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礦的事情還是沒有消息,張四先生好幾日前就去了南京辦理此事,自己也不好追問情況,估計按照現在清廷辦事的效率,要等到下個月纔能有回覆吧。現在呢錢也準備妥當了,機器和工程師也都和德國那邊商量好了,需要就立馬派工程師過來——週六呂特就派人傳消息過來了,德國的公司非常有意承接煤礦的設備銷售和建設規劃事宜,當然,德國人的報價不低,總報價高達八十萬馬克,合大洋四十萬塊,白銀近三十多萬兩,價錢比幾十年前的開平煤礦要便宜,但略去白銀貶值的因素,考慮到開平煤礦那個價格是三十年前的,德國人的報價還是有些貴的。貴也是沒辦法,因爲被後世的某些信息洗腦,楊銳對德國貨有一種偏愛,感覺德國貨就是一流貨。而且現在他能選擇的面太窄了,現在的美國貨就如後世的中國貨一樣,雖然便宜,但卻不耐用,用日本貨則還不如自己生產,其他英國法國的還是少惹爲妙,說不定機器買好了,煤礦就不是自己的了。
煤礦設備要花個四十萬塊,修二十公里的簡易鐵路和船運碼頭則需要二十五萬塊,加上買地的十萬塊和流動資金十萬塊,這裡就需要八十五萬,還有就是買運輸駁船需要八萬塊,這些加起來九十三萬,保守估計爲一百萬。目前自有資金只有七十三萬,加上張四先生認購的十萬塊,現有資金一共是八十三萬,不夠的十多萬是準備給當地股東的,湖州的湖商很是出名的,富得流油,十多萬根本不算什麼,就是整個煤礦一百萬的盤子他們一家也能拿的出來。當然這些都是交給阿德哥去操作了。如果不出意外,等楊銳回來的時候,這煤礦就已經開始賣煤了。
楊銳在本子上算賬的時候,門外有人敲門,喊了聲進來,錢伯琮帶了個學生進來。他說道:“先生,他這邊也要申請安家費的。”旁邊的學生有些羞赧。
這個同學他認得,叫陳廣壽,楊銳哈哈的笑笑,故意使得氣氛歡快些,減少他的羞赧,讓他們坐下後,寬慰的說道:“好好,陳同學請坐。”拿過申請單簽字,簽完又說道:“你家在衢州是吧,放心吧,這錢今日就會寄出的,留在滬上的後勤處會和你家保持聯繫的,有什麼難處會全力幫忙解決的。”
陳廣壽有些激動,他家境不好,此去最不放心的就是家人了,現在會內發放安家費還會照顧家裡,這讓他很是安心。他站起來對着楊銳深深的一躬,楊銳對學生的這種感謝受之有愧,人家都爲革命賣命了,家人得到照顧理所應當。連忙站起來把學生扶起來,說道:“陳同學使不得,我們都是爲國革命,家人生計會裡應當負責。”
這陳廣壽也是個狠人,聽了楊銳的話也沒有再說什麼,默然的出去了。楊銳卻是感覺到他的決然,革命時代的人比後世純潔多了,從不爲己、一心爲國,真是讓人敬佩不已。楊銳想想自己,只感覺慚愧非常。
爲了讓大家走的放心,楊銳提出安家費這個東西,雖然除去船票等可用資金只有九千多塊,但還是準備拿出兩千多塊做安家費。當然這個安家費是要申請的,雖然這年代的能讀書的學生其實家裡一般都是殷實的,根本不差錢,但還是有少部分家境不好的學生需要這筆錢的。申請的一律發放五十塊,沒有申請的則發放五十塊的白條,等日後資金寬裕發給大家。當然很多學生不把這當回事,但楊銳還是讓管賬的學生記好。
等學生們走後,楊銳沒心思算賬了。學生對家人的眷戀,使他不由得想到程?,他決定走之前給她寫最後一封信,就算是訣別吧。可每次提筆心裡都亂的很,不知道該怎麼起頭,自己還真是優柔寡斷啊,昨天晚上寫公事寫到早上,滔滔不絕,可輪到私事就惆悵了。
晚上的時候,鍾觀光和王季同都過來旅社和楊銳碰頭,楊銳這一去可就要大半年的。本來他可以不去的,但是軍校新開,和雷奧那幫人也要會面深談,這乾的畢竟是殺頭的活計,而且不是一次性買賣,不到現場很多事情也就無法協調,加上學生一下子到這麼遠的地方,沒有個老師帶着思想一定不穩定。楊銳把昨天晚上寫的備註拿了出來交給他們,文字分爲兩份,一份是商業類的,主要與工廠的各類事物有關,特別是他的名字在《革命軍》裡面出現,雖然只是“竟成我兄”這幾個字,但還是很容易暴露的,他在陸行工廠的股份要馬上轉移到開設的外資公司去,撇清自己和商業這條線的關聯;另外一份是革命類的,主要是宣傳教育情報後勤等工作的事項。
三個人迅速的把裡面的東西過了一遍,有問題的地方馬上討論解決,很快這些都討論完了。之後,王季同說道:“竟成,上次潭州的那件事情有眉目了。”說完把一張紙遞了過來。
楊銳接過,上面寫的是潭州第一首富朱昌琳的資料。朱昌琳,字雨田,自號養頤老人。此人發家是因爲囤糧,某年豐收谷價低賤,他掏盡家底大舉購進,第二年的時候因爲潭州久旱,洞庭水災,一時谷價暴漲十多倍,就這麼一年功夫,朱昌琳就成了富翁了,之後朱昌琳和清廷關係密切,和湖南同鄉左宗棠、譚鍾麟等甚是親密,又涉入淮鹽、茶葉這兩個行當,財富更是劇增,成爲潭州首富。發財之後的朱昌琳很是樂善好施,熱心公益,修路捐款賑災等等都做了不少,前幾年還捐款十三萬兩要鑿通湘江和瀏陽河之間的新河。
楊銳猜測這個朱昌琳應該是後世總理傳中說的曾祖父,按照書上說的,前明宗室的名字都是有講究的,朱元璋把子孫的事情安排的妥妥的,做什麼都規定的死,這個朱昌琳應該不是族名,這麼一個潭州首富找是很好找,但是要說服人家革命那是千難萬難的,畢竟人家是首富什麼都有,還要跟你去幹什麼革命啊。楊銳問道:“還有其他的資料嗎,比如他們家族的?你們準備怎麼做啊?看起來這難度不小啊”
鍾觀光對這事情一直很關注,但資料傳來說到怎麼入手還是犯難的,這事情只能是在隱秘進行,最關鍵是要獲得朱家人的同意,願意革命這樣才能拿到宗室的譜牒印信,這個就是宗室的唯一證明,不然就是把人綁出來,也沒有人會相信自己推出來的人是前明宗室。他嘆了口氣說道:“我想了一晚上了,實在是不知道如何下手啊,人家家世殷實,又對名利不感興趣。又是地方名望,要想讓他革命還是難啊。”
對於這事情楊銳還不是很着急的,現在到辛亥年還有八年,東北除外,真正在整個東南發動革命的時候是在日俄戰爭之後,現在到日俄戰後還有兩年呢,兩年時間不可能會想不到辦法。笑道:“這事情可要慢慢來,最好的辦法是去到潭州,接觸接觸這個朱大善人。然後在看看如何想辦法,要不然我們在這裡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
王季同感覺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最好就是去潭州看看實際情況,不過他不知道以什麼名義和對方接觸,問道:“看來也就只有這樣辦了,就是不知道我們怎麼和對方接觸呢?”
鍾觀光腦子比較活絡,他已經想到了,說道:“還能以什麼名義,就以商業上的名義好了。不過還要派個頂用的人去潭州坐鎮,接觸接觸看看。”
他們想的辦法很好,但是楊銳還有更好的辦法,他說道:“最好能派個老師去就好了。現在新學纔開,很多地方還沒有,如果朱家是私塾的話,那麼我們就可以派一個新學老師過去,最好是湖南人,我們學社裡有沒有湖南的,有的話最好能發展一下,但是人一定要靈活可靠,不然這事情就要搞砸了。”
楊銳的辦法比鍾觀光的更進一步,真要是能有這麼一個老師打入朱家,那麼這事情的成功率就大大增加了。
“湖南人?”王季同開始想學社的那些人和平時的一些朋友。“對了,好像章行嚴就是湖南的,此人本來是在南京陸軍學堂,因爲拒俄退學,後來學社這邊義勇隊沒有教習,孑民就把邀請這些退學的學生過來了。此人現在是蘇報的編輯,自從他執筆後,這蘇報革命呼聲越烈,影響甚大。我們做他的工作還是有些困難的。”
蘇報現在的言論很是激進,原來是換了主編啊,難怪!看來這個章行嚴也是個憤青革命者,要他參加革命很容易,但是要他做這樣的地下工作就不知道能不能壓住那腔熱血了。“還是接觸接觸,看看再說吧,”楊銳覺得還是試試看好了,“要是和我們志同道合,那麼就歡迎加入,潭州的事情要特別保密,看不準的話先不說。人我們可以慢慢找的。”
湖南人在滬上還是很少的,這裡廣東、福建、浙江、兩江的人多,不過據說現在的道臺是湖南的,不過那個層面的人不是楊銳他們要找的。幾人又聊了些事情,王季同和鍾觀光就起身離開了,送到門口的時候,楊銳把下午寫就的短信交給鍾觀光,說道:“找個機會,幫我把這信交給那個姑娘……”
鍾觀光接過這薄薄的信,沒有說話,神色複雜的看了楊銳一眼,他早已發現了一些不對頭的地方,只是男人間這種事情不好問,現在見楊銳要他送信只是用力的點點頭,然後轉身和王季同離開了。因爲要保持低調,兩人明天將不會來送行的,這一別就只有來年再見了。
楊銳站在門口看着他們遠去,心頭不由的一黯,默默的在心裡說道:“別了,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