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鬆沒有回家, 她讓周葉把她送到了醫院。
就算周葉不說,柯鬆自己也發覺了,她現在的精神狀態不太好, 是應該讓宋城給她治療一下了。
柯松下車的時候, 周葉擔心的問她, “時間還早, 用不用我陪你一起去找宋醫生?”
柯鬆搖搖頭, 笑着說:“不用了,你回家找沈暮吧,你不說他今天會提前回家嘛。”
周葉猶豫了一下, 最終在愛情和友情裡,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愛情, “那好, 明天見。”
柯鬆剛想轉身, 周葉就叫住了她,“對了, 柯鬆,叔叔和阿姨說這週末要請你吃個飯,他們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一直挺想見你的,你準備一下。”
柯鬆點點頭, “好, 我會提前準備的。”
周葉深吸了一口氣, 對柯鬆說:“謝謝你, 叔叔和阿姨一直盼着我交女朋友, 你要是去看他們,他們一定會很開心的。”
柯鬆搖搖頭, 對周葉說:“應該是我要謝謝你,我好久沒和家人一起吃飯了,正好可以藉着這個機會,體會一下家庭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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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鬆直接去了宋城的辦公室,值班的護士還是上次給柯鬆帶路的那個,看到柯鬆走過來,笑着說:“柯小姐,宋醫生去開會了,十分鐘以後回來,您先進去等一下。”
柯鬆和護士道了謝,就推門進了宋城的辦公室。
宋城的辦公室和上次柯鬆來的時候差不多,乾淨整潔的好像醫學實驗室。
柯鬆走到窗前,看着柯柏留下的那盆花,輕輕的說:“柯柏,你不是喜歡羅羽桐嘛,我幫你要了她的簽名。”
柯鬆打開包,把羅羽桐簽名的那張紙拿了出來,也沒找鏟子,直接用手在花盆的土中挖了一個小坑,把那張紙條埋了進去。
宋城推開門的時候,正好看到柯鬆捧着那盆花自言自語,宋城沒想打擾她,站在門口,等她把話說完了以後,纔開口和她打招呼,“怎麼來這麼早,沒去上班嗎?”
柯鬆轉過身,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宋城,無奈的搖搖頭,“我在燁盛只是掛個名而已,就算他們給我安排工作,我也一竅不通,什麼也做不了。”
宋城走到辦公桌前,打開抽屜,拿出了柯鬆的病歷。
柯鬆看着宋城手裡的文件夾,問他,“你什麼時候開始給我做病情記錄的?”
宋城擡了一下眼睛,“四年前。”
“爲什麼?”柯鬆疑惑的問道。
“因爲你是柯柏的姐姐,柯柏臨死前把你託付給了我,說讓我幫他好好的照顧你。”宋城拿出一支筆,在病歷上標上了今天的日期。
柯鬆看着窗臺上的花,在心裡和柯柏說了一聲謝謝,柯柏爲她做的,遠比她爲柯柏做的事情要多。
宋城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對柯鬆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開始治療吧。”
柯鬆點點頭,坐到了上次那個單人沙發上。
昏暗的環境可以讓人的神經鬆懈下來,宋城拉上窗簾後,坐到了柯鬆的對面。
宋城正在想要怎麼引起話題時,柯鬆就先開口了,“我今天本來不想來的,可是我發現,我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了。”
宋城把聲音放低,語調放慢,緩緩的問柯鬆,“你是怎麼發現控制不了自己情緒的?”
“因爲我遇到了蘇遠。”柯鬆把身體窩到柔軟的沙發裡,閉上眼睛說:“他說他要娶我,他說只要我再等一段時間,他一定會娶我的。”
蘇遠從白大褂的上衣口袋裡拿出一支筆,在茶几上的空白本子上寫下了蘇遠的名字,又在名字旁邊畫了一個重點號,問柯鬆,“蘇遠是誰?”
“蘇遠?”柯鬆皺起眉毛,輕輕的搖了一下頭,“我也不知道。”
宋城盯着柯鬆的臉,慢慢的引導她,“你知道的。”
柯鬆用手捂住嘴,痛苦的搖搖頭,“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宋城步步緊逼,“來,說出來,蘇遠是誰?”
柯鬆睜開眼睛,用手抓住頭髮,看着宋城說:“蘇遠是我愛的人,可是他卻殺了我的媽媽和弟弟。”
宋城問柯鬆,“是蘇遠親手殺的嗎?”
柯鬆搖搖頭,“是蘇遠的媽媽殺死的。”
宋城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支錄音筆,按了開始鍵以後,把錄音筆放到了茶几上,“你可以具體說說嗎?”
柯鬆問宋城,“說出來有用嗎?”
宋城點點頭,“你只要說出來,我才能去幫你。”
柯鬆擡起眼睛,看着宋城說:“我不需要你幫我。”
宋城無所謂的笑了一下,“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說,不過你今天來找我的意思,不就是想讓我幫你嗎?”
宋城把自己的態度擺到了明面上,不是他在求柯鬆,而是柯鬆在求他。
在心裡治療過程中,心理醫生不光要和患者成爲朋友,有些時候也要在治療的過程中佔據主導地位。
柯鬆猶豫了一下,帶着哭腔對宋城說,“可是我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宋城笑着說:“沒事,你想到什麼說什麼就可以。” Wшw⊕ тт kΛn⊕ C○
柯鬆第一個想到的,是那場漫天的大火。
柯鬆回憶着那個場景,緩緩的說:“我一開始不知道那場大火是蘇遠他媽放的,只當是一場意外,其實當時的火災有很多的漏洞,可是我一直沉浸在媽媽和弟弟慘死的事情裡,根本沒心情想別的。”
“大火發生以後,我被蘇家送到了醫院,我當時精神狀態很差,每天都處在崩潰之中。”柯鬆再提起當時的事情,已經沒了悲痛,只剩下滿身的疲憊,“我當時完全接受不了媽媽和弟弟的死,從我懂事以來,我的世界裡就只有媽媽和弟弟,他們死了,我的世界也塌了。”
柯鬆突然擡起頭,問宋城,“你知道我當時唯一的精神支柱是什麼嗎?”
宋城搖搖頭,一般病患在治療中對醫生提出問題,通常不是想要得到解答,而是一種對自己曾經想法的否定。
柯鬆冷笑了一聲,對宋城說:“我當時唯一的精神支柱,竟然是蘇遠,我在醫院住院的時候,特別希望他能來看我,可是他一次都沒有來,我當時特天真,以爲他在家養傷,每天都站在醫院的大門口等他,以爲他把手上的傷養好了就會來看我,可是他一直沒有來,直到我被送到了英國,他也沒有出現。”
之後,柯鬆停頓了好久,才繼續說:“蘇家直接把我送到了英國,沒有給我錢,也沒有給我住的地方,語言也不通,我當時在英國就是流浪,每天翻垃圾桶,每天睡在公園,英國的天氣很冷,經常在下雨,我沒地方待,只能每天在一些公園晃悠,後來終於在一家小餐館找到了工作,每天幫老闆刷盤子,只管飯,沒有工錢也沒有住的地方。”
說到這,柯鬆開始大笑,宋城看着柯鬆的眼睛,發現她的眼睛裡沒有任何的笑意。
“我當時一天工作二十個小時,都要累死了,居然還做着白日夢,以爲蘇遠會來找我。”
宋城感覺柯鬆的情緒波動有些嚴重,他思量着把話題從蘇遠身上引開,“那你在英國是怎麼活下去的?”
柯鬆說:“一年之後,我在英國碰到了周葉,他被沈暮送到英國留學,他到英國的第一天,就在一羣小混混的手裡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我,周家那麼有錢,我靠着周葉就活了下來。”
“我當時從周葉借了錢,想回國見蘇遠,可是周葉卻查出了我媽媽和弟弟的死並不是意外,而是蘇遠他媽派人放的火,要不是我那天臨時和蘇遠出去了,我也會被一起燒死的。”
柯鬆用手扶住額頭,苦笑着說:“周葉把真相告訴我之後,我纔想明白,爲什麼着火那天蘇遠會突然叫我出去,爲什麼蘇遠意識模糊的時候會求我原諒他,蘇遠根本就不是個局外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媽媽和弟弟會死。”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纔是關鍵,宋城問柯鬆,“然後你是怎麼做的?”
柯鬆冷哼了一聲:“然後我讓周葉幫我弄到了蘇遠的聯繫方式,我給他打了電話,問他我媽媽和弟弟的死是不是和他有關係。”
柯鬆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宋城旁邊,大聲的喊,“他居然承認了,他連騙我都沒有騙,他直接承認了,他還讓我原諒他,我問他爲什麼,他說因爲我愛他,我當時徹底絕望了,我爲什麼會愛上這樣一個人。”
柯鬆的聲音可以用咆哮來形容,宋城站起來,按住柯鬆的肩膀,安撫她說:“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柯鬆眯起眼睛,狠狠的說:“不會過去的,我要讓蘇家的人血債血償,我會讓他們陪葬的,我就是死都不會放過他們的。”
柯鬆的臉色蒼白,額上有淡淡的青筋,宋城握住柯鬆的手腕,幫她檢查心跳。
宋城皺了一下眉,柯鬆的心跳果然和他想的一樣,跳的異常的快。
宋城把柯鬆按到沙發上,着急的說:“柯鬆,你聽我說,你不要想蘇遠,我們說點別的,你給我講一下你媽媽和柯柏沒有出事以前的事情,好不好?”
柯鬆擡起頭,茫然的看着宋城,“沒有出事前的事情?”
宋城點點頭,“對,沒出事之前的事情,開心的事情,那些好的回憶,你好好想一想。”
柯鬆苦笑了一聲,她搬到西城以後,所有開心的事情,所有美好的回憶,都是蘇遠帶着她經歷的。
她的一輩子都和蘇遠糾纏到了一起,不管在回憶的過程中她怎麼躲避,都逃不開蘇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