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老太太脖子梗着,依舊不肯認錯:“我可是舜哥兒的祖母,孝懿皇后的生母,就算她不把我當成太婆婆敬着,也不該那樣一口一個‘老奴才’羞辱於我!”
豐克里宜爾哈這時候開口道:“外祖母消消氣,五姐姐就是那樣的性子,其實她心眼極好,您將來多多讓着她些就是了。”
“憑什麼我讓她一個小輩?!”赫舍里老太太似乎從九公主身上找回了幾分尊嚴,便愈發擺着架子,“皇上都對我客客氣氣的,她憑什麼如此放肆?!”
豐克里宜爾哈柔軟着清澈的嗓音,半是撒嬌地道:“外祖母是汗阿瑪的岳母,汗阿瑪自然對您尊重着呢。只是五姐姐是汗阿瑪的心頭肉,疼得不得了。您就算是看在汗阿瑪的份兒,別叫汗阿瑪爲難,咱們別與五姐置氣了好嗎?”
赫舍里氏老太太其實也不敢去找扎喇芬的麻煩,不過是想找個臺階下罷了,她和緩了顏色,拉着九公主的手,笑道:“還是咱們九公主好性子!不知將來誰有這個福氣娶了你!”
九公主忙垂下頭:“外祖母,人家還小呢!”
赫舍里氏看着九公主那小孩子的面龐,嘆息道:“是啊,可惜公主太小了,我的舜哥兒都十八了……”若是九公主再大些,就好了,如此想着,赫舍里氏老太太眼珠子一轉,“公主是七歲了吧?正好與嶽哥兒同歲呢!”
九公主仰着一張清澈純真的小臉,眼睛裡一陣疑惑:“外祖母說的是三舅舅家那個比我小兩個月的表弟嶽興阿嗎?”
佟貴妃眯着眼睛看着這個被自己養大的養女,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的啊……方纔也是她客客氣氣請額娘居上位的,而烏蘇里氏和五公主進來前,母親原本已經起身站立,也是她勸母親坐着即可的……
佟貴妃便對自己額娘道:“咱們佟家能尚一位公主已經是極難得的了,皇上不會嫁兩位公主到佟家!所以,額娘您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這話一出,赫舍里氏老太太固然面色不佳,九公主的小臉也一下子就蒼白了,不可能嫁入佟家,那邊只能遠嫁蒙古了……
下一刻,九公主袖子中的小手便緊緊攥了起來,臉上卻還是那單純的笑容:“那要恭喜外祖母了,舜安顏表哥娶公主,那可是大大的喜事。”
赫舍里氏老太太一聽,頓時板了臉:“這樣的孫媳婦,還不如沒有……”
九公主立刻笑嘻嘻道:“外祖母別這樣說,平日裡五姐姐其實性子很好的。只是、只是有一點,我私底下聽人說了,五姐姐曾經說過,她將來的駙馬不許納妾,更不許有通房丫頭。外祖母,通房丫頭是什麼呀?”九公主眨了眨眼睛,一副無比好奇的模樣。
赫舍里氏老太太氣得狠狠一巴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那怎麼能行?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讓額附納妾!!如此妒忌成性,那還得了?通房……不行!原本老爺還說婚前不給舜哥兒安排通房了,絕對不行!要是真等公主進來了,便晚了!我得趕緊給舜哥兒安排幾個標誌房裡丫頭!”
“額娘!!”佟貴妃立刻皺着眉頭道,“您消停些吧!我跟您說句實話吧!皇上就是看中了舜哥兒沒有侍妾沒有通房丫頭!您要是真自作主張給舜哥兒安排了房裡丫頭,尚主的事兒,十有八九便要黃了!”
赫舍里氏老太太一聽,頓時便慫了。她自然是無比盼望自己的大孫子能尚主的,可是要不納妾、不置通房……那太委屈舜哥兒了!旋即又想着,哼,現在不能安排房裡人,且等以後成了婚也不遲!
九公主見赫舍里氏老太太不發作,便笑着道:“五姐姐那樣漂亮貴氣的人,和舜表哥當真般配極了!要那些什麼什麼通房做什麼,根本就沒用嘛!外祖母,您說是吧?”
赫舍里氏老太太冷冷一哼,不置一詞。
九公主又道:“只不過,不納妾——五姐姐怎麼會有這樣的要求呢?男人不都是要納妾的嗎?怎麼偏生五姐姐不許舜表哥納妾呀?好生奇怪!”
“豐克里!”佟貴妃眯着眼睛道,“這種事情,不是女兒家家可以隨便議論的。”
九公主一聽,連忙訕訕笑了,不敢多說什麼。
赫舍里氏老太太這時候開口道:“貴妃也別對公主太嚴厲了,咱們九公主是頂頂好的,比那五公主不知要強多少倍!”說着,卻又嘆了口氣,“可惜了這麼好的公主,卻要嫁去……哎!”
九公主小臉上又白了三分,卻繼續佯裝單純,朝着赫舍里老太太撒嬌道:“外祖母,您剛纔說無要嫁去哪兒呀?人家纔不要嫁人呢!豐克里要永遠陪着額娘和祖母!就算、就算嫁人,也要嫁到外祖母家!”
赫舍里氏老太太繼續唉聲嘆息:“我自然是盼着你能來佟家的,可是——這種事兒,哪裡是我說了算的?”
“外祖母說了肯定算的!”九公主賴在赫舍里氏老太太身上撒嬌,“外祖母不是說,汗阿瑪也敬重着您嗎?您說話,汗阿瑪肯定會聽的!”
“豐克里,不許胡說!”佟貴妃立刻喝斥道,若是母親真的爲她去皇上跟前求,哪裡能落得好?!
赫舍里氏老太太也不是太愚笨的人,也嘆息着道:“皇上的心思哪裡是我能左右的?”——其實她心裡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九公主玉牒上的生母是個遭了皇上厭棄的漢軍旗答應袁氏,而六公主玉牒上的生母卻是永和宮德妃!身份差距太大了,而且更要緊的是,五公主深得皇上喜愛,若是娶了她,舜哥兒將來的仕途必然扶搖直上,而九公主……根本就不得皇上喜愛,娶了,也只是徒添幾分尊榮罷了!
赫舍里氏老太太心裡的賬算得清晰着呢!若是能叫兩位公主都嫁入佟家,固然是最好的,若不能……她也寧可選擇和自己不對頭的五公主!本質上,佟母赫舍里氏就是個利益至上的老太太!
“額娘,我要去春暉殿!”走到回澹寧殿的半路上,扎喇芬便忍不住肚子裡的火氣了。
蘇簾坐在肩輿上,輕笑道:“沒那個必要。”
“額娘!!那個老刁奴實在是太過分了!”扎喇芬氣呼呼道。
蘇簾笑眯眯道:“我說沒必要,並非是放過她。而是——你就算不去告狀,你汗阿瑪也會曉得。”——玄燁在佟貴妃殿中,也是有眼線的。
扎喇芬一聽,愣了一會,頓時笑開了顏:“這下可好了!讓汗阿瑪好好教訓一下那個老刁奴!哼!”
蘇簾微微搖頭:“承恩公夫人輩分擺在那兒,皇上不會把她怎麼樣的,頂多也就是訓斥兩句。”
扎喇芬聽了,頓時撅起了嘴巴:“便宜那老刁奴了!舜安顏那個人性子挺好的,怎麼他的祖母竟然是這種人!”
“嗯?”蘇簾聲音微微上揚,“舜安顏,你見過他了?!”
“額……”扎喇芬訕訕笑了,“那個,額娘,我就是……在汗阿瑪哪兒見過兩回罷了。”說着,不由地兩頰泛起紅暈,“額娘,舜安顏是舜安顏,他祖母是他祖母,您不能把赫舍里氏的過錯記在他頭上。”
蘇簾聽得皺起了眉頭,肯定是玄燁私底下牽媒拉線,叫芬兒見了舜安顏,蘇簾一早知道這個舜安顏長相不俗,芬兒又是豆蔻初開,若是他性子溫潤、禮數週全些,便很容易取得芬兒好感。如此想着,蘇簾的面色漸漸陰沉下來。
二話不說拉着芬兒便進了內殿中,先斥退了左右伺候的宮人,便按着扎喇芬的肩膀道:“芬兒,婚姻大事,可不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
“額娘,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扎喇芬清潤的眸子,直直看着蘇簾。
蘇簾擰着眉頭:“你若是下嫁給舜安顏,承恩公夫人那麼刁鑽的性子,你受得了嗎?”
扎喇芬配撇嘴,一副不以爲意:“哪有什麼?我是‘下嫁’,又不用去伺候她,到時候,女兒免了她每日請安磕頭,自然便不會碰面!”
“若真成了一家人,又豈會不碰面?!”蘇簾一針見血地道。
扎喇芬凝着眉頭想了想,道:“女兒將來是要住在公主府的,女兒若是不想見她,莫非她還敢擅闖公主府不成?而且,我的性子,額娘您還不知道嗎?您還怕我被她欺負不成?”
蘇簾道:“我自然不擔心這個!可是你和承恩公夫人有了矛盾,到時候舜安顏夾在中間,他應該偏向誰呢?”
扎喇芬毫不猶豫地道:“那還用說,當然是偏——”只是話未說完,扎喇芬便閉上了嘴巴,然後低下了頭。
蘇簾嘆息道:“而且你今天罵了承恩公夫人是狗奴才,若是這種話傳進了舜安顏耳朵裡,他心裡又會怎麼想呢?”
“我、我……當時沒想那麼多……”扎喇芬小聲道。
蘇簾撫着女兒額前斜斜的劉海兒,輕聲道:“那你現在想想看,你想想承恩公夫人性子,你日後與舜安顏成了婚,她會對你恭恭敬敬,不給你添堵嗎?”
扎喇芬搖了搖頭。
蘇簾又問道:“那你能忍受她的添堵,不與她起爭執嗎?”
扎喇芬深思一會兒,氣鼓了臉頰,再度搖頭。
蘇簾最後問道:“那你覺得,你和舜安顏合適嗎?他合適做你的駙馬嗎?你合適做他的妻子嗎?”
扎喇芬一雙眸子頓時蒙上了一層水汽,嬌軟的聲音帶着哽咽道:“額娘,他、他人真得挺好的——哪兒都好,要是錯過了,女兒害怕,便再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蘇簾心中暗惱,這個臭小子,才偷偷見了幾回面兒,居然就把老孃閨女的心給勾走了!蘇簾狠狠磨了磨牙齒,你丫等着,叫老孃瞧見了,一定削死他!!
蘇簾耐着性子道:“你還是想嫁給舜安顏?你願意接受承恩公夫人那樣一個太婆婆?!”
“我、我不願意!”扎喇芬咬牙逼回了眼眶裡的淚水,“可是、可是舜安顏他沒有做錯什麼呀!”
你妹的!!!你丫的鑽夠了牛角尖了沒?!!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