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商悽清揚微風,草根知秋有鳴蛩。
北陰昭德六年九秋中旬十日,北陰王陰涼昭告天下:
“王室不幸,賊臣寸中德、環正,乘釁縱害,欺天罔地,禍加至尊。幸得忠臣良將,齊心戮力,大集義兵,剿戮羣兇。今賊臣伏誅,滅其三族,以儆效尤。
然則王后寸氏,爲國除奸,捨生取義,不幸殞命,寡人悲不能抑。王后寸氏,功在社稷,存有懿範,四德粲其兼備。封爲懿仁王后,諡號賢懿仁聖王后。”
伴隨着漫天的灰燼,陰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和霹靂的手段在崇聖城展開了一次大規模的肅清行動。所有與寸氏環氏有牽連的官員商賈輕則充軍,重則被梟首示衆。一時間,城內流淌着的清澈溪水,都被染成了紅色,古樸而幽靜的崇聖城中瀰漫着血腥。
——
清晨大池府衙內一片秩序井然,來來往往擔任警戒的都是陰若水的侍衛。整個大池的警戒也全部由德旺春明的夜梟軍接管,夜梟軍各地駐地的往來消息也暫時由和悌處理。
陰若水的傷勢在和悌等人的看顧下已大有好轉,肺部疼痛的時間越來越短了,幾乎不再咳嗽了。
“凰王,屬下芳忠求見。”室外一身侍衛妝扮的芳忠站在室外。
“進來吧。”陰若水停下了手中撫弄的秦箏,從案几旁站起身。
“參見凰王。”芳忠進到室內正要頓首。
“不必多禮。”陰若水攙扶住芳忠不讓她跪下:“事情查得如何?”
“屬下差得李成易並不是環正一黨,在朝中也無黨羽。”芳忠回稟道。
“如此甚好。李成易本是文官,不宜久駐留在大池,明日就命他回朝述職吧。”陰若水不太喜歡李成易的尖酸刻薄,讓人不舒服。既然他不是環正一黨,那就姑且放他一馬。
“是,屬下這就去辦。”芳忠躬身施禮,退出室內。
“凰王。”和悌從室外走了進來。
“怎麼今日沒去巡城?”陰若水奇怪地看着進來的和悌。
“德旺春明將軍回來了。”和悌笑答道。
“哦?他現在人在何處?”
“正在府衙外。”
“傳。”
“是。”和悌挑簾出去。
不多時,德旺春明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屬下參見凰王。”憨厚的漢子頓首於陰若水的面前。
“平身。”陰若水的右手輕放在德旺春明的左臂邊,示意他起身:“將軍此行可還順利?”
“託凰王的福,一切順利。”別看德旺春明的外表像個大老粗,心思卻很細膩:“屬下聽說您想將李大人調回王城?”
“孤正有此意。”陰若水坐在上首,示意德旺春明坐下:“將軍
有何高見?”
“屬下不敢。不過依屬下來看,李大人他說話雖然尖酸刻薄,可是爲官清廉,對待手下也是古道熱腸。”
“難道將軍不認爲他此舉有收買人心之嫌?”陰若水說出心中的疑慮。
“這個?”德旺春明明白陰若水的擔心,畢竟大池是軍事重地。如果守將不是心腹之人,任誰也不會放心:“屬下剛到此與李大人合作,也深感他的怪癖。處久之後才發現,此人只是嘴上刻薄而已,絕沒有非分之心。”
“既然將軍如此推崇此人,孤就暫且將他留在大池。不過要將軍爲正他爲輔。”陰若水見德旺春明如此說,便賣了個面子給他。
“如此屬下就代李大人多謝凰王。”德旺春明離座躬身施禮退下。
見德旺春明離開,和悌不解問道:“凰王,您不是對李大人不放心嗎?爲何將他留在大池?”
“孤不想因一己之見而誤了人才。”陰若水想想自己確實不應以個人的喜好而決斷人才去留。
“沒想到德旺將軍與李大人的感情會這麼要好。”和悌小聲嘟囔了一句。
陰若水也不由地點頭,他們二人的關係還真多非同一般。難道是那個耽美不成?陰若水很壞心的想:誰是小攻誰是小受呢?
“凰王,神風先生來請脈了。”和雪挑簾走了進來。
“有請。”
陰若水的話音剛落,和雪轉身挑起了門簾:“神風先生凰王有請。”
神風邁步進來,一身緞子的墨綠色袍服襯着他白皙的皮膚顯得人更加秀雅。
“臣參見凰王。”神風躬身施禮。
“先生休要多禮,快請上坐。”陰若水溫和地笑着:“給先生看茶。”
“謝殿下。”神風坐在陰若水的身旁,爲她診脈。少頃,神風收回了手,拾起診具
“如何?”陰若水收回了手問道。
“殿下脈象平穩。只要您注意休息,按時進藥。假以時日必會痊癒。”
陰若水微微一笑,神風的回答還真是滴水不漏。‘假以時日’,就不知要等到何日:“有勞先生了。孤留先生在北陰,本是想向你討教醫術藥理,卻要累先生爲孤的病操勞。真是讓孤過意不去。”
“殿下說的是哪裡話。”神風起身恭立:“您曾經說過‘醫者父母心’。這本是臣分內之事。”
“噢?難爲先生還記得孤的話。”陰若水亦起身:“先生到我北陰,孤還未盡地主之誼。這大池風景也算優美,先生可願陪孤出去走走?”
“臣求之不得。”神風優雅有禮的答道。
“和悌命人備馬,孤要與先生出去走走。”陰若水吩咐道。
“是,屬下遵命。”
大池在西洱與三浪之間,
臨海靠山景色最是宜人。陰若水與神風在和悌等人的相伴下騎馬出了府衙。
秋風徐徐,若有若無。郊外的原野挨着城郭舒展開去。衆人馬兒的速度不是很快,
馬過處留下淡淡的塵煙。晴空上浮雲冉冉飄過,極目所見,遍地叢生的萋萋芳草,滿野翻飛的潔白的蒲公英。官路上也是鬱鬱蔥蔥,官道時隱時現,引着芳草直伸向無邊盡頭,化成迷茫一片。
“殿下可又覺得身體不適?”神風倒是個很稱職的醫生。
“無礙,孤沒有那麼嬌弱。”陰若水手勒着繮繩,控制着馬的速度。
神風聽了她的話,不由回頭看了看。白皙的肌膚在陽光下有着透明的質感,就像個易碎的瓷娃娃。纖細的身體罩在寬大的藍色袍服中,越發顯得瘦小。只是她眼中的那一抹堅韌剛毅,讓人時常忽略了她那幾乎一捏就會碎掉的身體。神風深深的明白嬌弱的只是她的外表,體魄內蘊藏着強悍因子,血管裡奔涌着對抗和韌性的激流。
忽見天空中一隻黑褐色的蒼鷹在陰若水等人的上空翱翔。只見它鋪平身體,貼着浮雲無聲的滑翔,一聲悠長的嘶嘯劃破長空,在衆人的頭頂上激越迴盪。
“籲——。”陰若水拉緊繮繩勒住馬:“和悌,皮套給孤。”
“是。”身後的和悌將皮套遞了過來。
陰若水將皮套套在右手臂上,撮脣打了個響亮的口哨,並伸出了右臂。這時候盤旋在高空中的蒼鷹,迅即從高空滑到低空,驍勇的身姿,駕雲穿棱的兩翅,眼睛裡發出幽幽的光。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它一個俯衝下來衝向陰若水,鋼鐵般的勾爪穩穩地抓牢了她的右臂,強大的衝力令她的身體也不由的搖晃了幾下。
陰若水取下蒼鷹的腿上的刻有‘夜’字的竹筒,在一抖臂,那蒼鷹立刻又展翅翱翔。陰若水看着天空中飛翔的老鷹漸去漸遠,最後消融於天的盡頭。她纔打開了竹筒,取出了裡面的絲帛。展開白色的絲帛上面寫着四個大字:王后薨逝。
“凰王,何事?”她身後的和悌察覺了她的異樣急催馬上前。
只見陰若水原本纔有血色的臉上已是一片蒼白,剛毅的眼中是無助和彷徨,展開絲帛的手不停顫抖着。
“凰王?”和悌擔心地喚着陰若水。
陰若水訥訥地轉過頭看向和悌,好像整個人的靈魂被抽去般:“瀛,他……”話未說完,她就覺得喉嚨發甜“噗”的一口血噴濺在那白色的絲帛上。眼中眼中漸漸失去光澤,身體後傾,就像風中的落葉。那沾滿了血跡的絲帛也從手中飛落,要隨風而逝。
“凰王——”衆人大叫道。
一旁的神風急忙從馬上縱身越過,接住了那要飄落到地上的身體。和悌也一個飛身,將飛遠的絲帛攥在了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