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客官要不要再來一碗?”年輕的攤主一甩毛巾走過來。
寰宇帝饒有興趣地打量着他:“我記得上次的攤主不是你呀,換人了嗎?”
“這位客官好記xing,我爹在兩年前把這餛飩鋪交予小的來打理了。”
方君乾點頭:“子承父業,不錯呀。”
攤主笑臉迎客,“看二位客官氣度不凡,定是富貴人家遠道而來吧。”
“這你可看走眼了,我們兩個是本地人。”方同學睜着眼睛說瞎話,“只不過我們很少出門,你看時眼生罷了。”
無雙公子斜睨了他一眼,旋即低下頭,繼續吃他未吃完的餛飩:根據他的經驗,方君乾同學又要捉弄人了……
攤主是個直肚腸,傻愣愣道:“兩個客官說笑呢,躲在家裡有什麼趣處?”
“當然是——”方同學邪魅一笑,吐出四個令年輕攤主崩潰的字,“金屋藏嬌。”
肖傾宇沉默。
有些話自動過濾就好,不必太當真。
可憐的攤主幹笑幾聲:“看來客官與尊夫人當真伉儷情深。”
“不是夫人……”修長的手指搖了搖,方君乾的笑令純潔攤主毛骨悚然,倏地指住清貴無瑕的公子無雙,“是他!”
肖公子愈發沉默。
年輕攤主身子搖晃了幾下,居然頑強地立住了腳跟!
見他沒倒下,我們的寰宇帝頗有挫敗感:八方城真是日新月異呀,連一個小小的餛飩攤攤主竟也這般“見多識廣”……
“您二位倒是令小的想起一件事來。”淳樸的攤主搔了搔頭,“我爹跟我說,以前也有兩個客官來這個攤子吃餛飩,老爹見他們兩感情篤洽,便以爲兩人是兄弟,誰知那客官竟當衆宣佈
:‘他,是我的人。’可把我爹嚇得不輕呢!”
攤主自言自語:“不過記得老爹說還有一位公子是坐輪椅來的,好像不良於行的樣子……”
絕世雙驕:“……”
肖傾宇抿了一口湯,暗下決心:以後休想再讓自己陪着他一起丟人現眼……
攤主還在喋喋不休:“後來老爹回想起來——啊喲!那白衣公子還坐在輪椅上,眉間又有一點硃砂,絕對是無雙公子呀!他身邊那位頸批紅巾風姿颯爽的男子一定是方小侯爺——就是當
今聖上……當時沒認出來,把我老爹悔得呀~~——咦?”攤主住了口,怔怔打量着眼前的絕世雙驕。
怎麼越看越像……
年輕攤主的語氣有點不穩了:“請問二位……莫非就是,莫非就是——”
方君乾笑着問肖傾宇:“傾宇,吃完了沒?”
無雙公子優雅擱下筷子:“嗯。”
方同學丟下銀子結賬走人:“那我們走吧!”
攤主激動地紅光滿面:“二位莫非是……”
方君乾湊到他耳邊,神神秘秘道:“我們是誰,回家問你老爹去吧。”
“啊!——”
五寶餛飩鋪的攤主怔怔目送着紅衣白袍的兩個男子淹沒在茫茫人海中,久久回不了神。
小樓廢墟前,看着方君乾掘地三尺挖酒罈,無雙公子突然說:“肖某將碧血桃花的釀造方法告訴你如何?”
方同學詫異擡頭:“這碧血桃花酒的釀製技巧可是酒中瑰寶,不是一向秘而不宣的嗎?”
無雙公子點點頭:“物以稀爲貴,這碧血桃花的釀製方法在外人眼中自是神秘。”
話鋒一轉:“不過肖某看小侯爺(這裡傾宇說溜了嘴,方同學自己也沒聽出,囧)嗜愛此酒,索xing把釀酒之法學了去,省得今後死纏着肖某蹭酒喝。”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方同學應該得意了。這碧血桃花的釀造方法,多少釀酒商擠破了腦袋想得到,無雙公子一概婉拒,結果寰宇帝毫不費力就拿到了這無價之寶。
可是寰宇帝的表現足以令所有釀酒師吐血抓狂!
眯着眼懶洋洋思考片刻:“釀這酒麻不麻煩?”
無雙公子淡淡道:“仙醴佳釀自然工序複雜。”
方同學身體中的懶惰因子瞬間發作:“那還是算了吧!反正傾宇會就成了,何必再花大功夫去學,想喝可以隨時找傾宇嘛!”
看着他賴定自己的無賴樣,無雙公子無可奈何地一笑:“隨便你。”
於是酒中仙品“碧血桃花”的釀製方法一直成爲酒業的不宣之謎,直至無雙公子逝世,此法也跟着失傳,世上再無人能釀製出靈動如詩絕香如畫的“碧血桃花”。
而寰宇帝方君乾,也再也沒有飲過當初的桃花佳釀。
“啊,挖到了!”神劍觸碰到壇甕的外沿,寰宇帝一聲歡呼,忙不迭加快了速度,扒拔撥撬,終於挖出了一個封存嚴密的酒罈。
無雙公子靜靜望着他。
看到他捧着酒罈,笑容燦爛得猶如一個孩子。
上蒼,請再讓肖傾宇多看一眼……
拍開泥封,方君乾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桃花酒香:“好香——”回眸一笑,“傾宇……”
“彭咚!”
酒罈跌落。
摔成一地支離破碎。
還未品嚐的美酒在地上濺成一朵巨大的墨菊。
時間凝結。
肖傾宇牢牢抱住倒在他懷中的方君乾。
生怕自己一鬆手,他就會從眼前消失……
此刻,離方君乾中毒正好二十天。
將寰宇帝交予八方城守衛,並下令讓八十四雲騎全天候保護後,無雙公子便獨自離開了。
山頂,荒廟。
人間早已冰雪消融萬物復甦,唯獨在這孤山之巔,依舊冰雪皚皚,天寒地凍。
肖傾宇望了望荒廟窗外滿地的積雪:“給我還神草,餘兄那三個條件,肖某答應了。”
他對面,站着一個身裹灰袍面容鷙的瘦高個,正是百毒郎君余月。
“還以爲無雙公子會不擇手段巧取豪奪將還神草弄到手,誰知……”
肖傾宇冷冷道:“百毒郎君殺人如麻,若肖某與你相鬥,難免殃及無辜。”
“你就不怕餘某在你實踐承諾後出爾反爾?”
無雙公子微微一笑。
明明是他余月佔盡上風,然而不知爲何,白衣男子的眼眸冷冰冰一片,卻越發淡定清澈了,都令他不敢逼視。
“若你真想出爾反爾,最差肖傾宇也會拉你陪葬。”
“更何況肖傾宇之所以會答應你,還因爲你曾深深愛過莫雨燕。”
肖傾宇微微垂首,斂襟,筆直下跪。
那麼驕傲的肖傾宇,那麼清高的肖傾宇,曾經寧願放棄行立也不願屈膝的公子無雙。
如今,竟是這麼毫不猶豫地跪在余月跟前。
他這麼輕輕微笑,悠悠訴說:“肖傾宇曾對令兄說過,這世上,只有一人能令肖傾宇屈膝跪地——他便是肖傾宇此生唯一摯愛之人。”
“這第一個條件,肖某做到了。”
余月冷道:“還有第二、第三個。”
他百毒郎君早已發過誓,定要讓這個曾令莫雨燕垂青的瘸子嚐嚐眼瞎目瞽之苦!
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巧的藥瓶:“這便是剩下的兩個條件。”
接過藥瓶,肖傾宇在心裡問自己:害怕嗎?
不是害怕。
這是覺得有點惋惜。
今年漫山桃花盛開的美景,自己再無緣與他並肩共賞了。
他立於余月面前,白衣勝雪,憑虛御風。
那雙纖細有力的手輕輕攥着藥瓶,他望着面前的毒藥,溫柔深情宛若凝望着此生心愛之人。
清輝如月的目光掠過余月森沉的臉,無雙公子淡然自嘲:“肖傾宇自認勘破紅塵衆羣倫,唯獨‘情’之一字,卻令肖某窮極一生也無法參透……”
彈出瓶塞,肖傾宇優雅仰首,將瓶中毒藥一飲而盡!
“肖傾宇,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