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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西瓜攤子紛紛從西門撤了。邗江縣政府西圍牆外面變得跟幾個月前一樣,空闊,安靜,寥落。我和愛兵就有些悵悵的。

人在江湖,會和各種各樣的人相遇,在一個地點共處一段或長或短的日子,爾後風流雲散,各奔西東。有的還會在某一天重新碰到,有的則一輩子見不到了。在共處過程中無論和對方有無關係,或近或疏,分離後總遺一份存想在心中。天天見面時可能不覺得有什麼,乍一分離卻常常不能馬上適應。相遇和共處是一種緣分,在一般情況下,分離帶給人的只能是感傷。

這兩三個月愛兵能講的事兒都給我講盡了。我當然也給他講事兒。無論他講什麼事兒我都能聽出趣味來,聽出聯想來,都愛聽,而我講事兒他不全感興趣,不全愛聽。我想這是雙方人生際遇不同的原因,知識結構和文化層次不同的原因,對生活解讀和審美趣味不同的原因。譬如我說文學他就不愛聽,我談籃球他也不愛聽。不怪他,他小學四年級就輟學回家了。

有時候兩人就相對無言,默默地抽菸,默默地等待生意。沒話找話說時兩人都顯得有些尷尬。

溫姐見了我總是熱情有加,“小趙”長、“小趙”短的,但對愛兵卻跟普通顧客一樣,僅僅保持一份禮貌而已。溫姐對我們兩人態度的反差讓愛兵悻悻然:“一個賣報紙的,架子倒不小!”

因此愛兵常常望着空出來的馬路牙子大發感慨。他說,“揚州還是落後,你看這麼好的地方沒有人來做生意,真是可惜了。在上海這樣的地盤要爭得打起來的!”

我知道他是希望這裡做生意的人多。做生意的各式人等都有,他這個猴性的人就不寂寞了。

我笑着對他說:“那你還回上海好了!”

“不回。”他說,“上海那邊競爭太激烈,不如在揚州做得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