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奚王王妃

“傳我話, 領那女先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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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上說到世子煦起身,冷冷扯過衣衫, 揹着月光離去, 留下身上還熱, 心上早冷的世子妃季希容。此後世子妃更是變本加厲, 直至口出妄言被冷麪王妃處罰羞憤歸家。她說完, 輕輕撥開香爐裡還半燃的香料,鏘的一聲震響,蓋上了香爐, 香霧散去,嬌魚兩人回味過來, 好半天, 嬌魚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攜嬌雨離開, 已經十日,再未喚過。

呵呵, 想必那兩人還沒緩過勁來吧?也罷,先會會那邊。烯懸思量着,向通稟的人應一聲,那人低着頭飛快離去。烯懸望着那背影一笑,跟來了嗎?無論怎樣裝扮還是一眼將你認出, 道行還欠。

無人說話, 月上靜靜等着王妃叫起, 久久只聽見一點金玉釵環的聲響和丫鬟清逸的呼吸聲。

“女先生, ”王妃淡然又高傲的聲音, “說的什麼好書?”

“回王妃娘娘,不敢, 月上只說些市井會話,小兒故事,消遣而已,不入流也無甚好書。”

“無?哼,”王妃的聲音連輕哼都很動聽,“那——豈非浪費了兩位小姐久盼的心。先生怕是自謙了吧?女先生若講那不入流的東西,好人家的小姐豈是能消受的。”她話語頗冷。

“日短夜長難入眠,本王妃也要尋些消遣,小姐們不能聽的。。。本王妃且洗耳恭侯!”

小丫鬟送月上出門,一錠銀子掉進她袖籠,“姑娘,”月上笑得溫柔,“月上請教了。。。”小丫鬟搖晃下袖子,眼一眨:“先生,王妃性子冷,我不敢。。。”呼啦一聲,小丫鬟只覺得袖子裡起了陣風,涼颼颼的,袖子晃得更大,再看,女先生手上的銀光,驚得睜大了眼,銀錠子自己飛了出來。月上笑道:“銀子覺得姑娘不想要它,委屈着又回來了。”小丫鬟鬼祟地看了看四周,低聲連喊:“誰說不想要,我要的要的。”一轉身拉着月上飛跑。。。

月上看着昏沉沉的小丫鬟,滿意地收回手,這小滑頭,腦子裡不是一般的亂,不過——好東西不少。

次日晚,王府掌燈,月上坦然被傳喚到王妃院裡,她捧着香爐,嫋嫋而行,將那香霧瀰漫了一院人等,直至王妃正屋裡一個小間的檀木小几上。這霍王妃看她一眼便閒閒靠上軟靠子,丫鬟捏着腿,婆子一旁服侍,“女先生,撿拿手的來講幾句,王府也浪費不了許多銀錢。”

月上行禮一笑,鏘的一聲,開了香爐一撥,香霧瀰漫在小間裡,人人恍惚。她已知曉,這王妃名霍幼蕊,不過二十七八,本不是奚王原配,只爲繼室,父親爲外放大員,才十四便嫁了長她許多的奚王。奚王府裡世子煦爲奚王原配正妃所生,世子韍爲妾生,世子毅爲側妃所生,奚王無親女,嬌魚姐妹是接養之女,簡言之,霍王妃無出。

然,這霍王妃倒是坦然一片,賢良大度,加之持家嚴謹,雖與奚王平淡夫妻,倒也得奚王並幾位世子禮敬,尋常無事便罷,若有事便是絕無情面可言的主。曾有奚王妾出言無狀得罪一位貴戚,王妃一言不發前門送貴戚,後門那邊妾就已被去了錦衣首飾,跪在地裡,足足跪到下午,奚王急急求情也無用,眼看寒冬單衣,妾就要命喪,奚王只得進宮求了皇后,一道懿旨宣了王妃進宮敘話才罷了。據說是,王妃在屋子裡慢慢着盛裝,奚王在屋子外團團轉着也不敢催。妾身邊,丫鬟婆子備上了厚衣張開,只等着王妃一出府就要撲上去救主,可憐那妾,等着那厚衣時才覺那衣也硬冷完了。

可,這霍王妃卻也是出名的美貌,鵝蛋臉,長眉杏眼,秀麗身段,肌膚晶瑩白皙,已近三十,卻容貌多年不改,不愧了一個幼字。雖說自己無生養,卻對此疏淡得很,也曾照顧了世子毅一些時候。性子冷,持家嚴,這樣的人喜聽什麼?月上嘴角扯開一笑而過,霍王妃,你藏得深呢。

“狄州里,一戶人家,家境殷實,獨子娶來一房媳婦,門戶相當且相貌出衆。”月上緩緩說開。。。

“會薇,我的妻,夫來爲你畫眉。”她看着手執螺黛的夫君,相貌堂堂溫柔無比,一下一下畫在她眉上,卻根本沒去看那眉,只直直灼視在她臉上,那難言的欣喜和滿足,直到眉骨都畫得疼,那眉都成了粗蟲一條,夫君也沒停下,而她紅着臉搶下筆,拿過鏡子向裡看,只看見一個滿面含春的女子,一條眉毛粗如掃帚。她笑了,一滴眼淚滴下去,那是她最美的時候。。。

她拿起那螺黛,已長了灰,她輕輕撫開了灰,對着那鏡畫起來,一下一下,卻是極好的遠山黛眉。畫好,她眼裡那鏡子裡只是一個青白醜陋的婦人,再沒了那嬌俏顏色。五年無出,夫君也冷了待她的心。婆婆令她摘下了首飾,換上了粗布衣裙,成堆的活直累得她雙手如泥,可,無人憐惜,婆婆說,縱然是那千金,無出比那下賤僕婦也不如。夫君說,今生無子,定是你孽緣在身,且勞心勞力向菩薩贖回罪過,以後瀟灑來去再不過問。

孃家遣人來看,霍王妃彷彿聽見自己胸口希望的一聲響,還有孃家,還有,救我!她不顧一切撩起了裙子跑向那前門的車馬,她看見夫君一家的尷尬,她的親人站在那裡,“兄長!”可她等不到迴應,“你怎的這般不堪,還不迴避!”她兄長怒斥,卻轉而向她婆家諂媚着:“這妹子若有不是,但憑管教,勿由她丟了兩家臉面。”她驚了,看着那張臉,熟悉又陌生,身體一軟癱下,她夫君只說:“還不扶走少夫人。”她看見兄長的臉上有一刻那樣不忍,瞬間又換上了恭維轉了過去。她被人拖着,看着兄長的方向,一直一直卡,直到心成灰燼。

孃家敗了,兄長借貸,哈哈,她泣血一般的嚎哭着,借貸?孃家要借的是她的命啊。。。從此,婆家的冷眼更盛。無助,痛苦,直到新人進門,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她將長髮都垂下,穿在衣服下,這樣會暖和些。她的手裂開又癒合,太快,快得連血跡也懶得洗去。

今日,日頭好呢,她出門前看了看天,身後內院,一聲嬰孩的啼哭,她向那山上的寺院走去,鐘鼓聲越來越近。

第一次來,夫君相伴,華衣金釵暖轎僕婦,供奉頗豐,住持等親送。第二次來,婆婆相攜,哀婉懇切,金身重塑,衆僧唱送。後來,只剩了她一個,一頂小轎,神色憔悴,磕頭泣血,小沙彌送。再往後,她一個,粗布的羅裙,手捧香燭,一步一挨,在那長長的石階上留下一個個

泥濘的腳印,她跪下,發散淚乾,暮鼓晨鐘送。

最後一次,她說,菩薩,求你憐憫信女我。她直視那金身,兩眼發紅,嘴脣蠕動,求你,求你。。。直到西山日落,那解籤的不忍,“夫人,世間事自有造化,何苦苦苦執着。”不!她沙啞着聲音,我求了,我求了,可爲什麼不許?唉,解籤的廟祝長嘆,“夫人,不是菩薩無有慈悲的心,只是夫人求的不對啊。”

“夫人若是命中無子,如何求也無有。可夫人爲何執拗?若是賭錢的總也輸錢,求菩薩有何用,不若求求菩薩戒了那賭癮興許還可。夫人,換個願心吧,莫要爲難菩薩了。”

無子,註定?她悽悽的笑,可我還能有何心願可求啊,菩薩!她昏倒在山路邊。霍王妃彷彿天旋地轉着要暈過去一般。她勉力揮手止住了月上。

“王妃,你怎樣?快傳了太醫!”

霍王妃又一示意,屋子裡的亂騰靜下來,她扶着小丫鬟站起走到月上面前,看她一眼,“明日,”王妃輕輕說“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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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兒告退。”

“去吧。”

“是。”

世子毅恭敬有禮,翩翩而去。霍王妃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出神,一轉眼很多年,毅也長到這樣大。她低頭看送來的那整張狐狸皮,服侍的人上前恭維:“三世子如此孝順,不枉了王妃教養一場。”厚厚的狐狸皮,觸手柔暖,霍幼蕊的手撫摸着那皮,久久不語,服侍的人沉默退下。

孝順麼?霍妃心彷彿滴血,可他不是我的孩兒,不是。沒有親生孩兒是個何種下場,我哪裡在乎,可那瞬,我卻想知道,那會薇還能換個什麼心願,這世間的女子可還有他路可去,命能換一個嗎?

“女先生,給王妃講什麼好故事呢?竟是也要傳你。”嬌魚獨自坐在榻上,素竹一人守在外間,嬌雨決計不再聽那季希容半分事蹟,不來。

“王妃心善向佛,自然是講菩薩善心之事。”月上道。

“呵呵,她?冷心冷腸的,女先生倒是真能說故事呢~!先生,將那日的接着。”我倒一定要看看怎麼讓你死也值得,嬌魚在心中默想。香爐的煙飄到她眼前舞動着身姿,彷彿伸着利爪的季希容,肆無忌憚地喊叫着。嬌魚做了個扶釵的姿勢,卻用了最大的幅度將煙霧揮開去,受不了了,那人彷彿無時不在眼前,她要知道,一定要知道。。。

母親的懷抱永遠是我的。。。世子,我不要了,王府,我不回了,那賤人,我不見了。娘,我就在你身邊,哪裡也不去。娘說,好呢,哪裡也不去。

娘只照顧着我,全都撲在我身上,我的傷漸漸好了,王府也離我遠遠的,再不想去理他們如何。我的娘,那樣愛寵着我,彷彿又到了那時候,只是姜及汲,她還在那裡,我的孃親竟要分她一半麼?哎呦,娘,我疼!孃親奔進來,我心裡高興,一個眼色,丫鬟出去打發了她。呵呵,姜及汲,我出嫁後我娘對你百般的好,如今我都要拿了回來,那是我的!你不知道呢,你房裡的那些人既然是母親撥給你,又怎能不聽我的話?

嬌魚只覺得自己如魚得水般肆意,相爺府裡就是她的私園,生殺予奪,姜及汲如同她手裡的一隻螞蟻,可是,還有什麼,有什麼是自己沒有的?

嬌魚只看見自己拼命地遊移在諾大的相府裡,不斷地找,什麼是她遺漏的。場景變幻,她遇見的每一個人都躲她畏懼她,她鄙夷着,卻疑惑,我到底在幹什麼?最後她看見那娶妻的季三呆子一樣地立在池水邊餵魚兒,那個幼時無論母親怎樣哄也無法聽話教養的人,那個敢與她爭搶吵鬧的弟弟。可他竟然只看了自己一眼便離去。三少夫人歸寧?他,季祥楓在思念她麼?我的夫君會思念我麼,不,他不會的,連季祥楓也會愛上妻子,可煦,他卻不會,連那賤人也不愛的,煦,你很冷很冷,如此,我也不要想你。

姜及汲,你奪去我孃親多年,我要你償還來,那個戒指,呵呵,母親在我歸家後才鄭重給我戴上,她要我好好記得那戒指,可姜及汲,我也要你記住,娘愛的只有我,你算什麼?

嬌魚只頭疼着季希容那句,煦誰也不愛,一時間悲從中來,她不斷地問自己,在季希容祝酒時,在她與希末對罵時,在她伸手炫耀那手上的戒指時,這句話嗡嗡地響在腦子裡,她問,是麼?是真的麼?煦,你真的是冷的麼?

啊的一聲,嬌魚手捂着左手臂叫喊起來,疼!希末的那一簪子。素竹立刻從外邊衝了進來,“小姐——!”香霧一下被門外的門帶走去,幻境一般的額故事散走,一下疼也不見。嬌魚呆呆捂着手,看着焦急的素竹,一會兒才清醒過來,“沒。。。我沒事。”

素竹將她扶到榻上坐下,“小姐,這是怎的了?”

嬌魚看着月上謙和幽深的雙眼道,“沒什麼。。。聽故事聽得迷了。”

“先生好口齒,好故事。”

月上只是笑,“今夜,我乏了,下回再說。”嬌魚匆匆扶着素竹離去,她突然想到,那故事就如一個魔咒留在了身體裡,如同前次一樣,會在夢裡清晰地跳出來,告之一切。她要知道,她等不及要躺回那張滿是夢境的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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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

“大哥。”

“這半月可去了哪裡?不見你到父王面前去。”

“大哥不知,父王遣我到北大營裡歷練幾日,還特意交代了黃總兵對我嚴加訓導,這不,才讓回來。”

“我看二弟倒是健壯了些,如此甚好。”

“是呢,大哥,我先去了。”

“去吧,瞧你這身,父王想必要心疼了。”

園子裡,世子煦別過了他二弟韍,一人來到這偏僻的地方,他伸手摘下一片松針,慢慢地在手裡捻,直到手生疼。他是嫡長子,他是奚王世子,卻不是嗣子,父王從未上報宗牒,要立自己爲嗣。也就是說,父王從未明確過百年後要將王位傳給誰,皇家事從來詭譎難料,多有以長子或嫡子不賢不孝而立次子或庶子的,何況父王從不喜他,給他娶來那樣一個正妻,更不拿眼看他。韍雖是妾出,卻甚是聰明,如今更是得寵,不知道誰還能料知以後?松針被他捻得碎了一地,良久,他平靜下來,父王,韍,若你們真打那個主意,哼,什麼父子兄弟,那便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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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先生,這世人爲何如此執着有子無子?”霍王妃又請了月上過來,賜下茶點。

“回王妃,不是誰都如王妃一般如此豁達。這世人蠅營狗苟,死後又怕無有人香火供奉,費心一世還得擔心身後祭祀,死活都無安生。”

“女先生竟能這般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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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豈不知,人死也需投胎去,既是投胎再活,前緣也就罷了,祭祀香火又有何用?可笑,若世人投胎又活一糟,也不知是男是女,是人是畜,子孫的供奉豈是活物能享?或有不得投胎的,想也是有重罪在身,如此又有何臉面享用那四時祭祀。還不若活時享盡了那福去,得以盡興此生,誰又可料到下一世?或爲貧窮,再無法享用那萬貫家財,不若今生就好好受用;或爲男子,再不能與夫君共守,不若日日珍愛着過,不枉費了一世緣份;或爲奴爲婢,不得清閒,不若今生豪情萬丈,搏他個天地失色,千古留名!娘娘,轉得下一世,誰知有多少子孫來投,何苦在乎此一世?或者,娘娘前世子孫已極,今生如此是菩薩爲着娘娘前世勞累也未可知。”

良久的沉默,月上靜靜與王妃對面品茶。“女先生,如此,本王妃受教了。。。”霍王妃彷彿將心頭縈繞了百種念頭都壓了下去,終於長嘆一聲:“先生果然不凡,勞先生將那故事說完了,那會薇會如何呢?”

“她,醒了。”月上從容地將茶水一放,將香爐裡一撥,香霧繚繞,霍王妃的頭又暈開了,眼也黑黑的看不清。。。

緩緩地睜眼,看見眼前模糊的人影,她嚇了一跳,心臟咚地跳起來。可一會她不怕了,對一個下堂妻來說再怕的也沒了。她轉頭看見自己在一間木屋子裡,暖暖的柴草正在燒,一個女子的背影,正背對着她。

“姑娘,多謝了。”霍王妃彷彿覺得自己的感激之情從身體裡跳出來,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夫人,請用。”那女子遞過來一碗粥,霍王妃看着那雙手嫩白纖長,不似做慣家事之人,擡頭去看便呆住,只見那女子有一副極猙獰的臉,如長蟲一樣的傷疤鋪蓋了的臉。

霍王妃被嚇得心裡直跳,那女子也不在意,背轉身去,專心看那火苗。霍王妃覺得餓極了,她將那粥喝下去,頓時覺得胃裡暖和起來。“姑娘,這兒是。。。”她弱弱地問,“山裡。”那女子淡淡地回答。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嗬,謝我?不謝菩薩了麼?”那女子嘲諷着一笑。霍妃沉默着。

“哼,夫人,我救你一次救不了一世,何不好好兒想想,撤了你那點沒用的願心,換個長進些的。”那女子陰陰的容貌和長長的發如同山間的女梟。霍妃被嚇得縮了回去。

“姑。。。姑娘,莫,笑話會薇了,如今會薇一無所有,再多的願心也無從了去。”再換又如何,那廟祝也勸來,可,除了求子,我還能求何?她心中默默,淚流滿面。

一雙冰冷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逼她擡頭,霍妃看進那雙漆黑如夜的眼,“我再看不得你這沒用的樣兒!”那女子冷哼一聲,“但凡無子便要被逼死麼?混帳!”她手指的冰冷彷彿一把利刃割進了霍妃的肌膚,霍妃一個激靈,卻無法移開眼,她看着那雙眼,竟如深淵一般將她吸了進去,啊!她喊了一聲,跌了進去。

不知道多久她爬起來,踉蹌着向前走,突然眼前一亮,紅燭招展,長命燈高掛,她看見,她的夫君,那個爲她畫眉的人正摟着他的妾,旁邊是她那公婆正抱着那孩子。婆婆說:“你那女人不知野到哪裡去,怎麼找也不見。”“娘,孩兒已差了家丁去找,定要找到來讓娘好好教訓。”她那夫君臉色冷冷,好不冷情。霍妃只覺得那眼淚就忍不住了。

“婆婆,夫君,姐姐想是在外有了人了,即便找尋回來,人在心不在的,又何必。依我看,便算了吧,只求她莫再沾惹髒了這乾淨的地界。”“哼!她孃家還欠着咱家的錢,她就敢找了野漢子去,也是咱家花錢娶來,怎能叫她不貞不潔地在外間丟了咱家的臉!”婆婆惡狠狠地道。

妾不忿地轉過身去,嘟了嘴暗地嗔怪了夫君,夫君見着急忙撫背安撫:“娘,君兒說的有理,那女子也是心野了,找尋回來兒也不能再要。何況,君兒已爲我生下了長子,這正室她做豈不更好?娘既不願她在外丟人,等兒找尋了回來,爹孃只管打死了,豈不省心。”一席話說得公婆都點頭,那君兒已是千嬌百媚地依傍上了身,夫君,會薇一心服侍的夫君,一臉的春風,一臉的得意,卻說的是要將她打死!

“打死了豈不便宜,不若休了遠遠發賣去,抵回了欠了咱家的銀錢。”那妾扭着腰陰陰地一笑。公婆夫君俱點了頭,蛇蠍一屋,適時,那嬰孩大哭着,一家子圍着那嬰孩眼彎顏開去。

霍妃淚也乾枯,一臉的憤恨,指甲已劃破了手掌,好,好個夫君啊。。。醒過來,依然在那小屋的牀上,那個背影依然在火堆前。霍王妃擦乾眼淚向那光明的火苗走過去。

“大仙,爲會薇指條路吧。”她跪下去,這女子非常人。

“哈哈哈哈。。。”那疤面女子笑得張揚,“指路?呵,你倒聰明!可我給你指的路你敢走麼?”霍妃依然跪在那裡,身影蕭索卻堅定無比。良久,女子看了她一眼,一根木柴扔進火裡,幾點火星迸射,她緩緩開口:“你也見着你回去的下場,再求子可還有用無?你落到這個地步因由也非無子。若使那嫌棄你無子之人俱無,便是無子又如何?”砰的一聲火灰爆開來,驚得霍妃眼一跳,要他們都消失去嗎?

“讓他們全都消失去,再不煩擾你去。”女子道。消失?這世道有無緣無故的消失嗎,那。。。霍妃心頭巨震。“讓他們都死,他們該死!”女子毫不在意將話挑明。

“可,菩薩如何能成全這樣的願心?”

女子笑起來,“菩薩自然不會,但。。。”她站起來,風將她的發吹開,露出一臉的恐怖,她對着遠遠的夜空說:“我會!”

“我乃巫女,專司祈願巫禱,這世上的願,只有我能逢求必驗。”女子手上騰的一聲升起了火苗,如蛇一般在她手臂上捲曲爬動,霍妃嚇得貼在地上,“拿去!”女子手輕抖,那火苗衝向霍妃,瞬間消失去,“這靈祈之火會助你心想事成。。。”

“休要怨恨太過。”女子幽幽的嘆一聲瞬間消失,山裡的黑夜間彷彿還遊蕩着她黝黑的雙瞳,霍妃怔怔。

天明,她打開了小屋的門,吱呀一聲,陽光射進她眼裡,她用力握住了手,該信那女子嗎?一切願心都可應麼,爲何不去了那臉上醜陋的疤?可她只有一搏了。。。夫君,你好狠的心,既是個死,我與你情義兩絕!

“先生。。。”霍妃扶住額角,彷彿那女子的悲痛決絕還在她腦子裡迴盪,“這世間真有那巫女麼?可她連那臉的疤也。。。怎能助那會薇行事?”

月上微笑着,雙眼裡卻萬物都不見,“娘娘,這世間未知物未必就爲虛假,祈願巫本就是這世上最隱蔽的存在,娘娘不知也不奇怪。她們祈得了別人的願,然在自家身上哪怕連一丁點願想也無法實現。”月上心知,她們日日重複的是比她們巫禱過的人更悲慘的命運。

“祈得了人家的願,自身的命早丟在身後顧不得了。。。”月上一聲嘆,霍王妃聽在耳裡,就如同聽見那疤面女子在會薇身後輕嘆,彷彿月上就是那巫女般的嗟嘆自憐。

“女先生,那後來呢?”

“後來。。。呵,”月上的眼迷濛了,她記得的,那不知名的山頭裡,不知是第幾代的巫祈在林間溪水邊梳洗着,眼淚一滴滴掉落進水裡,打散了水中那醜陋的面容,每一次,她遇着了年輕女子,都忍不住那珍珠般的淚水。。。巫祈,多少代都是從無有幸福的悲劇,從來如此。言若,你也一樣呢。。。月上彷彿也被那香霧迷惑,一瞬間迷糊起來。

“你這賤人!可還有臉回來!兒啊,與我好好教訓了。”會薇雖是破衣粗衫卻整潔的出現在婆家大門口時,迎接她的便是她婆婆惡罵不止。她眼看着夫君,溫潤的臉,一點點有新婚的纏綿多情化作了眼前的猙獰狠毒,那隻手落下來,夾帶了冷風,啪,她聽見耳邊的肉響,砰,她聽見身體裡那團火燒了。。。

會薇眼看着一個個病倒在眼前,渾身燒得驚人的“家人”。她親眼見着那火從她身體裡燒起來,如蛇般纏上了夫君的身體,婆婆伸過來掐她的手也瞬間燒起來,可他們都沒發覺,只有她看得見。她感激着那疤面巫女,心想着,燒吧,燒吧,燒了你們,燒掉這地獄般的日子。

“啊呀——”

“太熱了,好難受啊,會薇,快,快給我請大夫,快救我。。。”她眼睜睜看着夫君撕扯着衣衫,奮力地掙扎,如同燒紅的蝦,那往日親手拿起,使巧勁地剝開來,露出白色的仁,再蘸上醬含笑往他嘴裡送的蝦。她看了看手,不復白嫩柔軟,全是傷疤,真想將你剝開來,如同那蝦,我要看你那仁,是白是黑!

她穿着那大婦的衣衫,頭上金釵燦燦,“去,給夫君再請幾個大夫來!”她揮手斥退了僕人,夫君。。。我想饒過你呢。。。可,公婆已燒死在牀上,你那妾——躲得遠遠的了,夫君這樣孝順,該下去陪伴公婆了。幾個人將那妾強送了過來,會薇看她驚恐抖縮,笑起來:“妹妹,往日公婆夫君疼愛尤甚,今日夫君有難,妹妹豈能袖手。”她手一指,手上的金鐲子叮噹作響,“夫君在那裡,妹妹且去顧看些纔好。”

“啊呀,嗬——!”她們的夫君在牀上雙眼翻白,口脣乾裂着死命抓着那胸口,眼看抓着誰都不會好過了去,那妾死命地掙扎着,口中嗚嗚地哭着不要。霍王妃看着那牀上烈火突然小下去,那人退去了紅熱,一下清明起來,妾卻兀自嚶嚶哭着任憑喝罵也不上前。霍妃覺得她的嘴角從未笑得這樣翹,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冷地掩蓋過了那會薇的聲音,說:“夫君,妹妹既再不願服侍夫君,不若放了她去吧。”

“來人,將她交與那藏春樓的媽媽去。”

“妹妹,姐姐還你那好心!”

她的夫君勉力地伸手,看着妾被拖走,嘴裡只嗚咽着,那喉已乾涸,“呵——爲”,霍妃身後,那幾乎無法辨認的一聲喊,眼淚便滾落溼了塵土,門吱呀一聲關上。

叮的一聲,香爐蓋上,只留下霍王妃眼角的一點溼意,今夜又要睡不着了呢,她嘆着。

月上躬身送,擡頭那輪月已不見,今夜,連我也不能睡去——那代代巫祈的嘆息夜裡都來找尋我。。。故事,太多。

67.爲後傳寫的番外39.銘記之傷22.狼狽爲妻1.噩緣臨府61.絕斷中天7.情亂之傷37.工讒攻心8.怨果初見30.番外52.長河遺心51.魔琴驚變54.番外58.往罪遺天3.媚香入懷6.寂豔之憶27.黑紅糾結19.陰暗之心22.狼狽爲妻71.後傳番外五53.迷58.往罪遺天14.怒焰三千30.番外20.三少噩夢71.後傳番外五58.往罪遺天41.試情情滅58.往罪遺天3.媚香入懷37.工讒攻心39.銘記之傷13.長日神遊47.言盡今生30.番外52.長河遺心40.素手翻雲67.爲後傳寫的番外66.番外四44.幽琴飛狩13.長日神遊23.回門見血65.番外三47.言盡今生55.奪意換心9.哭骨悲風71.後傳番外五66.番外四47.言盡今生45.宮廷女官32.奚王王妃61.絕斷中天13.長日神遊2.情恨情難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54.番外46.秘聞隱私14.怒焰三千10.嫁45.宮廷女官54.番外58.往罪遺天55.奪意換心42.殤14.怒焰三千65.番外三17.圍追堵截26.本已深怨61.絕斷中天4.瀰漫之夜10.嫁61.絕斷中天40.素手翻雲48.桁之苦戀46.秘聞隱私69.後傳番外三50.廢立遊戲5.各起心謀71.後傳番外五29.寂15.針尖麥芒34.兀那多情32.奚王王妃63.番外一21.恐厄之妻6.寂豔之憶45.宮廷女官34.兀那多情35.如入其境5.各起心謀21.恐厄之妻10.嫁69.後傳番外三24.深院驟雨21.恐厄之妻18.亂象迷情51.魔琴驚變53.迷
67.爲後傳寫的番外39.銘記之傷22.狼狽爲妻1.噩緣臨府61.絕斷中天7.情亂之傷37.工讒攻心8.怨果初見30.番外52.長河遺心51.魔琴驚變54.番外58.往罪遺天3.媚香入懷6.寂豔之憶27.黑紅糾結19.陰暗之心22.狼狽爲妻71.後傳番外五53.迷58.往罪遺天14.怒焰三千30.番外20.三少噩夢71.後傳番外五58.往罪遺天41.試情情滅58.往罪遺天3.媚香入懷37.工讒攻心39.銘記之傷13.長日神遊47.言盡今生30.番外52.長河遺心40.素手翻雲67.爲後傳寫的番外66.番外四44.幽琴飛狩13.長日神遊23.回門見血65.番外三47.言盡今生55.奪意換心9.哭骨悲風71.後傳番外五66.番外四47.言盡今生45.宮廷女官32.奚王王妃61.絕斷中天13.長日神遊2.情恨情難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54.番外46.秘聞隱私14.怒焰三千10.嫁45.宮廷女官54.番外58.往罪遺天55.奪意換心42.殤14.怒焰三千65.番外三17.圍追堵截26.本已深怨61.絕斷中天4.瀰漫之夜10.嫁61.絕斷中天40.素手翻雲48.桁之苦戀46.秘聞隱私69.後傳番外三50.廢立遊戲5.各起心謀71.後傳番外五29.寂15.針尖麥芒34.兀那多情32.奚王王妃63.番外一21.恐厄之妻6.寂豔之憶45.宮廷女官34.兀那多情35.如入其境5.各起心謀21.恐厄之妻10.嫁69.後傳番外三24.深院驟雨21.恐厄之妻18.亂象迷情51.魔琴驚變53.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