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回門見血

姜徐子心疼不已地看着哭哭啼啼的人——她的女兒,季相長女季希容,奚王世子妃,臉上竟還帶着傷,雖說每年夏末是出嫁女兒回孃家消夏的日子,可希容卻這樣子提前回來,並無夫婿相伴,怎不叫她做孃的難受。

她明白了,原來那些謠傳是真的,奚王府裡的雙嬌受寵如此之盛,連她季相的長女也不放在眼中,甚至於動手傷人都無人管教。她怒不可遏,緊緊摟住了希容,卻讓她哭得更慘更傷心。

在自己娘懷裡還有什麼顧忌的?婚後幾年無子,夫妻冷淡,如今更是被那雙嬌欺負到頭上,打都打了卻也不見自己夫君有什麼反應,閤府就當沒見着,自己萬般委屈沒處訴,只有往自己娘這來哭。季希容往日外面風光,不料人後也多有不順心的。

姜夫人嘆口氣,哄住女兒,不欲讓府裡姬妾笑話,往日希容志高氣昂從沒給過人好臉,如今這樣子死也不能讓人見着笑話。她將希容安排在自己院內,不讓任何人接近的,只對外說是染了小疾需靜養。可她臉上的傷呢,哭着傷口崩開都流了血,她安排下女兒慌忙從一個櫃子裡翻出個盒子打開,她拿出一個小瓶,瓶口的顏色都褪了很多,她看了一會笑笑就放下,轉而拿起瓶新的青玉小瓶,親自給女兒送了去。

“聽說你大姐回門?”烯懸問。

“恩。”聽話地回答。

“不去看看?”

“看她做死!”季祥楓最是厭惡這個大姐氣焰遮天的樣子。

“若我說,她讓夫家給傷了,你會去?”烯懸接着他給剝開的柿子。

“打得好,不去。夫人問她不若多想想,我爹見着我都快沒反應了。換個別的?”季祥楓一邊憤憤埋怨一邊吃果子,一個遊戲也不能玩太久的,何況他也被折磨得夠嗆,誰知道這路順和也是乘機收拾自己呢。

他是不由自主地討好她,但凡他房裡的新鮮果子,什麼好玩意他都立刻拿了來,烯懸也不推辭,樂得將他做小奴。我不狗腿也不馬屁,我就怕她下死手,何況人家的嫁妝怎麼也比這幾個果子值吧?他自己安慰自己,真把烯懸服侍得很好。她上哪裡他都跟着去,一府的人看得下巴都掉,又想起季祥楓滿身的指甲劃痕,瞭然到,原來惡人真的要惡人來磨的,他季三也不過是隻窩裡橫的耗子,遇見了母貓,照樣給你抓得找不着娘去!

烯懸突然伸手扯過他的耳朵,“我也該回那邊去給我娘燒個紙,你,把你三姐接來。”

“我三姐?”季祥楓沉默,三姐比他不知可憐多少,要把她拉來做什麼?

“怎的,不願?”烯懸放開他往後一靠,“不想你老子難看就此算了,今後休來我這!”季祥楓還是一臉爲難,烯懸笑着,“夫君——你怎不去問問你三姐想回來嗎。。。”

季祥楓還在沉思,突然一隻手就伸過來摸在他臉上,滑動,他喉結一動小心地說,“夫人,爹也不怒了,這花——還是別畫了。。。”

“是嗎?我後日便回去了,怎麼覺得手很癢呢?”她的手指溼滑地畫,季祥楓已經忍不住的恐懼,“夫——君,讓爲妻磨磨指甲!”

扔下果子落荒而逃的季祥楓差點撞在門上,他身後傳來冰冷的聲音,“別忘了接你三姐去。”瞬時他身上冰冷,原來她不打算放過誰。往池子裡一照,水中的倒影裡那朵花卻沒了蹤影,如網交錯的劃痕也沒了,還他一個如玉的身體,他摸了摸,果然是沒了,切!他很惱怒,這女人,最愛嚇人!我怎麼會怕她呢?想着他一甩袖子,擡腳就走。

府裡真夠安靜的,大小姐回門消夏卻彷彿養病,絕不出門,也無人去探望,賴姨娘、郭姨娘等人絕不想招惹她,連問都沒問一聲,可這次姜夫人卻無不悅,她細心地打理女兒的衣食和傷口,顧不上別的。

及汲既無人管又無人理,成天在府裡晃盪,寂寞無聊不說,只因她是姜夫人親侄女,府裡姬妾多不待見,面上過得去罷了,私下裡絕不理會她,多有嘲笑她衣服、首飾土氣,蠢笨如牛。及汲常在轉身後就聽見冷言冷語地傳過來,姑母又不顧她死活,暗自哭泣幾次,再往後,連小丫頭也給她臉色看,日子越發難過。

季祥楓在衆人訝異的眼神裡畢恭畢敬地將夫人路順和送出門,可他那夫人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夫人早點回來。”季祥楓十分期盼的聲音,衆人都直流汗,連季三都收拾成這樣,幸虧沒惹上她。季祥楓毫不在意,一傳二傳的,都傳他夫妻和睦了,季相也就準他出門,該準備準備,三姐。。。去看看也好。

何輕樓幾乎想要跳樓一了百了,季相是日日深夜來她那裡,卻日日讓她帶傷,她是怨也不是,恨也不是,想要推脫卻終究想要個孩子,放不下這機會。一身傷沒臉出去見人,她也安靜多了。

季祥櫸簡直是驚得半天不能回神,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病成這樣,他的臉蒼白中帶着青色,麪皮如同枯槁的豆皮,身體也瘦弱不堪,被那個丫鬟扶着慢慢地走,他呆立半天,還是決定不過去,揮揮手讓小廝將補品等物送了過去,轉身走幾步,又停下回頭看一眼,那人坐在水邊,風把他頭髮吹起,這樣看去與鬼魅沒有兩樣,他失望,搖頭,難掩悲傷陰鬱地離去。

烯懸落轎,接她的是個陌生的管家,於鏡崢的姬妾一個不見,虎威將軍未歸,她帶着兩個小丫鬟,仍然住在修秀院。她看着這個熟悉又不熟悉的屋子笑了,虎威將軍,要做什麼呢?竟然把你的庫房都搬來了,想拿這個告訴我天下還有比那珠子更好的東西嗎?可惜。。。她扔下手中那珍貴的首飾,任憑它躺回那全是庫房原封不動就搬來的首飾珍盒裡。

我等着你呢,於大將軍,敢試探我,我真生氣了,你礙着我呢。玩兒,真聰明的東西。

烯懸自己回到房裡,天就要黑了,就要黑了,你不來見我我也會去找你,我會給你一個驚喜,很大的驚喜。

“她呢?”

“老爺,安頓在修秀院。”

“罷了,先就如此,給我盯緊了。”於鏡崢轉身就進了福吉房裡。

黑夜裡,烯懸手裡把玩着一個瓶子,她看着眼前如同魔爪一樣深深抓攫着劉氏的墳塋的黑香藤花,那根鬚根根深入泥裡,將劉氏的屍身做了食物,地上囂張的枝葉高高隆起,彷彿巨大的墳墓,這就是她的歸宿!

劉氏——任憑多美的女子,最後仍躲不過這樣的下場,你早就料到了你的結局,可沒想過與那些‘花肥’也沒兩樣吧?不過,我會給你那夫君一個驚喜,一個你也會喜歡的驚喜,難道你不怕他忘了你嗎?忘了那個夜夜等待着他的你,他對你的記憶都隨風去,如落葉般抓不住,你不想留在他心裡嗎,讓他永遠忘不了。。。

願意嗎?那麼把你的身體奉獻吧,讓這花吃掉你,一點不剩!

藤蔓突然大力地顫抖起來,一下一下的彈起,噗噗,開出了黑紅的花,最大的那朵向着烯懸垂下來,她一伸手,香露緩緩滴進瓶子裡。這是最後一次,她笑,藤蔓後撤慢慢連根拔起,突然縮成一團滾到她身邊,她滿意地扯扯葉子,“回去!”一下便消失去。

於鏡崢看着那身着劉氏衣裳,頭上戴着她的首飾靜靜坐在牀邊的福吉,不知爲何越來越像劉氏的模樣,連沉靜的樣兒也像,一舉一動都像。她此刻皺着些眉,多像二八年華的瀲羽,他也不禁眼角溼潤,瀲羽,來,讓我盡情的寵你,這一次我不會再冷着你,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很長的夜晚,很長的路,也許我們還會有孩子,你別不理我,不要離開我。

他走過去,福吉默默站起向他緩緩行禮,他立在那裡,“夫人,我,回來了。”沒人說話,福吉略帶怨恨的眼又低下去看着地,用沉默來對抗他。突然她被大力推倒在牀上,帳子被放下,牀上一片黑,天又黑了,爲什麼到處都是黑的,天,怎麼還不亮?老爺,我喜歡你,老爺,我也恨你。。。福吉的眼淚蜿蜒着流過黑夜。。。

一連幾天,管家只送來路順和生母的牌位和祭奠供品,餘下也不多理會,烯懸冷眼看着並無半句話,於鏡崢,贏的絕不會是你!

又一個深夜,月星俱無,該睡的都睡着。季祥楓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那女人在搞什麼?怎麼還不回來,看着我爹只頂着張冷臉好沒意思。想着想着他又坐起來,難道是我沒去見我三姐她就不回了?這女人,我。。。她到底想要什麼呢?難不成她想要休夫?跟她那小廝?敢這般對我?。。。但她還是幫我,不是嗎,啊!!呀!他又滾進被子,這樣的女人還是他給娶進來的,他做了這麼個女人的夫!

他滾來滾去的聲音吵醒了小廝,那小廝嬉鬧慣了,只管給他送上茶,嘻嘻一笑:“少爺,睡不着呢,想哪個姑娘了吧?小的們去找?”說罷只管瞅着他嘿嘿X笑。

季祥楓將被子一掀,怒得滿臉通紅,“滾!”小廝也不怕,摸摸鼻子退出去,切,千宜都死那麼久了,能不想女人,少爺還想騙咱?

想女人?她也算女人?我哪裡想她。季祥楓覺得臉上發燙,他將被子蓋上,明天,還是去看看三姐,那樣那女人該回了吧?

樂元覺察到身邊的人根本沒睡呢,他低低的哀嘆聲傳來,刺激了她的神經。怎麼又這樣了呢?他又這樣冷淡,連看也不看她,背對着她睡着。可憐季祥櫸那些姬妾都快把她恨穿,卻不知道她白擔個名。她往被子裡拱拱,衝着牀裡閉上眼,眼淚就落進了軟枕裡。

及汲坐在飯桌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三樣小菜,一個湯盞,卻都是冷的,胡亂做了來。她想着去見姑母,還沒說上句話,裡屋那表姐希容便喊這不舒坦那不對勁,姑母連看都沒看她就讓她回來,連希容帶來的丫鬟都輕蔑地立在那看她走,送都沒送。她知道,她對姑母沒用了,府裡皆知季三被那悍婦馴得服帖,將她納妾已經毫無指望,將來要是嫁到其他人家,姑母還得賠份嫁妝,姑母。。。她厭惡我了。。。她拿起她的妝盒,裡面金的銀的也有些首飾,可看來看去,竟只那路順和的銀簪子是光鮮的,其餘皆被人笑話着。

她哭着睡去,夢見自己突然就有了很多珍飾,連路順和都要求她給看一眼。看一眼?一眼也不讓你們看着,都是我的,都是。。。夢裡面她流着眼淚笑出聲。

叮鈴!叮!烯懸睜開眼,靜聽着,叮鈴!叮!又一陣,很輕很悠遠,叮鈴!叮!這下更近了,很清楚。她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藤蔓在她屋頂上大張開,如同一張巨網籠住上空,緊張,藤蔓也繃緊了,枝葉都靜靜無聲地移動着。

“不必如此!”她彈了彈指甲,“讓我們會會去。”她開心的臉出現在屋頂上,“終於來了嗎?”藤蔓圍在她身後,她黑色的衣裙長長地飛舞在空中,遠遠向那聲音的方向望去。。。叮鈴!叮!叮鈴!叮!越來越近。

妖嬈地走在山路上,烯懸的長髮飄起,藤蔓跟着她一路爬行,如同行路的妖魔,她微微側頭一笑,跟來了哦。她走過的每一個地方,都發出瞬間的光,平常人看不見,可她知道,那身後遠遠跟着東西會看見的。到山巔去,到山巔去,她是這樣愉悅,連藤蔓也感到了,一路開出朵朵花兒發出沙沙的聲音。

四周的風在嗚咽,草木聳動,山巔的風光夜裡看來也是一樣的好的,山下隱隱約約的樹梢,蟲鳴鳥叫。當藤蔓吐出團團黑霧的時候,山巔的一切都靜止,半點聲音都無。烯懸靜立在那裡,連發絲都不動。

叮鈴!叮!這下都到耳邊似的清楚,來人立在那裡,也是一身黑色,頭上戴着個大紗帽,左手鈴,右手扶着把金色的刀,在黑夜裡也能反射月光將來人半身照亮。可惜看不清臉,是誰?烯懸突然覺得興奮,她等着一刻很久,久得她如今都不能控制般。

良久的對峙,沒人說話,烯懸終於不耐煩,“來了還不動手?”

“妖孽敢如此張狂!”一個男子的聲音沉穩地讓烯懸沒來由地煩。

妖孽?這些人什麼時候改了性子呢,連妖孽都用上了,果然是像從前一樣裝像得要緊。烯懸冷哼一聲,“你若不想死得太快最好趕快動手!”

“於府的血霧案可是你做下?”叮!藤蔓跳起直襲他的刀柄,鏘的一聲,金光閃現,砍在藤蔓上,卻沒能砍斷,藤蔓就像石頭一樣硬生,但它縮回了。

“於府少爺可是你害得?”聲音仍然是烯懸痛恨的不急不徐。

“是!”再忍不住的烯懸一揮手,藤蔓突然快速轉動起來,噗噗噗!一朵朵黑紅的花兒開放,又一朵朵飛出,如剪雨飛向那人。

“受死!”來人暴怒的聲音,揮出的刀光影閃爍彷彿一條金龍,花朵一一被揮擋砍爛在地上,如同鋪上了一層黑毯。身手也算是一流高手,可,沒人告訴他們嗎?我也不是當初那個我!烯懸眼神狠厲,藤蔓突然彈出,四面八方向來人奔去。砰的一聲,來人騰空而起,藤蔓撲空轉身直上九霄,使勁纏住了來人的腳,那人回身就是一把符咒,全打在藤蔓上,嘶嘶嘶嘶!藤蔓立刻到處冒黑煙,發出焦臭的味道。

嗬!抓鬼符咒!烯懸冷笑,原來久也不見,他們連這般手段都用上了?來人揮手將藤蔓從冒煙出砍斷,一轉身騰空揮刀向烯懸刺來,即使看不見那張臉,烯懸也能感到那黑紗下面的冰冷殺意。

很好,這樣我才陪你玩!

金刀夾雜着勁風,都快到眼前了,烯懸甚至能從那片刻刀身光影中找到自己那張屬於路順和的臉,可她一動不動,鏘——!來人的刀千鈞一髮被她一隻手接下,震得兩人四周的草木由近及遠紛紛斷飛在空中。只見那刀身下架着的只是兩隻長長的指甲,絲毫不比金刀暗,在夜裡猶如水晶一樣閃爍。

烯懸一笑,晃了晃晶亮的指甲,故意颳得刀身嗤嗤響,刀身搖晃卻始終不能砍下。黑紗後的雙眼閃現,如火一般地燃燒着憤怒,殺氣猛的暴漲,突地將折斷的草木屑彈飛去,他收回刀身,向空中直衝上去,怒吼一聲,金刀突然身罩霓虹照得山巔通亮,連黑衣上的經緯紋路都清晰可見。那男子沖天而上,又急旋而下,卷夾着熾熱的氣流,直直向烯懸刺來。

烯懸高高擡起頭,看着高高的那個人和那把刀,她張開了手,彷彿要擁抱死亡的姿態,近了,更近了,那人的每個動作她都看得清,每個光影都映在她眼裡,她感受着死亡的氣息,真美,靠近死亡這麼近!平靜如水不是她想要的,這一刻真實而炫目,她想着是否就這樣死去也是一種不錯的結局?

她等待得太久,這一次,絕不再害怕,我統統都接受!來吧,都來吧,再殺死我一次,或者——讓我殺死!

上面的那個人被她的樣子迷惑了一瞬,只一瞬,刀尖晃動一下,卻更堅定地落下,夾着尖利的聲音直刺下去,烯懸看見那把刀身上自己的臉帶着笑意,一晃兒過,光影籠罩了她,金光滿滿刺進她眼裡。。。

轟隆!兩人交匯的時候,火光大起,斷枝枯葉飛開後燒成灰燼,藤蔓如哀嚎般將葉子急急抖動,發出一陣陣茲茲喳喳的聲音,花朵炸裂開,滿山巔都是黑紅的碎片。。。

不!不該是這樣!不是——啊!!!尖厲的聲音驚跑了方圓一里的所有活物。

烯懸憤怒地一握將黑紗帽子粉碎揚在空氣裡,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不是他們,不是,不過是會些鬼怪神事的江湖好手。

爲什麼?爲什麼?你們忘了,你們把什麼都忘了?不是,不是,不是他們,我等了這麼久。。。她失望,憤怒的樣子太可怕,藤蔓遠遠躲開去。

是我——做下事還不大?她怒目圓睜,啪啪幾聲伸出兩手指甲憤恨地劃下。。。

於鏡崢、於府,季由霄、季府,統統在我手心裡,我不等了,黑霧猛地一刮,只留一地殘花。。。

-

福吉一覺醒來,枕邊人不見,只餘滿口的奇異香氣,她不自覺擦擦嘴,摸着嘴脣心思凝重。一覺過後卻如此不同,過去的害怕、恐懼、羞憤,如今更變爲了怨恨和憎惡,還有深深的不甘。彷彿將軍在自己眼裡也算不了什麼,榮華富貴都如塵土飛去,只餘下自己那點珍重。

你怎敢這樣對我?她怒在心裡,一瞬間就忘記奴僕身份,只把自己如珍如寶的憐惜。她有一股生氣憋在胸中,想要直視於鏡崢的眼,大喝他無恥混帳,就此與他決絕。。。這是自己嗎?她在心裡害怕,卻又控制不住怪異的感情。她起身,款款裝扮,插上碧玉簪,戴上紫金環,一張袖,背上手,昂首正座,十足的夫人氣派。

是呢,天亮了,昨夜的一切都過去,她吩咐進餐點,可眼卻酸澀起來——那,今夜又如何?

今夜。。。哼!

烯懸的眼正對着正午的太陽,眯成了一條線。於鏡崢果然來試探,說的是劉氏錯將故人物充作嫁妝,又見季三糊塗,今日裡將庫房珍品補過,切記回去找尋那物還他。倒也客氣,不擺舅父架子,可,誰管,你這將軍府早就腐朽如泥,我等不及,言若——她也在地裡等着你!

今夜,就在今夜!

三更天,銷魂夜。

於鏡崢從福吉身旁爬起來,她的身體立時顫抖,她的嘴脣哆嗦着,眼也溼潤,雪一樣的身體像羊羔一樣無助。他心軟了,但手裡卻一點不軟和,他死死扣住她的身體,搖晃着她,求她回答自己,求她不要離開自己,喊着劉氏的閨名。可福吉卻一反常態就立刻抱住他的身體,死死抱住不肯鬆手,不要。。。她顫抖着最後懇求,他感到胸前的溼潤。

哭哭哭,難道女人就只知道哭嗎?爲什麼只有蕁娘是那樣自在地笑着,毫不介意,永遠微微擡着頭看着自己,那姿態那媚眼讓他日日難忘。。。可剩下的這些女人卻都會哭,真難看!他一把推開福吉,讓她披頭散髮赤倒在地上,她突然不哭了,眼裡全是恨。

於鏡崢頭也不回打開門走出,他深深呼吸一口星夜下的花香,彷彿他第一次遇見言若的氣味,香氣充滿着他的記憶,他覺得舒服,一轉頭向着陰影處點頭。一個青年男子,壯實,着家丁衣,他慢慢那踱出那黑暗走進了燈光裡,只是個平常的護院,於鏡崢衝着房裡點頭。

那護院走進房,利索地將福吉拖過來,福吉眼淚流得更兇。

可那人不管,福吉只覺得自己完全沒了活路,一切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自己完全是個被丟棄的下賤。

於鏡崢也不管,他開着窗仔細看。

福吉大聲地罵,你怎敢這樣?你是鬼,是個不得好死的鬼!福吉胸口的空氣快被擠壓完,她大大張開口,使勁想要得到一點空氣,好難受。。。可她看見的卻是於鏡崢那張扭曲如鬼魅的臉,緊張潮紅,眼發幽光猶如野獸。

還有什麼可想,還有什麼可想?一個聲音在腦袋裡響,福吉眼緊緊閉上,一會兒緩過氣來又是一挺,她痛苦拱起身,最後一滴眼淚也流乾,死死地抓着被子,彷彿是在掐誰的脖子,就像她要用全身的力氣掐死手裡的人。

於鏡崢聞到了熟悉的香,福吉在他眼裡突然就變成了劉瀲羽,驕傲明亮卻被他忽略的瀲羽,那眼神,那動作都像,像她一般對自己那樣情深。瀲羽。。。於鏡崢幾乎不能控制,不是不想與你夫妻和睦,白頭到老,可,我已經被言若的咒困在了夜裡,我無法控制不這樣對女人,可,你叫我如何這樣去對你?——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在記憶裡沉迷,總不記得自己也是活着的人,也不記得你的好,你的美麗。

他吻上了福吉的眼淚,很鹹的氣味,不是蕁娘,不是瀲羽,甚至也不是福吉,是誰?這樣熟悉?

一個聲音在他腦子裡炸開,“鏡崢,你看我的花。”她赤腳抱着盆花;“。。。”他偷看她祈雨,口中唸唸有詞,他走近想聽她說什麼,卻看見她跪在雨中重複着“早上吃的粥,我現在還沒飽,我明天不吃它,我明天吃什麼?我在想,我在想”原來這就是她的求雨,大概是老天爺被她氣哭了吧,皇帝——還好不知;再後來他看見那人就這樣欺負着,他卻無力地站在窗下,直到她凌亂着坐起,妖嬈地一笑,“鏡崢,你可也想那樣?或者,你只喜歡看呢?”;最後,她狂亂的落幕,“你不會忘記我,你永遠不會好過!你的女人都跟我一樣!一樣!,哈哈哈。。。”

他手裡握着她額上的珠子,卻連她的墳墓也找不到。那種無言的痛苦又捲了他,裹緊了他,將他帶到了另一個沒法言述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他虛弱得跟孩童一般,無力反抗。

恍惚中他看見了言若,開心的言若,憂傷的言若,靜靜的言若,跳鬧的言若,言若,言若,還是言若,彷彿就站在他眼前。

腦子裡有古怪的聲音對他說,“你的願望已了,還不跟她去麼?”,從沒有這樣真實地看見她,是否,你原諒我了——言若。。。

身下的女人緊緊抱住他,牙齒摩擦的聲音傳進他耳朵裡,她身體冰涼又發抖,可還是那麼大力勒得他疼,直到他覺得火燒一樣纔想到福吉脣上的胭脂也是瀲羽的吧?她這樣像瀲羽,一定能找到她的東西。福吉已經面色全變,而於鏡崢也忍不住地緊緊擁抱着她,可他們倆都不放手,死死摟住了對方,知道再沒有天亮,不如就這樣焚燒成灰。

一直都想知道,若我這樣對你,你會如何對我?瀲羽,我知道了——你定會與我一同死去,我的妻。。。言若,來生我還能補過嗎?。。。

天微亮,早起營生的行人在虎威將軍府門外的小巷盡頭發現了一具男子屍身,他撕扯爛了身上的家丁衣衫,好像在地上使勁翻滾過,口鼻滿是血,怒目圓睜地趴在地上,很痛苦的死去。

同日,虎威將軍府升起白幡。

44.幽琴飛狩62.還52.長河遺心65.番外三41.試情情滅49.新人舊情20.三少噩夢49.新人舊情32.奚王王妃50.廢立遊戲71.後傳番外五2.情恨情難61.絕斷中天31.月照王府27.黑紅糾結67.爲後傳寫的番外29.寂47.言盡今生55.奪意換心20.三少噩夢53.迷6.寂豔之憶50.廢立遊戲56.迷天之約9.哭骨悲風35.如入其境57.破天之路38.妖月殺戮26.本已深怨66.番外四9.哭骨悲風56.迷天之約13.長日神遊48.桁之苦戀52.長河遺心49.新人舊情52.長河遺心13.長日神遊40.素手翻雲14.怒焰三千42.殤57.破天之路30.番外1.噩緣臨府56.迷天之約3.媚香入懷10.嫁13.長日神遊13.長日神遊8.怨果初見57.破天之路35.如入其境24.深院驟雨51.魔琴驚變41.試情情滅38.妖月殺戮35.如入其境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21.恐厄之妻7.情亂之傷29.寂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35.如入其境4.瀰漫之夜69.後傳番外三65.番外三39.銘記之傷8.怨果初見16.妾起攻之59.幻境之絕22.狼狽爲妻21.恐厄之妻12.初婚夜行16.妾起攻之33.冬寒之宴10.嫁9.哭骨悲風59.幻境之絕62.還58.往罪遺天51.魔琴驚變25.風起血涌7.情亂之傷57.破天之路1.噩緣臨府57.破天之路21.恐厄之妻24.深院驟雨16.妾起攻之4.瀰漫之夜71.後傳番外五37.工讒攻心35.如入其境67.爲後傳寫的番外19.陰暗之心7.情亂之傷3.媚香入懷24.深院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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