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怎麼知道,你對高月姑娘的感情又是如何?你們相識之時,尚在懵懂的年紀,相守也不過幾個月而已。
“你說得對,我是不知道,只有等到我再遇到她纔會有答案。”
“可無論如何,我活着,都是要去找月兒的,死了,就更不應該白白耽誤黎玥姑娘的青春。紫衣姐姐與無幽大哥均有自保之能,他們能被姐姐留在幽都,想來也是安排好了後路。大司命既然敢跟進來,也肯定有自己打算,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至少請你將黎玥送出去。”
“姜堯,我知道的,這對於你而言,並沒有難度。”姜堯並沒有說話,許久之後纔是緩緩開口道:“還真的是在交代後事啊,比起十日之後去送死,你也可以選擇十日之後活着回來。”
“畢竟將黎玥姑娘送出去,勸紫衣姑娘,無幽離開這些事,怎麼想都是你自己來做更好一些吧。”姜堯將另一罈酒的布封撕開,替自己倒了一杯酒:“畢竟,你其實並不信我,不是麼?”
“對不起。相信白沉,已經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我實在做不到,再去無條件的相信第二個影夜的人。”
聞言姜堯也只是笑了笑,許久之後纔是緩緩道:“說來一年多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
【一年前】
“這就是鬼谷傳承麼?”天明看着自己面前擺着的盒子,實在不明白,鬼谷派的老祖宗設下那麼多的機關陷阱,更是將鬼谷傳承放在了影夜內城,結果就是爲了保護這麼一個盒子?
天明試了好幾種方法,發現都無法打開那個盒子,無論是外力傷害,還是用他能想到的開鎖方式,無奈之下,只能將盒子裝了起來,轉身向外走去。
走到門口時候,不知想到了什麼,腳步微微一頓,突然想起,在他與白沉在摘星樓拿到孤字令,又想起,從摘星樓到這處傳承之地所遇到的追殺。
那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二次看到白沉出手。
意外的……乾淨利落,甚至可以說,優雅漂亮。
而此時,白沉必然在門外。
想到這裡,天明伸手放在大門之上,想了想卻又放下,他在門口徘徊的走來走去,終於再一次將手放在了青銅門之上,然後,鬼谷的內力涌出。
咔嗤——咔嗤——
青銅大門一點點向兩面被打開,走光,透過縫隙照了進來,天明透過那道光,看向外面。
然後……笑了。
輕輕的,有些低沉,帶着稍許諷刺意味的,笑。
然後,天明擡腿走了出去,擡起眸子,看向那道他明明無比熟悉,卻又其實很是陌生的身影。
天明看着對面的人,緩緩問道:“你是來殺我的麼?”
對面的人,手微微一抖,他看着天明:“你,都知道了?”
天明輕輕斂眸:“影夜七長老,白……沉。”說着,他復擡眸:“屠尺那次,我沒有完全昏迷,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真正出手。”乾淨利落,毫不留情的一刃斷喉。
“三日前的那場追殺,是第二次。”優雅漂亮,血不沾衣。
“影夜七長老白沉,智謀無雙,最善僞裝。看起來極其和善,如同書生,卻是心冷血冷之人,出手從不留情。唯一的武器就是一把玄鐵打製的削鐵如泥的鐵扇,又因大多數人都無法記住其相貌,故而又被稱之無面閻王。”說到這裡,天明神色悲傷:“剛剛我一直在想,應不應該推開這道門,如果推開了,在外面等着我的究竟會是誰?”
“是白沉,還是會是白子熙。”是敵人,還是朋友。
“我以爲,就算你是白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阿公阿婆不一樣也曾是影夜的十二長老麼。”
“可是……”
“終究是錯了啊……”天明神色透著傷心和失望,然後輕輕一笑,看着白沉,握着墨眉的手緊了幾份。
“你始終是你的無面閻王白沉,而非是我在明月村認識的那個叫做子熙的人。”
“所以,動手吧。”他很清楚,白沉太清楚自己的身份,無論是鬼谷弟子的身份,還是與陰陽家千絲萬縷的聯繫,甚至於拿到了孤字令,以及知曉太多影夜的秘密,任意一條拿出來,都註定他與影夜,不死不休。
白沉微微皺了皺眉,卻並沒有動。而他身後的人,緩緩舉起了武器。
忽地,白沉微微擡起了手,他身後的人面面相窺,卻還是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白沉看向天明,緩緩開口道:“我只要鬼谷令,和你手中的那幾枚長老令。”說着他眉頭微皺:“然後……離開這裡。”
“呵。”天明冷冷的笑出了聲:“紫衣姐姐他們呢?”
“擅闖者,殺,背叛者,殺。”
“你覺得……我會拋下他們,獨自離開?”
白沉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所以——動手吧。”天明擡起頭看着白沉,見白沉依舊沒有動作之後,天明脣角勾出一抹苦澀的笑,然後緩緩閉上了眼:“不動手麼?白沉。”白子熙是唯一一個他主動去交,也完全不是因爲蓋聶或是輕舞所認識得一個人,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從相遇到相識,從明月村到影夜,從猜疑到信任,他們層患難與共生死享,曾‘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以爲就算他是白沉,他們也會是一輩子的好兄弟,他以爲只要他不說,自己就可以當做不曾知道,以後也不會追問。
可最終,他付出了全部信任和真心所相交的兄弟,如今對自己,拔刀相向。
白沉沉默了良久,終是緩緩道:“你們退下吧,這裡有我一人足矣。”
“大人!”
白沉微微瞥了那人一眼,那人連忙低下頭:“是。”然後和揮了揮手,頓時只剩下白沉與天明兩人。
“既然如此,我只能親自去拿了。”白沉前臂微微一抖,手中便出現一柄玄鐵扇,身形一閃而逝,快的讓人根本看不清身形,便已經出現在天明面前,白沉手中持著鐵扇,鐵扇邊緣冷冷的刃光,扇面離天明卻僅有一指的距離。可白沉的手輕微的顫抖著,卻始終無法在讓自己手中的鐵扇前進半分。
“呵。”天明忽然輕笑出聲,擡起眼望向白沉的眼睛:“你,下不去手麼。”
白沉微微皺眉:“我說過,我只想取走鬼谷令與你手中的那幾枚長老令。”
“想要的話,就自己取。”
白沉眉頭一緊,然後微微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我便給你這個機會,動手吧。若你能在我手中走過百招,我便放你離開,若走不過,就將東西交給我。”說着已經往後退了一步。
看着站在原地的天明,白沉忽然輕輕一笑,然後緩緩道:“對了,有一件事一直沒有告訴你……兩年多前,明月村,我也在。”
“你說什麼?”
“我說……”白沉擡起玄鐵扇,輕輕的笑:“絕止和冷語死的時候,我就在那裡。”
天明瞳孔鄒然一縮,那着墨眉的手鄒然縮進,微微顫抖着,死死盯着白沉,然後擡起了墨眉。
“縱劍第二式,須臾轉蟄——”
百招過後,白沉的玄鐵扇再一次架在了天明的脖子上。白沉的眼睛裡閃爍著掙扎,半響終歸是手臂一抖,將鐵扇收回袖子當中,緩緩起身:“你走吧,離開影夜,離開幽都,離開……”走的越遠越好。
天明輕輕的咳了一聲,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抹去嘴上的血跡,然後撐在地上一點點扶著牆趴了起來,然後依著牆,慢慢的擡起頭看著白沉,面前的人,依舊一身白衣,上面連一滴血跡都不曾沾染,不似自己,滿身的狼狽:“冥落給你的命令應該是殺了我吧。”
白沉淡淡移開目光:“公子並沒有如此要求。”
“原來如此麼?”天明輕咳了兩聲,手伸進懷裡,掏出鬼谷令還有長老令,隨手扔在了地上:“願賭服輸。”然後,他淡淡看着白沉“雖然就連我自己也感覺自己很傻,但我還是想問爲什麼。”
白沉的手狠狠一抖,但面上卻是一臉淡漠的緩緩開口道:“你那麼好騙,不騙你騙誰?”
“那你又爲什麼要三番四次的救我。”
白沉把臉一冷,淡漠道:“自然只是爲了贏得你的信任。不然怎麼取到長老令和鬼谷令。”
“那現在呢?”天明忽然輕笑一聲,滿是嘲諷:“鬼谷令不是已經在你手裡了麼,爲什麼還要放過我。”
“我說了,我只是想要鬼谷令。”
“你的命對於我來說,並沒有意義。”
“就這樣?”
白沉看著天明,聲音卻是平淡無波:“自然。荊天明,我看你應該改名叫太天真。”
“我早就告訴過你,這影夜之中任何人都不可信,當然也包括我。是你不懂人心險惡。”說著他淡淡擡眼,眸子極快的劃過天明,依然轉身:“走吧,這一次我放過你,不代表下一次還會如此,影夜,不是你這種人,該待的地方。”
“人心險惡,呵。”輕輕而帶走諷刺的笑從天明口中發出:“人心險惡……”他緩緩轉身,背對著白沉一點點的想遠處走去,一聲“子熙”隨風四散,消泯再冷冷的天地之中。
“再見……”
“你不殺我,可下次我會殺你……爲阿公阿婆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