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月照王府

荷色繡牡丹紗帳輕輕被一隻手撩開, 一張白皙瑩透瓜子臉顯出一半,那睡意迷濛全凝重了彎彎的兩道柳葉眉上,脣上竟還殘留着些許胭脂, 帶着妖豔的氣息, 手上通透的玉鐲滑下了那凝脂一樣的手臂, 紗帳放下, 裡面的人似乎輕哼一聲, 立即有丫鬟上前來張望。良久不見帳子裡的動靜,丫鬟纔下去。

“真悶啊”帳子裡傳出一聲嘆息 。

庭院裡下了小雪,一個宮裝女子, 在小丫鬟一把紅扇的遮蓋下緩緩地從穿過花叢而來,嫣紅的石榴色葵錦彩織羅裙下隱隱可見鑲嵌珍珠繡功繁複的繡鞋一步一點, 身上穿着的寶藍織金大披風微微擦着地面而過, 遠處看去身姿搖盪, 美不可收的嬌弱,配着那雪更兼詩情畫意。

有丫鬟迎出來, 接過了披風,爲那女子掃了掃些許雪花,將她扶了進去。那女子直直往內房裡走去,一股暖香撲鼻,溫熱了女子全身, 層層的帷帳被素手撩起, 又在她身後晃盪, 她終於到了牀前, 不由得回望這屋子, 奢華舒適,唉, 她嘆一聲,接着立刻道:“姐姐,該起了吧?”

唔的一聲,卻無動靜,宮裝女子伸手打掛了紗帳,她聞到了胭脂和菊花酒的香味,瞬時覺得心神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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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子越來越乏味了,恩?嬌雨!”才起身的女子望向正發呆的宮裝女子,“啊?是,是啊。”嬌雨趕忙回神。

“說起來那季希容在時,倒還有些消遣。”女子的指腹抹去那殘剩的胭脂,自個梳起了頭,“可惜,如今她卻成了風流鬼去,哼!剩了咱們——無趣!”她拉長了調扔下了梳子喚來丫鬟服侍洗漱。

嬌雨在一旁看着,半天她才問:“今日來又有事?”

“姐姐,我,想請個女先生。”

“女先生?做什麼?”

“這聽下人說那女先生說的故事。。。我就。。。”

“不成!”女子冷笑,“說故事?不過才子佳人,還能說出花來?府裡誰做生日也請來過,還聽不夠,非要請個人來,不嫌府裡眼熱的多了。”

“我——”嬌雨悶聲低頭,卻還是抵不過小廝那繪聲繪色的傳述,“姐姐,我也知招搖的不好,可。。。”小丫鬟端上盆水退出,嬌雨輕輕走到女子身邊,在她耳邊低語:“那女先生什麼都敢說呢。。。市井風流,斷袖分桃,就是殺父弒君。。。姐姐但凡想聽的,都。。。”

“姐姐,那不比檯面上說的話湊趣而已,秘聞舊事也是信手拈來,說的可不比家請來的只細那麼一點兒。”

“姐姐,我還聽說呢,這京裡的事那女先生無不知曉,也是聽她說那戶部尚書之女長了苦瓜臉卻還肖想宮裡的主,每日費多少胭脂,夜間梳洗都用一缸的水!”

噗嗤,女子終於忍不住笑起來,“一個市井說書的,她怎的知道人家府裡後院的事,怕是胡說吧?”

嬌雨得意起來,“我也問這話來着。”她捏着嗓子學那小廝的話:“那女先生道啊,有日到尚書家走場,趕車送她那小廝便是給他們家小姐送水給累的摔斷了腳,原是戶部行走,這下好,可變了戶部拍馬,只管跟着馬屁股後頭走。”

哈哈,“小人精的,父王與那戶部尚書不和,你就這樣編排人。”

“姐姐,”嬌雨撒嬌着,“姐姐倒是給說說,這冬日裡頭夜也長,我們姐妹也好有個消遣。姐姐,你要疼我。”她搖晃着她那叫嬌魚的姐姐。

“自個說去,我不管。”嬌魚故做了姿態。

“那。。。我求韍(同福)哥哥去。”嬌雨不依。

“住嘴!”嬌魚突然勃然大怒,“你敢!”她伸手推搡開嬌雨,袖子一掃,一盒胭脂雨一樣撒在了房裡,染得地上的厚毯如同開了梅花。嬌魚的喘息夾雜着嬌雨呼出的白霧,胭脂被吹開就像風也上了紅妝,房裡立時冷了下來。

良久,嬌魚先回復過來,“妹妹,韍哥哥那樣忙,聽姐姐的話,莫要去了,你要什麼都會有的。。。”她的聲音柔柔地快聽不真切,卻堅決無比,嬌雨怯懦的眼掃過了嬌魚的濺着猩紅的裙角,精緻湘繡遊動着銀絲的冷光。

“姐姐,我不去就是。”嬌雨擠出了笑,“姐姐可是應下了哦,那,我回去等着了。”

嬌魚看着匆匆而去的背影,今日裡嬌雨的宮裝也是她最好的了,爲來見她才穿的吧?可惜。。。嬌魚打開了箱子,還不是我稀罕的。女先生嗎,我給你請來就是,嬌雨,除了我,誰還能管你這些有的沒的?只是你要乖乖的,乖乖的,嬌魚的聲音呢喃,我什麼都依你。。。

“來人!”

“這身宮裝給二小姐送去,便說是王妃新賜下的,備着她宮宴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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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從雲層裡透出光,只一會便金光大燦,照耀了整個京城,奚王府側門打開,斜射進門的陽光晃花了迎門的小廝,他擡頭看着馬車上下來個人,徑直向門裡走過來,全身都是光,她來了!小廝使勁眯縫了眼,女先生啊,這樣年輕。

淡淡的藍灰常服,容色很美,可在這王府內院也並不出色,小廝忙上前安頓車馬行裝。

“姐姐們,月上有禮了。”小廝聽見那女先生在他身後跟那堆探頭探腦的丫鬟們見禮。

呵呵,那些丫鬟相互嬉笑着推搡着,一個小丫鬟被推上前,她紅着臉支吾,女先生笑起來,“姑娘有話只講來。”小丫鬟見她和善,又被同伴捅了幾指頭,咬着牙問:“你。。。是王爺的外寵麼?”說完立即鑽進了人堆裡頭,連頭也不擡。

哈哈哈,嘻嘻,丫鬟們都小聲笑起來,拿眼看女先生,“定是的,不然王爺怎要接了來養在府裡頭,想長久呢。”有人嚷嚷着卻看不到是誰。

“去,去!”小廝忙跑過來解圍,“女先生是給小姐們說故事解悶的,哪來的混帳話?”

哼!又是。。。有人不滿的咕噥着,其餘人也沒了勁,呼啦就散去了。一時間好熱鬧的場面剩了個鴉雀可聞,“這,是?”女先生問,小廝暗自汗顏,“先生不必放心上的,這都是王爺那些側妃房裡的。。。先生專給小姐們說書,想來不礙。”女先生笑笑,原來是各房裡來探情敵的,這王府真熱鬧。

“哦,她來了?”

“那我得好好聽聽都講的什麼東西!傳話,過幾日,我就要聽去。”嬌魚挑着葉子喂那小兔子,扭頭想了想,“就說,我要聽——”

幽暗的房間裡,燈火嗤的一聲燃起,一間佈置還算雅緻的屋子,還算暖和,一雙細白的手將香爐的蓋子揭開,丟進些香料末子蓋上,一會兒,暖而悠遠的香霧騰起來。身體慢慢轉回,嘴角的笑意閃過,女先生,烯懸,如今叫做月上。

“回小姐話,都準備好了,後夜裡掌燈後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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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龍也燒起來,一個小的暖閣裡,紅紅的燈燭也印得人也明媚起來,被丫鬟簇擁而來的嬌魚嬌雨,閒閒的半倚着榻上的如意團花錦繡軟靠,兩人俱是慵懶模樣,面目也有七分相似,正是風華年紀。丫鬟捧上些消食的果子和小食,嬌魚一揮手,“將門窗掩厚實些,都下去。”“素竹,你遠些守着。”

丫鬟們退走,屋子一下空曠,門窗都掩好了,只剩那小小的紅色的燈盞,烯懸走上前行禮,嬌魚與嬌雨連她的面目也看不真切,兩人對望一眼:“女先生,這就要開始了麼?”嬌魚淡淡地問:“我早知會了要聽的,哼,這架勢,可別拿了鬼故事糊弄我。”

烯懸笑道:“不敢,月上以爲說故事定要聽那人如身臨其境般,或喜或悲都要感同身受,這纔不費上月這許多口舌一一道來。所謂採其長,避其短,若不能有所體會,又怎會有那一唱三嘆沉浸之中的感觸良多。月上不敢誇口別的,雖是些須一會,也能讓那聽書之人做一回故事裡那人,只此法,纔可盡知前因後果。小姐要聽這故事只發生在夜裡,也在一個暖閣,如此一來,一切小姐也盡能知曉了。”

“呵,好大的口氣!”嬌魚癡笑起來,“如此,月上先生若是講個男兒的故事,我與嬌雨豈不是也能感同身受的做一回男兒了?”

烯懸擡頭看她:“正——是!”不卑不亢。

“姐姐,你要聽什麼呢?快讓先生講吧。”嬌雨在一旁催促。

“好,先生便講來!”

烯懸又燃起了香爐,香霧不知不覺就瀰漫了屋子,連那一點燈火也更暗了。嬌魚兩人覺得身上如做夢般軟得舒坦,不一會就聽見低低的聲音字字清晰地開始講。

“話說那小姐,姿容俏麗,父母俱全,閨閣裡愛寵無邊,母親有求必應,袒護良多,也不叫她學那閨閣女紅琴棋書畫。整日裡無所忌諱,驕矜奢華自恃甚高。到其及笄,父母也爲她挑揀到一戶門當戶對的人家,夫君儀容出衆,文采甚佳。”

“可惜啊,”烯懸長嘆聲,“如此好命卻不惜福。那小姐的夫婿上有高堂,下有弟妹,本望長嫂如母操持理家,可那小姐甚爲無理,爭寵善妒打罵呼喝,揮霍金銀無數,夫婿苦惱困頓無法,只當她如擺設一般不加理睬。”

嬌雨問:“姐姐怎的想聽這個?”

“噓,往後你便知了。”嬌魚答。

“一日,那小姐在花園中游玩,遠遠瞧見那府裡的家人,正待着那些家人迎了她去,不意左右不見人。未料到這小姐在夫家做足了勢早惹得衆人皆怕,遠遠見着繞道便躲,真個人見人愁。可惜那一張芙蓉面也氣得不見人形,小姐咬牙暗罵,含怒而歸。”

“及到閨房內,好個冷清,夫君十日也不見入房,丫鬟們戰戰兢兢回稟着夫君去向。那小姐怎忍得這口氣,當下便尋了過去。”

她含着怒,腳下生風,丫鬟走得慢了也被她一掌眶到地上。遠遠地她聽見笑聲,霎時她心氣翻涌,她最不待見那人的屋子裡,她的夫君在放聲地笑,那笑刺得她發震。自己如此的模樣,如此的家世,竟被他看作與那閒花野草一般。忍不得,怎忍得?

小丫鬟上前給她行禮,慌忙忙要向裡喊唱,也被她一掌扇開,她雙手猛地推開了門,一屋子突然寂靜。她看見,那屋子裡,兩人,並肩在一起畫畫兒,她不會,旁邊榻上是一局未完的棋,她不會,左側是那女紅琴瑟,她更不會。她紅了眼,不要臉面的東西,以YIN物惑我夫君。

“你來做什麼?”那夫婿冷眼看着,不悅。

呵呵,做什麼?她笑着,我縱什麼也不會,卻也會收拾那狐狸精!

她道:“嘖嘖,我看看,你兩人真是郎才女貌呢,叫這滿府的人好好看看去,如此般配。”那小姐掃過門口探頭探腦的丫鬟們,立時縮了回去。她夫君兩人一絲羞惱,正要開口。

她搶先道:“你與未出閣的姑娘家獨處一室,豈不壞了人家名節?”她笑着:“既然如此,這名節已失,也莫再想另攀高枝去,我說。。。”她走過去端上那桌子上那茶水,“不如今日就給我敬了茶,做了小如何? ”

“你!”她夫君已是滿臉不虞,“太過放肆,我與她——”

“你與她情投意合!”她接過話,“呵,夫君,莫怕啊,又非你親妹,亂不了你的倫he常!”

兩人更是羞憤難堪。她笑盈盈,狠狠一揚手,一碗冷茶潑得那人一身子都溼,“還不知道哪裡的野種子便充了小姐,想做小?先洗乾淨你那身野種味!”

啪!她的夫君一掌打去,她憤恨地紅着眼“你,好。”立刻回身衝過那琴旁,將那琴捧起狠狠砸向立柱,她夫君不及攔阻,幾下那名貴的古琴便成了碎片,呸,她對着剛進門的人唾一聲,“連姓也沒的賤東西!”

哐啷,桌上的盞碟摔碎在地上,嬌雨紅着眼,胸口起伏甚巨,這世道最賤不過無姓之人,是祖宗便也不願認的子孫,就連勾欄風塵裡也拿眼看輕那人。嬌雨知縱然義父對她們姐妹極好,也不願賜給她們姓氏,心裡總還是介意兩人低下的出身不配國姓吧。自己姐妹被王府收養,便與從前的姓絕了,若收養之人不賜姓,那,及到出嫁,便終身無姓,死後的碑上也無姓,叫人心中淒涼。

那日,她去找姐姐嬌魚,剛進門,那季希容狠狠吐出這話,留下一地狼藉和臉上尷尬的三人拂袖而去,她的心頭像被針狠狠紮了一下,她與姐姐,從來也疑惑自己是否有那福分冠國姓,後來漸漸明白處境,心裡一直爲此憂愁輾轉,一直害怕別人臉上的端疑嘲諷。小心避免提及,警覺的迴避,仍然被人這樣宣揚着叫出來,血淋淋地揭開了她們心頭的那個疤,很疼的。

煦,明顯的怒氣下埋藏着一絲避諱,他匆匆的別過,連安慰的話也沒有。他終究是在意的,皇室中人怎能與無姓的人交往過密,傳揚出去,他必定不虞,所以,他走了,連頭也不回。也許,他也曾努力的避開去面對,但,季希容這樣,說是義兄妹,其實什麼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我是個什麼了。嬌魚一絲恍惚,她記得那日,她們姐妹關上門相對無言,竟呆坐了一下午。

嬌雨記得,她的姐姐那樣的痛苦,她的自尊和才藝從來不輸真正的千金小姐,卻在這全輸了。她只覺得從那以後,姐姐的心頭都在淌血,一直一直流,不知道,今日,又一個人那樣相似的提起,姐姐,還要流血嗎?

“你,好大的膽子。”嬌魚冷笑到,她手裡的碗蓋碰得叮噹響。

“小姐,月上並非有意冒犯,月上也無姓。”烯懸一臉平靜。

“你竟從何得來這話,就如你親見一般?”嬌魚問。

“府裡請我來時已知,月上也有些須本事!如此,小姐也該信我所說絕無虛假了吧!”烯懸躬身行禮,“小姐想聽那故事,也唯有月上能給小姐講個究竟。小姐們——饒過了這回吧。”

是呢,嬌魚心想,說不定早在隱蔽的角落裡傳了個遍,這府裡,誰真正望她們好?連個說書的也知這事。可,就如她說,既連這個她都說得一絲不差,那季希容如何死,想來也八九不離十。她真想知道呢,這幾夜,她夜夜夢見季希容來,她說:“你這可憐的東西,連死了的我也不稀罕你那日子。他心裡沒有你,沒有!”

“你撒謊!死了,你死了。”嬌魚記得她狂亂的揮舞着手追過去,想要將她揮散,季希容陰陰笑着飄散去,“活着不如像我一樣死,像我這般死,哈哈哈哈哈哈。。。”她頭腦裡深深的印下了這句話,府裡只知道季希容暴病而亡,難道,另有原因?她的陰魂日日來擾,嬌魚真想知道季希容生前發生了什麼,連她死後都這樣得意?

“姐姐,咱們不聽了。”嬌雨在一旁急道,她只覺得面目無光,恨不能立即離去。

嬌魚看了看低首不語的月上,那恭敬的身姿卻有着與衆不同的意味,不是奉承也不是笑話,彷彿置身事外地看一個故事而已。哼,就當是聽個故事吧,或真或假又如何,那個女人,死了!

“如此說來,月上先生真好本事,那日的事彷彿親見。”她看一眼嬌雨,“人可是你要請來的,今兒你就陪了我聽完,”,“妹妹難道不想聽聽那女人的下場?”嬌雨只得稱是。

烯懸撥了撥香爐,那香味更濃烈,嬌魚彷彿看見自己泣血發誓不要她季希容好過,與煦畫的那幅菊蘭圖輕輕地飄進了水裡,她一轉身到屋裡又畫上一幅叫人給煦送去。連這,月上也知道。

嬌雨彷彿又看見那天,她看見季希容來,轉身要躲,躲不開,季希容尖利的指甲直指上她的臉皮,她躲不開,臉上一條血痕。姐姐說,不怕,要她等着,從此姐姐努力討義父的歡心,一次次壓過季希容,直到那女人快發瘋。臉上真的在痛,嬌雨撫上了臉。

“那小姐指使夫君房中的小廝,日日向她報了行蹤,倘去別處還好,要是離那人近些,必要怒火中燒幾番吵鬧。一日,那人竟敢欄下了她,只伸手讓她看了看手上晶瑩通透的玉鐲,笑着輕道是她夫君所送。那小姐出言惡罵,只說夫君是瞎了狗眼沒羞臊,竟被這下做娼婦蒙了心,卻不料她夫君正在花叢後小憩,卻聽得怒氣橫生,當下一耳光,那小姐直跌進花叢裡,傷了臉面。她夫君往後更是不看岳丈面,再不進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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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上怎麼端上了這湯?燙。可我不甘,不甘如此。胸中的怒火又燃得沖天,我還是放下了湯,“送去吧。”有人領命拿過,爹近日與夫君家有些關隘,他會來吧?只要他來便好,那女人怎麼比得過我這千金之軀。他心頭念着那邊,那又有什麼打緊,今夜,多打些粉。若是能有個孩子,我定要賤人滾出府去。。。

嬌魚煩躁中醒來,月上所說的彷彿刻印在了身體裡,想忘也忘不了。她還記得那時怒火填胸的感覺,說不出爲何對自己那樣痛恨,正如月上說的,她真實的感覺到,夢裡頭也一再重複,就像自己成了季希容。

原來自己能將她急成那樣。嬌魚輕輕起身,繞出屋子,來到庭院的花廊下,呼吸裡擠滿了初冬的涼颼,卻怎麼也平息不了那炙熱的煎熬。她彷彿注入季希容的身體般聽見煦的腳步,煦的呼吸粗噶急促,還有嫣紅的嘴角上那得意的一笑。煦很粗暴,他的眼睛裡掩蓋不了厭惡,嬌魚覺得戰慄的身體冰冷如冬,煦說,惡狠狠地不帶一點溫度:“你有個好爹。”煦罵,氣極:“你連她一個指頭也不上,無恥。”可是煦啊,他還是上了她的牀,閉着眼睛做着他該做的事,確在嘴裡罵罵咧咧地指責她,就好像他們只是在爭吵,還有這更滑稽的事情麼?

嬌魚才知,男與女原本都不像自己白日看見的那樣,夜裡,那是天翻地覆的世界,是她不能承受的事實——他們是夫妻,縱然,煦那樣厭惡她,那樣痛恨她,卻還要與她做夫妻該做的事。

哦,煦,你爲她奉獻了(身)體,爲那個你不願爲妻的人,卻從不給我嗎,給你說愛護的我,煦,我連那樣粗暴的對待都不值得,出身,你真的介意嗎。

嬌魚透不過氣的悲傷,她身上殘留着那些畫面離去後酥麻又空洞的虛,那種古里古怪憤怒又欣喜滋味她嚐到了,哪怕是假,哪怕是藉助另一個女人,她厭惡的女人。快樂要季希容施捨,那時月上聲音鑽進耳裡,就如她的身體潮溼着被一點點深入,沒有痛楚,只有快活,她竟疑惑正被一個男子擁抱着。

風吹得她全身都冷,煦,你厭惡我,可嬌魚悽悽的笑起來,可煦你不知道呢,我在夢裡次次與你在一起,享用了你的溫存,卻還是處子——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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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鳥啾啾的幾聲弱叫,嬌雨輾轉能眠,她記住了那潮水一樣涌來的不甘,如果在月上的故事裡,姐姐闖進了季希容的思緒的憤怒裡,那她,嬌雨便做了一回與季希容對峙的姐姐嬌魚。嬌魚那種深切的不甘彷彿一把拉鋸在她心裡割着,被季希容輕看的不甘,被煦逃避的不甘,被身份不明折磨的不甘,對一身才華卻被視而不見的不甘。爲何,除了出身我有何落人後啊?嬌雨彷彿聽見嬌魚心中深深的悲嘆,她是那樣驕傲,偏偏懷着那脆弱的希冀,姐姐啊,你我身上,已有刻上的命運!

她伸展了緊握着的手,那手上還殘留着指甲劃過季希容臉的感覺,她的頭腦中一遍遍慢慢回憶起她彷彿附身在姐姐的身上,用手狠狠劃過季希容那張精緻豔麗的臉,指甲碰着了皮肉,吱溜的一聲澀響,緩緩地掀起了脂粉,嬌雨看見那紅與白交雜着往下落,手上更澀了,指甲更入肉,血緩緩浸出,溼潤了脂粉,一滴,一滴,慢慢地往下滴,滲入指甲縫隙的阻塞感,可那手卻沒有停,從容的在空中劃出一個弧度回到了胸前,指頭被浸紅,垂下來,彷彿女鬼。

痛快,痛快,原來姐姐就是這樣將季希容趕回孃家的,姐姐壓着她透不過氣,她竟氣瘋了,罵道:“父王也不過是老糊塗,瞎了眼的老東西。”

王妃聽見只說了一句,“媳婦,要我訴與你父王處嗎?”季希容,如同被雷劈中,軟軟地跪在冰涼的石頭上,生生忍了領王妃賞賜的一耳光,傷得都見不了人了。那傷嬌雨未親見,只知道季希容顏面無光,隔天立時回了孃家,直到死也未回來。

可是,死也就死了,爲何姐姐又想起她來?連王妃都沒問過一句後事怎麼辦。

難道姐姐對季希容這樣死去也不甘麼?嬌雨害怕地拉起被子蓋着頭,她聽見身內留下的那段身心爆裂的聲音,那樣的絕望如同那滑落水中的菊蘭圖一般就要化作了泥漿成爲粉碎。嬌雨死勁將胸口擠壓着,爲什麼,身爲女兒啊?姐姐——你連做女兒都不甘了嗎?嬌雨說不出的害怕,姐姐讓她害怕,她一定會做出什麼吧?一定會!嬌雨擁着一身的不甘沉沉到天亮。

屋外,月上,輕輕掠過屋頂。

24.深院驟雨9.哭骨悲風41.試情情滅39.銘記之傷64.番外二69.後傳番外三34.兀那多情32.奚王王妃60.怨案迷情14.怒焰三千18.亂象迷情35.如入其境10.嫁30.番外29.寂42.殤12.初婚夜行66.番外四48.桁之苦戀62.還22.狼狽爲妻19.陰暗之心35.如入其境4.瀰漫之夜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51.魔琴驚變56.迷天之約3.媚香入懷41.試情情滅33.冬寒之宴35.如入其境19.陰暗之心34.兀那多情37.工讒攻心20.三少噩夢62.還18.亂象迷情71.後傳番外五51.魔琴驚變40.素手翻雲60.怨案迷情49.新人舊情70.後傳番外四21.恐厄之妻50.廢立遊戲51.魔琴驚變26.本已深怨32.奚王王妃9.哭骨悲風48.桁之苦戀54.番外1.噩緣臨府64.番外二47.言盡今生12.初婚夜行53.迷9.哭骨悲風34.兀那多情17.圍追堵截20.三少噩夢40.素手翻雲14.怒焰三千15.針尖麥芒8.怨果初見21.恐厄之妻58.往罪遺天23.回門見血9.哭骨悲風25.風起血涌31.月照王府54.番外30.番外53.迷33.冬寒之宴33.冬寒之宴53.迷12.初婚夜行63.番外一54.番外69.後傳番外三69.後傳番外三17.圍追堵截49.新人舊情69.後傳番外三35.如入其境70.後傳番外四11.胡天婚日24.深院驟雨15.針尖麥芒63.番外一42.殤64.番外二69.後傳番外三2.情恨情難17.圍追堵截24.深院驟雨2.情恨情難71.後傳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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