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從來就不是委婉的人, 十年前他就是用這種語氣給柯柏判的死刑。
柯鬆想哭卻哭不出來,所有的事情都怪她,她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柯鬆站起來, 走到窗前, 看着樓底下三三兩兩的行人出神, 宋城走到她旁邊, 問她, “你在看什麼?”
“看那些人。”
宋城問:“那些人有什麼可看的?”
柯鬆把手貼在玻璃上,玻璃很涼,那種冰涼的感覺讓柯鬆很舒服, 她把另一隻手也貼在了玻璃上。
“宋城,我一直弄不明白, 爲什麼他們會活得那麼開心, 他們每天都笑着, 他們到底在笑些什麼?”
柯鬆的表情很正常,宋城猜不出柯鬆的情緒, 他嘆了口氣說;“柯鬆,你不要胡思亂想。”
柯鬆轉過身,把背貼在落地窗前,輕輕的笑了,“宋城, 我也會笑, 可是我一點都不開心。”
屋裡開着燈, 明亮的燈光晃得柯鬆眼睛難受, 她問宋城, “你能幫我把燈關一下嗎?”
宋城走到門口,按了一下牆上的開關, 燈滅了,屋子裡一片漆黑。
宋城摸索着走到沙發旁,打開了那個放在桌子上的小檯燈。
昏暗的燈光讓柯鬆舒服了一點,她坐到地上,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示意宋城過來坐。
宋城走到柯鬆旁邊,靠着柯鬆坐到了地板上。
柯鬆對宋城說:“現在躺在病牀上的人不應該是周葉,而是我,蘇家的人是在我的車上做的手腳,是我害了周葉。”
柯鬆把頭靠在宋城的肩膀上,問他,“你說,是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錯?”
宋城想了一下說:“對,一切都是你的錯,可是事情已經這樣,自責是沒有用的。”
柯鬆苦笑了一下,問宋城,“你真的是心理醫生嗎?心理醫生怎麼會和病人說這樣的話?”
宋城也笑了一下,“醫生是不能這麼和病人說話,可是你不是病人,所以我說什麼都可以。”
“我不是病人嗎?”
宋城點點頭,“你當然不是,那個藥我回去研究了一下成分,你以前所有病態的表現,都是那種藥導致的,柯鬆,不是你不正常,而是有人讓你不正常的。”
那個人讓她不正常的人是沈暮,現在想想,也許從四年前,或者更早的時間起,沈暮就開始籌劃整件事情了。
那沈暮在她和蘇家的恩怨中又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呢?
柯鬆纔剛開始思索這個問題,頭就開始劇烈的疼了起來,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好像是在告訴柯鬆,就算她把整件事情想明白了,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事情已經發生了,既定的結局沒有人能改變。
柯鬆沉默了許久,才把那個一直不敢問的問題問出了口,“蘇家的人現在怎麼樣了?”
宋城說:“還活着。”
柯鬆問:“沈暮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宋城說:“這個沈暮沒有告訴我,不過沈暮讓我三個小時以後必須到醫院候着。”
柯鬆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現在是晚上九點,三個小時以後正好是午夜。
柯鬆問宋城,“沈暮爲什麼半夜動手?”
宋城說:“今天有個很重要的晚宴,西城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去了,沈暮應該是在宴會期間派人在蘇家的車上做手腳,車禍應該發生在蘇家的人回家的路上。”
柯鬆握緊拳頭,問宋城,“成功的機率大嗎?”
宋城說:“沈暮說了,萬無一失,就算車沒有出故障,他也派了人在路上等着,這場車禍蘇家人是躲不掉的,醫院這邊又有我在,不會有任何紕漏的。”
柯鬆有點擔心,要是事情敗露了,宋城會不會牽扯其中。
“宋城,你不會受牽連吧?”
宋城搖搖頭,對柯鬆說:“不會的,醫院是我家開的,就算出事了,我爸也會護着我的,而且我這麼做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我是在幫柯柏報仇,就算出了什麼事,你也不用自責。”
柯鬆愣愣的看着宋城,這回,蘇家是必死無疑了,她終於可以爲她的媽媽和弟弟報仇了。
可是爲什麼她不開心呢?
宋城看了一下表,對柯鬆說:“我得準備一下去醫院了,你好好在家待着,有好消息了我來通知你。”
柯鬆轉過頭,問宋城,“然後呢?我應該做什麼?”
宋城說:“買兩件好衣服,打扮的漂亮點,等着去參加蘇家人的葬禮。”
柯鬆把臉埋在胳膊裡,她有點害怕,要是蘇遠死了,她應該怎麼辦?也去死嗎?
宋城用手擡起柯鬆的臉,問她,“柯鬆,你怎麼了?”
柯鬆搖搖頭,她也不知道她怎麼了,一想到蘇遠會死,她的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宋城,蘇遠和我說,我爸媽的死和他沒關係,周葉的車禍他也不知情。”柯鬆的聲音小小的,不知道是要說服宋城,還是要說服自己。
宋城從地上站起來,煩躁的抓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柯鬆,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你想要幹什麼?通知蘇遠,告訴蘇遠沈暮要害他,柯鬆,你想清楚,就算所有的事情蘇遠都不知情,他是無辜的,可是蘇遠他媽卻是真正的罪魁禍首,難道你要讓你媽和柯柏白死嗎?”
柯鬆止住眼淚,搖了搖頭,“犯過罪的人應該付出代價,我不會原諒蘇遠他媽的。”
宋城冷笑了一聲,“柯鬆你別傻了,你不會以爲你殺了蘇遠他媽,蘇遠還會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和你在一起吧?”
宋城說的一切柯鬆都明白,可是她就是捨不得讓蘇遠死。
那個喜歡穿白襯衫的人。
那個會在在深夜送她回家的人。
那個讓她感覺到溫暖的人。
柯鬆捨不得讓他去死。
宋城嘆了一口氣,對柯鬆說:“柯鬆,蘇遠是你愛過的人,我知道你捨不得,可是你想一下,就算你救了蘇遠又能怎樣,蘇遠不會原諒你的。”
柯鬆從地上站起來,輕輕的說:“蘇遠不是我愛過的人,他是我一直愛着的人。”
宋城環住手臂,把身體靠在了玻璃上了,“柯鬆,你到底想做什麼?”
柯鬆說:“我不想讓蘇遠死,我想讓他活着。”
宋城冷冷的看着柯鬆,嘲諷的笑了一下,“柯鬆,你既然不想讓蘇遠死,那你當時就不應該來找我,不對,你最好四年前跟你媽和柯柏一起死了算了。”
宋城越說越激動,他握住柯鬆的肩膀,大力的搖晃,“柯鬆,是你求我的,是你求我幫你殺死蘇遠的,現在你這樣又是在幹什麼,你把我牽扯進來,難道就是爲了讓我見證你和蘇遠那偉大的愛情。”
柯鬆不住的搖頭,“對不起,對不起,宋城,我一開始沒想過會這樣的。”
宋城把柯鬆甩到地上,他俯身壓在柯鬆的身上,用手狠狠的掐住柯鬆的脖子,“你對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柯柏和你媽。”
柯鬆沒有掙扎,麻木的看着宋城憤怒的眼睛。
宋城生氣的說:“柯鬆,我答應幫你,就是因爲你說你要爲柯柏報仇,既然你現在不想報仇了,那我也就沒有必要再幫你了。”
柯鬆哭着幫蘇遠解釋,“他說他並不知情,他說不是他做的。”
宋城冷笑了一聲,鬆開了掐住柯鬆脖子的手,“好,就算不是他做的,證據呢?四年了,連證明他不是兇手的證據都沒有了,你讓我怎麼相信他不是兇手,他是蘇家的人,就算不是他親自動的手,那他也是幫兇。”
宋城坐到柯鬆的身旁,柯鬆靜靜的躺着,無聲的流淚,眼淚越流越多。
宋城不想傷害柯鬆,他嘆了一口氣,對柯鬆說:“你別管了,這件事情就按原計劃進行吧,事情結束了以後你就解脫了,到時候你再出國待幾年,想回來就回來,不想回來就在外國定居,找個你喜歡的男人,結婚生子,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了。”
柯鬆在腦海裡幻想着宋城描述的生活,可是不管她怎麼迴避,蘇遠的臉都會出現在她的幻想中。
柯鬆擡起手,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可是她清醒不起來,她的思維極其混亂,她的想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蘇遠絕對不可以死。
柯鬆從地上坐起來,對宋城說:“我也不想活在回憶裡,可是隻要我活着,就會回憶。”
宋城從地上站起來,拿起醫藥箱準備離開,“柯鬆,你不可以這麼自私。”
柯鬆站起來,走到茶几前,從煙盒裡抽出了一支菸,放到了嘴裡。
“宋城,你有火機嗎?”
宋城猶豫了一下,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火機,遞給了柯鬆。
柯鬆把煙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屋子的燈光很昏暗,煙上的火光異常的明亮。
也許這個煙裡真的被放了能左右她思想的東西,柯鬆吸了幾口以後,終於能集中精神思考了。
柯鬆看着手裡的煙笑了,看來沈暮讓她用這種藥並不是想害她,而是想讓她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柯鬆閉着眼睛思索了一會兒,一根菸很快燃盡了,柯鬆把菸頭扔到地上,輕輕的嘆了口氣,不管怎麼看,這件事情都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柯鬆滿腦子只有四個字,無力迴天。
宋城猜到了柯鬆的決定,他對柯鬆說:“你本來可以選擇一條更好走的路。”
柯鬆對宋城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人告訴過我一句話。”
宋城問:“什麼話?”
柯鬆笑了一下,說:“人怎麼活都是一輩子。”
宋城看着柯鬆的笑容,突然有點迷惑,柯鬆說這句話,到底是認命了還是沒有認命呢。
宋城搖搖頭,他不想再參與柯鬆的事情了。
宋城拎起醫藥箱,對柯鬆說:“我要趕去醫院了,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和我都沒關係,柯鬆,過了今天晚上,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柯鬆點點,走上前,抱住了宋城,“謝謝你。”
宋城推開柯鬆,冷冷的說:“我跟你說過,不要謝我,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柯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