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柏自己把輪椅轉了過來, 看着柯鬆難過的神情,笑着拉住柯鬆的手,安慰她, “姐, 你別難過, 十年也挺長的, 你沒聽醫生說嘛, 要是當時蘇家不幫我,我連十年都活不了。”
柯鬆跪到輪椅面前,把臉貼在柯柏的腿上, 忍不住渾身顫抖,他們家是三個人, 少了一個人, 就不是一個完整的家了。
柯柏把手放在柯鬆的頭上, 笑着說;“姐,不要這樣, 能活十年就活十年唄,反正有蘇家給我花錢治病,我能多活一天都是賺到了。”
柯柏看柯鬆還是在難過,就用手擡起她的臉,假裝生氣的說:“姐, 要死的是我, 你這樣讓我怎麼辦, 你就不能讓我這十年開開心心的活着。”
柯鬆看着柯柏的眼睛, 輕輕的笑了一下。
柯柏用蒼白的手捏了捏柯鬆的臉, “這樣就對了,多笑一下, 姐,你答應我好不好,只要我活着一天,你都要開開心心的。”
柯鬆點點頭,答應了柯柏。可是她答應了柯柏又能怎麼樣,柯柏還是會死,而她依舊什麼也做不了,只能陪着柯柏等死。
笑過之後,柯柏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沉默了一會兒,對柯鬆說:“姐,咱們偷聽這件事情,你千萬別讓媽知道,我怕她會傷心。”
柯鬆嘆了一口氣,柯柏的病情絕對是對宋薔致命的打擊,宋薔現在還這麼堅強,應該只是不想讓柯柏失去希望。
柯鬆真的不敢去想象,要是柯柏死了,她和她媽媽要怎麼辦。
柯柏調整好情緒,對柯鬆說:“姐,你推我回去吧,時間長了,我怕媽媽會擔心。”
柯鬆點點頭,推着柯柏走出了涼亭,耀眼的陽光照到柯柏蒼白的臉上,柯鬆想擡手擋住陽光,柯柏笑着推開柯鬆的手,“姐,沒關係,我想曬曬陽光。”
在陽光的反射下,柯鬆看到柯柏的眼睛閃着異樣的光,好像是眼淚。
一瞬間,柯鬆感覺原來那個任性的小男孩長大了。
原來,死亡真的可以讓人成長,不管是自己的死亡,還有別人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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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柯鬆走出醫院的時候,蘇遠依舊在醫院門口等着。
柯鬆看着蘇遠修長的身影,突然有點生氣,蘇遠到底想幹什麼,這樣讓她爲難很有意思嗎?
柯鬆不想坐公交,就沿着路邊慢慢走着。
蘇遠像往常一樣,在和柯鬆相隔兩步的地方,靜靜的跟着。
柯鬆努力壓抑着她心裡的怒氣,生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就回頭給蘇遠一巴掌。
天越來越黑,柯鬆不知道時間,只能麻木的按着公交站牌走着,可能是走的時間太長了,柯鬆的腿越來越無力,腳越來越疼,最後終於支撐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柯鬆剛坐到地上,就感覺有人扶住了她的胳膊。
柯鬆回頭看到了蘇遠關切的臉,她愣了一下,快速的把頭轉了回來,皺着眉頭想,蘇遠眼中那明顯的關心是因爲她跌倒了嗎?
“我扶你起來。”蘇遠架起柯鬆的胳膊,把柯鬆從地上拽了起來。
柯鬆瞪了蘇遠一眼,有他這麼扶人的嘛。
蘇遠把柯鬆扶到路邊的椅子旁,等柯鬆坐好後,蘇遠蹲下身脫下了柯鬆的鞋,幫她檢查受傷的地方。
柯鬆的腳被磨破了,血液滲出皮膚染紅了白色的襪子。
“怎麼磨得這麼嚴重?”蘇遠皺起眉頭,握着柯鬆的腳踝責備,“下次不可以走這麼長時間了,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柯鬆愣了一下,蘇遠是怎麼看出她心情不好的?她明明已經隱藏的很好了。
蘇遠擡起柯鬆的腳,仔細的看了一眼傷口後,對柯鬆說:“你在這坐着,我去對面的藥店買點藥水和紗布。”
柯鬆看着蘇遠緊張的臉,沒有說話。
蘇遠站起身,拿出錢包,從錢包裡抽出幾張錢,然後把錢包合上放到了柯鬆手裡,“乖乖等我回來。”
柯鬆看着手上的錢包,輕輕點了一下頭。
蘇遠笑了,用手拍了一下柯鬆的頭,又強調了一遍,“乖乖等我回來。”
柯鬆不耐煩的皺了一下眉頭。
蘇遠看出柯鬆的情緒,攤了一下手,笑着說:“好了,我不煩你,你渴了吧,有沒有什麼想喝的,我一起買回來。”
柯鬆擡起頭向對面看去,果然看到一家便利店。
柯鬆先是搖了搖頭,然後好像又想起了什麼一樣,匆忙的點了點頭。
蘇遠溫柔的笑了一下,轉過身向街對面走去,時間已經不早了,街上沒有什麼行人,柯鬆沉默的看着蘇遠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看到蘇遠走進藥店以後,柯鬆低下頭,打開了手上的錢包。
拿出夾在裡邊的學生卡,柯鬆仔細的看着,輕聲把學生卡上重要的內容逐字的唸了出來,“蘇遠,十七歲,高一年級。”
學生卡的背面,是蘇遠的一寸照片,照片照的不是很清晰,蘇遠好看的眉眼在路邊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很不真切。
柯鬆把手指放到照片上,從蘇遠的眼睛開始撫摸,慢慢的移動到他微微翹起到嘴角。
柯鬆喜歡蘇遠的笑容,很溫和,淡淡的,不傷人。
柯鬆再擡起頭的時候,蘇遠已經從藥店裡出來了,手裡拎着一個袋子,裡邊裝的應該是紗布和藥水。
蘇遠看到柯鬆在盯着他,擡起手,衝柯鬆揮了一下,轉身走進了旁邊的便利店。
蘇遠進了便利店以後,柯鬆穿上鞋,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路邊,向左邊望去,公交車果然來了。
柯鬆看着手裡的學生卡,猶豫着要不要把蘇遠的照片撕下來。
看着從便利店裡走出來的蘇遠,柯鬆慌忙的把學生卡塞回了錢包裡。
街對面的蘇遠看到柯鬆站到路邊,一陣奇怪。
等到公交車的車燈照過來的時候,蘇遠才反應過來,拎着手裡的東西往街對面跑。
蘇遠剛跑到路中央,公交車就停住了,柯鬆把蘇遠的錢包放到地上,毫不猶豫的上了公交車。
蘇遠跑過來的時候,公交車已經開走了,透過車窗看着柯鬆像往常一樣冷漠的臉,蘇遠狠狠的攥了一下拳頭。
公交車上有空閒的位置,柯鬆沒有坐下,她現在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蘇遠暴躁的身影。
公交車越開越遠,蘇遠的身影越來越小,柯鬆好像看到了蘇遠把手裡的紗布和水狠狠的扔到了地上,很氣急敗壞的樣子。
柯鬆驚訝的想,原來蘇遠的脾氣並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樣溫和。
柯鬆的腳被磨掉了很大的一塊皮,站着很疼,柯鬆低下頭,看着腳上破舊的鞋,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柯鬆的鞋還是前年的時候買的,當時是合腳的,可是三年過去了,她的個子躥高了不少,腳也跟着變大了,雖然腳還能勉強擠到鞋裡,但是一走路就會疼。
算了,還是不要換新鞋了,媽媽身上的錢都付房租了,根本沒有閒錢買其它的東西。
站了一會兒後,柯鬆實在站不住了,就挪到了一個空閒的座位,坐了上去。
坐下之後,腳不那麼疼了,柯鬆也終於有心情想別的事情了。
想起蘇遠氣急敗壞的樣子,柯鬆忍不住輕輕的笑了一下,然後慢慢的就笑出了聲,笑聲越來越大,柯鬆慌忙的用手捂住嘴,可是笑聲還是透過指尖傳了出來。
空曠的末班車上,除了柯鬆以外只有兩三個人,一個拿着公文包的男人睡的正香,被笑聲吵醒以後,回過頭茫然的盯着柯鬆看。
柯鬆尷尬的衝那個男人笑了一下,表示抱歉。
男人撇了一下嘴,轉過頭,繼續抱着公文包睡了過去。
柯鬆到家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十點了,城市裡就是好,整夜裡路燈都是亮的,柯鬆以前住的地方,一入了夜街上就一片漆黑,只有幾隻野狗會在黑暗的巷子裡偷偷的找食物填飽肚子。
回到家的以後,柯鬆就開始忙着收拾屋子準備明天要做的菜,忙完以後都快半夜了。
匆忙衝了一下澡,柯鬆就爬上了牀,晚上休息好了,白天才能有力氣照顧好柯柏。
柯鬆又失眠了,她本來想早點睡的,可是她滿腦子都是蘇遠,怎麼也睡不着。
柯鬆真的想不明白蘇遠爲什麼要對她這麼好,難道是想替蘇家進行補償?要是這樣的話,那蘇遠補償的應該是柯柏,而不是跟蘇家完全沒有關係的她。
柯鬆拿起旁邊的枕頭,把軟綿綿的枕頭想象成蘇遠,用力的掐了兩下,“都是你,遇到你以後我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每晚都失眠。”
倒黴的枕頭被□□的不成樣子,柯鬆看了枕頭兩眼,嘆了口氣,把枕頭抱在了懷裡,頹廢的問:“蘇遠,你說怎麼才能讓我不去想你呢?”
枕頭沒有給柯鬆答案,它只是一個無辜的枕頭,不懂人類的感情。
柯鬆嘆了口氣,把臉緊緊的貼在枕頭上,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不再去想蘇遠。
多年以後,柯鬆有時候會想起那幾個失眠的夜晚,那時候的蘇遠,還不是她的仇人,只是一個藏在她心底無關緊要的小秘密,偶爾會讓她在獨處的時候,輕輕的翹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