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 大家的努力
沈傾歡在石卓子旁邊做了兩個時辰,發了兩個時辰的呆。
等回過神來,才發現天色已晚,而秦辰煜就這麼支着腮,在一旁看護了她兩個時辰。
天色漸漸暗了,白天很容易堅持過去,入了夜該如何熬過去?
“冷不冷?”看到他的鼻尖亦是凍的通紅,沈傾歡心疼道:“要進屋加件衣服嗎?”
這時候說讓他回去不用陪着她一起挨凍的話,簡直就是找揍,所以沈傾歡選擇了聰明的讓他回去添衣服。
秦辰煜搖頭,他的肩頭上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雪,看着沈傾歡關切的眸子,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又見到從廚房裡端來冒着熱氣騰騰藥膳的蘇曉,笑道:“把我支開,你就好趁機不用服藥了是嗎?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呢!”
沈傾歡白了他一眼。
“姑娘,趁熱喝了罷,這藥膳有順氣醒神的作用。”蘇曉溫柔的將托盤放到了桌子上,示意沈傾歡服下。
看到她忙活這麼就,沈傾歡哪裡捨得不領情,即使這藥汁苦到她膽汁都差點吐出來了,但還是捏着鼻子完全的喝了下去。
剛剛放下碗,秦辰煜已經眼疾手快的拿起了托盤裡準備的蜜餞,喂到了她嘴裡,一股酸甜的蜜餞入喉,剛剛的腥苦也就慢慢的得到了緩解。
這一次,沈傾歡沒有吐出來。
眼見天色越來越暗,已經到了晚飯時分,而沈傾歡早就已經什麼東西都吃不下,這時候若是勉強吃下去,估計也要連累的剛剛喝下去的藥膳一起給吐出來,所以秦辰煜沒有爲難她,只是叫了蘇曉去用飯。
他亦是陪在她身邊。
不得不承認,喝下這碗藥膳之後,確實感覺到腦袋清醒了很多,至少沒有之前那麼犯困了。
但是入夜之後。即使外界如何涼意刺骨,但她的五臟六腑卻莫名的似是被熊熊烈火灼燒起來了一般,難受的緊,一顆心也慌亂的厲害。
再坐不住。沈傾歡從石凳上站起身來,在堆滿積雪的院子裡開始踱步。
但是,每走一步,肺腑裡的火氣卻似是又旺了一層,越發的難受。
看到她難受的五官幾乎都皺到了一起。秦辰煜心疼的立即上前攙扶起她來。
沈傾歡卻鬆了他的手,勉強支撐起笑臉,咬牙道:“讓我自己走走,否則的話,一旦找到了依靠,就要忍不住要睡過去了,沒關係,這樣痛一點也是好的, 至少不會睡過去。”
聞言,秦辰煜心疼的一把抱住了她。仿似這時候他肺腑痛楚絲毫不比她少。
他垂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等漆黑如墨的眼睛再度睜開的時候,眼底裡已經是一片極盡壓抑着的平靜,輕輕的鬆開了她,秦辰煜退到了一邊,柔聲道:“那我就跟在你身邊,只要你一轉身,隨時都可以依靠。”
“好。”
院子裡的機關已經被秦辰煜撤去,沈傾歡一路暢通無阻的慢慢踱出了院子。
天色盡黑。萬家燈火。
出了浣花樓,到了趙王都最爲繁華的街道上,路上行人三三兩兩,大都行色匆匆。忙着歸家,寬敞的街道兩邊點着燈籠,將整個街市都照的如同白晝,走在街上,不斷的有呼嘯着的寒風颳面而來,讓本就有着繁華落寞的景色又添了幾分孤寂。
沈傾歡和秦辰煜一前一後。很有默契的走着。
從出了浣花樓的院門,一直走出街道拐角,在看到那一扇浣花樓某個隔間開出來的窗戶的時候,記憶驀地就停留在了某一日。
她剛剛得知吳鄴身份的時候,秦辰煜帶着她,也是在那裡,目睹了吳邱的人馬當街攔住吳鄴去向並帶回府裡軟禁的一幕。
想起那麼一個人來,腦海裡就不斷的涌現出關於他的片段來。
自從上次趙王都一別,已經近半年都沒有再見到他了,雖然一開始她和他的相處並不愉快而且還帶着火藥味,但是最後兩個居然很有默契的達成了共識,而且在救治秦辰煜的事情上,他還出手幫了忙,讓沈傾歡對他刮目相看,從此也就拿他當朋友。
那夜道別的時候,他曾說要去遊歷天下看盡世間美色,不知道如今都實現了沒有,但至少那句,以後沒有機會再見面的話,現在看來確實不假。
想到這裡,沈傾歡忍不住轉頭看向秦辰煜,問道:“你消息那麼靈通,暗衛遍佈天下,最近可有吳鄴的消息?”
聞言,秦辰煜平靜似亙古幽潭的眸子似是被人撩起了一圈漣漪,帶動了些許的波動,不過也只是眨眼間的功夫,他就已經恢復了平靜和從容。
讓沈傾歡誤以爲是因爲光線不好自己的錯覺。
他擡頭,看向街道的盡頭,卻又不似是在看着街道盡頭,而是落到了更遠的地方。
記憶也似是也飄向了遠處,沉默了一瞬,等他收回目光來,看着沈傾歡滿含期待和好奇的眸子,他淡淡笑道:“他既有心要過放下所有遊歷天下的生活,跟過去的一切道別,我們又怎好去打擾呢。”
沈傾歡覺得這話也很有道理,是吳鄴自己的決定,作爲朋友,她應該尊重他。
兩個人沒有再說話,一路沿着街道,默默的走着,到了城門下。
遠遠見到是他們來了,守城官已經帶領着守衛們齊齊跪下來迎接了。
走路已經有些勉強,要蹬臺階上城頭,這對沈傾歡來說就有點困難了,奈何之前把話說的太滿,這時候又不好意思求助。
但顯然秦辰煜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不等她發話,就已經上前一步,擡手抱過了她,輕而易舉的登上了城頭。
趙國的城頭比其他各國都還要宏偉高大,這時候站在城頭上,已經能覽盡大半個趙王都的風景。
秦辰煜輕輕的放下沈傾歡來,在她身後負手而立,輕聲道:“若是有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
“嗯。”
沈傾歡點頭應下。其實,現在她就難受的要死,即使這裡地勢最高,又處在向風口。風從四面八方席捲了過來,冷的人都跟着忍不住瑟瑟發抖,但是五臟六腑裡的灼燒感卻絲毫沒有減輕,大腦也已經開始昏昏沉沉的。
這種感覺簡直不要太糟糕。
仿似下一瞬,只要她一個不留神就立馬能昏睡過去。即使現在是站着的。
沈傾歡用力的搖了搖頭,想將昏沉沉的腦袋搖清醒一點,這時候卻聽到城下響起了嘹亮的楚歌。
聲勢浩蕩,氣勢非凡。
她的注意力也立馬被轉移了去,提着步子下意識的就往城頭邊上靠,循着歌聲往城下望去,這一看,當場讓她驚呆了去。
之間城下,數十萬大軍整齊劃一的列隊,全部收腹挺胸。揚手看着城頭的方向,一起合唱着楚歌——
明月如珏兮,幾時圓,朔風凌冽兮,思故鄉,男兒志在四方兮,護國周全。
這歌兒沈傾歡曾經聽過街頭巷尾有人哼唱過,但是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聲勢浩蕩的大合唱。
她帶着欣喜和感動的轉過頭去,看着秦辰煜平靜的面色道:“是你吩咐的?”
秦辰煜淡淡的點頭,笑道:“我只是吩咐了下去。但卻是阿煦他們佈置的。”
要動用如此多的兵力,只爲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沈傾歡心頭雖然感動,但一時間突然在腦海裡浮現出周幽王爲了博得褒姒一笑烽火戲諸侯的故事。
不過性質不同罷了。
沈傾歡拽着秦辰煜的袖擺。苦笑道:“你就不怕擾民嘛!而且,估計史官要是看到了,也要給你留下一個美色誤國的罪名。”
“偶爾誤誤國也沒有什麼,只要是爲了你,不過這前提也得是有美色才行啊。”秦辰煜取笑道。
沈傾歡聽了一把鬆了拽着他袖擺的手,假裝賭氣似的撇過頭來不去看他。
城下一首楚歌罷了。又開始了歌舞表演。
領頭的居然是阿煦和小七!
可以想象這樣一羣身高一米七八以上的漢子們在城下煞有介事的跳着舞,然而因爲肢體太過僵硬動作不協調,整個看起來就像是植物大戰殭屍……
植物大戰殭屍。
噗!
沈傾歡一個沒有忍住,一下子笑出聲來。
城下離城頭近的士兵們看到太子妃笑了,以爲是自己跳的太好,心情也越發受到了鼓舞,身上的動作也跟着越發上了勁頭……
沈傾歡笑着笑着,眼淚卻跟着流了下來。
看到這麼多人,爲了自己而付出,她怎麼能不堅持下去。正想着,肩頭一暖,回過頭來,纔看見不知何時秦辰煜手上多了一件披風,正溫柔的給她披上,而他們身後不遠處還站着剛剛趕過來的蘇曉。
城內城外,城上城下的這一幕久久的在沈傾歡腦海裡定格,從此再難忘卻。
那一夜趙王城外的歌聲一直從持續到第二天天將破曉,那些最後自發堅持下去的士兵這纔開始散去,回到了營地歇息,而沈傾歡就在秦辰煜和蘇曉的陪同下,在城頭上看了一夜。
有些不明情況的趙王城內的百姓則心驚膽戰的過了一夜,以爲會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發生,結果第二天打開門,一切如常,不過就是楚國的守軍人人臉上都顯露出十分的疲憊罷了。
天剛破曉,看着衆人累極撤去,沈傾歡也動了動已經僵硬的身子,往秦辰煜身邊靠了靠
“可是累了?那我們回去躺一會兒,只要不睡着,就沒有問題的。”
說着秦辰煜就要抱起她往城下走,卻被沈傾歡擡手拒絕了,“我估計我一躺下就要睡着,不能躺,天色亮了,你陪我出城走走可好。”
“好,去哪兒呢?”
“去哪裡都好。”
聞言,秦辰煜吩咐士兵當即牽了馬來,抱着沈傾歡上了馬,只帶着一隊親衛就出了城。
一路馬蹄踏雪,冷風席面,沈傾歡的精神早就已經近乎崩潰,五臟六腑的灼燒感依然沒有淡去,腦子也還是那般昏沉沉的,不過也逐漸適應了,所以也可以勉強咬牙堅持。
這時候,看到秦辰煜策馬很有方向和目標的往一個地方去,她不由得多了幾分好奇,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萬芙山。”秦辰煜一邊策馬,儘量放緩了步調,一邊溫柔的迴應。
沈傾歡將身子又往他懷裡窩進去了些,擡手捋着他的一縷頭髮,疑惑道:“我好想聽過這個名字,讓我想想……萬芙山……好像……對了,好像吳鄴的生母,麗妃的埋骨之處,就叫萬芙山,聽說當年因爲麗妃最喜歡芙蓉,所以在她逝去之後,老趙王將她埋骨在那裡,而且還蒐羅來了這世間所有的芙蓉品種種在了那裡的山坳,而其餘地方則全部種滿了老趙王喜歡的梅花,芙蓉和梅是萬芙山的一大特色,對不對?”
秦辰煜下意識的擡頭,揉了揉她的腦袋,目光裡滿是寵溺的味道,笑道:“是的,落雪時節,雖然看不到萬芙盛開的盛景,但是看看漫山遍野的梅,也是一種賞心悅目不是?”
“嗯,確實不錯,”沈傾歡點頭讚道:“之前吳鄴也幫了我們,他如今遠赴天涯,我們趁這個機會去拜祭一下他的母妃也是應該的。”
聞言,秦辰煜沒有說話。
爲了不給她壓力,不讓她心生愧疚擔負起那般沉重的一面,也爲了曾經答應過吳鄴的,要幫他守住真相,所以他一直沒有將吳鄴爲了救他而一命換命的事情告訴她。
一直被矇在鼓裡的她一直都以爲吳鄴真如他自己所說,去遊歷天下了。
實際上,那人早已化灰化骨,如今就被埋在這萬芙山。
他對吳鄴有太多複雜的感情,雖然自己這麼多年的病痛折磨幾次從鬼門關經過,都是他母妃的手筆,但他卻也沒有將這個牽扯到他身上,更何況,他最後還是一命換命,將一切都償還給了他。
所以他並不怪他。
而且也並不可否認吳鄴對歡歡的深情,曾經也一度想過,有機會的話,就帶她來看看他,即使在不告訴她的情況下,正巧今日有了這個契機。
如果吳鄴知道,在九泉之下,也該欣慰了罷,這是他如今唯一能爲他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