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他只是一個乞丐不如的少年,襤褸的衣衫,污濁的面容,就是他真實的寫照,三餐難繼,身份卑微。他不屈服於命運,不甘心一輩子做一個這樣的人,他希望有一天,他可以錦衣玉食,可以一擲千金,淡然面對達官顯貴,傲然低視販夫走卒。
終於有一天,他做到了,他成爲了一個最出色的殺手,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他冷漠的眼神裡消逝,那朵朵豔麗的血花,在他的眼裡,是如此的燦爛和美麗。風度翩翩,白衣勝雪。他從不讓血花落在他的衣衫上,也從不讓任何人玷污他的衣裳。他喜歡白色的衣服,他喜歡那一片純白,曾經他希望有一天,能夠長期生活在雪地,他也希望有一天,他終於要死了的時候,能夠葬在白雪之中。白色,在他的眼裡,是那麼的純潔和高貴,是那麼的纖塵不染。他已經無法改變他內心的骯髒和醜惡,他已經只能從衣服上來改變。
十多年的殺手生涯,他的心已經漸漸孤寂,直到有一天,他發現,曾經他最尊敬的人,曾經對他和藹有加的師傅,原本只是把他當作一個殺人的工具,他辛辛苦苦建立的白衣樓,即將毀於一旦。他那快死掉的心,漸漸的復活,他發現他已經對他親手建立的白衣樓,對這些身穿白衣的手下,有着難以言表的不捨,他不忍心他們就這麼死亡,他也不想就這麼離開這紅塵。然而他也知道,他無法與師傅對抗,反抗的結果,只會讓自己死得更慘,讓手下的弟兄們死得更難看。
既然他不能救他們,既然明知道前面就是死路也必須去走,那他又何必再費盡心思,躲在暗中偷襲,他已經在黑暗裡生活了十年,現在,他要光明正大的活一回,就是要死,也要死得有尊嚴!
“我那夢裡的白色世界,雪山,白衣。”他的心湖一片寧靜,輕飄飄的刺出了一劍,他的嘴角露出了幾分微笑,第一次,發出了真心的笑容。
趙長空心裡微微一凜,這一劍雖然看起來輕柔無比,但卻蘊藏着無比的殺機。他一聲低低的清喝,飛身倒退幾步,正要出手攻擊,卻是怔了怔,停了下來,因爲一條人影倏然出現在他的前方,飄搖不定的劍花挑向了白衣。
他最愛的女子是曾經別人的妻子,即使她被丈夫拋棄,也依然不願意接受他的半分感情。當他年少時,就默默地守護着疼他的師姐,幻想着有一天,當他長大後,可以娶她爲妻,然而,等她長大後,她卻已經嫁給了別人。他潛心於武學,只盼望着可以忘情於她,然而他最終卻發現,刻意去忘記,卻只能來更深的思戀。
“愛一個人並沒有錯,我又何必隱瞞對你的感情呢?”他的心裡從來沒有如此的灑脫過,他突然發現那冷血的殺手,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他隱隱感覺,似乎他們有着類似的心境,他突然很想與他一戰,於是他迎了上來,揮出了瀟灑的一劍。
……
耀眼的光芒一閃即逝,空氣中沉悶的氣氛陡然間消失殆盡,方俠和白衣靜靜的對立着,方俠的身後是那十六情樓弟子,而白衣身後則凝神站着數十白衣殺手。
“你們走吧。”方俠突然微微一笑,“生命來之不易,何不好好珍惜呢?”
白衣一怔,嘴脣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來。他轉過頭看了看白衣樓衆人,沉吟良久,突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揮了揮手,片刻後,就在衆人眼前消失。
“怎麼就這樣讓他們走了?我還沒動手呢。”十三妹又開始抱怨了。
“白衣樓明明知道不是我們的對手,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前來刺殺,今天更是採用這種方式在我們面前出現。照理說,這不是一個殺手組織應有的作風。”趙長空微微沉吟了一下說道。
“我有一種感覺,讓他們走,是最好的選擇。”方俠依然看着白衣樓一衆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
“樓主,我們現在去哪裡?”
“回白衣樓。”
一問一答,都很簡捷。
“你們都不用回去了。”一個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四條人影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白衣臉色一變。
“你們果然來了。”白衣看着對面的四人,那是白衣樓赫赫有名的白衣四殺,四殺出手,雞犬不留,然而整個白衣樓卻只有他才知道,這四個人並不是他的手下,而實際上,卻是師傅派來監視他的人。白衣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臉上突然出現了幾分笑意。
“師傅他就真的這麼希望白衣樓消失嗎?”白衣淡淡一笑。
“對於背叛的人,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死!”說話的扇逍遙,他輕輕地搖着手上的摺扇,用憐憫的眼神看着白衣,在他的眼裡,白衣已經跟一個死人沒有多大的區別。
……
華天星輕輕地靠在華若虛的身上,星眸迷離,雙頰酡紅,那烈酒的威力已經慢慢的顯示了出來。
“姐姐,你不要喝了好不好?”華若虛低聲勸慰道,心裡卻是納悶不已,華天星以前根本就是不食人間煙火,飯都可以不吃,現在怎麼還喝酒了?
“弟弟,姐姐不要做什麼仙子,我要做一個人,我要做一個真正的人。”華天星喃喃地說道,聲音很低。
“姐姐,不管你是人是仙,在我的心裡,你都是一樣的。”華若虛輕輕的摟起了她的身子,低聲說道,“姐姐,我們走吧,這裡人多,我帶你回客棧。”
說完華若虛就準備站起來。
“不要,姐姐要你今晚在這裡陪姐姐。”華天星雙手勾着華若虛的脖子,又把她喝了一大半的酒送到了華若虛嘴邊,“弟弟乖,幫姐姐喝酒哦。”
華若虛無奈,只得依言又喝了它,他看了看酒館,暗暗鬆了一口氣,這裡已經只剩下他們倆了,要不然他還真擔心華天星這個樣子落入別人的眼裡。
“公子,小姐,小店要關門了,您二位明天再來如何?”店裡那掌櫃的終於忍不住了,雖然他實在不忍心趕走這個喜歡喝酒的仙女,不過現在時間確實很晚了。
“姐姐,我們回家吧?”華若虛自然是早就想帶她走了,無奈她不同意罷了。
“我不回去,弟弟你也不許走,要不然,姐姐以後不理你了哦。”華天星看起來似乎喝醉了。
“這……”華若虛這下可真爲難了,這裡不是金陵,沒有晚上也開着的酒樓酒館。
“掌櫃的,您看能不能行個方便?”華若虛說服不了華天星就只好打那酒館老闆的主意了。
“公子,小店實在是要打烊了。”那老闆也挺爲難的。
“掌櫃的,不如這樣,今晚我們就留在這裡,不用你招呼。”華若虛想了想,從懷裡抽出了一張銀票,“掌櫃的,這裡有一百兩銀子,就當是我們今晚租用這裡,你看如何?”
酒館老闆在確認華若虛不是開玩笑之後大喜過望,他這酒館就是賣了也值不了這麼多銀子,他能不高興嗎?自然他也不在爲難兩人,還很熱心的替華若虛把最好的酒給搬了出來,又親自去弄了幾個小菜,最後才高高興興的走了。
“嘻嘻,弟弟,這裡就是我們的啦。”華天星笑得很開心,看着她的笑容,華若虛心裡也是一陣歡欣。
“姐姐,現在你想怎麼喝都可以了。”華若虛笑了笑,看來今晚他是要在酒館裡呆一個晚上了。
“哎,也不知道師姐會不會擔心。”華若虛暗暗想道。
“色狼弟弟,在姐姐這裡不準想別的女孩子哦。”華天星湊到華若虛的耳邊,輕輕地說道,那呵出的陣陣幽香,引得華若虛是一陣心猿意馬。
……
華天星輕輕地靠在華若虛懷裡,睡得很安寧,華若虛柔情無限的看着懷裡的佳人,思緒萬千,百感交集。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決定着他的一生,那這個人肯定是華天星。沒有她,就沒有他華若虛的今天。她的一切都足以令他自慚形穢,在他的心裡,他是一個不可褻瀆的神話,然而他卻一次次的情不自禁的褻瀆她,他很想把她當作一個姐姐,一個不可冒犯的姐姐,到頭來,卻發現他根本就做不到,他的心裡,更願意她是他的妻子。
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雖然他一直認爲,他最愛的人是華玉鸞,然而實際上,他的心底裡,最離不開的人卻是華天星。
……
朦朦朧朧中,華若虛睜開了眼睛,天已大亮,微微有些刺眼的感覺。他側了側身,突然大吃一驚,他觸摸到了一個柔軟的身子。
“師姐?”華若虛一怔,雖然他還沒看到身邊人兒的面貌,不過以他對華玉鸞的熟悉,已經可以確定躺在他身邊的是她了。
“我昨晚不是和姐姐在酒館裡喝酒嗎?我怎麼會回來了?莫非我昨晚又是在做夢?”華若虛發現自己從來也沒有這麼苦惱過,明明他感覺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但是卻又偏偏讓他感覺似乎在做夢。因爲他現在確確實實是在客棧裡,而華玉鸞正在他的身邊。
“師弟,你醒了?”華玉鸞轉過身子,溫情脈脈的看着他。
“師姐,我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華若虛想了想問道,心裡有些緊張。
“我也不知道,我本來睡了的,後來突然感覺身邊多了一個人,醒過來之後才發現是你,送你回來的人也沒有看到,不過我想,應該是天星姐姐吧。”華玉鸞搖了搖頭說道。
“原來是這樣。”華若虛鬆了一口氣,看來昨晚他確實是和華天星在一起的,只是他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然後就被華天星給送了回來。
不過隨即他的心裡又有些惆悵,因爲他又不知道要到哪裡纔可以找到華天星了,他每次都只能寄望於她能夠主動出現。
……
嵩山少林寺。子夜。
沖天的火光將整個天空映成一片通紅通紅,血流成河,屍橫遍野,這悽慘的景象簡直令人不忍卒睹,夜風的嗚咽似乎也在訴說着這千年古剎的不幸。而此時,嵩山腳下,正有一條人影踉踉蹌蹌的往前急奔而走。
“什麼?”華若虛霍地站了起來,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身子在顫抖,他的聲音更是顫抖着厲害,“少林寺,居然,居然被毀了?”
“樓主,事情千真萬確,少林寺上下數百人,沒有一個活口。”大郎低聲回答道,他的臉色很平靜,或許是因爲對少林寺沒有什麼感情,因此他絲毫也沒感到傷心。
“葉不二,你可真夠狠的!”華若虛捏緊了拳頭,一字一頓地說道。
“回樓主,根據江湖上的傳言,下手的並不是葉不二,而是魔宮。”大郎稍稍猶豫了一下說道。
“這,不可能!”華若虛斷然道,“黛兒不可能這樣做的。”
“師弟,先不要急,我們等等,我想妹妹應該會很快給我們消息的。”華玉鸞在旁邊低聲說道。
華若虛點了點頭,頹然坐了下來。
“樓主,我們是否還去峨嵋呢?”大郎恭敬地問道。
“當然要去。”華若虛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揮了揮手,“你們先下去吧,休息半天,晚上繼續趕路。”
……
“小姐,少林寺確實是魔宮下的手。”金陵天星盟內,武林書院弟子正在向華玉鳳稟報,華玉鳳臉色很難看,突然的變故讓她也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覺。
“怎麼會這樣?蘇黛兒怎麼會對少林下手呢?”華玉鳳喃喃地說道,想了想又問道,“知道魔宮攻打少林的時候,領頭的是誰嗎?”
“回小姐,是南宮飛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