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個最好的暗衛,連帶着一個天乾國兵馬大將軍,竟然看不住一個連內力都沒的女人,這叫夜傾面色鐵青,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見那女子剛剛沐浴過,長髮盡數散在身後,一襲藍衣因她快速奔跑而獵獵鼓動,墨發飛揚,幾乎融進夜色中。她絕美的容顏,映了那廊道上掛着的兩排紅燈,光影跳躍,越發如夢如幻,雙頰卻因急速的奔跑嫣紅如霞,那一雙素來幽深墨染般的眸子卻晶晶亮亮,直盯着鳳帝修。
而鳳帝修瞧見旖灩奔進亦不顧一切迎了上去,單單看兩人這等舉止神態,夜傾竟有種萬物皆空,四下只剩那兩人沉浸在他們的世界的感覺,他甚至覺着自己成了礙眼,多餘之人。夜傾一向自傲,這種認知令他沮喪而憤怒,他清楚地意識到旖灩和鳳帝修兩人眼中皆只容彼此,他們竟已情深至此!
刺眼,刺心,夜傾幾分鬱結地扭開了頭。
夜傾對旖灩的腳步聲遠沒有鳳帝修來得熟悉,他更不曾想此刻旖灩能制服白子清等人獨自跑出來,他本便將全部心神用在和鳳帝修對陣上,鳳帝修一招虛晃,待夜傾發現旖灩奔來時,一時間怔過,一時情緒波動,待真正反應過來時,鳳帝修卻已迅速迎上旖灩,手臂環住旖灩的腰,將她整個人攬在了懷中。
跟着鳳帝修而來的暗衛遠比夜傾留在此處的暗衛要多地多,他們得到命令從四面八方趕來給主子搶世子妃,原便想着這霓裳公主也不知是何等人物,竟能讓主子出動這麼多人手,如此大動干戈。
如今瞧旖灩分明沒有內力,可竟叫白子清和二十來個暗衛吃癟苦追,登時盡皆欽服,見主子已救下公主,暗衛們不必吩咐便隨着金寶迅速上前將鳳帝修和旖灩保護在了中間。
白子清和領着人也已和夜傾混合,一時間兩邊人馬,各站一方,相視而戰,劍拔弩張。
鳳帝修此刻卻已顧不得夜傾了,他攬着旖灩,感受到她柔軟的身軀就依在胸前,她身上那一陣陣熟悉的沁香只往鼻翼中鑽,一時間只覺像尋到了失落了心般狂喜,像在荒漠中脫水已久瀕死掙扎的旅人終到甘泉一般感動滿足。見她不曾掙扎,排斥於他,見她依舊願意奔向他,他竟有種失而復得的慶幸感,只願今生捨棄一切只爲珍愛她。
“灩灩……”
鳳帝修忍不住低聲喚她,旖灩擡眸,見鳳帝修並不曾帶着那人皮面具,顯是不再打算欺瞞於她,又觀他一雙眼睛裡頭滿是血絲,俊美到令人炫目的容顏上滿是被折磨過的疲倦之色,可卻不掩他晶燦雙眸中的喜悅,她心下怒火因他這副模樣稍稍消散一些。
他的喚聲入耳,聲音纏綿之中帶着幾分無措的脆弱和惶然,似千言萬語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靠着鳳帝修,他的心跳快而亂,他的手心貼在她的腰間,緊張地滿是汗水,他在擔憂她的態度?
旖灩感受到鳳帝修的誠意,焦急,怒火又消散兩分,擡眸卻衝鳳帝修低聲道:“我們的事兒回頭再說。”
言罷,旖灩卻是掙開鳳帝修向前兩步盯向了夜傾,道:“攝政王殿下,我們明人眼前不說暗話,君卿睿擄我來,和你有關吧?”
見夜傾欲言,旖灩冷笑一聲,率先開口再度道:“是男人便敢做敢言,夜傾,莫叫本公主看不起你!”
夜傾自然知道這是旖灩的激將法,可他此刻瞧着旖灩鄙棄的眼神,竟無法思慮太多,脫口而出,道:“是!本王不過和他做了些交易,想請公主到我天乾做客,本王對公主沒有惡意,誠然先前本王所用法子多有不妥,但本王惜才之心,卻沒有多點作假。倘使公主因此見怪,本王道歉。”
旖灩見夜傾到底說了句實話,面上冷然之色並不曾稍緩,譏嘲而笑,道:“王爺惜才便是如此惜法?不請之以誠,待之以禮,反倒是處處算計,囚困逼迫,若本公主不應,只怕還得人頭落地!能叫王爺惜之以才,看來不是福事,反倒是禍事!天下有才之士當以此爲戒!”
旖灩這話說的輕巧,白子清卻面色一變,夜傾也爲之色變。
鳳帝修卻勾起了脣,一雙眸子緊緊鎖在旖灩的臉上,滿是驚讚之色。只因旖灩這話是刀子,今日之事傳出,今日她這話傳出,夜傾的名聲算是完了。如今眼見天下紛亂,有才之士皆被奉爲八國貴客,被夜傾看上是禍非福,夜傾將損失什麼,簡直不言而喻。
鳳帝修就知道他的女人從不吃虧,夜傾惹到他的女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鳳帝修正幸災樂禍,可接下來他面上神情就凝滯在了脣邊,只因旖灩竟突然質問,道:“夜傾,你當初纔到中紫國,你我頭一回見面便給我下了竭顏之毒,莫不是那時候就惜我的才了吧?你惜才的手段還真與衆不同啊。”
鳳帝修根本沒想到旖灩會提起此事來,此刻聞言大感不妙,若叫旖灩的得知在此事上,他也隨口一說誤解了她,那他豈不是罪加一等,要被直接打入十八層地獄去?!
鳳帝修忙牽起旖灩的手,道:“灩灩這兩日受苦了,且先休息,這個無恥之徒交給我來教訓。”
旖灩未看鳳帝修,倒是夜傾面上滿是愕然之色,蹙眉道:“什麼竭顏之毒?本王根本就不知道公主在說什麼,本王和公主頭一回見面是在珍寶閣中,倒是公主給我天乾公主的婢女下了毒藥。莫不是公主對本王有此誤會,這才一直對本王尤爲戒備的吧?”
旖灩面色一瞬難看,盯着夜傾道:“王爺不會是敢做不敢當吧?”
夜傾被她質疑,俊面一黑,咬牙切齒,她這般質疑他的人品,叫他簡直有些呼吸不順,說不出話來。
倒是白子清事不關己,旁觀則清,將鳳帝修方纔顯露的一瞬緊張急切看在眼中,心下一動,忙道:“公主,王爺方纔都敢承認,此刻又有何怕?王爺未曾做過的事情,公主也不能硬往王爺身上扣吧?再說,這竭顏之毒確實有之,可解藥卻非赤朱果。若公主所說中毒乃是指得您身邊這位邪醫谷主用赤朱果所救的那次,那隻怕公主要質問也該質問邪醫谷主纔對。要說用毒,這天下間還真無人是邪醫谷主的對手,可並非我家王爺擅長之事呢!”
白子清言罷見鳳帝修猛然扭頭目光含着千萬道冰刃飛射而來,背脊一寒,竟不敢再言,倒是夜傾反應過來,道:“此處哪裡還有什麼邪醫谷主,是天盛無雙太子纔對。子清,不可對太子殿下無禮!”
白子清忙應了,道:“屬下只是唯恐無雙太子先給公主下毒,又假意用赤朱果解之,騙取公主芳心。屬下知錯,這便向無雙太子道歉。”
白子清說着轉過身來,又衝鳳帝修抱拳,道:“方纔是在下一時意憤,爲霓裳公主不值,言語冒犯了太子殿下,請無雙太子萬望原宥。”
他這簡直就是火上澆油,鳳帝修感受到旖灩身子發僵,又見她瞧都不瞧自己一眼,直恨不能上前撕裂了一唱一和的夜傾二人。
果然,下一刻鳳帝修便感覺到旖灩被他抓着的手一個掙扎,他一慌,忙握地更緊,旖灩卻用力一掙,鳳帝修心知此刻旖灩在氣頭上,哪裡敢違逆於她,雖不願可還是鬆了手。
那柔綿滑膩的小手離去,他只覺心裡像是轟然塌掉了一塊般慌亂,可令他驚詫的是,旖灩抽回手後,並沒有一掌甩向他,反倒啪啪地撫掌而笑,嘲弄地瞧着夜傾二人,脆聲道:“精彩,精彩!本公主原本以爲挑撥是非,乃是街市上長舌潑婦們的專長,真真沒想到如今在天乾攝政王和大將軍的身上也能瞧見這種特質,爲此,當浮一大白!”
她言罷,金寶率先哈哈大笑,跟着的暗衛們也都極是捧場地笑了起來。
夜傾和白子清何曾被人如此取笑過,偏比不得旖灩伶牙俐齒,一言切中要害,他們確實是挑撥離間,竟是無從辯解。白子清清俊的面上難看一片,夜傾更是像雕塑一般,瞪着旖灩,心中五味雜陳。
如此情景,她竟還是袒護着鳳帝修,竟依舊牢牢站在鳳帝修的身邊,這叫他心中怒恨交加的同時,濃濃苦澀翻攪而起,平生不知何爲嫉,何爲羨,此刻卻是又嫉又羨,恨不能也撕裂了鳳帝修,取而代之!
金寶此刻卻神情熠熠,瞧向旖灩的目光全都是忠心的認可和欽服。以前的他不滿旖灩,恨不能自家主子遠離旖灩,後來被鳳帝修斥後的他雖再不敢不敬旖灩,可這敬卻並未到他心裡去,此刻他卻是徹底敬服了。此生,也就霓裳公主這般女子配得上他的主子!不,應該說,主子能得霓裳公主,幸甚福甚!
要說樂,在此自然沒人能比得過鳳帝修,他萬沒想到,旖灩聽了白子清二人的話未曾沒一掌扇來,反而能這般袒護他,將夜傾和白子清罵了個狗血淋頭。心裡暖意融融,仿若不可抵擋的春日,可也更爲愧疚起來。
他忍不住又去牽旖灩的手,目光飽含了各種情感,道:“灩灩因我吃苦了,這兩個人敢破壞我和灩灩的感情,灩灩莫惱,且先隨金寶離開這裡,我來教訓他們便好,和他們多言,反辱沒了我的灩灩。”
他說着便要吩咐金寶動手大殺一場,豈知旖灩卻轉了身,道:“他們不仁,咱們不能不義,今日咱們人多,勝之不武,且待來日在戰場上相會,你再殺那天乾什麼攝政王,什麼大將軍一個片甲不留,棄甲而逃,豈不更爲快意?我累了,咱們走吧。”
旖灩說罷便率先邁步,鳳帝修愕了一下,心裡再度涌起狂喜來。他豈能不知旖灩這是在替他着想,一來此處是中紫境內,又是繁華城鎮,這邊大殺起來,必定驚動中紫守城兵馬,雖他無懼這些,但到底要給中紫國交代,後事極麻煩。再來,夜傾這宅邸佈置了暗器陣法,在此處和夜傾交手,明知地利不佔便宜還爲之,實在不明智。
她這般爲他着想,他欣喜如狂,可自己女人被擄來,還能忍着不動手的算什麼男人!這些他根本就不做考慮,今日他來此便定要夜傾見血纔出心頭惡氣。
鳳帝修不由柔聲道:“灩灩累了便先在馬車中小憩片刻,我隨後就來,可好?”
旖灩聞言卻只淡淡瞧了眼他,邁步就走,道:“隨便你。”
鳳帝修見她這般,哪裡還敢真就隨便,忙兩步追上旖灩,道:“既是灩灩累了,爲夫自然得陪在身邊,照顧灩灩,萬事都沒灩灩重要……”
旖灩往前走,鳳帝修緊隨哄着,竟是將夜傾二人拋在腦後,再沒回頭瞧上一眼。
白子清瞧向夜傾,見他神色早已非難看能夠形容,不由沮喪一嘆。鳳帝修今次是有備而來,帶來的暗衛足有他們三倍之多,他又未能守住旖灩,此刻不幹巴巴看着鳳帝修帶走旖灩,又能如何呢。竹籃打水一場空,白忙活一場不說,如今旖灩走了,還多了一顆被打擊地千瘡百孔的心,白子清想到事後夜傾定還要處罰處置,免不了打他一頓板子,便祈禱以後還是少和這霓裳公主碰面爲好。
這般女子,當真不是他這段數的人惹得起的。
而金寶帶着人和夜傾對峙,見鳳帝修和旖灩二人走遠了,這才往後紛紛撤離宅邸跟隨保護。夜色下一行人很快融入黑暗沒了蹤影,夜傾這才禁不住雙拳青筋暴露,一掌拍出,竟是生生將府門一顆青松樹杆折斷,轟然倒塌,砸起院牆磚瓦坍塌,可饒是如此,心頭萬般難受也未曾彌散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