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水下的那道身影驀然涌出,縱身一躍,站在了前方的石板上。
而這人躍出水面的那一刻,辛子闌突然張開手臂,擡起衣袖,替黎夕妤遮擋水花。
厲莘然站在最後方,並未被殃及。
可即便如此,依舊有少許水花濺在了黎夕妤的手臂,清涼至極。
可那清涼之感很快便化作痛感,刺得肌膚生生作痛。
黎夕妤垂眸瞥了眼自己的手臂,竟瞧見了幾處赤紅。
她蹙眉,忍不住向後退了兩步,連帶着辛子闌也後退了兩步。
“好俊的小娃娃,竟能闖過前兩道宮門,倒也有幾分本事!”一道輕柔的女音自前方響起,宛如這池中之水,空靈幽寂。
黎夕妤微微側身,視線越過身前的辛子闌,向前方望去。
但見一女子嬌柔地站在不遠處,身上只披了件水藍色的衣裙,因自水中而出,故此衣襟溼得透徹,緊緊貼着肌膚,將其曼妙的身姿展現得若隱若現。
那一頭烏髮直直地垂落而下,尚有水珠不停地滴落,滴在石板上,發出陣陣輕淺的聲響。
而女子的容貌,也稱得上是出水芙蓉,清雅明媚。
“這‘角’門宮主擅用聖水,聖水沾染上肌膚後,會刺痛難忍,少量接觸尚可,可如若大量聖水沾身,會令肌膚潰爛,痛不欲生。”辛子闌輕聲說着,“故而,你二人可要小心些。”
黎夕妤聞言,下意識便去看辛子闌的手臂,只見他方纔遮擋水花的衣袖已溼透,水珠滑至手背,卻無半點異樣。
她不由怔住,暗自佩服。
可轉念再一想,辛子闌既然如此怕火,而水、火又是不相容的兩樣物事,那麼辛子闌不畏水,便也屬常態。
而就在這時,只聽一陣咋舌聲響起,前方的女子又開了口,“如此俊的小娃娃原來竟是長生谷中人,只可惜你做了錯誤的選擇,便休怪姐姐我……不留情面了!”
說罷,女子雙眉一凜,原本的嬌柔之態被剛毅所取代。
她揮了揮衣袖,衣袖竟有六尺長,探進水面後,又引出一股水流,迅速向辛子闌攻來。
辛子闌見狀,驀然鬆開了與黎夕妤緊緊相握的手掌,並低聲道,“你速速後退,注意躲避聖水。”
黎夕妤聞言,連忙向後退去,與厲莘然站在了遠處。
可她的目光不曾離開辛子闌的身影,只見他的脊背挺得筆直。
“年紀輕輕,倒是講義氣!”女子眉梢一挑,似是對辛子闌生了極大的興致。
她再度揮起衣袖,便見水花四濺,池中的水不斷地向辛子闌而去。
可他絲毫不曾畏懼,當“角”門宮主的衣袖攻至身前時,他驀然仰身向後,那凌厲的衣袖伴着水花,自他面上飛過。
下一刻,他竟赫然伸手,一把抓住了這水藍色的長長衣袖。
黎夕妤與“角”門宮主同時瞪大了眼,卻各有所思。
聽着不斷晃盪的水聲,黎夕妤的心,也隨之跌宕起伏,震顫不休。
見一隻衣袖竟被辛子闌緊緊抓住,“角”門宮主無半點猶豫,立即揮起另一隻衣袖,自水面上劃過,掀起層層水浪。
而她似也逐漸意識到辛子闌並不畏懼這池中的水,眸色逐漸變得深暗,遂將這衣袖當做武器,攻擊着辛子闌。
辛子闌見狀,抓着衣袖的手不鬆,又轉而迎上了另一隻衣袖,徒手與之相對。
他的動作凌厲又矯捷,可終究所攻擊的對象並非“角”門宮主,而僅是她的一隻衣袖罷了。
片刻後,辛子闌的面目沉了幾分,眼底閃過一道暗芒,低聲吐出三個字,“得罪了!”
話音剛落,還不待“角”門宮主有任何反應,他抓着衣袖的手掌稍一用力,手臂迅速向後拉扯。
“角”門宮主正揮舞另一隻衣袖的動作驀然頓住,而只是這片刻的時機,便令辛子闌得了手。
在他的快速拉扯下,“角”門宮主的外袍,竟隨之滑落!
下一刻,她的身上便僅有一件裡衣,手臂與脖頸皆裸露在外,肌膚上滲着水珠,這景象相當誘人。
黎夕妤忍不住嚥了咽口水,瞧見辛子闌的耳根透着紅潤,身形變得僵硬,卻隨之將那水藍色的外袍向後扔了來。
他彷彿背後長了眼睛一般,那外袍最終直直地落在黎夕妤身前三寸處。
“想不到你這娃娃生得一副好樣貌,骨子裡竟透着浪蕩與下流!”宮主顯然在生了怒,一時間面紅耳赤,下意識便要遮掩自己的身子。
辛子闌卻似是並未將這番言語聽進耳中,他快步上前,揮掌向其攻去。
而不知爲何,失去了外袍的“角”門宮主突然便沒了先前那般的凌厲氣勢,竟被辛子闌逼得連連後退,甚至逐漸招架不住他的攻擊。
可黎夕妤卻瞧見,在那通紅的面容下,幽深的眸子裡,有道暗芒一閃而過。
下一刻,“角”門宮主突然縱身一躍,便置身於水中。
她探出水面,挑釁地看向辛子闌,眸中的意味再明顯不過:小娃娃,有本事,便來水下與姐姐玩啊!
辛子闌見狀,竟無半點遲疑,隨之一躍,便也入了水中。
“角”門宮主驀然瞪大了眼,眸中滿是不可置信。起初,她本以爲辛子闌只是在強裝,可到了這一刻,她恍然發覺:他真的不畏懼聖水!
到了水中,辛子闌不忘出掌攻擊,一時間這宮殿內便唯有水聲。
“角”門宮主一邊與辛子闌過招,一邊沉聲發問,“你究竟是什麼人?這聖水竟然傷不了你!”
她自然等不到辛子闌的迴應,等來的只是他更加猛烈的攻擊。
黎夕妤與厲莘然站在石板上,皆緊張地望着正於水中觀戰的二人。
“辛大夫傷不了這宮主,如此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厲莘然突然沉聲道。
黎夕妤雙眉緊蹙,觀察了這般久,她自然也看出了些許端倪。
辛子闌雖看似強盛,招招逼人,可那“角”門宮主卻不曾受到半點傷害。
二人似是互相制約着,誰也無法佔據上風。
“阿夕,你我二人交換位置!”厲莘然說着,握住黎夕妤的手臂,二人在這石板上,小心翼翼地交換了位置。
隨後,厲莘然轉身,伸手遞向黎夕妤,“匕首借我一用!”
在他伸手的那一刻,黎夕妤終是瞧見了他的掌心,竟是一片血肉模糊,甚有幾處焦黑。
心口驀然一痛,黎夕妤的身子顫了顫,張了張脣,最終什麼也沒能說出。
而他依舊定定地望着她,等着匕首。
雖不知曉他究竟想要做些什麼,可黎夕妤並未有所猶豫,將尚有血跡殘留的“羽暉”遞給了他。
厲莘然接過“羽暉”,緩緩俯身,以刀刃挑起那水藍色的外袍,而後起身望向“角”門宮主,嘲諷地開口,“我說這位大姐,您光着身子在水中游蕩,還真是不知羞啊!”
“角”門宮主聞言,下意識便垂眸,看向自己的身子。
她的裡衣依舊好端端地罩在身上,可胸膛前的大片肌膚卻顯得分外誘惑。
她原本恢復正常的面色立時又變得赤紅,雙眉一擰,又羞又惱。
而就在她分心的空蕩,辛子闌雙眸一眯,赫然出掌,狠狠地擊在她肩頭。
黎夕妤看得出辛子闌用了很大的力道,可“角”門宮主卻只是吃痛蹙眉,並未受到太大的傷害。
“角”門宮主的目光望向厲莘然,她避開了辛子闌的再一次攻擊,迅速沒入水中,潛在水面下游動着。
她向厲莘然所在的方向游來,辛子闌便追在她身後,卻顯然不及她矯捷。
她的速度很快,不出片刻便游到了石板邊,縱身一躍便上了石板。
厲莘然趕在她躍出水面前,迅速向後退了幾步,以防被聖水殃及。
隨後,“角”門宮主伸手,一把抓過厲莘然面前的外袍,欲披在肩頭。
這外袍的衣袖委實太長了,“角”門宮主尚未發覺任何異樣,兀自穿衣時,厲莘然已然抓着匕首,刺向了她。
刀刃刺進她的腹部,立時便有鮮血溢出。
有少許聖水濺至他身上,厲莘然卻無半點猶豫,迅速拔出匕首,又向她刺了幾刀。
與此同時,辛子闌已自水下躍出,他站定在“角”門宮主身後,自後方抓住她的兩隻手臂,令她無法還擊。
黎夕妤見狀,迅速向前衝去,“讓我來!”
她步伐倉促,自厲莘然身側闖過,順勢便自他手中奪過匕首,而後直直刺進“角”門宮主的心口。
她闖得有些急促,厲莘然未能站穩,身形搖搖晃晃,難以站穩。
她的眼角瞥見了這一幕,立即伸出另一隻手,在最關鍵的時刻,一把抓住了厲莘然。
厲莘然站穩身形後,頗爲感激地看向黎夕妤,眼中有盈盈波光。
黎夕妤向他輕輕點頭,便轉首看向身前的女子。
“角”門宮主的嘴角有鮮血涌出,她直勾勾地凝望着黎夕妤,竟驀然笑出了聲。
而她的目光裡,卻透着幾分窺破天機的幽深。
臨死的前一刻,“角”門宮主留下這樣一句話,“你癡心不悔,究竟……值得嗎……”
黎夕妤拔出匕首,一時竟有些怔忡。
這一句話,好似是說與她聽,卻又彷彿,不是說與她聽。
辛子闌將“角”門宮主的屍身扔進了池水中,深深地望了黎夕妤一眼,便兀自轉身,向前方走去。
隨着他的走動,石板盡頭處,一堵石牆緩緩升起。
黎夕妤與厲莘然也不再遲疑,連忙跟了上去。
踏過石門,下一道宮門,便是“商”門。
這本該是一座宮殿,可踏入其內後,黎夕妤卻覺自己正置身於一片山林中。
殿內生長着十餘棵粗壯的榕樹,枝繁葉茂,霸佔了整座宮殿。
三人並肩而立,黎夕妤與厲莘然齊齊轉眸,四下裡打量着。
許是因着榕樹的緣故,這“商”門比之前三道宮門都要陰暗些。
心底突生絲絲涼意,黎夕妤下意識便要去尋辛子闌的手掌。
然辛子闌此時渾身溼透,因擔憂會傷及她,便不動聲色地向一旁挪了挪。
黎夕妤抓了空,便驀然蹙眉,一顆心陡地沉了下去。
就在這時,枝葉晃動的聲響縈繞在殿內,有一道空靈清澈的男音迴盪起,“本宮主等了五年,終於迎來了闖宮者。”
聽見這聲音,黎夕妤連忙轉眸,去尋找此人。
可她未能尋到目標,卻突覺身後有些許異樣,她迅速轉身,便見一條藤蔓正快速向她襲來。
準確來說,是有三條藤蔓,同時向三人襲來。
那速度太快,他們甚至來不及躲避,便被藤蔓纏住了腰身及雙臂。
藤蔓越纏越緊,逼得黎夕妤臉色漲紅,漸覺呼吸不暢。
她擡眸望去,便見在前方的一棵榕樹枝頭,正坐着一男子。
男子身着一襲幽綠色的袍子,頭頂戴着個花環,一頭烏髮直直垂落在腰際,比之先前的“徵”門宮主還要妖豔幾分。
可在他的手中,卻握着三條藤蔓,且藤蔓的另一端正纏在三人的腰間。
到了這一刻,黎夕妤縱是再愚鈍,也明白了什麼。
先前辛子闌未能與她說完的五宮屬性,當是:土、火、水、木、金!
這五行分別對應五大宮門,若是毫無準備者擅自來闖,無疑是自尋死路。
而他們此番,若不是因着有辛子闌的幫助,必然連“羽”門都無法闖過便喪了性命。
“呦!這不是辛子闌嘛!”男子換了個舒適的姿勢靠在樹幹上,饒有興致地望向辛子闌,“怎麼?多年不見,你竟夥同外人,要與我這故人一爭高下了?”
聽聞此言,黎夕妤立即轉眸看向辛子闌,倒是不曾想到,這位“商”門宮主竟與他相識!
可辛子闌的神色無半點變化,他幽然地望着“商”門宮主,開口道,“自你被選入長生宮以來,我倒是時時念着你,無不盼着有朝一日能夠與你大打一架,看究竟是誰更勝一籌!”
這樣的對話,顯然不似是故交好友的寒暄。
且,自“商”門宮主的眸色中,黎夕妤看出了幾分陰冷。
看來,這二人雖相識,卻不曾有多麼深厚的情感。
“哼!你如今被我手中的藤蔓纏身,很快就要丟了性命。你這心願,還是留到陰曹地府去與閻羅王商議吧!”
“商”門宮主話音一落,黎夕妤只覺腰間的藤蔓顫得更緊了,逼得她幾近窒息。
轉眸去看厲莘然,他的臉色已趨於慘白。
“羽暉”分明就在袖中,卻因雙臂被縛,她無法將其取出。
她咬緊了牙關,努力掙扎着,企圖能夠掙開這束縛。
顯然,她未能如願。
而就在此時,卻聽辛子闌低笑了一聲,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是嗎?”
黎夕妤立即轉眸去看他,卻見他驀然翻掌,手指觸碰到腰間的藤蔓。
隨後,便見那緊緊纏着的藤蔓竟驀然鬆開了!
“商”門宮主赫然瞪大了眼,眸中盡是不可置信。
隨後,他揮了揮手,那藤蔓作勢便要再次緊纏在辛子闌的腰間。
辛子闌面目陰沉,竟一把抓在了藤蔓之上。
下一刻,這藤蔓似是受到了重創般,迅速離開辛子闌的身軀,縮了回去。
黎夕妤愕然地望着這一幕,瞧着辛子闌緩緩向她走來,心底卻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
辛子闌到得她身側,伸手去觸碰她腰間的藤蔓,便見這條藤蔓也似先前那一條般,迅速縮了回去。
辛子闌如法炮製,又走到厲莘然身側,觸碰藤蔓。
不過片刻功夫,原本將三人緊緊相纏的藤蔓,便紛紛退了回去。
而那“商”門宮主依舊不可置信地盯着辛子闌,震撼到無以復加。
隨後,他迅速躍下,揮舞着手中的藤蔓,向辛子闌攻來。
藤蔓來勢洶洶,凌厲且迅猛,眼看就要揮在辛子闌的身上,可他只是微微擡手,待那藤蔓攻來時,將其抓住。
依舊是先前的景象,藤蔓被他觸碰後便迅速後退,仿若遇上了天敵般。
“辛子闌,你究竟是什麼人?”宮主的眼眸變得腥紅,憤恨交加。
辛子闌只是靜默地站在原地,並未回話。
“商”門宮主一把扔了手中的藤蔓,迅速向辛子闌衝來。
二人很快便相鬥在一處,赤手空拳,招招皆不留情。
而那“商”門宮主本是凌厲無比的攻擊,最終卻在靠近辛子闌後變得綿軟無力。
黎夕妤瞧見,“商”門宮主的臉色很快變得慘白,額角有汗汽溢出,連連敗落。
在辛子闌的面前,這妖豔過人的宮主,竟毫無用武之地。
不過幾個回合,“商”門宮主便受了辛子闌重重一擊,身子向後退去,撞在了樹幹上。
他吐出大口的鮮血,腥紅染上他的衣袍,宛如一朵妖豔的花兒正綻放着。
他狼狽至極,卻驀然大笑出聲。
笑聲迴盪在殿內,顯得淒厲又張揚。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一邊笑,一邊揚聲道,“辛子闌,想不到你也無法逃脫這樣的宿命……”
辛子闌不曾理會他的言語,大步走向他,而後抓着他的衣領,又是一拳狠狠地錘在他腹部。
“商”門宮主似是喪失了所有的戰鬥力,他被辛子闌抓着,扔向了黎夕妤身側。
辛子闌向黎夕妤投來一個眼神,她立即意會。
她拔出“羽暉”,緩緩俯身,看向跌在地上的“商”門宮主。
這一刻,他的目光竟分外清明,與“角”門宮主一般,露出了窺破天機般的神情。
而在她刺向他時,但見他開口,張狂地笑道,“辛子闌啊辛子闌,你我二人鬥了數年,想不到你如今竟爲情所困!不過這樣也很好,今夜能與你死在一起,我不吃虧!”
黎夕妤的手臂陡地頓住,刀尖停在“商”門宮主心口前一寸處,蹙眉問,“你此言何意?”
“哈哈……你還不知道吧?辛子闌他可是……”
“小妤,抓住時機,殺了他!”
聽見辛子闌的吼聲,幾乎是下意識地,黎夕妤便將手中的匕首刺進了男子的心口。
利刃刺穿血肉的聲響傳進耳中,他悶哼了一聲,未能將話說完,嘴角卻扯出一抹邪魅的笑意。
黎夕妤的手臂正輕輕顫抖着,她看見鮮血自男子的嘴角溢出,目光一滯。
這是她今夜,親手殺死的,第四人……
這一刻,她突然心亂如麻,莫大的不安與恐慌襲遍全身。
她不敢去深究“商”門宮主臨死前的神情,更不敢去細思那句未能說完的話語。
一陣腳步聲響起,是辛子闌正向她走來。
她顫抖着拔出“羽暉”,而後起身,看向他。
他的衣襟已不再向下滴水,便伸出手,牽過了她。
他的掌心冰涼一片,將她握得很緊,雙眸直直地凝望着她,目光中的眷戀是那般濃烈。
“辛子闌……”她顫抖着開口,“方纔他所言,是爲何意?”
他卻搖頭輕笑,緊緊牽着她,“走吧,踏過這最後的一段路,你便能夠見到長生草了。”
最後的一段路……
黎夕妤身形僵直,跟隨在辛子闌身側,僵硬地向前走。
厲莘然依舊走在後方,他望向辛子闌的背影,無聲長嘆。
隨着三人的走動,一陣冗長又沉悶的聲音響起,前方的石牆,升起了。
光亮透過,照亮了這陰暗的“商”門。
辛子闌的手掌愈發地冰寒了,黎夕妤的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那刺骨的寒意令她難以忍受。
可她不敢鬆開手,更不敢轉眸去看他,甚至不敢繼續向前。
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們沒有退路了。
終於,她還是跨過了那道門,步入這長生宮的五宮之首,“宮”門。
“宮”門內一片明亮,如同“羽”門一般,屋頂上鑲滿了夜明珠。
這宮殿並不大,其內空無一人。
在宮殿的正中心,一隻半人高的石柱赫然而立,其上放置着一隻精緻的匣子,引去了三人的目光。
而這時,辛子闌鬆開了手,獨自一人邁開腳步,向那石柱走去。
此番,黎夕妤不曾跟隨,她與厲莘然站在原地,那徹骨的冰寒並未散去,她的手臂不停地顫抖着。
時至此刻,那原本不敢去深究的真相,終於還是浮了出來。
辛子闌一步步地向前走,金色的衣袍罩在他身上,刺痛了黎夕妤的眼。
她恍然想起一樁往事,那是許久以前,他們初入夔州,正逢夔州大旱,暑情嚴重。
辛子闌以生石膏入藥煎煮,製成白虎湯供百姓們服用。
那一日陽光熾烈,他的一襲金袍,顯得格外刺眼。
她記得,她當時問過他,“辛子闌,你哪一日才能換一身衣裳?”
而他面露悲涼,回,“小妤,我這一生,再也不能脫下這身衣裳了……”
彼時,她尚不能懂得這話中的意味,而此刻,卻全然明瞭。
辛子闌到得石柱前,他緩緩打開那匣子,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將其合上。
隨後,他一手拖起匣子,轉身,向黎夕妤走來。
他的步伐十分平穩,腳步輕淺,目光中透着死寂般的悲涼。
不知爲何,此時他緩步走來,那腳步聲傳進黎夕妤耳中,竟無比響亮。
隨着他的走近,她的心也隨之顫抖着,她甚至能夠清楚地聽見“咚咚咚”的聲響。
剎那間,她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驀地向後退了兩步,若不是有厲莘然相扶,她應當已跌坐在地。
辛子闌越走越近,可黎夕妤從未有哪一刻似這般期盼他就此停住,莫要再前行。
一顆心似是被重錘敲擊着,鈍痛無比。
她的眼眶變得紅潤,其內盈着淚水,越聚越多。
終究,他還是到得身前。
強自扯出一抹笑容,道,“長生草就在這匣子裡,我已查驗過,一切無恙。”
黎夕妤看向他手中的匣子,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那本是她最渴求的東西,可如今它就在眼前,她只要伸出手,便能觸碰到它……
可她看向辛子闌,他的容顏已變得模糊,可那強行扯出的一抹笑,卻格外清晰。
“小妤,”他努力維持着笑容,終是親口道,“我,便是守護這‘宮’門的宮主……”
當他親口說出自己的身份時,黎夕妤眼中的淚水終是再也忍不住,傾巢涌出。
她的身子劇烈地顫抖着,搖頭道,“不,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子闌,你騙我的,騙我的……對不對……”她哭嚷着,如何也不願相信。
而辛子闌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再也沒了笑意,沉聲道,“想要帶走長生草,你必須殺了我!我身爲五宮之首,守護長生草是我的職責與使命。我無法對你出手,也不會阻擋你,但你唯有殺了我,才能帶走它!”
此言一出,如同更加猛烈的一擊,錘在黎夕妤的心上。
她渾身沒了力氣,驟然跌了下去,跪坐在地。
而手中的“羽暉”,也隨之墜落,發出“錚”地一聲巨響。
辛子闌隨之俯身,蹲在了黎夕妤的面前,直直地望着她。
她淚如雨下,抽泣聲不時迴響在殿中。
“小妤,將匕首拾起來,殺了我!”他的嗓音嘶啞,話語中透着決絕。
伊鬧鬧 說:
這裡採用了五行相生相剋的理念:土生金,金克木。火克金,金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