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蟬未眠 10月276彭沙與木夕
我邊吃晚飯,邊聽詹木夕囉囉嗦嗦地講故事。
十六年前的陽春三月,光橋第一醫院的婦產科,同一天接生了兩個女孩。一個是軍人世家獨生女詹木夕,一個是名醫之家的小女兒彭沙。
她們並沒有在一起長大,也沒有過多交情。甚至上中學前,都不在一個學區,自然也不上同一所小學。兩人的家庭也背景懸殊,本該難有交集。
但因爲同一天出生,她們常常因爲各種原因相遇。醫院組織的體檢,她們永遠是在同一組;參加市裡的補習班特長班,她們總是一前一後在同一張名單上;光橋市發放兒童福利,工作人員總不小心弄錯她們的禮品袋……畢竟她們的身份證號只差一位數。
隨着她們漸漸長大,兩個女孩都越來越出色,成了同齡人眼中的“別人家的孩子”。乖巧、懂事、組織能力強、多才多藝、人緣好……這些幾乎是她們兩人的共同標籤。
老師們說起其中一個,就會提起另一所學校的另一個。甚至想象着將來她們如果上了同一所中學,又會怎麼樣。
“要是她們兩個在一個班,那個班的老師可就沒事幹啦!”
“可不是,這個時代,單單成績好也不行。像彭沙和詹木夕,成績不錯,還能增強整個班級的凝聚力。哪個老師運氣好求着一個,班主任工作就好乾不少呢。”
雙方母親也會在各種比賽後有意無意地問:“那個跟你一起生出來的姑娘第幾名?”
她們就像彼此的影子。
被比較得多了,她們自己也不得不視對方爲對手,暗暗較勁。這種比較不僅在成績上,還在方方面面。
然而她們第一次真正地相識,是在一次兩校聯誼活動上。
光橋市兩所小學一起舉辦元旦晚會,每個學校都選出來一個主持人,她們兩個當仁不讓。
老師對她們說:“你們要好好準備,到時候學生和家長肯定會比較,看誰表現得更好。”
兩個小姑娘卯足了勁,想要一爭高下,誰都不想輸。
晚會當天,她們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裙子,讓老師幫自己畫上腮紅和口紅,打扮成兩個洋娃娃,站上花團錦簇的舞臺。
臺下掌聲雷動。
長長短短的鏡頭對着她們,啪啪啪直響快門。
鎂光燈營造出夢幻般的場景。
可是醫生的小女兒突然忘詞了,張着嘴,額頭直冒汗。眼看一場好戲拉開序幕。
軍人的獨生女先是幸災樂禍,但立刻意識到,她不說第一句臺詞,自己也沒法說下一句。她狠了狠心,幫旁邊的她念出了那句本來不是自己說的臺詞。
晚會這才順利進行下去。
開場詞結束,兩個小姑娘微微鞠躬,走下舞臺。
舞臺周圍是臨時搭建的臺階,從舞臺到後臺,臺階藏在暗處。軍人家的獨生女本來就有點夜盲,從燈光灼眼的舞臺往下走,一下子看不清檯階,眼看就要踩空摔倒。
醫生家的小女兒,突然伸手挽住她的手臂。
有驚無險。
“謝謝你剛纔幫我補詞。不然我就要出糗了。”
“要不是你扶住我,我就要摔成大花臉了。”
“其實我不喜歡當主持人。是爲了跟你比,才當的。”
“我也不喜歡化妝,但是不化妝就比你難看了。”
“我們以後不要比來比去了,多無聊。”
“嗯。”
她們相視而笑,成了朋友。
本該針尖對麥芒的時刻,兩個同樣善良的孩子,悄悄種下友誼的萌芽。
元旦晚會之後,她們又一起主持了不少市內大大小小的演出,互相幫助,取長補短。詹木夕擅長寫主持詞,於是包攬了兩個人的臺詞;彭沙精通音樂,主持時的所有配樂都由她親自挑選剪輯。上臺前,她們面對面檢查對方的着裝;上臺後,她們時時注意配合。說起這對“姐妹花”,誰都嘖嘖稱讚。
最難得的是,她們沒有因爲嫉妒,傷害友情。而是一同努力,一同進步。像兩棵並肩成長的小樹苗,誰也不故意爭搶對方的陽光雨露,反而蘀對方擋風遮雨。
用軍人的女兒的話,這是“革命友誼”。
小學畢業,她們真的考上了同一所初中,又進了同一個班級。
就如同那些老師們預測得那樣,她們所在的c班,不僅團結、和睦,還屢屢舀下各種校園活動的集體獎項。c班成了光橋中學初中部最令人羨慕的班級,因爲這個班有詹木夕和彭沙。
本以爲這樣的日子會持續下去,c班的兩位精神領袖也會帶領着c班一路升上高中,延續c班的傳奇。
可是,中考還沒到,彭沙的狀態就越來越糟糕,頻頻請病假。
最後,彭沙媽媽請全班同學陪彭沙過生日,彭沙虛弱無力,兩眼無神。彭沙媽媽沉痛不已地宣佈,彭沙必須退學住院治療。
沒有了彭沙的c班,就像失去了一個重要的姐姐,大家都悵然若失。
彭沙病前一心撲在班級裡,朋友也都集中在c班。詹木夕常常帶着同學們去探望彭沙。彭沙像變了一個人。正常的時候還是很溫和,但不高興起來就誰也不理。病房裡也總是亂糟糟的,各種摔碎的物什滿地都是。
再後來,她開始挨個地哀求同學們,帶她逃走。
撒嬌、耍賴、威脅、矇騙……各種伎倆都用上,仍舊沒人敢答應。她大發脾氣,罵同學們忘恩負義,是非不分。
之後又邊掉眼淚邊道歉,讓大家不要拋棄她。
這樣的事情反反覆覆發生。大家也習慣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就還是那個大家喜愛的彭沙姐姐。
時間就這樣過去。直到c班升上高中,彭沙的病還是沒有痊癒。彭沙也不再向誰求助,儘可能在同學們來看望她的時候保持平靜。
(不要着急,我慢慢寫,你慢慢看^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