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師,之前不是說咱們的策略是先南後北麼,爲什麼南邊還沒有平定,北邊就打起來了?”
王府裡,翻看着邸報的趙德昭突然提出疑問,旁邊同樣在一個字一個字讀報的陳衡也擡起頭來看向自己的父親。
給趙德昭解讀邸報,這是課程當中的一項安排。陳衡因爲好歹認了不少字,也跟在一邊旁聽,聽多聽少暫時不管,主要是看他對這些有沒有興趣,沒興趣的話早早讓他去學旁的。
陳佑放下手中毛筆,認真解釋道:“大王這個問題挺好。說是選擇先南後北,實際上有兩個原因,第一,北邊遼國不好打;第二,打下來收益不高。相比之下,南邊要稍微軟弱一些,江南以及幾處大澤都是產糧之地,收益較高。”
“所以這就是戰爭,戰爭的目的是爲了獲得利益,如果無法獲益,輕易就不要發起戰爭。明白了這一點再來看這次太原出兵攻遼就很清楚了。”陳佑起身從書架上取來一份地圖攤開在桌上,“雲州,河東雄城,拿下雲州之後,燕雲就能連成一線,依靠北面山勢可以安心防守。”
雲州北面是陰山山脈,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那個陰山。從雲州東去,蔚州已在周國手裡,再拿下嬀州,陰山東段以南就全在周國手裡。說句傷士氣的話,拿下燕雲一線,周國就能夠更好的龜縮。
當然,這種龜縮是先把力量收回來好打出更重的拳,還是一直縮到死,那就看肉食者的手段與決心了。
“大同軍節度使乃是遼帝耶律阮親信,耶律阮遇刺身亡,此人直接就帶兵回去平亂,雲州空虛,正是奪城的大好時機。”
說到這裡,陳佑嘆了口氣,怎麼宋國就沒鬧出這種亂子呢!
“相比之下,宋國還算安穩,一時半會打不起來,故而太原那邊就先動手了。”
“哦哦!”趙德昭點頭,也不知道他聽懂了沒有。
陳衡也跟着點頭,這孩子顯然是有樣學樣,你也不能指望一個字都認不全的小孩想明白這種軍國之事。
所謂解說邸報,其實就是陳佑根據自己所知道的消息推演邸報上各項事宜發生的原因、過程,以及可能會導致的結果。核心思想其實就是情報的歸納總結,如果沒有那些消息全靠他自己猜,或許十次能中一次吧。
收起邸報,陳佑便準備起身帶陳衡回府,這時候趙德昭突然開口:“陳師,昨日舒使君過來,說要成立一個宣講院。”
宣講院,陳佑突然想起來他在錦官府建立的農事宣講院。
想到這裡,他看向趙德昭:“這個宣講院是幹什麼的?”
“說是要督促各縣教化百姓。”
“教化百姓啊。”陳佑感嘆一聲,“大王以爲,如今廬州需要作甚?”
趙德昭聞言低頭沉思,他在回憶陳佑等人之前講過的內容。
好一會兒,他才擡起頭來:“應該是穩定,備戰。”
陳佑又問:“那大王認爲,道德教化有利於穩定備戰麼?”
“舒使君說嚴刑峻法只得一時安穩,久之則民生怨,民生怨則社稷不寧。故而當以道德教化百姓,人人皆君子,三王之治可期。”
趙德昭看來是傾向於這種說法的。
陳佑心中有數,他沒急着反駁,而是問道:“大王可知教化百姓,需得多久?”
“呃......”趙德昭沒能馬上回答,他想到自己的學習。教一個人就要這麼多老師教這麼多年,如果是整個州不知道多少人,那得要多少老師,又得花費多少年啊!
陳佑不知道自己的一個問題會讓趙德昭生出這樣的想法。當然也不能怪趙德昭,他從出生開始,最多也就經歷過五六個老師教導七八個孩子,根本沒有那種一名老師教導二三十甚至四五十個學生的印象。
所謂養於深宮不知民間疾苦,就是如此了,像這類常識很少有人會專門去說。
陳佑沒有繼續讓孩子尷尬地沉默下去:“我們都知道,讓人發自內心地認同比用嚴刑峻法去強迫要好,要更高一個層次。但是要讓所有人都認同,需要付出的時間不是一個月兩個月,也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百年。即便如此,依然會有反覆。但是利用法律強制規定就不同了,見效快不說,而且只要法律沒有更改,就能一直生效,無須在意普通人的想法,如此便能習慣成自然。”
說着,他突然笑出聲來:“當然了,若是法律過於嚴厲以至於成爲惡法,或許不需要時間久,只要有一個火星,就能點着積攢已久的民怨。其中尺度,就需要爲政之人自己把握了。”
趙德昭似懂非懂,陳衡一臉懵懂。
陳佑笑了笑,沒有多說。趙德昭之後若是有心,自會去尋竇儀等人問個明白,至於陳衡,如果對政治感興趣,日後還會仔細教導。
只是不等陳佑離開,突然傳來魏仁浦請求接見的通報。
一般這個時候陳佑要麼在這裡教導魏王,要麼在家中歇息,一干僚屬很少會來打擾,現在魏仁浦突然過來,定是出了事。
這麼想着,陳佑重又坐好,讓陳衡起來站到自己身後。
過不多時魏仁浦帶着一股風快步走進屋內:“參見大王,參見節使!”
陳佑開口問道:“道濟匆匆趕來是爲何事?”
“回稟節使,安仁縣侯在桐城、懷寧之間遭遇賊人伏擊!”
陳佑一驚,身體不由自主往前傾:“江安仁如何!”
“安仁縣侯只是受到些驚嚇,隨行護衛卻僅有數人因護送其趕往懷寧而倖免。”
“陳師,這......”趙德昭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陳佑。
陳佑做了個深呼吸,朝趙德昭投去安慰的目光:“大王放心,此事我來解決。”
說罷,他轉向魏仁浦:“速去召集保信軍諸將軍校尉至州衙正堂議事!”
“是!”魏仁浦立刻轉身離開。
陳佑重又看向趙德昭:“大王,事發突然,我須得立刻去應對此事。”
“陳師且去。”趙德昭起身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