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雲壓天,寒風凜冽,旌旗獵獵,麾纛飄揚。
荊王趙元盛身披大氅騎馬立在軍前,他身旁那四五十的男子便是鎮寧軍節度使瞿以震,身後鎮寧軍加上廣晉府鄉兵團練共有近萬兵馬。
然而統率千軍萬馬並沒有讓他感到豪情萬丈,此時的趙元盛只覺得嘴脣發乾,心跳加速。
無它,前方四五百米處就是嚴陣以待的義成軍!
此處乃是滑州韋城縣東北,趙元興帶着廣晉府鄉兵自澶州德勝北城渡河至德勝南城,出城西行,準備自滑州白馬縣和韋城縣之間穿過去。
雖說這一片是平原,但一些陡坡樹林還是有的,運氣好的話不被發現也是有可能的。
過了滑州,就是開封府封丘縣,經過陳橋驛可自封丘門入汴京城。
整段路程不過三百里,按照正常步軍行進速度,大約六天可以抵達汴京城下。稍微加快一些,四天左右便可到達。
然而這都是設想,出了德勝城走了不到一天,義成軍節度使盧璟就帶着兵馬堵在前方!
對峙許久,義成軍軍陣中跑出五個軍士。
這些人出陣行了三十多步才站定,緊接着就聽一陣響亮的呼喊聲:“義成軍盧節使問鎮寧軍瞿節使!無故領軍至滑州所爲何事!”
聽了這話,瞿以震同趙元盛對視一眼:這是沒發現趙元盛也在這?
不過出發之前已經收到了京中傳來的皇后旨意,既然被發現了,倒也沒必要藏着掖着。
故而趙元盛對瞿以震道:“不知瞿節使可有這等軍士?”
瞿以震揮手示意身後親兵:“把牛二那一伍叫來。”
很快這邊就有五個膀大腰圓的軍士走上前來:“節使!”
瞿以震對趙元盛解釋道:“好叫殿下知曉,牛二這五人乃是我軍中嗓門最大的。”
趙元盛點點頭,看向那五人:“你等上前喊給對面聽:荊王受聖人之命回京,請義成軍讓開道路。”
得知面前這青年竟然是一個親王,牛二等人嚇一跳,聽到吩咐之後趕忙應下:“殿下放心!”
說着,幾人走出軍陣,一齊朝對面喊道:“荊王受聖人之命回京!請義成軍讓開道路!”
靜了一會兒,對面再次出聲:“荊王既然到達滑州境內,理應義成軍護送!請鎮寧軍返回澶州!”
聽到這話,趙元盛還有些發愣,瞿以震就冷笑道:“殿下,盧義成這是不想讓路啊!看來不打不行了!”
趙元盛也明白了這話中的意思,臉色不由陰沉下來:“還請瞿節使擊潰此賊!”
“殿下放心!”瞿以震卻是一臉自信,“我觀眼前不過四五千人,定擋不住我這精兵!”
說着,他舉起右手大喝道:“變陣!”
此言一出,他身後幾桿大旗揮舞起來,十數令兵策馬向軍陣中奔去,嘴中喊着:“變陣!變陣!”
這陣,自然是陣法,此時鎮寧軍就要從一般的行軍陣列變成攻擊陣列。
當然了,這陣法沒有傳說中那麼神奇,不過是將各部擺在最適合的位置,能將軍隊的戰鬥力發揮到最大限度,同時方便將領指揮調動。
佈陣的時候,需要考慮到環境因素和麾下兵種和兵員的戰鬥力。有可能出現兵員配置都一樣的兩支軍隊,在山區和水邊擺出的同一個軍陣看起來不同的情況。
宋太宗趙炅最喜歡的就是委員長那種微操,經常在將領出徵之前就授予陣圖,或者仗打到一半,突然送一張陣圖到前線。自然,這樣做的結果不問可知。
怎麼佈陣、怎麼變陣、如何評估屬下戰鬥力,而這些都是經驗之談,要麼南征北戰自己總結,要麼有前輩言傳身教親自指點。
這些經驗,是軍事世家的生存根本,也可以算是屠龍之術的一種。這就導致所有詳細寫出這些經驗的兵書很難大規模流傳,且散軼較多。
能在亂世成爲一軍之主的,自然都懂這軍陣之法。
見鎮寧軍準備進攻,盧璟也下令變陣。
戰鬥,一觸即發。
萬歲殿,馨香繚繞,暖意襲人。
今日天氣陰沉,萬歲殿暖閣早早點起嬰兒胳膊粗細的蠟燭,江夏青和鄭志康就着燭光或是批閱文書、或是默讀書冊。
也不知過了多久,寢室之內突然傳來一聲呼喊:“官家醒了!”
江鄭二人條件反射般站起身來,連忙放下手中物事朝寢室走去。
這幾天趙鴻運是昏睡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多,是以每次醒來他們都得立刻來到御牀邊上,以防有什麼吩咐沒聽到。
掀開簾子,看到一宦官小心地給趙鴻運喂水。
這時候沒有輸液,萬歲殿又比較溫熱,再加上趙鴻運身體虛弱,昏睡八九個時辰沒有進食,剛剛醒來自然要補充一些水分食物之類的。
好在每日御醫值守,宦官也在一旁偏殿準備了小爐子溫着流食,兩人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有一內侍用木盤端着一碗滋補湯品走了進來。
見了禮之後,兩人安心的坐在一旁等待趙鴻運進食。
這身體弱,喝的就慢,趙鴻運剛擦完嘴,其餘四位相公就先後趕來了。
待四人坐下,趙鴻運開口問道:“秦王可到了?”
“尚未。”開口的是劉明,“如今不過初五,秦王此時應該剛到漢中或者荊南。”
沉默一陣,趙鴻運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召周敬思、元可望。”
這兩人,一個是中書舍人,一個加了知制誥,都是草擬製文的。
六相公安坐不動,自有宦官跑出去通知。
“召曹固、安貴生。”
立刻又有一宦官跑出去。
曹固、安貴生乃是符寶郎,此二人負責掌管璽寶。
“召竇少華。”
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親軍統領,趙鴻運心腹。
“召韋齊、林盛保。”
這兩人是內侍監,內廷之首。
過不多時,周、元二人帶着筆墨紙硯先到。
閤眼休息的趙鴻運睜開雙眼,掃視一圈後,看向兩人:“擬冊文:冊錦官府尹、山南軍事總管、秦王元昌爲皇太子。”
即便早已知曉他的心意,但此時聽他明明白白說出來,還是讓人心神盪漾。
六相公看着周、元二人,心思各異。
這兩人卻不敢多想,平息心情之後走到一旁,借了起居注的桌子當堂書寫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