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奪意換心

烯懸一點也不意外地看着追尋而來的幽琴, 揮退了玩兒與饒,她也只靜靜看幽琴得意地玩弄着那巫祈金環,遺天宮的聖物, 有着遺天宮不可思議的力量, 也是巫祈權力的來源。

“你在皇宮中作亂不就只爲這金環麼?怎麼, 沒膽子將它拿去?”

“幽琴, 我爲巫祈言若報仇而來, 三顆血珠早已認主,金環得與不得不會有絲毫影響,要做的我依舊會去做, 我還真捨得它。”她笑:“何況,你拿着那金環半分用處也無, 怎知急的會是我。”

幽琴沉默了一會, “那麼你已經真正繼任巫祈了吧?”沒有回答, 烯懸只是淡淡看她。

“果然”幽琴笑道,“但你還是需要這個金環, 你會用得着。烯懸,如今你已擁有的巫祈的力量,與我做筆交易如何?”

烯懸笑問:“飛狩就要追來了吧?你不怕他知道?”幽琴閉眼不答,手裡的金環就飛了過去,“你只要答應我一件事便可, 有了金環, 你可以做到我的要求。”

烯懸接住金環, 轉動之下環上發着暗沉的幽光, 是很有年頭的東西, 做工精巧細緻但顏色卻不再好看,這也是一件寶貝。“如你所願!”她說。

遠遠的, 玩兒一直盯着她們所在之處不敢眨眼,饒卻毫不在乎地靠在樹邊教育小獌:“乎昭開花之時最薄弱,下次再欺你便咬它花萼,不,將它的花苞全咬掉,它就怕你了。”

那邊升起了黑色的霧,連饒也停了說話開始看那邊。有動靜從那邊傳來,從那黑霧中出來人,竟是幽琴,其後纔是慢慢的烯懸,玩兒皺了皺眉,饒亦有些迷惑。

“先到水邊鎮。”烯懸吩咐道:“再去鳩州。”

“雖說言若出現在鳩州,但也許遺天宮卻不在那裡。你我當初也是一覺醒來已在塵世,與鳩州更不沾邊,況且據說瀧和帝也曾在鳩州大肆尋找,未見其蹤。”饒說。

“的確,但那卻不得不去。”幽琴道,饒翻了個白眼,不語。

----------------

“如此的美人,嘖嘖。”

三罪面無表情的背過身去,不理會遠處的一切。在密林中,一個過路的莽漢將刀插在身旁地上,一隻手在身下的女子衣服袖子裡摸索着,女子看模樣也死去多時了,他沒看見那幽暗的雙眼中迸射出來的血色和飢渴,也沒發現身後一棵帶刺的荊棘藤慢慢地靠近了他,對準了他的後心窩。

喝,啊!慘叫聲傳來,三罪身子動了動。

那漢子被荊棘高高吊起,鳴藍躺在地上悠閒地看他掙扎,不一會她手一揮,那脖子上立刻崩裂開來,血如絲,鳴藍卻高興得靠上前,擡頭,張口,一滴也不剩地喝下去。她身上的黑紅花紋越發的豔麗,一瞬間竟發出駭人的光消失了。血盡人亡,屍體丟得遠遠的,鳴藍輕輕的撫摸着脣,笑得張揚。

她已經離不了人血了,這已是第三十一個,她控制不住想要殺人,每一次她需要血,身上便會劇痛,如果沒有喝到人血,那麼那花紋便越加明顯,她不要,叫玩兒看見這個樣子。

她含着指尖,回味着那血的味道,搖晃着從林中出來,三罪依舊在那裡。

“走吧,主人召見。”他說,鳴藍突然咧着嘴笑開去,夜裡,林中飛起驚鳥,她一身驚悚連三罪都不敢多看一眼。

水邊鎮,與名字一樣是立在水邊的一個鎮子,一面有湖,一面又有河,河上來往商販船隻甚多,是個繁華之處,偶爾出現一兩個孤客,也沒什麼人會注意。

烯懸等人靜悄悄地來臨,無人發覺有異,他們落腳處是鎮中一處較偏的客棧,從三樓的窗開看見那悠悠的河水和偶爾聽見船伕豪邁的歌聲與那河邊賣花娘子一唱一答。悠悠地歌聲和着水聲有種說不出的孤寂。

所有的人都在靜靜地聽,明明是無處不在的聲音,卻無處不感到一股寂靜在流淌。玩兒分明感到了幽琴、烯懸甚至是饒身上散發出的奇異感覺,是接近遺天宮了麼,他知道,那個地方的不尋常,竟讓這三人流淌出悲傷和一股思念的意味。

沒有預兆,乎昭和小獌就突然掐打起來,滿地的落葉花瓣和吱吱亂叫,好不熱鬧。饒用眼一橫,“要輸了有你好看。”那小獌一抖身,也不叫了,張嘴不顧身上疼就往花苞處開咬,喀嚓一聲,乎昭劇烈抖了一下,傷口出流出紅黑的汁液,小獌還在吱吱得意,乎昭突然大張了網撲了過去,小獌一急,趕忙咬住一處就不鬆口,乎昭裹住它不停地滾,將那刺全往小獌身上招呼,於是滿地的紅猩。

幽琴在一旁隨手一撥那琴,一藤一蛇立時被震開,小獌吱一聲爬回饒懷中,乎昭猶豫一會,最終捲起了藤,葉子將傷口捂住可憐的縮在了一旁。

“來了。”烯懸道,她擡眼看過去,眉頭一皺。

玩兒從窗口看出,街道的一邊走來兩人,一個是換上普通服飾後依舊如同野獸的三罪,滿臉的傷,一個是一身紅衣的鳴藍,滿面的妖嬈邪氣已經遮掩不住了,眼中卻滿是蒼涼,玩兒不忍再看。

“他也來了。”饒漫不經心地說。

幽琴看過另一邊,一把刀裹在厚厚的粗布裡,只餘刀柄在空氣中閃着金光,叮鈴一聲響,那人停下,看着同樣停下的兩人,擡頭望三樓的窗。

“茶鼠啊,你來了啊”饒笑了,手上將小獌狠狠一抓,吱!小獌弱叫一聲,彷彿快沒氣了般。

溫銘也不知爲何便尋着來了,他不想送死,明知不是那些妖人的對手,但他也不想就此罷手。還沒想明白便看見窗邊那人在看他,想起那時泡在溪水中的人,突然就覺得似乎有一絲悲涼可憐,明知她強大得可以,自己卻還在心裡想像她柔弱,他搖頭,也許這就是師傅說的妖人的力量,遺天宮的惑亂之術。

要殺他們,還得先接近他們,可是爲何覺得當日那個水中人再不復那般風采,看他的眼神彷彿變了,就跟不認得自己一樣,像看個過客,溫銘心中悶響。

饒揪着小獌彷彿提溜一根鹹菜,他斜一眼衆人,“這可都齊了,還不走?”

“我們去取一樣東西。”烯懸道。

“我與溫銘,只有我們去。”她補充。饒哼地一聲甩着小獌吱吱叫離去,三罪跟他而去,玩兒警告般看一眼溫銘回頭卻遇上鳴藍傷感的眼神,一狠心轉身就離開。

夜晚到處都是安靜的,溫銘強迫自己睡着,但心頭怎麼也忘不了在那個小屋時的情景,有些東西變了,他不願意看到。

一隻手輕輕掀開他的帳子,他一驚竟然沒有發覺,對這些妖人他竟無力到這個地步嗎?

“跟我走。”來人是烯懸,口中這樣說,卻自然地坐在了他牀邊,月光流瀉進來,溫銘看見了她的雙眼,依舊是那般充滿執念,他討厭的執念,但卻熟悉無比,帶着夜露一般的神秘光輝。

這一刻突然不想走,可她看他一眼又笑着起身了。

在夜空中,她跳動的髮指引着他的方向,溫銘一路跟緊着到鎮子的邊沿,一處偏僻臨水的民居。烯懸人在簡陋古樸的房屋間穿梭不斷,溫銘也毫無生息的跟着她停留在一處很古舊甚至有些破敗的屋子裡。

烯懸看着那幾乎腐朽的門很久,伸手輕輕一推,吱呀一聲門開,揮散了滿屋子的蛛網,劈開了一地落葉,慢慢向裡去。溫銘看見,那簡單的一間正屋和兩間小屋,一棵本應很高大的榕樹,一半已經枯死,掉着殘枝在風中微微晃盪。

月光突然從雲中出來了,照在院中的那口井裡,隱隱看見點點水光在井底,空無一人的居所。

轉過身,烯懸對溫銘一笑,“溫公子爲何而來?”

溫銘一愣,旋即答:“你既反出遺天宮,今日回去必是爲報仇。我合真派參與其中自然不爲過。剿滅遺天宮是我合真派的使命”

呵,烯懸笑:“合真派。公子可知你合真派與遺天宮之淵源?”

“自然是正邪不能兩立,仇怨已久。”

“若我說——未必,你可信?唉,茶鼠啊,你真是隻沒腦子的老鼠。”烯懸一隻手輕輕撫摸着井沿,“合真派與遺天宮相隔幾月路程,遺天宮從來未出塵世,更不理會塵世營生,也不喜殺戮,也沒有與合真派有什麼血仇。如今也依然如此,可你這鼠腦真沒想過爲何就非要剿滅遺天宮?”

溫銘搖頭:“師尊未曾言明,但你輩行巫蠱之人當然不是什麼好人,剿滅是最好的辦法。”

“這也就是你師父不知道罷了,結仇也要有交往才結得上不是?交往必不會是無緣無故的見面就要殺了對方。而合真派與遺天宮的交往正是因爲言若的前一任巫祈曾與那代合真派掌門情好,卻爲遺天宮主拆散,巫祈被幽閉宮內而死,你們那掌門因而終身遺憾。”

“你,胡說!我師祖怎會與妖人有情,簡直一派胡言。”

“茶鼠可真傻呢。”烯懸的手指劃過溫銘的脖子,他突然發覺自己已經無法動彈:“你那師祖憤怒不得解,是以立下誓言,要叫門下殺上遺天宮,但其實全然是爲了救他心上人,甚至,他所創之功其實是爲巫祈療傷所用。還記得我正是借你那罡氣才補回元氣,溫銘,你師祖遺訓要你門下闖宮,不過是爲了給巫祈送藥呢,你和你的同門們,全是爲了叫巫祈逃出遺天宮而備下的藥,活着的藥!他只想叫巫祈逃脫,藥呢當然是要被用掉的,至於用掉之後是死是活那可就不知道了,畢竟你們還沒有本事闖進去。”

“你也可以做我的藥。爲我所用,我還保證你會活着,活得久久的”烯懸的脣將要接近他冰冷的脖頸,在他耳邊輕輕威脅。

“到了遺天宮,你一定會被我用掉!”溫銘幾乎不敢相信地聽見她說:“合真派所練的術數唯獨對巫祈有禁忌,無力反抗。你還敢跟我去嗎?”

“瞧你,如今真是乖覺得很。”

烯懸放開了他,溫銘一下感到溫暖回到了身體裡,他一下明白了,恐怕她所言不假,自己唯獨對她毫無反抗力,甚至連金鈴都被她控制,合真派與遺天宮爲敵,又怎會死死守着明知被巫祈鉗制的一切?想到這裡,他只覺得身上一冷,頭腦一片混亂。

“茶鼠,遺天宮並不是什麼妖人之所,那裡是一片神遺之地,裡面生活的人都是神的後人,雖然遺天宮與我有舊賬未清,但不代表我要殺戮宮衆,我不會這麼做,也不會讓你這麼做。”烯懸道:“你所想怕是不得如願,可還想再往前行?”

溫銘咬牙不語,是呢,那毫無意義,這妖女擺明了已將他死死控在手裡,“你待如何?”他問。

“此處是巫祈言若出宮後的住所,她留在此地的一件東西,乎昭!”

一團東西從樹上吊下來,沙沙作響着深入井中,很久之後裹上來一個小盒,烯懸將那盒伸到溫銘面前,“打開。”

溫銘一看,竟然加持的是合真派的血封,烯懸卻趁他發愣,手一揮,他脖子上的舊傷裂開,血染上了那個盒子,浸透獻血的盒子開了,裡面是一片碧玉的葉子。

烯懸揮手,屋子開始瘋狂的燃燒,連同那棵老樹,沖天的大火在燒着,一轉身卻突然貼上溫銘的傷口,溫銘只覺得全身的力量都在離去,直到她滿意地擦過脣,“很好,你可以走了,別記得我。”再沒看他一眼的離去。

次日,幽琴,烯懸,饒,玩兒四人僱了條不大不小的船,悠悠地於河邊划向河心,只聽嗵的一聲響,從天而降一活人,饒看着這人哼的一聲轉頭。

溫銘卻笑得燦爛,“做藥便做吧,反正也用得差不多了,好歹能見識了連師尊也未見過遺天宮,我是死也不走了。我答應你不殺你的族人總可以了吧?”

他的嘴還笑着,奇怪的是隻有幽琴看了他一眼,其餘人竟都轉過頭去當他不存在,溫銘笑臉僵硬着,烯懸看他的樣子又回到前日那讓他不舒服的樣子。艄公不滿地數數船上的人,開始划船,想想又停下,扔給溫銘一把船槳,“你給我過來划船,抵船資。”溫銘的臉徹底垮了。

衆人安靜地在船艙內,溫銘拖着軟弱的身體划着船,悠悠地河水將他們帶離水邊鎮,誰也沒有注意河岸邊慢慢顯現的人,望着那船微微一笑,季祥楓的臉在晨光中越來越明亮。

----------------------------

整整五日,他們都在河上度過,船也從大河駛進了支流,蜿蜿蜒蜒地走走停停,如今到了更偏僻的地方,溫銘坐在船頭歇息,他將金鈴上拴着的一個小玉墜抵了船資才得休息了幾日。合真派也是精窮着。

遺天宮,原本是巫術之地,不知哪一代的宮主窺得神意,竟漸漸成了近乎神技的遺天一派,但也從此自守一方天地,再不與塵世接觸,宮中衆人嚴守宮規,甚至連花草鳥獸也大不相同。宮中的巫祈雖有很高的地位,僅次於宮主,但宮主卻可以處置巫祈,更對衆多的宮衆擁有絕對的權力。而遺天宮內無法繁衍生息,爲固守宮門,定有養嗣之規,便是將挑選出的宮衆遣出宮外繁衍生子,所生之子經挑揀後帶回宮中養育接繼宮門,餘下未被挑揀者依舊留下,成家後將被視爲養嗣之人,爲保證血脈優秀,其婚配皆需小心擇選,若三代內無一被挑揀者便被全數帶回宮內,以宮內食物供養數年,再放回世間與凡俗婚配,以防遺天血脈劣化。若有養嗣人不從者,往往刑罰極血腥殘酷,曾於某次絕殺養嗣人後敗露,世人大驚,是以遺天宮歷來被視爲邪魔妖人之所。

而巫祈雖被稱爲遺天宮之立石,卻代代年不過三十皆亡,且都死得悽慘,溫銘回想他這幾日聽說的那些傳說,又看了看一臉淡然的烯懸,也不知這遺天宮刑罰慘到一個什麼地步,竟叫世人將之視爲妖人而懼怕萬分。還有,眼前的這位巫祈竟然要殺回去,也不知受過何種對待,不怕更厲害的刑罰在等着她麼,溫銘身上一個寒戰,不敢再想,自己竟是她的療傷藥,若有那麼一天,自己豈不是要被她用完,命也沒了。

是他多心嗎,他只覺得烯懸彷彿有些古怪,還有那玩兒與鳴藍,更古怪的是那饒,彷彿有氣一般,而且一旦他不對勁脾氣上頭,那叫小獌的綠蛇便跟那妖藤打作一團。

還有,他心裡咯噔一聲,那船伕竟然對那蛇那藤半分也不奇怪,正扭頭去看,船卻突然撞進岸邊的蘆葦中,停了。

“便送到這裡了。”船伕的聲音已經變了,但除了溫銘,誰也沒有驚訝。

“宮主令我將你們帶入宮中。”飛狩的臉出現在衆人面前,溫銘一驚,但烯懸卻悠悠然地下船,在飛狩冰冷的眼光中,衆人越過了蘆葦不留一絲痕跡,溫銘看見身後的船竟自己離開了岸,向河下游而去。

-------------------

溫銘幾乎不敢相信,除了烯懸與幽琴等遺天宮之人,皆不敢相信這蘆葦後的不過半里寬的小林子越走越窄,卻整整步行三日有餘,原來這是一片窄卻極長的林,實際上該是一條小徑,爲掩蓋遺天宮蹤跡竟將一條路上都種滿了樹木,數量確實驚人,但很奇怪的確不會長太高也不會擋着路。

烯懸等八人也不多話,那幽琴與領路的飛狩更是半句話也不說,一個打頭,一個斷後離得老遠。

出了林子是一片嶙峋的山石,路更窄,但不久便寬闊了,其後翻山越嶺不說,最終到達一片環山湖泊,湖不大,卻很深,三面環山,一面是茂林。

飛狩停下,突然轉身,“你,是否真的要回宮?”他問的是烯懸。

烯懸卻看了一眼幽琴才答:“是。”言語中似乎帶了絲猶豫。

飛狩卻死死盯着她,半晌,溫銘竟覺得烯懸快被他那氣勢壓倒去,這個男人真是讓他不舒服,不自覺他退開幾步。

“好。。。”良久飛狩才道:“我與幽琴是第一道宮門的守禁使,幽琴違逆宮規已是戴罪身,你只有贏了我纔可以進入宮門。今夜,飛狩請巫祈大人完敘舊情!”他瞪了幽琴一眼隻身離去。

----------------------------------------

湖面上平靜的倒映着星光,三罪、玩兒、鳴藍在一旁歇息,溫銘更是累得睡在火堆旁。饒從湖水中突然鑽出來,露着細膩滑潤的上半身朝着夜空一笑,小獌也躍出水面纏上他的身體,雙眼對着那星空放着綠光,不一會那綠光遍及滿身,連饒也被照得發青。

“今夜是最後一次逍遙呢。”饒突然捧起了小獌仔仔細細爲它清洗起來。

湖岸上一陣清響,饒有一瞬僵直了身體,接着卻繼續給小獌清洗,要贏啊,不許輸,他在心裡嘆。

玩兒站起來,往烯懸去的方向追出兩步,一下摔在地。鳴藍默默走過去把他放平,“你恨我都可以,但你不能去。”她說,“這世上唯我對你好。”

溫銘看一眼僵直的玩兒和一旁閉目養神的三罪,起身拍拍塵土,拿出了金鈴和金刀,一個飛躍追了過去。

湖邊的林子看似不大,卻仿如迷魂陣一般,溫銘在夜裡根本辨不清方向,他正焦急,突然在他左側遠處傳來一聲轟鳴,焦味和火星騰空而起,即使是黑夜裡也看得明明白白,出事了,他心跳得厲害。

急速奔過去,卻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那樣巨大的聲響卻僅僅破壞了以兩人爲中心的一小片地方,彷彿有種無形的壁壘罩在兩人身上,一點也不外泄。飛狩的金鉤和烯懸的游龍絞光芒耀眼地劃破夜空糾纏在一起,溫銘根本無法相助。

轟隆又是一聲巨響,溫銘的腳下震動,烯懸的身上出現了血跡,但她反手一個硬擋將那游龍絞一劈,血光爆散戾氣十足,飛狩竟也堪堪逃過一擊,手上也是皮肉焦黑。那兩人竟都鬥出了無窮的怒火,四眼通紅如獸般,幾下又打得更厲害。

可溫銘卻發覺,那與烯懸無比默契的乎昭竟然不在,烯懸也漸漸處於下風,他一急,想起自己的金鈴早被烯懸控制,竟將金鈴破空扔向烯懸,期望能壓過飛狩。然而那金鈴眼看到烯懸面前,竟看也沒看就被她格開,溫銘竟覺得被她狠狠白了一眼,飛狩也發覺了他,一道金光打過,溫銘急急摔了出去,摔得齜牙咧嘴的。

勝負就是一瞬間,烯懸摔落在地上,滿身是血。

“巫祈大人,爲何如此不堪一擊?遺天宮主遠在飛狩之上,大人莫不是忘了往日苦楚?”他揮出一根細軟的金絲,將溫銘捆上不得言語動彈,“飛狩這就叫大人想起來!”他慢慢蹲下,將烯懸抱起,揮手削平了一塊山石,將她放下。

“烯懸,若肯離去,還來得及。”飛狩突然溫柔地擦拭着她臉上的血,“宮主早已瘋了,何必回來送死?自你出宮,宮主每年都要選進養嗣人之女,妄圖取代你巫祈之位,都未如願,那些女孩兒皆被獻祭處死,”飛狩的雙眼蒙着一層冰霜,“最後一個是我親自抱上祭臺,眼看着流血而死。宮主竟告訴我,那是我剛選入宮的親妹妹。”

“是我那宮外的娘後生的女兒,我親手殺了她。烯懸,你可明白,宮中如今比從前更可怕。你忘了我離開你時說過的話嗎?烯懸,放棄吧。你本來可以好好地活在宮外,成爲貴婦人,成爲子孫滿堂的老婦人,活得久久的,變成一個故事。”

“我也想過的,但不可能,我做不到忘記。”良久,雙眼中全是怒火的烯懸回答了他,徒然燒起了飛狩的情緒:“你要想我妹妹一樣嗎?你從未聽我的話。你只跟饒混在一起,你,你!”他似乎已經無法控制,“還有那該死的乎昭,你從來都不聽,你真想死對麼?”

砰,飛狩的金鉤對着她抓了下去。溫銘一瞬間血液衝到了頭頂,那金鉤竟活生生抓進了肉裡,彷彿是魚槍上的於一般,烯懸被那金鉤掛着飛過到了空中,怒極的飛狩猛的收手,金鉤脫出血肉飛灑,烯懸又重重摔上山石,溫銘幾乎被那□□撕裂的聲音震得快暈厥過去。

“我該讓你好好回味過去呢,”飛狩問,“放棄嗎?”手上的金鉤已經放在了她胸口。

溫銘幾乎要喊出聲:不,不去了,快回答他!

不!依舊是一個不字。溫銘閉上眼前看見那金鉤真的鉤進了那身體,噗的聲響,該死!饒呢?小獌呢?乎昭呢?甚至那古怪的三罪呢?爲什麼?不是同伴嗎?要看她死嗎?

傳進他耳裡的就是一聲極沉悶的聲音,那山石上已是通紅。

飛狩停下那金鉤看着依舊倔強的人:“去?”沒有回答,只有一個諷刺無比的笑容。飛狩的眼裡染上的一絲悲哀,“還是記得從前,你也是這般倔強,除了他,誰的話也不聽。拼死回去爲見他一面麼?”語氣急轉下:“我定叫你好好記得當初!”

金鉤轉下,呼拉一聲將血淋淋的皮肉劃開得更深,輕易地繞到她身後鉤住了那骨肉,將她懸掛在樹上,溫銘感覺到自己的牙齒在發抖,遺天宮的刑罰真如傳說中的殘暴血腥,而更可怕的是遺天宮之人那可怕的承受力,生生要受那樣多的痛苦而不死。烯懸的臉上隱隱難耐,卻不見半點聲音發出。

下一刻,飛狩卻欺身過去,繞到她脖子上用一條帶刺的軟繩勒住,隨着他的動作,那身體顫動着,一波波流下猩紅的血。溫銘腦袋彷彿被沉重地打擊過一般,永遠無法相信那樣殘酷血腥的場面,飛狩死死按壓着那金鉤慢慢地轉動,撕裂的血肉,地上也是通紅一片,遠遠看去像兩片紅雲,那金鉤隨着那野獸一般的動作越來越深入皮肉。他聽見一聲悶叫,飛狩突然一動,金鉤從她身後嚯的穿出,露着金光幾點。

“你還去麼?還去麼?”飛狩在狂暴中停下,輕輕撫上她的臉——她扭頭,臉赫然一個深紅的手印。他的眼睛黯淡了一下,一咬牙,下了重手。

在溫銘看來他已經瘋得不能再瘋了,而烯懸不再反抗也讓他的手裡再沒有什麼顧忌,下手愈加狠毒。單單一盞茶的功夫,烯懸的身體漸漸冰涼,血液也再不流動。

她的眼睛卻沒有閉上,靜靜地無神地看着前方,平靜得彷彿沒有任何痛楚,連對飛狩也沒有什麼反應,就像一個假人。

她死了,飛狩將她殺死了,毫不費力地殺死了。溫銘捂着臉不敢相信。

啊!飛狩瘋了一般死死抱住了她,雙手用力的糾纏摩挲,要將她折磨成肉醬一般,溫銘臉上死灰一片。“我殺了你,是我殺了你!”飛狩喊着,他將烯懸整個人從金鉤上扯下來扔到山石上,那溼滑的血液浸染了石頭和他的雙眼,癲狂的盡頭,他舉手落下,就着那傷口撕扯起來,每扯一次,他便問一句,你還去麼?如同磨豆漿一般,將那血液榨出,流到四處。手握住肉條撕扯開的聲音,沾溼的打滑聲,溫銘聽見那肉條扔在地上的聲音,他更彷彿看見了那肉條沾滿泥土的樣子,一下覺得自己的肉裡也充滿了土塊,全身惡寒。

喀嚓,一根骨頭斷了,喀嚓,被飛狩摘下扔出。溫銘聽見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看着那溼稠的蠕動,她血紅的身體上,裸露着一顆鮮活的心臟。不,他在心裡喊,飛狩的脣俯下,吻上了那顆心,下一刻心上缺了一點,那肉已被咬下,吐出。

“你本該沒有心。”他說。一口接一口,直到心臟開始薄弱地往外冒出絲絲的血漿,“烯懸,烯懸。”他緊緊地抱着她殘破的身體,感受她血液開始凝固,眼淚滑落與那血混成一色,“爲什麼不記得我說的。你永遠不要回來啊,我一定會殺死你,我情願是我殺死了你,爲什麼?爲什麼?”飛狩語無倫次,悲傷讓他啕嚎大哭,彷彿剛纔出手殺人的不是他。

溫銘渾身冰冷,那血蔓延到他腳邊,裹着細細的塵土,不多久變成烏黑,他想起那夜,他隔着溪水看那冰冷的容顏,僵硬的衣角和滿鼻的血腥不開。這個人真要死了,要死了,救不了,他沒法相信,怎麼就是在此時,怎麼就這樣容易,怎麼就是這麼的不能接受的要死去了。

死亡,這樣的死亡!他全身血液在逆流,幾乎快咬掉舌頭的麻痹起來。

幽琴慢慢地出現,滿臉的諷刺,她看了看烯懸的屍體扭過頭問。

“呵,飛狩,她終於死了,我真高興,不過我還是得問問,你待如何處置我?”幽琴在夜裡雙眼發着幽光,火苗在她身旁燃起,照耀着她得意洋洋的臉,飛狩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身下最後一絲血液,眼看無能爲力,他搖搖頭,擦去眼淚良久才起身,“幽琴,我不殺你,你已身染塵世之毒,不能再入宮,我已求了宮主,從此你便出宮做養嗣人,你我再無糾葛,永不相見。記得,你要膽敢再回來,我必殺你,就跟殺死她一樣!快滾吧,別再讓我看見你的臉。”

“呵呵!”幽琴笑了,“飛狩,你不殺我?哪怕我與那皇帝老兒一塊兒?哪怕我背棄宮規留你從此孤身一人?你也不殺幽琴?哈哈哈!”

她逼近飛狩,“這就是你對幽琴的情分吧?飛狩,你心中終是有她,巫祈你怎麼都要殺,幽琴你怎麼都要活。不承認麼?你多喜歡她你也不知道吧?”

她眼中的跳躍出一點悲傷:“你終於可以安心去了——幽琴!”那張臉在溫暖的火中化開,烯懸!她假扮成幽琴站在他面前,活生生地,沒有一點傷痕。

飛狩大驚失色,“怎麼?你沒死?那她,她是誰?”

飛狩訝然回身,那躺在山石上,已然氣弱的正是幽琴,渾身是血的幽琴,心臟跳動已經快要停止的幽琴,那個說永遠與他相伴的幽琴,那個他想要活的幽琴。他說他從沒有喜歡過的幽琴。他的幽琴,她要死了,他親手殺死她,用最殘忍痛苦的方式殺死她。

不!他抱着頭哀嚎起來,身上力氣被抽乾一樣跪在了地上,用力地捶打着泥土,直到地上被打出一個大坑。

她的臉上竟然在笑,“原來,你對她的情是這樣。我真傻,但是我真高興,飛狩,你是我的,別人搶不走的。”飛狩趕緊過去用抖動的手握住了她,什麼也講不出,“不,”他搖頭,“不!”幽琴奮力從額上扣下那團幽火擲給烯懸,看了看飛狩,心臟流出了最後一滴血,只留下一具冰冷的屍體。飛狩腦中一片空白灰敗。

烯懸扶起了溫銘,將那軟軟的身子提起,“她要與我交換你給予的情意。可笑她一直以爲我得到的勝過她得到的。現在她應該滿意了,她要的都得到了,你永遠是她的。”

31.月照王府70.後傳番外四65.番外三39.銘記之傷17.圍追堵截14.怒焰三千58.往罪遺天62.還44.幽琴飛狩21.恐厄之妻14.怒焰三千4.瀰漫之夜57.破天之路22.狼狽爲妻32.奚王王妃24.深院驟雨54.番外34.兀那多情42.殤29.寂45.宮廷女官58.往罪遺天19.陰暗之心22.狼狽爲妻8.怨果初見38.妖月殺戮52.長河遺心29.寂27.黑紅糾結46.秘聞隱私22.狼狽爲妻19.陰暗之心41.試情情滅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33.冬寒之宴50.廢立遊戲66.番外四30.番外69.後傳番外三21.恐厄之妻55.奪意換心29.寂6.寂豔之憶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40.素手翻雲40.素手翻雲21.恐厄之妻17.圍追堵截8.怨果初見26.本已深怨71.後傳番外五32.奚王王妃11.胡天婚日6.寂豔之憶63.番外一28.季相之末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11.胡天婚日7.情亂之傷1.噩緣臨府51.魔琴驚變31.月照王府34.兀那多情40.素手翻雲6.寂豔之憶14.怒焰三千56.迷天之約34.兀那多情6.寂豔之憶56.迷天之約28.季相之末18.亂象迷情9.哭骨悲風62.還6.寂豔之憶21.恐厄之妻10.嫁12.初婚夜行10.嫁71.後傳番外五57.破天之路70.後傳番外四20.三少噩夢62.還20.三少噩夢66.番外四15.針尖麥芒29.寂52.長河遺心9.哭骨悲風52.長河遺心30.番外5.各起心謀12.初婚夜行2.情恨情難4.瀰漫之夜63.番外一37.工讒攻心67.爲後傳寫的番外
31.月照王府70.後傳番外四65.番外三39.銘記之傷17.圍追堵截14.怒焰三千58.往罪遺天62.還44.幽琴飛狩21.恐厄之妻14.怒焰三千4.瀰漫之夜57.破天之路22.狼狽爲妻32.奚王王妃24.深院驟雨54.番外34.兀那多情42.殤29.寂45.宮廷女官58.往罪遺天19.陰暗之心22.狼狽爲妻8.怨果初見38.妖月殺戮52.長河遺心29.寂27.黑紅糾結46.秘聞隱私22.狼狽爲妻19.陰暗之心41.試情情滅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33.冬寒之宴50.廢立遊戲66.番外四30.番外69.後傳番外三21.恐厄之妻55.奪意換心29.寂6.寂豔之憶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40.素手翻雲40.素手翻雲21.恐厄之妻17.圍追堵截8.怨果初見26.本已深怨71.後傳番外五32.奚王王妃11.胡天婚日6.寂豔之憶63.番外一28.季相之末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11.胡天婚日7.情亂之傷1.噩緣臨府51.魔琴驚變31.月照王府34.兀那多情40.素手翻雲6.寂豔之憶14.怒焰三千56.迷天之約34.兀那多情6.寂豔之憶56.迷天之約28.季相之末18.亂象迷情9.哭骨悲風62.還6.寂豔之憶21.恐厄之妻10.嫁12.初婚夜行10.嫁71.後傳番外五57.破天之路70.後傳番外四20.三少噩夢62.還20.三少噩夢66.番外四15.針尖麥芒29.寂52.長河遺心9.哭骨悲風52.長河遺心30.番外5.各起心謀12.初婚夜行2.情恨情難4.瀰漫之夜63.番外一37.工讒攻心67.爲後傳寫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