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評斷，也在惡意的調侃。
我失態地背過身去，雙手捧着紅彤彤的臉蛋、慌慌張張逃離了現場。
對陸成洺，我是越來越迷惑了。
他可以一整天都沉默不語，神色冷峻得和過去毫無二致。每當這個時候，我便會產生錯覺，以爲時光倒流，我們之間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他身上也什麼都不曾發生過；有時候他又會和我調笑，語氣態度都很溫和，甚至會做出一些看來是在捉弄我的舉動，故意讓我難堪，看着我流露出尷尬、看我臉紅就能令他心情愉悅。
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也這樣被捉弄，於是親自在當晚來找阿輝確認。阿輝和幾個兄弟正在看球賽，我說了後阿輝一臉的迷霧，“不會吧，我覺得陸先生的脾氣性子和以前一模一樣啊。”說着往嘴巴里拋了兩粒花生米，順便轉頭詢問身邊的好兄弟，“黑子，你說呢？”
我也滿心期待地看着黑子，畢竟他是陸成洺身邊思路眼光都最清晰的一個。
黑子不緊不慢地回，“完全贊同。”
“這怎麼可能？”
“可事實的確如此啊。”黑子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只是笑了笑，顯得有些高深莫測地說，“也許陸先生天生就是這樣。”
好吧，看來陸成洺只在我面前這樣，由此我也更加認定了他在極度的排斥我。
槍擊案後，陸成洺便落下了關節痛的毛病，每天晚上都得命人按摩，當然這是在我沒來之前。現在這項工作由我來負責，可是他好像不太樂意被人當成病人。痛感上來了，他從來都只是忍，西蒙醫生開的藥也不吃，獨自等待在房裡不見人也不講話。每當這時，他就變得格外難以接近。
阿輝等人在槍口上撞過一兩次後也漸漸學乖了，一到傍晚就主動避開，然後再別墅院裡晃上幾個小時，等到陸成洺情緒好轉之後再來找他彙報事情。
偏偏只有我不行。西蒙醫生特意交代我要替他按摩，除此之外還得分分鐘都跟他在一起，幫助他恢復記憶成了我當下的首要任務和目標。
連小寶也輪不到我帶了，阿輝他們聘請了三四個優質保姆一天二十四小時伺候
着，我的大多數時間都用來與陸成洺相處，準備隨時回答他的一切疑問。所以不論他的脾氣有多麼糟糕，我都沒辦法像其他人一樣避退安全區域。我沒辦法躲，即使躲開了也不會安心。
我想陸成洺這麼難伺候，興許是我按摩的方式不對吧，於是利用每天他午覺的時間，我跟一個特有名的老中醫學了一套針對關節痛的按摩手法。然而陸成洺卻不領情，越是發作得厲害越是拒絕我，有時候彷彿連我都不想見。
這天晚上，我在嬰兒房陪小寶玩了會兒，直到小傢伙睡着了，我纔回來臥室，卻見陸成洺躺在沙發裡，閉着眼睛，皺着眉頭，一手摁在肩膀上，燈光下的臉色並不好看。
我走路的動靜不算太輕，可是他一點反應也沒有，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我上前，半蹲下試探性地輕聲問，“關節又疼了？”
他沒有睡着，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算是迴應。
我試着移開他的手，然而剛一碰到他，便聽見他冷冰冰的問，“幹什麼？”
“吃了藥沒有？”
他不吭聲，想來也是沒吃。
我又說，“讓我幫你按摩吧。”
許是我溫聲細語的樣子有點被“感動”了，陸成洺半睜開眼睛看我，似乎想拒絕，但終究還是沒有發出聲音來。
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
於是我便徑自繞到沙發背後，稍微搓熱了雙手掌心，輕輕在他雙肩捏。老中醫傳授的手法並不複雜，花了兩天時間便學會了，但這是我第一次實踐，擔心掌握不好力道，也不知道效果如何，所以在捏了幾下便柔柔的問，“會不會太重了？”
他閉着眼睛，淡淡的搖了下頭。
看來我的方法是正確的。想到這兩天學會的東西竟然派上用場，我輕舒了一口氣，下意識地笑了笑。
躺在沙發上的陸成洺開口問，“笑什麼？”
我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動作竟也會被他察覺，一下子忍住笑，語氣恢復正常，“哦。沒什麼。”
陸成洺睜開了眼睛，反手摁住我的雙手，稍一用力便拉着我拉了繞到他面前來。
他語氣有點不太正常，“也許這關節痛一輩子也好不了了。”
耳聞此話，我心中一陣陣發緊難過。這是我間接造成的，怎能不難過呢。
“那……怎麼辦？”我有點侷促，聲音也有點哽咽。
因爲洗過澡便去陪小寶玩耍，等他睡着了又過來臥室，我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袖口寬大，長長的腰帶將腰身系得彷彿不足一握。現在我蹲在陸成洺前面，跟他的高大相比，我顯得格外纖細嬌弱，滿臉的歉意和不知所的看着他。我看他，他也看我。盯着我看了許久，他才以黯啞的聲音發話，“上來。”
我愣了愣，沒明白。
他似乎沒了耐心，不等我反應便直接親自動手把我拉上沙發。沙發是私人訂製，又寬又軟，容納兩個人綽綽有餘。
我被半強迫着躺下來，剛想擡頭，結果後腦便被不輕不重地摁住，沙啞的男音從背後傳來，“別動，就這樣，讓我抱一下。”
說出這樣的話來，語氣卻一點也不溫柔，果然是陸成洺的作爲。
我稍稍僵了兩秒，便讓自己放鬆了下來。
我於心有愧地想，如果這樣能讓陸成洺感覺好受一點的話，那麼就抱着吧。
初冬的桂花被風吹落，香味至院裡飄進來，滿室的清香。
三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十小時過去了……
我就這樣蜷在他懷中，像個安靜乖巧的貓咪，聽着他胸膛律動的心跳，漸漸有了睡意。
恍惚中，我忽然想起一事，像這樣彼此放下戒備，沒有針鋒相對，只是靜靜地抱着，這種感覺很奇怪、也很舒服。以往，“相擁而眠”這四個字在我的腦海裡不曾幻想過，我們對彼此都冷淡，甚至到了一見面就動刀動槍的時候，我以爲我們只會那樣活下去，可今天，我們竟然安靜的相擁而眠。
這樣的氣氛不免令人感到有些詭異，可是又太過美好，美好到讓我忍不住清空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
我逐漸闔攏雙眼。
然而，就在我幾乎就要睡着了的時候，卻感覺肩頭一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