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哭骨悲風

兩日後,一隊宮車停在於府大門前,宣旨的太監立於大門前,高擡着頭,不肯再多走一步,寧頂着日頭等着將軍府接旨。

府內,花園的一角,厚厚的土上躺着株殘敗的紅色牡丹,四周落滿了細碎的花瓣,慘亂的一個場面。“挖”,領頭的官員下令,差役們動起手來。

一鏟子下去,平靜的花瓣突的一聲飛起,霎時飛起迷住人眼,彷彿一場花雨,似一層豔麗的迷障,或更象久遠幽魂的的眼淚。差役們耳聽着不遠處和尚們的超度經誦,緊張地挖着。泥土厚且軟,極肥,挖下去三尺,終見到了這府裡地秘密,土裡,一具具女子的屍身裹着各色腐壞的豔裳,壓疊着,暴露在空氣中,一股極靡豔的香味撲面而來,那就是府中常年縈繞在上空的氣味,永遠的氣味。差役們緊張地退開去,官員地臉上也青白一片,突然一聲響,花瓣全飛至屍身裳,瞬時,所有的屍體全化作了黑黃的骨頭,連花瓣也化作了泥,這府裡終年不散的氣味終於見了天日,在人們的驚恐中又遁化而去,再無蹤跡。

深夜裡,府中燈火通明,半個角落也不放過,劉氏出現在門口,身邊只帶了福吉,仍是一身華貴,釵全飾齊,神色淡淡地跨出大門,門前已停了一輛馬車,一個車伕在等候,一看便知並非孃家私用,乃是街上所僱,劉氏輕哼一聲,孃家,早也不是家了。她走至車前,轉身看了眼於府,高大的府門、深深的庭院和隱藏的一切,回身乾脆上車。

福吉看着閉目端坐的劉氏,一股的寒意,不下二十具屍首吧,養成了那樣肥厚的泥土。。。

夜,很長,掩蓋了一切,劉氏想,這樣也好吧,不會有人看見自己如今這樣子。她突然浮出一個笑容,他,終於回來了,看着虎威將軍大人惱怒不已的樣子,眼見親子慘像的痛苦,她覺得是多麼的暢快,彷彿是多年枯乾日子後逢得玉露一場。她眼前飄過那些丫鬟、侍妾、歌女、琴娘,還有她陪嫁的侍女,統統在深深的地底裡,化成了花兒,美麗的地獄之花,就是再美也換不了他一眼。

如今,老爺,連你的女兒溪蘭也成了那樣了,多美啊,與她的母親——我那好妹子一般無二的美貌呢!正如你愛我那好妹子,我的兒子也喜愛她呢。兄妹啊,老爺,這是你的孽呢,如何?多驚人的結果。

我的兒子啊,竟與老爺你一般,一樣熱愛着低賤的女子。順和帶來的大丫頭,叫做春茗的?比他可大了四歲有餘,幾分狡詰就將他哄到手裡。。。我不允許,可她倚靠阿正心軟死纏着,於是,她沉到了水底,尖叫着沉下去,水灌進她的喉嚨,發出咕咕的聲音,難聽,那一刻,我連兒子也怨恨,他們都讓我聽見這樣的聲音,她也被埋到那個地方,深深地埋下去,我想這樣我就聽不見了吧,真難聽。。。誰知道呢,那樣一個深坑竟然那麼有用,被我挖開了一次次,每一次挖開,我都要聽見那難聽的聲音,於是我越來越厭惡,厭惡他,和他的兒子。。。

這一生是這樣的長,劉氏覺得很累,這條路當年怎麼走來,如今又怎樣走回?她覺得自己如祭品正在祭祀的路途中,等待她的就在路的終點,那,是什麼?

山寺的門轟轟的慢慢地在他眼前關閉,一點點隔開了塵世,直到於鏡錚連獨子的聲音也聽不見,一瞬間他什麼看不見,恍惚中聽見一個弱弱的年幼的聲音在空曠的山頂響起,那是一聲——父親。。。

淩氏看着眼前的一條素色粗帶,一杯琥珀色的酒,不由得笑了,許多年了,蒼天才睜眼,報應竟然這樣痛快!

她又想起被他壓在身下的痛苦和那不種能名狀的屈辱,真想在那之前就死去!每當望着落葉晚霞,晚燈就要點上,就連一聲腳步也要嚇到她,夜有多長,就多可怕。後來,蕁娘被買了來,那樣的快樂,彷彿什麼也不能在她臉上留下印記,就那樣咬着絹子甜甜地看着他笑,他就離不開她了。

所有人都想她會恨蕁娘,可她沒有,淩氏就愛那平淡寧靜。還有蕁娘會拈着一枝紅葉,輕輕地放在她手中,對她說,做女兒家的,怎麼都是一樣,何必在意,該有的一樣不少,只過我們的就是,她用手握住她的手,用額抵住她的額,暖暖的。。。

想着心裡也暖了,執起的酒杯卻是冷得手也端不住,早知道是如此,又何必怕?

淩氏想起那夜,劉氏那雙眼,蕁娘散亂的髮髻和赤着的腳,一向清晨露珠般的臉也通紅,淚落如珠,雙手死命地亂舞,卻無力地被一干兇惡的婆子推進花園那角的坑裡,蕁娘瘋了般的哭叫起來,求饒無用夫人厭煩,扔下一把竹杖,一個凶煞的家丁抄起來朝她狠拍下,啪,如瓜裂,血飛濺,她倒下血染了一臉。而自己躲在黑暗的角落裡,死死咬住手臂,落下大顆大顆的眼淚。

將軍,那個寵着她上天去的人卻任憑呼號也沒能來救她,以後連多餘的一句話也沒有,淩氏恨極了他。

後來,又一個,淩氏仍去偷看,泥土打開來,連裝裹的席子也無的蕁孃的屍體就落在她眼裡,沒有臭味,卻有一股甜香撲鼻,泥中全是罕見的遮臭食肉香。她看見又一鏟子下去,帶上來一縷長髮,隨風飄下,又被踩過,然後又一條命狠狠砸在蕁娘身上。

你疼吧,痛嗎?夢裡,她看見蕁娘滿臉地血,手裡執着一把碎髮。。。夢着蕁娘,她的眼淚就這樣長流了多年。

“回老爺,死了。”

“埋入墓園子裡,與蕁娘合葬。”

淩氏,你作出此事更不必再活,如今,也算遂你的願了。。。

天將明,馬車停在劉府側門前,瞌睡的福吉忙醒來伸出手要扶劉氏,觸手一片冰涼,劉氏端坐着一如主母模樣,雕像般的冷全了心腸。福吉手腳哆嗦着滾爬下車,軟軟癱在地上,車伕問:“怎的了?這是”,福吉趴在地上連話也說不出,嘴脣抖顫着呆呆看着前方,車伕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見車後,延綿着一條血線,滴滴紅豔,一直伸向來時的路。

幾日後,劉氏被偷偷下葬於府墓園內,墓碑僅三字:妻劉氏。

妻劉氏啊,她終是他的妻,妾室施氏嘆到,只剩我了啊,雙腿用力一蹬,凳子旋即倒下,這一生可再無指望。。。

戊寅年,四月初三,京城,虎威將軍府現鬼跡,有妖異作怪,府內衝紅霧及詭香,多人啃咬自身而亡,寄養外甥女鍾府大小姐死狀甚慘,將軍獨子瘋癲,傳其子淫-亂府中。

未幾,虎威將軍妾淩氏前往京中府衙狀告於府□□害命,以致神鬼不忿,望明察以平鬼怨。事驚龍庭,虎威將軍其後上奏稱其別府而居,不知其正室劉氏施虐府中,傷有人命多條,以致鬼魂訴冤,累及闔家,牽連獨子,乞聖上準其休離,拜求龍恩饒其獨子。

聖上準,嚴旨令休離劉氏,遣返其孃家,容後收審,憐將軍獨子被母所累,怨鬼所害,命送入遠山大覺寺,幽閉以除惡緣。

“主人,”少年恭敬地垂首致禮,一個濃黑地身影從夜中走來,是那個詭異的女子,終於從黑色的迷霧中現身,“可完了?”“是,主人,施氏驚恐自裁,府裡只剩了於鏡錚一人。”

哈哈哈哈,女子突然笑得抑揚頓挫:“於府,完了!”少年擡頭,赫然是跟隨巰正的小廝懷敬,那雙眼明亮如繁星,緊緊跟隨着女子的身影,無比的馴服,心裡卻想着爲何要這般麻煩。

“哼!”女子斂去笑容,彷彿知曉他所想。懷敬驚恐地抖了抖,女子回身,抖起衣袖,坐在那茂如華蓋的橫長的楊樹上,扯過頭上的藤蔓,用手指一彈,藤蔓退開去,便噗噗的響起一片聲音,那是藤蔓又開花了,開出與黑夜緊緊融合的紫黑色花朵,仔細看去,花朵在夜裡竟然發着點點碎碎的光,慢慢的,花開滿攀爬着楊樹的藤蔓,整棵樹都亮起來,卻唯獨照不到女子的臉上,懷敬仍不敢擡頭。

“說與你也無妨。你且記着,殺人,不過是些須小事,若要趣味,不若看着那些蠢物自尋死路來得痛快!你跟着我纔不多時,慢慢看着也就是了。”女子停下,擡頭看了看開得正痛快的花兒,又冷冷道:“只是,你若將來不長進,落了俗套,手上沾了不該沾的腥臭,可別怪命短了!你,可記住了?”

“是,懷敬記着,絕不敢忘!”懷敬躬身一拜。

片刻,女子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滿樹的藤蔓和紫黑色花朵彷彿也感受到了女子的心情,沙沙作響地顫動起來,遠看去如漫天的繁星落在了溪水上。

“路順和不過一介孤女,沒親眷所倚靠,只怕也只得冀望那點易逝的容貌。偏偏她生得瘦弱,連發也枯黃,我給她一頭秀髮,讓她容顏日美,她如何能不信我?即使無她與季府的婚約,我也能使法兒讓她發作了跟我要些玩意兒,只要她要了,就不怕她不用,只要她用了就不怕不出事!”

女子低頭,又往水裡扔進一朵藤花,“只是,這蠢東西,倒也有些性情呢!她倒有點兒意氣,沒想不管不顧地真去遂了她自己那點願想,倒是跟溪蘭置上了氣。也罷,如若不然,死的可就是她了,雖是現今跟於巰正一般情狀,到底是她自己選的,且留了一條命在。”

懷敬低頭默默,似也覺得可惜了那位表小姐。

“那鍾溪蘭,本就是於鏡錚於與劉氏表妹私生之女,其名份上的父未必就毫無覺察,早對她冷待多年,劉氏才得輕易將其接到府中教養。她本就是極傲氣之人,加之劉氏又故意縱容包庇,從不加管教,刻薄驕橫卻又愚蠢無比,愛上自己的親兄長,偏又自私善妒。我順她意願給她種下黑香藤花養香露,不過爲看看她能做到何種地步。讓你傳出去路順和與於巰正私會的事激了她紅眼,去找路順和晦氣,又逼了路順和就範,給巰正種下結魂子。她種下的殺孽種種,有此結果可見是自做的孽!”

“還有劉氏,果然是令人另眼相看。你可知,即使無人插手,她也早準備了要用巰正對鍾溪蘭下手,連我亦未想到她竟連親子也毫不顧惜,可見恨那於鏡錚倒何種地步。哼,這樣的夫妻!”

“她不只恨於鏡錚入骨,更恨親子如同其父一般與那些下女鬼混,每每要她手上染血,如此更是一心要雙倍奉還。我只助她引得於鏡錚一雙兒女糾纏便換來我想要的,變亂之後,於鏡錚羞怒已極早已然讓她痛快夠了,那幾十條人命早在地底等她久矣,不死還等着過審?說來,這還是她自做孽!”

“至於淩氏,早恨得於鏡錚夫妻兩個不行,一個糟蹋了她,讓她終身羞憤,一個殺了蕁娘,讓她苦痛多年,如此良機,她啓會放過?使她去上告再好不過。如今她可了了願,又不肯逃,死了也好,恐怕地底下蕁娘那堆化泥的骨血纔是她的歸宿。這,也是她自己走出的路。”

“你服侍那位公子哥也有些時日,該清楚那地裡的骨頭有幾具是因着他纔下去的,如今犯在女人身上也不爲過!”

“還有那些惡奴,跟着劉氏多年,手裡多少血腥沒洗乾淨,暗自裡早就入魔嗜血,若他們並無殺孽,見了那黑香血也不會發瘋自咬,這幫下做東西,死了即是乾淨。”

“我遣你恐嚇那施氏,她果然自戕,你可知道爲何?”

“主人,恕懷敬愚頓不知。”懷敬小心翼翼地答倒。

呵!女子面露一絲諷刺,拉過藤蔓輕輕地撫摸着,如同撫摸一隻貓兒:“當年,淩氏與蕁孃的事,乃是施氏爲求自保而報於劉氏知曉。”唉,女子嘆口氣:“劉氏殺蕁娘,倒也非全爲她見寵于于鏡錚,倒也有幾分真是爲維護其夫君而已,正室呵,可憐。”

女子停下,靜靜看着懷敬:“你親去,幾句話嚇得她命去,可算是報了仇了。”懷敬突然覺得女子寒冷的目光籠罩着周身,在身上掃過幾個來回,他覺得口乾腿軟,很想要倒下,女子的聲音悠悠地響起:“蕁娘——是你親姐,你——可有話說?”

懷敬驚得口齒哆嗦,往溪水裡一跪,驚恐地回答:“請主人饒恕,小子無知,本是怕。。。怕。。。”他似咬到了舌頭,利索喪盡,一擡頭,夜裡似有兩點寒光閃爍,他就僵直在水中,不能說出一個字。只見,寒光移動着,來到他的身前,面容就要隱現,可他絕不敢看,立時低下頭顱,看着前胸。他聽見叮嚀的水響,在夜裡跳動如心臟,撥開水的聲音聽起來也如撕裂肉體的瞬間,還有踩在水底石子上的咔咔聲,就像殺人倒地的動靜。

懷敬下巴突然竄起一陣溼意,清冷卻不寒冷,一隻手,輕輕地,從那黑夜般的衣袖中伸出來,就抵在他的下巴下,柔柔的,可他還是禁不住顫了一下。

那隻手很白,在這樣黑霧瀰漫的深夜也不能掩蓋的白色,它先是一動不動,然後就軟軟地撫摸着那下巴,冰涼,懷敬只覺得那手指尖的涼瞬間就到了自己的身體裡,冷到了骨頭。她還在探索着,時而是指尖時而用指腹。

他肯定是又再抖了一下,因爲他頭上傳來女子的輕笑。懷敬覺得一絲惱怒,卻不敢表現,聲音響起:“可真是乖得很呢!我該叫你什麼,懷敬?哈哈哈哈哈哈!來,倒是讓我看看模樣罷了!”

女子手指在他下巴摸轉了一圈,突然用指甲發力,刺,懷敬的血流下,細細的一條掛在脖子子下,他咬着脣低着頭不敢動一下,女子用力輕巧一撥,慢慢的,一片肉色的東西剝離開他的臉,然後在女子手中一點點化成粉末飛散入水中飄去。倒影着一張隨着水影搖曳着的容顏,破碎又組合,良久,水也靜下來,四周也沒了聲響,哧!女子輕諷一聲:“倒有張好皮相,如此,懷敬可活不了了,去找個屍身換了吧。”

她慢慢收回的白色手指上沾着點猩紅的血,如同一朵小小的梅花,懷敬終於鬆了口氣,才微微擡頭,看見腳底的水面,一張模糊的容顏一閃就不見,只留下水波幾點,淡淡有光。

女子涉水而去,不久又停下,擡頭似想了一下,微側頭對他說:“懷敬,非你真名,也罷,我也不問你,今後,你,就叫玩——兒,玩兒。。。”哈哈!女子的笑聲飄開,又突然消失去,只留下原地不能回神的少年,眉毛扭結,玩兒嗎?復又釋然,玩兒,只當是玩兒罷了。

懷敬,不,玩兒,慢慢走出那片濃霧,腳步輕輕地,深怕驚醒了山野中的鬼神。他停下回頭,望了望遠遠那楊樹的輪廓,女子早不見。他眼前出現那水中一晃而過的臉,模模糊糊卻窺得輪廓幾分,而後又想起另一張臉,清秀而溫良,秀葉的眼睛總是彎彎的,笑得那樣甜。若說劉氏、溪蘭身有殺孽、巰正亂棄丫鬟多名,致她們終成地下鬼、順和強求牽扯又心懷怨恨、施氏膽小惡毒、下奴仗勢作惡,除去淩氏不忠且自求一死,就只有她,秀葉,卻無半點不是,只爲服侍了那樣的小姐又得了於巰正些許寵愛,就糟了厄運,這——哼!玩兒露出一個深深厭惡的表情。

他又想起秀葉坐在廊子下靜靜繡着東西的樣子,白皙的脖子,他守在另一頭,總見着於巰正在鍾溪蘭低頭的時候飛快的瞥去一眼,她彷佛知曉般擡頭收下,然後就笑意嫣然,那刻,連他都覺得時光靜好,瀰漫的想象中,也許也會有人如此待他,輕輕地看着他笑,爲他端上一杯香茗。可她的下場,不知又有多慘?他耳邊好像就聽見了一聲淒厲的哀嚎,在夜裡是多麼的尖銳。

玩兒身上一陣不適,難道是溼了的褲腿涼到了肉?或者——難道都是她們自己做孽嗎?不!他知道,絕不是那樣!

鍾溪蘭所願,得到巰正而已。

路順和所願,能與巰正結心不離,與她心意相通。

劉氏所願,將她積攢的痛苦,雙倍還給於鏡錚,不計任何代價。

巰正所願,做着父親相同的一切,就如自己是在父親身邊。

主人,你都讓他們如願了,彷彿他們這般都是自己所選,可,是誰去透露了秀葉的事,急得溪蘭那般怨恨?只暗示了用人養香就把秀葉推進了死路。還有順和,結魂兩心同的結魂子怕也不是那個效力,劉氏,怕是沒有淩氏上告,縱然舍了親兒子,還不是威風照舊?還有於巰正,縱然也有不是,到底也是劉氏殺生,竟都算在了他頭上——三個女人,竟都謀算到一個男人身上,女人,果然是碰不得!

玩兒輕輕的撫摸了下脖子,血已經幹了,先前一直不敢碰,生怕一碰才發現,原來脖子上有個大口子,立刻就要死在這裡,他情願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也許不知道也就不會死了吧。

懷敬,不,玩兒,慢慢走出那片濃霧,腳步輕輕地,深怕驚醒了山野中的鬼神。他停下回頭,望了望遠遠那楊樹的輪廓,女子早不見。他眼前出現那水中一晃而過的臉,模模糊糊卻窺得輪廓幾分,而後又想起另一張臉,清秀而溫良,秀葉的眼睛總是彎彎的,笑得那樣甜。若說劉氏、溪蘭身有殺孽、巰正亂棄丫鬟多名,致她們終成地下鬼、順和強求牽扯又心懷怨恨、施氏膽小惡毒、下奴仗勢作惡,除去淩氏不忠且自求一死,就只有她,秀葉,卻無半點不是,只爲服侍了那樣的小姐又得了於巰正些許寵愛,就糟了厄運,這——哼!玩兒露出一個深深厭惡的表情。

他又想起秀葉坐在廊子下靜靜繡着東西的樣子,白皙的脖子,他守在另一頭,總見着於巰正在鍾溪蘭低頭的時候飛快的瞥去一眼,她彷佛知曉般擡頭收下,然後就笑意嫣然,那刻,連他都覺得時光靜好,瀰漫的想象中,也許也會有人如此待他,輕輕地看着他笑,爲他端上一杯香茗。可她的下場,不知又有多慘?他耳邊好像就聽見了一聲淒厲的哀嚎,在夜裡是多麼的尖銳。

玩兒身上一陣不適,難道是溼了的褲腿涼到了肉?或者——難道都是她們自己做孽嗎?不!他知道,絕不是那樣!

鍾溪蘭所願,得到巰正而已。

路順和所願,能與巰正結心不離,與她心意相通。

劉氏所願,將她積攢的痛苦,雙倍還給於鏡錚,不計任何代價。

巰正所願,做着父親相同的一切,就如自己是在父親身邊。

主人,你都讓他們如願了,彷彿他們這般都是自己所選,可,是誰去透露了秀葉的事,急得溪蘭那般怨恨?只暗示了用人養香就把秀葉推進了死路。還有順和,結魂兩心同的結魂子怕也不是那個效力,劉氏,怕是沒有淩氏上告,縱然舍了親兒子,還不是威風照舊?還有於巰正,縱然也有不是,到底也是劉氏殺生,竟都算在了他頭上——三個女人,竟都謀算到一個男人身上,女人,果然是碰不得!

玩兒輕輕的撫摸了下脖子,血已經幹了,先前一直不敢碰,生怕一碰才發現,原來脖子上有個大口子,立刻就要死在這裡,他情願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也許不知道也就不會死了吧。

月亮露出半邊臉,女子窩在藤蔓裡,躺着,閉眼。她哼了聲,似自語地說:“路倒是他們選的,只是。。。他們知道的太少,太少。。。”

鍾溪蘭當然如願,她得到了巰正,這也如了劉氏之願,於將軍一雙兒女淫-亂夠他氣結了。可她不知道,也永遠不會知道,黑香藤花,我的黑香藤花啊,那是感應人心的靈花啊。

鍾溪蘭先前所喝香露,都從那些皮毛畜生得來,那些活物依着人而活更希求人寵,養花的東西是什麼,生出的花露也就是什麼。那些花露即能讓她越顯討喜,也能讓她越來越希求他多一份停留。是以,鍾溪蘭是越來越無法剋制,不顧一切地想要抓住他的心。

而秀葉,守着本分,雖對鍾溪蘭盡了心,卻爲那於巰正所迷,丟棄了羞恥和貞潔,心甘爲他獻身,神魂顛倒,早不顧鍾溪蘭死活。用秀葉制香露,只怕做出的就如秀葉一般,貞潔全無。忠心的黑香藤花,卻連秀葉對溪蘭的不忠的心都給原原本本全還去給那鍾溪蘭!

最可怕的是,她懷孕了,秀葉,她的肚子裡,是於巰正的親子,呵呵,是他的親子。巰正,終身仰望着父親,希望與他親近,輪到他的孩子也同樣,是那麼想要跟他親近,骨肉相親的願是那麼深入骨血。

鍾溪蘭最後那口香露,一份:深戀而不得的渴望,一份:身心俱獻,不顧自身,一份:祈求骨血相連再不分離。三而合一,鍾溪蘭,那夜,你終於得到了他,也終於與他骨肉相連了,永遠相連了,因爲,你就在他的身體裡。。。

路順和,總也想與巰正結心相知,她那份恨不能食鍾溪蘭血肉令其死的心,纔是那要命的咒。她不知道,結魂子用在兩人身上,其中一人最強烈的心念,在無意之人身上全是成倍的存在。可笑,到現在,她真的與他結了心,一般無二了。

劉氏,多厲害的女人啊,若不是知曉她心思竟可怖到如此,這場戲又怎會如此好看?隨她所願,其夫現在果然是痛不可擋,不亞於她多年來積攢起來的點點滴滴。可她怎麼也沒想到,真要報復於鏡錚個徹底,除去他一雙子女淫-亂,一死一瘋,還有——她自己,要讓他連結髮妻也不得留!

多麼可笑的劉氏,淩氏上告逼你自盡,其實正是順了你的意思,徹底的收拾於鏡錚呢。你,怎麼也想不到吧,他終究是對你存下了幾分情份,只有連你也去了,他纔再無所剩,如今,地下的你可如意了,等着吧,等着他吧,在地裡好好的等着,總有一天,他,還是你的。。。

於巰正,自然是個傻子,他永遠不知道,他那樣希望效仿的父親,原來早就瘋了,瘋得無藥可救,所以,你也瘋了吧。

玩兒偷偷進到將軍府裡前,擡眼看了看天上朦朦的月亮,唔,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嗎?

不過兩日,將軍妾施氏草草下葬,埋於淩氏並蕁娘之墓下首,次日,府內有小廝名懷敬,死於惡疾,死時全身發脹,肌膚潰爛,匆匆埋於野地。

35.如入其境45.宮廷女官36.掩袖之間15.針尖麥芒67.爲後傳寫的番外3.媚香入懷19.陰暗之心30.番外46.秘聞隱私5.各起心謀13.長日神遊66.番外四49.新人舊情24.深院驟雨53.迷19.陰暗之心58.往罪遺天60.怨案迷情54.番外53.迷61.絕斷中天52.長河遺心61.絕斷中天48.桁之苦戀62.還69.後傳番外三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26.本已深怨27.黑紅糾結33.冬寒之宴63.番外一7.情亂之傷67.爲後傳寫的番外8.怨果初見36.掩袖之間65.番外三29.寂48.桁之苦戀51.魔琴驚變69.後傳番外三24.深院驟雨14.怒焰三千50.廢立遊戲24.深院驟雨18.亂象迷情29.寂39.銘記之傷66.番外四55.奪意換心58.往罪遺天34.兀那多情28.季相之末38.妖月殺戮1.噩緣臨府32.奚王王妃67.爲後傳寫的番外21.恐厄之妻47.言盡今生57.破天之路44.幽琴飛狩64.番外二26.本已深怨44.幽琴飛狩32.奚王王妃67.爲後傳寫的番外33.冬寒之宴40.素手翻雲44.幽琴飛狩13.長日神遊22.狼狽爲妻46.秘聞隱私6.寂豔之憶42.殤46.秘聞隱私60.怨案迷情26.本已深怨23.回門見血38.妖月殺戮19.陰暗之心30.番外28.季相之末10.嫁49.新人舊情29.寂54.番外11.胡天婚日27.黑紅糾結23.回門見血32.奚王王妃14.怒焰三千55.奪意換心56.迷天之約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46.秘聞隱私26.本已深怨16.妾起攻之63.番外一50.廢立遊戲9.哭骨悲風
35.如入其境45.宮廷女官36.掩袖之間15.針尖麥芒67.爲後傳寫的番外3.媚香入懷19.陰暗之心30.番外46.秘聞隱私5.各起心謀13.長日神遊66.番外四49.新人舊情24.深院驟雨53.迷19.陰暗之心58.往罪遺天60.怨案迷情54.番外53.迷61.絕斷中天52.長河遺心61.絕斷中天48.桁之苦戀62.還69.後傳番外三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26.本已深怨27.黑紅糾結33.冬寒之宴63.番外一7.情亂之傷67.爲後傳寫的番外8.怨果初見36.掩袖之間65.番外三29.寂48.桁之苦戀51.魔琴驚變69.後傳番外三24.深院驟雨14.怒焰三千50.廢立遊戲24.深院驟雨18.亂象迷情29.寂39.銘記之傷66.番外四55.奪意換心58.往罪遺天34.兀那多情28.季相之末38.妖月殺戮1.噩緣臨府32.奚王王妃67.爲後傳寫的番外21.恐厄之妻47.言盡今生57.破天之路44.幽琴飛狩64.番外二26.本已深怨44.幽琴飛狩32.奚王王妃67.爲後傳寫的番外33.冬寒之宴40.素手翻雲44.幽琴飛狩13.長日神遊22.狼狽爲妻46.秘聞隱私6.寂豔之憶42.殤46.秘聞隱私60.怨案迷情26.本已深怨23.回門見血38.妖月殺戮19.陰暗之心30.番外28.季相之末10.嫁49.新人舊情29.寂54.番外11.胡天婚日27.黑紅糾結23.回門見血32.奚王王妃14.怒焰三千55.奪意換心56.迷天之約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46.秘聞隱私26.本已深怨16.妾起攻之63.番外一50.廢立遊戲9.哭骨悲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