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殿中鬧的極爲不愉快,鳳帝修和旖灩已是怒地要走,可此刻有了撐腰之人,旖灩卻選擇了息事寧人。
隆帝已然震怒,此刻若蓮華公主和莫雲璃再施壓,翼王必定沒有好果子吃,所受懲處會更重。衆人顯然都沒想到旖灩會替翼王遮掩,一愣之下,隆帝面露滿意讚賞之色,大臣們也紛紛露出感嘆敬重之色來。
不管如何,君卿睿都是中紫國的翼王,他再有錯,也該中紫國來論斷,即便中紫國是天宙國的屬國,但是中紫國的朝臣子民們也不希望在自己的皇宮中天宙國的公主登堂入室,用發號施令的態度對待他們的皇帝。
蘇華楠聽聞旖灩的話,卻似並不驚異,而是揚眉一笑,道:“哦?原來是本殿下誤會了啊。既然並沒有任何不愉快,那大家便歸坐吧。還是,本殿下和莫丞相來了,郡主和狄谷主便要離開?”
蘇華楠說着含笑看向旖灩和鳳帝修,她的態度變得太快,根本就不像是真要爲她撐腰,而且旖灩方纔分明看到蘇華楠眼梢微挑,脣角輕勾,臉上有三分之一秒閃過的是算計的得意。
不對,這蘇華楠來時,君卿睿還跪在大殿上,蘇華楠不可能沒有看到,倘使她看到了便定然也猜想到了大殿中方纔所發生的事情。
蘇華楠根本就沒想着要爲她出頭撐腰,她是算準了她那般說,自己必定不願承她的情。她的目的是幫君卿睿!
原因很簡單,作爲天宙國公主的蘇華楠並不願意看到中紫國的翼王早早落敗,她更願意看到太子和翼王黨爭不斷,這樣天宙國才能更長久地控制這個屬國,在足夠強大的時候吞併它。
沒想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被擺了一道,這個蓮華公主不簡單啊。蓮華公主似對她極感興趣,拿話堵她,不讓她就此離開,可這世上便沒有人可以阻攔旖灩的腳步,她不願意留,誰也莫想阻!
旖灩笑容越發恬淡起來,正欲答話,莫雲璃卻先一步插了話,口氣關切地道:“郡主身上有傷,倘使勞累了便莫要強撐。”
旖灩原本就不甚高興來參加什麼宮宴,如今鬧出不愉快來剛好藉機離開,豈會因蓮華公主的威壓而留下,並且今日她離開了君卿睿犯的錯便揭不過去。
“郡主救了表哥,本殿下一直都沒有親自敬酒一杯,本殿下看郡主氣色極好,該不會就累着了,郡主不會連這個臉面都不給本殿下吧?”
蓮華公主步步緊逼,旖灩卻揚眉一笑,道:“小女有傷在身,不宜飲酒,殿下的美意怕是隻能辜負了。想來,殿下和莫大人兄妹情深,瞧在小女是因幫莫大人才負傷的份兒上當不會怪責小女直言不諱推拒殿下好意的吧?”
旖灩言罷不待蘇華楠反應便瞧向鳳帝修,道:“咱們走吧。”
她言罷衝着隆帝微微一福便和鳳帝修再度邁步出了大殿,蘇華楠雙目一眯,似想再言,莫雲璃卻淡淡地盯向了她,清淡的目光下卻翻涌着不容置疑的冷銳警告。
蘇華楠瞳孔縮了下,閉上了嘴巴,面上絲毫不見不愉之色,眸子卻直盯旖灩和鳳帝修的背影,目光微沉。
顧皇后見旖灩和鳳帝修竟連蓮華公主的面子都不給,眼看兩人真就要離開了,她卻不能坐視兒子再揹負上一個不識大體,尖酸刻薄的名聲,腦筋一轉,顧皇后便靠近了丞相王夫人,低聲道:“夫人,可否請令愛挽留郡主。”
皇后的語氣是不容拒絕的,王夫人見皇后神情威沉,猶豫了下總歸不敢忤逆。
旖灩和鳳帝修已在衆目睽睽中走下了兩截臺階,突兒身後響起王明菲的喚聲。
“灩灩姐姐,宮宴都還沒開始呢,姐姐怎麼就先走了,菲兒還想和姐姐一起看歌舞呢,姐姐別走嘛,姐姐走了,菲兒會無聊的。”王明菲說着已跑到了旖灩跟前,抱着旖灩的胳膊撒嬌起來。
旖灩瞧向王明菲,王明菲卻衝她眨眼睛,又若有若無地瞥了眼皇后,目有無奈。旖灩心下明瞭,衝王明菲一笑,她知王明菲是叫自己不必在意她的挽留,可她卻並不想皇后因此事而見惱丞相府,王明菲這小丫頭,旖灩還是蠻喜歡的。
“灩灩,我突然餓了,要不咱們還是吃些東西再回去吧。”身畔鳳帝修突然出聲,旖灩微詫地回頭瞧他,鳳帝修卻靠近一些,低聲道,“咱們搶樣兒東西再回去,可不能白來一趟。”
旖灩雖不知他說的是何物,但卻瞧不出,這廝一早說走,其實並非真要離開,只是在逼隆帝重責君卿睿,可卻沒想到被蘇華楠擾了此事。她瞧了眼鳳帝修,見那廝衝她使勁眨眼睛,倒也好奇他要搶的東西是什麼了。
顧皇后見事有轉機,立馬親自出了大殿,道:“狄谷主既是餓了,便快快入席吧,倘使霓裳郡主累了,也可先到偏殿休息片刻。”
一番熱鬧,旖灩隨着鳳帝修進入大殿,卻不願在回到中臺上去和蓮華公主,天香公主坐在一起,而是和鳳帝修一起隨意地坐在了千億王府的席面後。千億王近來身體不適,今日並未前來參加宮宴,諾大的席後只坐着楚青依一人,他自然樂得旖灩過來相陪。
旖灩一坐下,楚青依便忙着給她布水果,只可惜他弄好的水果多半都進了鳳帝修的口。
上頭隆帝帶着諸卿忙着於天宙,天乾來客寒暄,幾杯表示歡迎的酒飲下,一時間大殿倒又恢復了觥籌交錯,其樂融融的場景。一場歌舞退下,便聞鼓聲驀然大作,隱含金戈鐵馬之勢,接着殿中燈火驟然滅了大半,唯將前殿的舞臺照耀的亮若白晝。
六個身穿鎧甲身段纖細的舞女託舉着一個大大的藍色蓮華籃子旋舞着進了大殿。女子穿鎧甲別有一番風韻,倒是吸引了衆人的目光,隨着鼓聲大作,舞女突然齊齊捧住中間託舉的籃子往宮中一扔,接着是嘭地一聲響,那藤編的籃子突然被一團劍光劈開,籃子四分五裂,從中爆飛出漫天的梅花花瓣來。
紅,白,粉的花瓣飛舞着,花瓣中卻有一個身影也驟然飄落飛旋着顯現出來,那是一個身姿極曼妙的女子,卻同樣穿着鎧甲,手握一柄青劍,隨着鼓聲,她劍走游龍,刺破漫天花影,落英紛飛,姿態翩然地變幻着劍招。
這樣精妙巧思的舞劍倒是引得殿中一陣陣喝彩,隨之那舞劍女子的舞姿也更加瀟灑從容,婉轉動人起來,一曲中了,女子一劍挽起層層白光卷的滿地落花飛旋,她飄然在花海中旋舞兩下這才負劍跪於地上,揚聲道:“兒臣代中紫國臣民謹以此舞歡迎天宙國,天乾國的貴客,也歡迎邪醫谷主來到軒轅城。”
女子說着取下了臉上一直帶着的梅花面具,楚青依見那赫然就是驕陽公主,不由恥笑一聲,用肩膀撞了下旖灩,努嘴道:“上回她在御苑和灩兒妹妹比試輸的丟人,喏,今兒看來是精心準備想要重塑形象呢,只可惜心思怕是白費了。”
旖灩很認真地吃着糕點,聽了楚青依的話才瞧了眼驕陽公主,見她正目光盈盈若水,有意無意地往臺上夜傾的方向看,而上頭夜傾卻垂眸品着酒,瞧樣子對驕陽公主的劍舞並不感興趣,旖灩揚了下眉,漫不經心的道:“人家跳的很好啊。”
就是有些自降身份,堂堂一國公主爲了討好所謂的天朝上國來客,居然做起了舞女。
鳳帝修自斟了一杯酒,晃動着酒杯,道:“譁衆取寵。”
他說罷正要飲酒,旖灩卻一把奪過了酒杯,鳳帝修一愣,隨即便明白,旖灩這是惦記着他的內傷呢,登時心裡便像是灌了一桶蜜水般,甜的眼神都能淌出柔柔的水來。
楚青依見鳳帝修眼神溫柔地瞧着旖灩,登時渾身一抖,拍了拍毛髮直豎的手臂,嚷道:“你那眼睛還能再噁心人點嗎,肉麻死小爺了!”
鳳帝修卻得意洋洋地瞥了楚青依一眼,用更溫柔的聲音湊至旖灩身旁,道:“灩灩,你真好。”
楚青依渾身又是一抖,眼珠一轉,也湊過去,道:“灩兒妹妹幹嘛不讓他喝酒?我喝酒灩兒妹妹都不管,如此厚此薄彼,當真叫人家傷心。”
旖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瞥向楚青依,當下便道:“那你也別喝好了。”
楚青依得意起來,瞪向鳳帝修,道:“喝酒傷身,灩兒妹妹也管我了,你有什麼好得意的。”
鳳帝修卻勾了下脣,瞧着楚青依那張挑釁的臉道:“白癡!”
他們這邊自成一方,別有一番滋味,那邊顧皇后已將驕陽公主叫到了身邊坐下,衝讚了君明珠兩句的蘇華楠道:“公主殿下實在是謬讚了,和公主殿下文韜武略的大本事相比,她這點不過是花拳繡腿,和天香公主的才名遠揚,畫絕天乾相比,她這也是不值一提的雕蟲小技。若能有幸得見兩位公主一展風華,那纔是我中紫國萬民之幸呢。”
顧皇后言罷,蘇華楠卻只是含笑舉了舉酒杯,顯然不打算自降身份地展現什麼才華,高雪瑩卻盈盈一笑,接口道:“皇后太高看本宮了,本宮的畫藝實屬一般,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可不敢當畫絕天乾四字。”
顧皇后忙道:“公主太過謙了,臣妾便是長居深宮也聽過公主的才名,聽說公主尤擅畫人物像,天乾飛龍將軍凱旋歸國曾得公主爲其丹青一副,此畫令人觀之驚爲天人,從此天乾國的軍中男兒更是以能得公主親自爲其作畫而鼓舞自身,奮勇殺敵,希望有朝一日能成爲英雄,只求公主一畫。公主能如此鼓舞軍心,實在是令臣妾聽之敬仰,公主不必自謙,可否畫上一副,也也臣妾和諸卿一飽眼福?”
顧皇后顯然是瞧出了天香公主有意賣弄的心思,她言罷,驕陽公主便也跟着附和了兩句,天香公主便笑着道:“如此,本宮便獻醜了。”
顧皇后忙令人準備紙墨,眨眼間大殿中便支起了書案,高雪瑩一襲紅衣立於案後,動作優美地執筆,蘸墨,略微一思便落了筆。
她容貌美麗,本是世間少見,氣質也高潔嫺雅,芊芊素手,運筆走墨,剪影靜淡,渾身都散發出一股雅緻的氣息,倒是甚爲養眼。殿中安靜,一時間萬衆矚目,其間不乏年輕公子們的仰慕目光。都興致勃勃的猜想,天香公主也不知會繪何人,若得如此美人用心爲自己作畫一副,那真是羨煞了人,想想都心癢的慌。
“灩兒妹妹,你猜那天臭公主會畫誰?我可瞧見方纔她離座時瞟了這邊一眼,灩兒妹妹說她在看誰?”楚青依神情頗有些幸災樂禍地湊近旖灩,目光瞥瞟向了鳳帝修。
誰人不知天香公主愛慕的是邪醫谷主,楚青依是暗示高雪瑩此刻畫的定是鳳帝修。顯然,在座有許多人也是這樣猜想的,有不少人已在悄悄地往這邊打量。而隨着楚青依的聲音,旖灩他們近旁幾座的人也瞧了過來,卻皆被鳳帝修冷到殺人的視線給瞪視了回去。
旖灩聞言,緩緩擡眸瞧了眼不遠處正靜垂着螓首,神態專注,素手運筆,慢慢勾畫的天香公主,也不知是心裡作用,還是怎的,總覺着高雪瑩的神情極爲羞澀,旖灩心裡竟有些微微不悅,別開了眼眸,看向楚青依,淡淡道:“反正她畫誰,肯定都是不會畫你的,所以你不用害怕。”
言罷,旖灩垂眸,卻想那天香公主就算畫了鳳帝修又怎樣,不過是一張假面罷了,她只怕連愛着的人是誰都沒搞清楚,倒也可悲。
她正想着,鳳帝修卻突然靠近,低聲道:“她畫的不是我,若她敢畫,我削掉她的手!灩灩不會因這個生氣吃醋吧?”
旖灩揚眉,道:“我倒希望她畫,我最近正練習用左手投擲飛鏢,她若畫了我定討了畫來,日日對畫練習。”
鳳帝修見旖灩分明在和他說笑,這才放鬆下來,故作害怕的一抖,哀聲道:“灩灩真下得去手,我知灩灩想時刻瞧着我,可也不必練飛鏢的時候也如此啊。”
說話間高雪瑩放下了筆,兩個宮女用羽毛輕扇迅速扇幹了墨跡,一人一角地緩緩拉起了畫卷,隨之衆人的目光都落了過去。
那畫卷上確實畫着一個風姿出衆的男子,淺淺濃濃的筆墨,墨跡不多,但卻將那挺拔的身影,俊美的容顏,幾分邪魅幾分霸道的氣質彰顯了出來。
旖灩挑了下眉,幾分詫異,只因高雪瑩畫的不是鳳帝修,也不是夜傾,莫雲璃,而是君卿睿!畫中的君卿睿站在高山之巔的一顆古鬆之下,其後隱約勾勒出青蔥山谷,殘陽斜掛。鬆上積雪,樹下爐火,畫出了蒼寒的環境,而君卿睿單衣迎風而立,神情睥睨,則畫出了一股不畏風寒的氣勢。
她確實是很擅長畫人物,雖則寥寥丹青,但畫中君卿睿無論神情還是容貌都栩栩如生,令人不容錯認,一陣靜默後,隆帝率先讚歎,道:“天香公主果真是神技,今日當是公主頭一次見睿兒吧,方纔並不見公主擡頭看人,竟能靠一眼之緣畫地如此肖像,當真是妙。”
隆帝言罷,顧皇后等人自然皆紛紛稱讚,高雪瑩落落大方地笑着道:“不過是塗鴉之作,承蒙不棄,見笑了。”說罷,她卻突然瞧向了旖灩,道,“方纔和霓裳郡主鬧的有些不愉快,本宮雖是無心,但心中卻恐郡主誤解本宮,如今可否邀請郡主在本宮此畫上題字,也算是本宮於郡主握手言和?”
天香公主說着目光溫和歉意地向旖灩走了兩步,神情要多和善有多和善。旖灩望着她,總算知道高雪瑩這麼多人不畫,偏偏就去畫君卿睿的原因了,原來都是衝着她來的。
明明知道君卿睿和她的關係,偏邀請她在君卿睿的畫像上題字,擺明了要她難堪!
旖灩未語,鳳帝修便神情一冷,身影一動,旖灩先一步擡手於席案下擋了他一下。衆目睽睽,所有人都在等着旖灩反應,大家料想她會惱羞成怒,會冷眼相向,不管是哪種反應,她肯定不會去題什麼字的。
可若她拒絕了,天香公主的姿態擺的如此之底,到底便顯得霓裳郡主有些得理不讓人,太過清傲了。
誰知就在衆目睽睽下,旖灩令人詫異地站了起來,笑容同樣儀態萬千,溫婉端方,她道:“我從不知方纔竟和天香公主有什麼誤解,和不愉快,不過既然公主如此說了,我豈敢不應,只是我的字醜,又傷了右手,只能左手寫字,若是毀了公主的畫,還請公主不要見怪纔好。”
旖灩的反應顯然出乎天香公主的意料,她微愣了下,這才忙笑着道:“怎會,郡主太過謙了。”
旖灩款步走至殿中,宮女們已將那副畫又放在了桌上用鎮紙壓好。見旖灩果真左手執筆,緩緩落筆,殿中登時落針可聞。
最緊張的莫過於君卿睿,他的雙手已緊緊握住,死死盯着旖灩的手,似是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她究竟會在那副畫上題些什麼字。
旖灩右手受傷,肩膀上纏着厚厚的繃帶還帶着竹板,但是這全然不影響她的氣質和出衆的姿態,她左手執筆,運腕飛走,動作行雲流水,絲毫不比方纔天香公主的氣場差上半分,反倒眉宇間那股從容自信,睿智令她整個人都似會發光一樣。
傳言霓裳郡主是不通文墨的,斗大的字也不認識幾個,可眼前霓裳郡主分明不見一點膽怯,而且她握筆的姿態,書寫的動作,執筆,字發,提按,無不說明她是會寫字的!而且只怕字還很是不錯。
旖灩不過眨眼間便放下了筆,宮女同樣扇幹了墨跡,畫卷被再次展現在衆人面前,卻只見上頭赫然題字兩排,寫着:日落香殘,掃去凡心一點,爐寒火盡,須把意馬牢拴。
衆人未曾瞧清那字便有人驚讚一聲,“好字!”
“好漂亮的字!”
“這是什麼字體,竟從未見過,秀逸倚側,卻又雍容豐厚,當真是好字。”
旖灩的字體,顯然自成一派,一下子便抓住了衆人的視線,令人嘖嘖稱奇。字寫的好的人大有所在,可能寫出自己風骨的卻太少了,多是臨摹名家字體,而旖灩的字竟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字體。
毫無疑問,今日過後,她的字必將在天下流傳,且被人當成拓本來臨摹傳廣。
字體驚歎過後,這纔有人注意到她所寫的東西。
“日落香殘,掃去凡心一點,爐寒火盡,須把意馬牢拴。好詩,這兩句詩當真貼合這畫的意境,當真是將天香公主的一景一物都描述了出來,想不到霓裳郡主不但字寫的好,竟連這詩作也是信手拈來。”
那邊不知誰高聲一讚,引得鳳帝修沒忍住低笑可一聲。楚青依見鳳帝修自那畫被提起來後便笑得很是古怪,此刻聽到有人稱讚好詩又是一聲似嘲的笑,他不由狐疑地瞧向那畫中題字,默在心中唸了兩遍,楚青依登時不置信地瞪大了眼,接着口中酒水噗地一下全部噴出,直被抑制不住的笑聲嗆得亂咳,可咳也止不住笑,倒鬧得渾身難受。
楚青依這邊動靜太大,衆人都瞧了過來,見他一面拍着桌子一面笑不可仰地指着那張畫,大家便都狐疑了起來。皆盯着那副畫,和畫中題字瞧了又瞧。
莫雲璃早在畫被提起時便也瞧出了端倪來,那日落香殘,掃去凡心一點,正是個“禿”字,而爐寒火盡,須把意馬牢拴,若做字謎而解,卻正正是個“驢”字。
這兩句詩文瞧着是在描繪畫中意境,可合起來卻分明就是在罵畫中的君卿睿是個禿驢!
妙的是,天香公主所畫的君卿睿,他的頭上用寥寥幾筆墨跡畫了一頂風帽,可這頂風帽的樣子畫的極像八國僧人做法事時所戴的法帽,若沒有旖灩的這首詩,衆人倒沒看出來,只被那精妙的畫技所吸引,可有了這禿驢之解,怎麼看那風帽怎麼像僧人的法帽。
這詩提的當真是精妙極了,夜傾也早瞧出了端倪,此刻他見好些大臣們也都露出了明悟之態,卻又各自憋着笑,不由搖頭含笑瞧向殿中站着的旖灩。見她神態落落大方,溫婉沉靜地站在那裡,一臉無辜,好似根本就不知衆人奇怪的表情因何而來一般,夜傾琥珀色的雙眸中忍不住盪漾過絲絲縷縷的笑紋。
天香公主也瞧出了端倪來,登時臉色變得極爲難看,她好端端的一副畫就因盛旖灩的題字而淪爲了笑談。她也成了笑話,她可以肯定,今日後世人提起,不會談論君明珠那姿態曼妙的舞劍,不會提她高雪瑩的精彩畫技,只會對盛旖灩獨一的字體頂禮膜拜,只會讚賞盛旖灩的機智幽默,便是她罵人不見髒字的本事也會爲世人津津樂道。
不,世人會像說笑話一樣提起她高雪瑩的畫技,她精妙的畫技全數會成爲盛旖灩揚名的陪襯!她好恨!
“盛旖灩,你什麼意思!”
君卿睿見衆人指指點點地分明都在笑話他,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怒目瞪着旖灩。
旖灩被他怒視着,卻目光茫然而無辜地回視着他,道:“翼王殿下怎麼了?”言罷,她神情也冷了起來,道,“翼王今日屢屢對本郡主敵視,是欺本郡主身份不及王爺您尊貴嗎?!”
她本不想鬧場子的,沒辦法,誰叫天香公主那麼有才,非給君卿睿畫了那樣一頂像極了和尚法帽的風帽呢,她偏巧就知道紀曉嵐曾用來罵和尚的這兩句詩,不拿出來秀上一秀她都覺着對不住自己這穿越一場的福氣。
見旖灩揣着明白裝糊塗,君卿睿渾身青筋暴起,可他又怎好直接說出禿驢二字,便連質問旖灩,他都無法開口,他也很清楚,便算是他質問了,旖灩非要說是大家多想了,他也沒辦法。
君卿睿臉色鐵青說不出話來,可平日愛武裝不愛文墨的驕陽公主卻到此刻才瞧出端倪來,登時她怒目圓瞪,尖叫起來,“盛旖灩,你敢當衆罵四哥是禿驢,你還有沒有尊卑上下!”
君明珠一言一出,登時恥笑聲便高了幾分,好些還不大明白的女眷們也紛紛掩嘴笑了起來,君卿睿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二字來形容了。
旖灩詫地瞧着君明珠,道:“什麼禿驢?公主在說什麼,臣女怎麼都聽不懂。”
“盛旖灩,你還狡辯,你那兩句詩分明就是……”
“明珠!坐下!”顧皇后面色青紫,突然喝斥了君明珠一句,君明珠不得不在其嚴厲的目光下乖乖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