人。所以她早已經受到了懲罰,時間也教會她如何善待自己,未過去的錯誤付出了代價。
她縱然不能做到曾經俊秀那樣絕決,也可以放下一切平心靜氣的去面對他。她來,就是爲了找安俊成報仇。目標很明確,而真當有一天她報了仇。難道他們還能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不能,那有何必釋懷。給自己報仇的路上增添其他的阻隔!
“爲什麼?”他問。
靈兒深吸了一口氣,這纔是今日來尋她最重要的事情吧!
她沒有轉身,也不想跟他在說太多:“因爲我想,所以我就來了!”
是呀,俊秀深吸了口氣。因爲她想!因爲她想,所以可以想纏着他就纏着他,因爲她想,所以她想放手就放手。因爲她不想,所以即使他不願萬里到楚國去跟她解釋她也不見,因爲她不想,所以無論他做什麼,她都只會用那種冷漠的語氣來對他。
他走到靈兒的眼前,看着垂目的她。雖然她憔悴了些,但是退去稚氣的臉上,淋漓盡致的展現了小女子特有的風韻。
“這個!”他衝着她笑,她也不會擡頭去看。他抓起她的手,將一枚貼身的金牌塞進她的手中,俊秀明顯的感受到她的手微微一顫,他暗自感嘆如今她的手跟她的心一樣,他在也捂不熱了。
靈兒摩挲了兩下,沉甸甸的倒是很有分量。
“你走吧,儘快離開這裡。”他的話很真誠,期待、懇切、還有那麼點討好:“只要看到令牌,沒有人會阻擋你!剩下的事情…”他頓了頓:“我來處理!”
他並不需要靈兒感激涕零,或者對他的態度有所改變。如今,只要她踏出着魏國的宮門,把他們便兩不相欠了。
靈兒低着頭,不屑的掃過手中金光奪目的金牌,不屑的冷哼了一聲。她爲什麼要走,該等的好戲,她還沒有看到呢!
“噗通”一聲,水花濺起,像是在水中開出了一朵晶瑩的花,在燈光與星光的照耀下美輪美奐,卻稍縱即逝。
靈兒覺得心中一片舒坦,讚歎的說:“還挺好看的!”她看着金牌激起的水花,拍乾淨自己的手:“可惜就那麼一下就沒有了!”
“你…”俊秀緊咬着牙,恨的臉上青筋暴起。他對她的一番好意,他的真心,也隨着沉入水底的金牌一同“葬身”池底。他握緊的拳頭咯蹦作響,他絕對不會在對她有任何眷戀。他想要的女人,何必如此作踐自己去討好!
“你我互不相欠…今生今世…來生來世…若再見你,我是君,你是臣!”他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水靈兒…不應該叫路靈兒,你最好自求多福。”他恨得一甩袍袖,擡步就走。
靈兒倒是一臉笑意俯身行禮,生怕氣不到他:“魏太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