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飛蛾赴火
朔風而上,
獨行在天際間,
烈風似狂獸撕扯着我。
眼中的淚和着血,
滴在白衣上,灑進黑土中。
前世、今生,
陪伴我的只有那凜冽的風。
——
陰若水的記憶中,總有一張冷漠帶着鄙夷的臉。那張臉的主人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睥睨地看着她。
從父王戰死,母妃病故,小小的只有五歲陰若水就開始明白了世態炎涼。先王雖將她帶進宮中撫養,可是太后卻對此不聞不問。
當她小小的孱弱的身子跪在戴泰殿中瑟瑟發抖時,她就知道太后從心裡恨着她。雖然太后從未說過,可是那厭惡的眼神,如同吞進了蒼蠅的表情,讓陰若水明白,在這位後宮之主的眼中自己都不及最下等的侍婢。當沒有人時,太后從不掩飾對她的憎惡。太后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她,一句話都不說話,那神情好像要把她蝕骨侵皮般。在人前太后總是淡淡的、不着痕跡的與她保持着距離。
大多的時間,陰若水並不在棲鳳殿,而是留在阿吒力島,陰涼就是她在島上的玩伴。每當下島,回到昭和宮,陰若水總會離陰涼遠遠的,她可不想跪在戴泰殿冰涼的大理石上,再看着太后那可以結冰的臉,那種感覺真的是生不如死。
因爲陰若水繼承了母妃的血統,能和野獸\交流,所以在她十歲的時候,就開始在阿吒力島蓄養猛獸。島上原是供養阿吒力主神的聖地,那裡有千年古樹,還有幽深的洞穴,真是蓄養動物的好地方。大批的野狼、野牛、野猿、老虎、狐狸被運上了島。
陰若水初到島上,四處的探秘,不久就發現在島上的幽穴深處另有一番景象。穿過盤曲複雜的古洞,眼前豁然開朗:寬敞的幽洞中有着島上的原著民:虹雉、犀鳥、綠孔雀、穿山甲、麝、蟒。幾棵參天的龍血樹挺拔粗壯,樹上纏繞着血竭麒麟血藤,蜿蜒向上。樹下左側是一片紅得妖豔的曼珠沙華。此花傘形花序,花如龍爪。樹的右側是一片白得無暇的曼陀羅華。兩花形狀相同顏色不一,置身在紅白兩色花海中,就彷彿置身於地獄與天堂之間。陰若水因討
厭蛇類,也就放棄了蓄養蟒。從洞出來後,也從未告訴他人此處還有這個去處。
陰若水十五歲時,就開始帶領獸軍參戰。因她身先士卒、驍勇善戰,並嚴以律已,在軍中威望甚高。
陰若水十八歲時,五十歲的先王龍馭歸天,諡號崇聖,傳位於陰涼。陰涼欲立陰若水爲王后,遭到太后強烈的反對,並將陰若水召至戴泰殿母女‘閒話家常’。從戴泰殿出來後,陰若水就遵從先王遺詔被封爲大將軍,遺詔還命她組建一支完全聽命於她的夜梟軍。
朝中希望王上與大將軍聯姻的呼聲很高,太后出面也無法制止。最後陰若水用了一個極端的辦法,將一呼聲最爲強烈的二品大員,投進了狼羣。陰若水的狠毒在北陰迅速傳播開來,至此再無人敢議此事。
陰若水與寸禹盈的相識是在太后病重時。
昭德元年九冬初,先王離世一個月,太后因思念先王成疾,一病不起。做爲太后的養女即使太后再不願意,陰若水也需要牀前盡孝。
做爲病人的太后,似乎對陰若水的仇恨比從前更甚了。如果說從前她只是漠視陰若水的存在,那麼現在還要加上言語的折磨。
陰若水雖不在是五歲的孩童,但是每日從棲鳳殿到戴泰殿這不到一刻的路對於陰若水來講,就像是佈滿了荊棘那樣難走。
“大將軍萬福。”戴泰殿外站着一個嗓音低沉身材高挑的女子。
見陰若水不認識自己,那女子又說道:“民女閨名寸禹盈,是太后的外甥女。”
“寸小姐萬福。”陰若水冷冷的,她實在是對任何一個與太后有關的人提不起興趣。
見陰若水只是冷淡地迴應,寸禹盈似乎並不以爲意:“大將軍來給太后請安?”
“正是。”
“那我們一同進去吧。”說着上前拉住陰若水的手一同往殿內走。
寸禹盈的手比一般的女子寬大些,也很溫暖。陰若水有些尷尬的臉紅了,她已經不習慣與人如此的接近。寸禹盈見到陰若水頰染緋紅,手又收緊了一些。
“兒臣給請母后安,願您鳳體早日康健。”
“不必了,哀家不想看到你這張臉!”榻
屏上倚靠着的太后鄙夷的哼着。
“盈兒,快到哀家這來。”太后用着亢奮的聲音招呼着寸禹盈。
“姨母萬福。”寸禹盈剛要肅拜,就被太后喊起了。
陰若水窘迫的站在原地,看着那親如母女的二人說着閒話。
“母后,您要是無事,兒臣就告退了。”
“再怎麼擡舉你,你那留着低賤的血身體,也上不了檯面!咳咳……”太后毫無顧忌的大肆抨擊着。
“姨母,別動氣,喝口茶吧。”寸禹盈端過了茶杯,服侍太后喝下。
太后見陰若水面上無一絲表情,如麻木般的站在那,更覺氣惱:“大將軍又如何?盈兒下月初八就是北陰的王后了。”
陰若水還是無一絲表情,躬身施禮後退出了戴泰殿。
天空很藍,很遠。陰若水的手是涼的,剛剛被給予的溫暖,已經被消耗在身後的宮殿中了。
“大將軍,大將……若水,若水……”
身後傳來了低沉的聲音,就似午夜從江面上飄來的洞簫的聲音。
“若水……”寸禹盈不知何時離開了戴泰殿,一直跟在陰若水的身後。
“若水……”寸禹盈擡手輕輕拭去陰若水臉上的淚痕,將她攬進懷裡:“若水,傷心就哭出來吧。”
寸禹盈的懷抱比她的手還要溫暖,就像熾熱的火爐,烤化了陰若水冰冷的身體,也烤化了她的心。
“我早已忘記了流淚的感覺了。”陰若水將頭枕在比她要高出許多的寸禹盈懷中。這個懷抱就像是她懶牀時,撒嬌耍賴被抱在母妃的懷中。
“我知道,我知道。”寸禹盈低下頭在陰若水的額上輕吻着:“若水,如果想流淚,就在我的懷裡盡情的流吧,我不會讓任何人看到的。”
思緒並不影響腳下的路程,坤德殿就在眼前了。
真的很奇怪,原主似乎喜歡陰涼,可是對於寸禹盈卻毫無惡意,不止這樣,應該說原來的陰若水對於寸禹盈有着一種莫名的依賴。
“若水……”殿外的豔陽下,一抹硃紅籠着那高挑略豐滿的身體。一頭黑髮並未梳起,隨風搖曳,臉上洋溢着深深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