鈕貴妃年紀比德妃小上許多,可人家出身高、位份高,德妃只能低下頭來,尷尬行了禮,道:“貴妃怎麼過來了?”
鈕貴妃微微一哼,“德妃能來,本宮便不能來嗎?”隨即,她鳳眸一低,落在蘇簾微凸的小腹上,眼底有嫉妒不經意一閃而過,“若是位公主……公主可不比阿哥,若是沒有個出身高貴的生母,將來還不是個撫蒙的命數?”
蘇簾陡然身子一僵,撫蒙……
清朝習慣滿蒙聯姻,嫁出去的公主、格格,都是能論沓兒算了!可是若有一日她的女兒也要經受那樣的命數……蘇簾委實無法接受!!只不過想到玄燁答允她,不會叫她的女兒去和親,蘇簾這才緩和下心緒。
鈕貴妃勾脣一笑,端莊親和地道:“若是本宮的女兒,本宮一定竭盡全力將她留在身邊!”說着,她若有深意地凝了蘇簾一眼,“烏蘇里氏,你明白本宮的意思吧?”
鈕貴妃入宮數年,一直無所出。她的意思,蘇簾如何都不明白呢?當初小猴子,鈕貴妃跌了一跤,如今卻還是不死心呀!
蘇簾便笑道:“是男是女,還是未知之數呢。”
鈕貴妃抿脣一笑,勾起一抹自信:“若是阿哥……哼,你以爲皇上會叫德妃名下掛着三個皇子嗎?!”
這話戳中了蘇簾的擔憂之處,也叫德妃連白了三分。縱然德妃沒有孃家可以依仗,可若有了三個健健康康的阿哥,便是誰都無法動搖的依仗了!!鈕貴妃不會願意看到這種狀況,皇上只怕更不會願意!!
蘇簾卻硬了性子,不管到時候玉牒上會記載成誰,但是絕不能是鈕貴妃!!她本性與當初的孝昭皇后是一路的,逐利……不論阿哥還是公主,都是她手中的棋子罷了!
鈕貴妃徐徐道:“太子之所以尊貴,是因爲他是愛新覺羅氏和赫舍里氏的兒子!而鈕祜祿氏家世底蘊絲毫不遜色赫舍里氏,一樣是後族!”
鈕貴妃口口提及太子,還真是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野心!!鈕祜祿氏就是家世底蘊太深厚了,玄燁才處處防備!當初孝昭皇后無所出,鈕貴妃也是至今都未能有身孕,這其中保不齊便是玄燁的意思。
這個家族太勢大了,而蘇簾並沒有借勢爲自己的孩子博取更高的高度的念頭,故而鈕貴妃一番引誘,並沒有動搖蘇簾的心思。
德妃忍不住諷刺道:“貴妃之尊貴,位主中宮只怕都指日可待了呢!!”當年的孝昭,雖有傲氣,卻也不敢如此將覬覦儲位的野心宣諸於口,怪不得,鈕貴妃自入宮便不得寵!!這樣的性子,莫說是皇上了,任誰也不喜歡!!
鈕貴妃不由臉色變了變,覬覦中宮,這可不是什麼好名聲兒,她薄怒道:“德妃休要胡言亂語!中宮何人入主,豈是那你可以隨便亂說的?佟皇貴妃調教出來的包衣奴才,竟然如此不懂規矩嗎?!”
德妃臉色瞬間發白了,如今她已經是妃主,列四妃之榮,可鈕貴妃卻張口說她是“包衣奴才”,她焉能忍受?!德妃正要反駁幾句,鈕貴妃口齒卻愈發刻薄:“怪不得皇上說你福薄,哼,自己生不出健康的公主來,便惦記着旁人的肚子!!”
德妃立刻反脣道:“貴妃這話,好像是您沒有惦記蘇妹妹肚子裡的孩子似的!”
鈕貴妃端莊的面容有一瞬間幾乎要破裂開來,她瞳仁微縮,只冷哼一聲,看向蘇簾:“烏蘇里氏,你自己該曉得權衡利弊吧?”
蘇簾很頭疼,鈕貴妃其家世,的確令人忌憚不已,蘇簾也不願招惹了她,便謙和地道:“貴妃娘娘年輕體健,其實又何必存此心呢?旁人的還在再好,都不如自己生養一個!”
鈕貴妃頓時臉上一黯,她心底裡承認烏蘇里氏說得極有道理,可是皇上甚少去她宮裡,就算去了,也極少留宿,這叫她如何懷上呢?
蘇簾又笑道:“佟皇貴妃也是進宮這麼多年才懷上的,可見這事兒是急不得,貴妃如此年輕貌美,還怕沒有來日嗎?”
以鈕貴妃的家世姿色,的確自詡並不遜色佟氏,可是如今恩寵地位卻都低於佟氏,這叫鈕祜祿氏如何不恨呢?!借腹生子,這樣的主意,鈕貴妃也是跟佟氏學來的,但是比起能夠親自養育一個阿哥,她更看中實打實的玉牒。可偏偏,宮裡哪個女人願意把自己的兒子記成別人的?除了這個烏蘇里氏別無旁人!!可是一想到上次因爲謀求六阿哥生母的玉牒而被皇上禁足,進而厭煩,鈕貴妃忽然覺得有些得不償失,若是沒有失了皇上的寵愛,說不準現在她已經懷上了!
縱使蘇簾好言好語,鈕貴妃卻冷冷一哼:“不必你來教本宮!”
蘇簾一愣,得,熱臉貼了冷屁股了!既然如此,她也懶得說什麼了。
這時候,侍立在鈕貴妃身後一個穿着藍素緞藤紋旗服、年紀十八九的嬌俏女子鶯鶯開口道:“貴妃娘娘莫生氣,若爲卑賤之人動怒傷了身子,倒是不值得的許多呢!”
鈕貴妃雖則有脾性,卻也不是輕易能被當成槍使喚的,她立刻回首瞪了那女子一眼:“你算個什麼東西!不也是個卑賤的包衣奴才嗎?!!哼,可勁兒地往龍榻上怕,也沒見你給本宮下個蛋!!”
鈕貴妃這話說得刻薄,那嬌俏女子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貴妃請慎言!”開口的是半晌不發話的德妃,“雲常在雖則是宮女出身,但如今已經是正六品常在,是皇上的嬪妃,貴妃雖尊貴,也不能如此隨意羞辱!”
鈕貴妃正在氣頭上,自然沒什麼好話,登時就冷哼道:“本宮教訓自己宮裡人,佟皇貴妃都管不着!你又算個什麼東西!!”
“喲!貴妃娘娘好大的氣性——”只聽一聲嬌笑,原是宜妃打了簾子進來。
鈕貴妃一看是宜妃,看在太后份兒上,少不得給她三分顏面,語氣雖和緩,卻仍舊帶着幾分質問的味道:“宜妃不好好服侍太后,來這裡做什麼?”
宜妃軟語一笑,風華氣度更勝以往,當真風韻十足,她道:“正是奉了太后的命令,太后見蘇妹妹許久未回來,已經着急了呢。而且皇上已經駕到,若是遲遲不回正殿,可是有些失禮呢。”
一聽說皇上已經來了,鈕貴妃立刻收斂了臉上的怒容,恢復到平日裡的端莊模樣。
且回了正殿,分別向太后和玄燁行了禮,方回了座位上,佟皇貴妃言笑晏晏:“幾位妹妹怎麼去了這麼久?”
鈕貴妃前先一步,笑容溫婉地道:“是聊得太開心了,倒是忘了開席的時辰了!”說着,她起身又朝着太后與玄燁鄭重行了一禮,“是奴才的不是,還請太后皇上寬宥。”
太后笑呵呵道:“你們如此和睦,哀家就放心嘍——”
玄燁只淡淡掃了鈕貴妃一眼,道:“既如此就開席吧。”
隨後歌舞絲竹,八音嫋嫋,琴瑟琵琶俱鳴響,流水般的粥、湯、茶、點心、餑餑、蜜餞、乾果、熱菜、冷盤一輪輪交替着,席上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佟皇貴妃雙手捧着一盞楊河春綠,淺笑道:“鈕妹妹素來端莊貴氣,倒是難得能和蘇妹妹、德妃聊到一起呢!”
鈕貴妃愈發笑容端莊:“佟姐姐這話說得,呵呵,既都是皇上的嬪妃,那便是自家姐妹,自該和和氣氣,姐姐說是吧?”
佟皇貴妃抿了一口茶,徐徐讚賞道:“看樣子,讓妹妹替我打理宮務,正是選對人了!妹妹果然端莊穩重了許多呢!”
鈕貴妃微微點頭,笑容可掬:“那還得多謝姐姐厚愛呢!佟姐姐只管好好安心養胎,後宮的繁瑣雜物,都交給妹妹我就是了!”
佟皇貴妃呵呵笑着,眉眼俱是親暱之色:“妹妹年紀小,卻是如此有擔當的人呢!真是叫我大開眼界!”
“承蒙姐姐誇獎!”鈕貴妃眼角浮現幾縷傲然之色,“我雖年輕,但是在孃家的時候早在就學着管家了,自然輕車熟路。何況後宮姐妹人人溫厚賢惠,自然打理起事物來也不難。”
“是麼?”佟皇貴妃眼底滑過一絲異色,她將宮權拋出也是不得已之舉,叫她沒想到的是鈕祜祿氏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以雷厲風行之勢約束六宮,這其中只怕是少不得太后和淑惠太妃的厚愛呀!
鈕貴妃抿嘴笑着:“佟姐姐不曉得,我們滿人家的格格,稍長大些,就要學着管家,可是辛苦着呢!不像姐姐,在閨閣之中能悠閒地學些詩詞女紅,想必愜意!”
佟皇貴妃縱然心裡惱怒,臉上卻是笑容款款:“只是瞧着妹妹小臉都消瘦了幾分呢!我正是不忍心,原還想着叫宜妃她們幾個幫幫妹妹你呢!”
鈕貴妃臉上一僵硬,她如何不曉得宜妃也是入太后眼緣之人,若是佟氏在太后面前建議,只怕太后十有八九會答允呢,目光斜過去,看到殷勤地服侍在太后身側斟茶倒酒,妙語連珠,動不動還衝着皇上拋媚眼的宜妃,鈕貴妃心裡火氣攢涌。
“宜妃的確幹練,佟姐姐真是好眼光!”鈕貴妃忍着怒火,保持着笑容,“我也正有此意呢!趕明兒便跟請示一下太后娘娘好了。”與其等佟氏在太后面前進言,還不如她主動請太后讓宜妃幫忙,這樣既討了太后的好,又拉攏了宜妃。
鈕貴妃的確脾氣不好,但是也絕不會對着不該發火兒的人發火兒,她敢諷刺德妃,是因爲德妃的確出身不好,就算嚷嚷出去,又能怎麼着?反正看德妃不順眼的人多了去了,私底下罵她的人更烏央烏央了去了!鈕貴妃不覷,但是宜妃這幾個有兒子又出身過硬的妃子,鈕貴妃還真不得不客氣着點!!說白了,柿子挑軟的捏罷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