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宇,你怎麼還不醒呢?”**的五指輕柔撫過人散發下光潔的額頭。紅衣男子的聲音是天鵝絨般的無奈溫柔:“再不醒,方君乾就要走了呀……”
注視着牀榻上靜靜沉睡的白衣男子。這個足智多謀驚才絕豔的公子無雙,只有在昏睡時纔會如此不設防備,如嬰兒般的乖巧脆弱。
肖傾宇柔雅面龐如雪般蒼白,嘴脣如水般清淡,唯獨眉間一點硃砂像是集中的他生命中所有色澤,殷紅妖豔,如淚欲滴。
離那最後一天續筋接脈,已經整整三日了。肖傾宇就這樣昏睡了三日,沒有半點醒來的跡象。
雖然百草神醫說醫治很順利,只要等公子醒來便可慢慢學步,但……
“你究竟要睡多久?”
到了申時,剛商討完軍情從宮中回來的寰宇帝就聽餘日說:“公子醒了。”
“那傾宇,站起來了沒有?”
方君乾問這話時既期待又緊張。他真擔心倘若他站不起來,這樣驕傲的人如何面對得而復失的痛苦。
餘日淡淡道:“時好時壞。”
衝進房門時正看見無雙公子慢騰騰從輪椅上掙起。他依然蒙着雙眼,雖不出聲,神色卻漸漸凝重起來。
慢慢鬆開了輪椅的扶手,雖然顯得有些吃力,但終究是又站起來了。方君乾慶幸感激:如此,還是有希望的。
誰知他忽然腳一軟,整個人直直向前跌倒!
倏地,自己撞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千鈞一髮,方君乾擁住了跌倒的肖傾宇。
怔忡須臾,他微微一笑,臂上微微使力,藉着那雙強有力的臂膀慢慢站了起來。
寰宇帝悄悄捏了把汗,剛纔的情形着實嚇到了他。再也不敢放心他一個人學步了。
他在他手裡寫道
——我扶着你,再試試。
一隻手搭上他的小臂,另一隻與他的手緊緊扣在一起,也分不清究竟誰更緊張一點。
肖傾宇半起了身子,感覺到身邊人的,忽然擡頭衝他一笑。
雖不見他星眸生輝,但那微笑中透出的淡定從容竟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方君乾心下安寧了不少,卻有淡淡的疼痛一點一點地升起。
現在的肖傾宇,就像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蹣跚學步。努力着、努力着讓自己站起。
我的傾宇啊……
方君乾多想親眼看着你行立自如,躍馬揚鞭。
有一天,你我攜手享人世繁華,並肩看天地浩大……
可是——
宇曆元年二月初十,聊盟拒絕退兵倫淳郡。同日,大傾向聊盟宣戰,百萬八方軍秣馬厲兵,準備出征。
公子無雙在短短五天內的表現簡直令百草神醫爲之讚歎不已,他放話:這樣下去不出半月,公子便可行走自如,甚至縱馬提兵也不是什麼問題!
二月十五。
——你要卓
肖傾宇的神情淡然而平靜。
——是的,這就要走了。
——爲什麼?
——我答應過一人要守護好他所珍視的東西。
他輕輕一笑,清絕出塵。誰也看不到微笑後面深深埋藏於心間的痛苦與歉疚。
手心中溫暖未散的話語,只要稍微一扯,所有的回憶都破碎成一個個支離的畫面。
寰宇帝在他冰冷的掌心一字一劃寫下從容決絕
——我答應過他,就一定會做到。
傾宇,你可知?這國泰民安絕世繁華都是因爲你,因爲答應了你,方君乾就一定會做到。
只是這次,你不能陪我一起了。
剛剛恢復知覺的雙腿還是有點無力。肖傾宇手支輪椅椅背,勉強直立起身體。
但終於,可以站起來了呢!
方君乾欣慰一笑,飛快在他手心寫下幾個字——有六格臺階,試試走下來。我在等你。
他拉住他的手,將他引往六格臺階處。
這雙金線環繞,發盡天下暗器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中,冰涼沁軟,指節分明。
持子之手,與子偕老。
與子成說,生死契闊。
這是人世間相愛之人最樸實的承諾,最卑微的祈願。
然而對他們來說,卻成爲了最奢侈的諾言。
如果能永遠牽着他的手該多好……
這短短的幾尺路,他竟由衷希望永遠走不到盡頭。
即使山高水遠,也有海角天涯。
哪有路是沒有盡頭的呢?
——就是這兒了,試試走下去。
寫完,他鬆開他的手。
旋身,與他擦肩而過。
他已站到階下。習慣立於萬人之巔、睥睨天下的寰宇帝望着臺上徐徐走落的白衣男子,眼神溫柔。
觸手可及的距離,遙遠到朦朧迷離,彷彿上一世溫柔的邂逅。
這天下間,只有那個雪衣男子才能令寰宇帝露出在人前不一樣的溫柔。
即使他此刻可以付出唯一的僅存的溫柔,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
百草山下,八方軍整裝待發。號角吹,馬嘶嘯。幾萬輕騎奔跑着,漫天灰塵中,一挑繡有“寰宇”金字的黑底戰旗赫然醒目。
傾宇,我要走了呢。
他目送着他,一級一級,慢慢步下青石臺階。
流雲舒捲,無法見證滄海桑田。晚風輕拂,也只是做片刻的逗留。
傾宇,你會走到我面前,停下你的腳步嗎?
肖傾宇沒有停下來。
當看着他徑直從自己身邊擦過,沒有任何停滯,方君乾失落地垂下頭。
腰腹忽然一緊。
從身後伸出來的一雙手圈住了他的腰。
那個人旋身倚貼在他背脊上。
此時的肖傾宇沒有了運籌帷幄時的淡定自如,沒有了面對驚濤駭浪的鎮定從容……
他從後面緊緊懷抱住他。
那一刻,風靜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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