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黑紅糾結

“不!——”女子淒厲的哭聲在荒山小道上響起來,那女子發亂釵散,水紅的裙鉤掛着路旁的荊棘枝,可她顧不得了,身後,那人已經逼近,無路可走,只能向前,逃。

她累了,步子有些不穩,繡花鞋子也快要脫腳了,身後傳來那人貓抓老鼠的般戲耍的笑。她立時緊張掙扎,終於捨去那手上的包袱,又一陣低低的混笑,嚇得她一驚跳着就向前奔逃。

不,她口中弱弱地喊着,汗水已經被野風吹涼,腳步已經虛晃,手也被野草割傷,眼睛已經迷濛不辨方向,她的絕望越來越濃,可還是不甘心地幾乎攀爬般向前方挪動。不。。。不行,我不行了,爲什麼,爲什麼是這樣的結果。。。

一個包袱從天而降,落在她面前,她眼一黑幾乎要昏過去。嘿嘿呵,那聲音陰魂不散般從身後傳來,越來越近,下午的日光曬在人身上金黃。她努力睜眼卻無力看清那人,只知道那雙噁心的黑色爪子伸過來抓住了她抖個不停地身子。

風呼啦地一聲掀起草葉枯枝,將女子哀慼的哭聲帶得遠遠的,那荊棘草叢環繞的地方,一個黑大的影子壓上了那哭聲,一下滾藏在草叢裡不見。又一陣風,一件杏色褂子飛起掛在一旁的枯枝上,接着半幅內衫,幾片裙裾飛出散掛在周圍,一聲怪笑起,一隻黑色大手伸出撕扯開來,女子一聲尖叫,伴着那得意的笑聲。

良久,久到連風都睡着過去,太陽也下西山,那黑影子立起來,手裡緩緩舉起一把刀,“啊!不,不要啊!!饒了我吧,饒了奴。。。”女子狂亂的哭嚎,草叢中揚起幾把碎草砂石打在黑影上全無反應,“不要。。。不要。。。我做錯了什麼,竟要殺我,你們要有報應!”那黑影又壓了下去,女子尖叫一聲,“報應。。。”她撕扯着嗓子喊出來,卻被黑影粗重的喘息聲硬生生壓下去,混亂了一片風景。

草葉颯颯不停做響,一隻手舉起,亮光一閃放下,一下,一顆滿臉驚恐的頭顱飛出來,砸在四周凌亂的衣裳上,飛濺開紅雨如花般開在山間一片。喘息還在繼續,草叢一停一歇搖晃着,喝!有人怒吼一聲,聲音又起,一隻白嫩的手伸出來,隨着草葉的搖晃慢慢向外伸,直到掉落在地上,露出慘亂的切口。啊!有人舒適地喊,一條腿飛出去,接着又一塊肉。。。

黑影立起身,將身上的紅色細細抹了一遍,讓那肌膚無一不是那紅色的汁液,彷彿在沐浴般。良久他才拉上褲子,身旁已經全是碎肉斷肢,連心肝內臟也無一完好,腸子道齊整,被他拉開來圍着這片腥臭的地方繞了兩圈,他摸摸手裡拿團軟軟的東西,分不清是女人哪裡的肉,他只嘿嘿笑兩聲,將那肉揣進了懷裡,一隻手用刀挑上那包袱,另一隻只管伸進懷裡拽着那團肉。

真好,這是第幾個?爲那府裡清理女人的活真是快活,明年這裡的草必定還要高呢。。。

罷啦,弄這下酒菜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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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一個婆子送上幾樣東西到希末眼前,希末看去幾樣首飾,些須銀子,更有一樣東西不同,她示意拿了來看,是個折成方勝的絲絹子,打開來是封信,她只看了幾行便冷哼一聲,“果然這十二孃不安分的。”她將絹子扔回給婆子:“倒是給我將那姦夫揪了出來!”

婆子口中應諾,卻不急着下去,希末斜她那枯樹皮一樣的臉一眼,淡然道:“這些東西先交庫房,若抓着了人,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何況——”婆子身上抖了一下,“十二孃,交到你那遠房的侄子手裡,想必身價也賣不少。呵,你那侄子也幫我賣了三個人了,甜頭會少了你?”

“是,是。”那婆子奉承着將東西交給丫鬟,暗自卻咒罵着,那侄子每次都只給她幾吊銅錢,硬是說賣與親友去,不得錢多。呸!那死黑崽子,心也黑,若不是夫人交代要賣去遠遠的地,哪裡輪到他發這財?她咒罵着走過幾個迴廊,突然聽見一聲尖叫,她身上一冷,立刻快步走開去,聽着像是焦樓裡的。。。唉,十二孃,莫怪,讓那黑崽子欺了去,好過這焦樓裡度日。她嘿嘿笑了笑,看那黑崽子回來時那一身賤樣便知,哪有不粘葷腥的貓兒?

季祥櫸依舊睡臥着,閉着眼也知道身旁的樂元並不曾睡去,他連日來只管與她比着耐性,不肯俯就半分。都知道,卻都不肯將就,季祥櫸不肯與樂元好又要拿她做盾牌,樂元知他不願卻又死不肯白白放過,只不斷翻身咳嗽喘息,不讓他那樣子輕易睡去。

唉,樂元在心中哀嘆,自從季祥櫸入得那三少夫人房內,兩人眉目和諧,季三也規矩了很多,季相滿意之後更是對她言語暗示,望她得子。可,聽着枕邊人的呼吸一短一長,她冷了心,任何法子都試過,卻怎麼也回不去那幾日的恩愛光景。她憤恨地又加重了幾分力,她想着那些夜裡,他俯身在她上面,也是那樣的炙熱,烤得她如同快要乾死的魚般張着嘴。她回憶他的每一個動作,他的手,他的脣,每一點一滴都慢慢地想上好幾遍。

她想,身邊這人如何也是木着,何必去管。她轉過身,一隻手開始按壓着胸口,斷斷續續地發出哼悶的聲音,不顧那人就在身邊。

季祥櫸皺眉,突然又放鬆,如果是那人也這般哼哼着在他身旁該是個什麼光景?樂元的聲音越發放肆起來,外間也有了響動,想必丫鬟們正紅着臉呢,可惜想錯了呢。他雙眼朦朧地睡過去,夢裡,他又看見了那人,幾乎是厭惡的看着自己,卻還是恭敬地行禮離去,留給他一個背影,不發一言。

不!不要!不要如此對我!

我再不會強迫你,我會對你如同神明,將你供奉在心裡。不要用那種神情看待我,不要,我情願放棄那擁抱着你的幸福也不要你對我厭惡,對我說句話吧,再說一句,從你的朱脣裡。。。自那次季祥櫸飛蛾撲火般抱住玩兒被他推開去,往後每一次見了他都是冷淡無語,讓他如入冰窟,既焦躁又毫無辦法。

你,不要傷了我的心啊。。。在夢裡,季祥櫸看見迴轉過身的玩兒對他微微一笑,“我在那兒等你,等着你呢。。。”季祥櫸高興得忘乎所以。

樂元悶哼一聲,身邊的季祥櫸已是死人一般無動靜了,他毫不在意的睡去。樂元覺得眼邊溼潤了,就要這樣過下去嗎,一直這樣?樂元是死一樣的渴望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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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皮相呵!”烯懸睜開眼,眼中的神采照亮了黑夜,她修長的手遞過去,扶在那光滑如白玉一般的下巴上,“可惜,怎麼不聽我的話呢?”她手上一勾,指甲陷進肉裡,皮肉也泛出了紅色,“叫你遷就大少爺就那麼不願麼?”

玩兒只倔犟地挺直胸膛看着她,下巴上一緊,想必那指甲就要伸進皮肉了吧,或者又是十幾日流血成河?他想起了蕁娘,他若是不小心在桂花樹上劃傷了手,她總要小心翼翼地爲他擦去血跡,放在嘴裡吸允一會,那溫熱的感覺只讓他覺得在她面前受傷成了遙不可及的幸福。

他迷濛的眼又聚焦在烯懸冰冷的手上,延展到手臂,直到她沒有熱度的眼——若是在她手裡受傷呢?還覺得是幸福嗎?千鈞一髮,那指甲真要刺下去的時候,玩兒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一把抓握住了烯懸冰涼的手。他看着她,彷彿從不認識的那樣認真。

門吱呀一聲響,咳咳,有人進來,“呵!夫人,難不成病了,讓這好本事的人請脈呢?”烯懸和玩兒彷彿沒聽見的,都不動。

季祥楓進來看見的是一幅奇怪的場面,他的三少夫人高坐檀椅,伸手撫在那個跪在地上的陪嫁小廝的下巴上,而那人高揚着個怎麼看都不順眼的腦袋,竟然也不客氣地反手握住那隻手。沒有動作沒有語言,也不用動作和語言,季祥楓心裡早已認定了他們的罪過,還是在他的新房裡,他怒不可遏,火燒一樣胸口悶漲,果然,這個姿色過分的小子便是她要休書的來源吧,不給,偏不給你們,讓你們敢私奔去!

“無妨,夫人,只管繼續,本少爺可不計較些須螻蟻小事。”可季祥楓卻還是笑語翩翩,“夫人,身子要緊,不妨好好地探探脈象,若是喜脈可不能馬虎了,”玩兒似是身形一僵,烯懸看了季祥楓一眼,他便得意地向榻子上一躺,“正好早點向爹報喜去,說不定爹也要賞我點辛苦錢。”玩兒放開手低下頭,手指蒼白。

“夫人,莫急,夫君我就在這兒等——”“下去!”烯懸打斷了季祥楓得意的的聲音。玩兒低頭看不見神色便要退下,“哎!怎生這樣急,可在坐坐?”季祥楓上手枕着腦袋一搖一晃着腿說,玩兒眼裡一絲怨恨閃過,退了出去。

房裡只剩下烯懸與季祥楓兩人時,突然就靜了下來,季祥楓正眼對上烯懸的眸光一下就啞口無言,他張着嘴空合兩次卻還是蔫下來,徒然地躺在那裡,起也不是,睡也不是,因爲烯懸已經躺回了牀裡,再不看他一眼。

“我說——夫人。。。咳咳”良久他還是坐起在榻邊,“我爹的日子最近好過着呢,”牀裡一片寂靜,“夫人——”他拉下了臉,“你可答應——”

“休書。”一個聲音截住了他。

“嗯?呵,夫人,怎的還與我置氣呢?”他嬉笑着趕忙下地穿鞋,幾步就跨過去,一屁股坐在烯懸的牀邊,將那鞋子一下抖飛踏在了腳踏上。

“夫人若是助我得償心願報了母仇,祥楓感激不盡,定然要與夫人夫婦和諧,讓夫人得享尊榮,不負了夫人這番勞累。夫人怎的忍心讓祥楓一片真心付予流水?”季祥楓聲情並茂說得興起。

“夫人吶,我季祥楓可不是那刻薄寡恩過河拆橋之人,我不白長張好臉好嘴的就哄了你去,”季祥楓隱隱聲音發怒,“我能給夫人的哪裡止一紙休書,夫人——你要別的吧,別的。。。我都給。。。”他彎下腰溫柔地將那許諾說得婉轉含蓄,溫柔無比,幾乎就在烯懸的耳邊低語到。

“你不怕麼?”烯懸閉着眼,一手揮袖將他如蒼蠅般趕開了些。

“怕?怕何?”季祥楓眯着眼笑抖露抖間藍色的外袍,滿臉不在意。

“夫君難道不想知道爲妻何許人?”

季祥楓的眼骨碌轉了轉,低頭思岑,在擡頭已是滿臉逗趣的笑,“夫人,這,還用問嗎?夫人是我正室,到死,都是。”他就趴在牀邊如狗看骨頭般盯着烯懸的側臉,頭上挽的紫晶玉襯得人竟有了絲骨秀風華。

呵呵,烯懸扯動些嘴角,淺淺的笑,柳眉舒展媚眼迷濛,“我麼?是你的妻?”

“是,夫人,我不介意旁的,只要。。。只要夫人將那小子送走,遠遠打發了,夫人,你我也是好夫妻。”

哼!烯懸止了笑,“如此,夫君請爲夫君的親爹選個結果。”

季祥楓瞬間如同被針定住,渾身寒遍,忘了,忘了他也是自己的親爹。那個尋常逼着他苦讀的人,又是打得他癱在牀上的人,那個爲他收拾殘局的人,也是怎樣都還對他期待良多的人,自己真的是他的親生兒子。

他想起來夜裡,偶爾被烯懸趕走回到自己的屋子裡睡,夢裡飄來的白色喪幡,孃的舌頭吐得老長,她哭着鬧着走近他,舌頭越吐越長,連心肝肺都一一被那舌頭帶出了腹,掉到了他的面前,血淋淋的,可他卻得忍着噁心想要捧起來。她幽幽地說,“兒啊,你吃吧。娘,什麼都給你了。要幫娘報仇啊。”他覺得手上的心肝都在腐爛着,化成了濃腥的汁液,從他手指縫裡慢慢落下去。

啊,他慘叫着跳起來,將手使勁地甩開,可那粘稠粘糊的東西卻怎麼也甩不去,他用那身上的衣衫去擦,擦掉了,衣衫變紅臭,可手一下又多出顆頭顱,帶着無比怪異的笑容,直勾勾看着他,是輕樓嗎?怎的這樣難看?

什麼?他彷彿感覺到頭上有東西在爬,蟲?慢慢的爬到了他的耳邊,不要鑽到耳朵裡去!他想回頭,卻不能動,又一個什麼東西爬了上來,固定住了他的腦袋,一根手指遮住了他的眼,是千宜的手,死死地扣住了他,將他向手中輕樓的頭顱壓下去,輕樓的脣青紫着有一層紅色的冰霜,他想掙扎卻怎麼也逃不掉,眼睜睜看着輕樓的頭在他眼裡放大,直到兩人的嘴緊緊連在一起,腐臭一下衝昏了他的頭腦,他甚至覺察到輕樓的頭在蠕動着,裡面的蛆蟲也如他一般在掙扎,拱動。

他覺得那臭越來越濃重噁心,連同那蛆蟲從輕樓的嘴裡蠕動着擠進了他的口鼻,他想吐,卻被那雙斷手壓得無法離開輕樓的脣,臭味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腸胃,他覺得自己與輕樓一般在腐爛着。

他紅着眼用力一吐,蛆蟲又壓進了輕樓的口裡,她的頭顱不能承受着爆開,惡臭,爛肉,蟲屍全散在身上。濃霧裡一塊桂花糕伸過來,“兒,吃啊。。。”幽怨的聲音,“娘死得慘。。。”他含着淚去接,卻發現糕上粘着塊舌頭肉,還滴着血,他的娘果然死得很慘,連舌頭都咬斷。。。可他卻還是自己的親爹。

他想,這樣的噩夢還真是令他食少體輕呢。鼻子裡彷彿又有絲臭味要鑽出來,他喉嚨一動,胃裡一縮就想吐。

烯懸看着他鐵青的臉,“有疾?”季祥楓拍拍胸脯,他一擡頭,立刻換了臉,雙眼含水瀲灩,春光明媚地一笑,“夫人,夫君我有喜了。”烯懸止不住噗的一聲笑了起來,發顫眉彎,連牀都在搖動着吱呀響。季祥楓在一旁更是得意着將那手向她眼前一伸,“夫人,給夫君我把把脈如何?”那模樣十足的賴皮頑劣,卻又假裝着一臉的認真。

烯懸止住了笑,卻看向他手心裡的東西,兩朵新鮮的雨前蘭花靜靜躺在他的手心裡,清香撲鼻,沁人心肺。仔細看那手竟比花還白,託着那蘭花更顯嬌嫩馨香,彷彿能讓人覺到一絲仙山霧雨的滋味。

她伸出手,兩隻手指夾住一朵平靜地放在鼻子下嗅,眸色一亮又轉暗。季祥楓順勢將腿一搭坐上牀,“夫人,往日送的那些首飾古玩你不愛,這花可是極品,我堂堂相爺府也只一棵,今年只開這兩朵,我便摘來給夫人添香。”他將頭一歪,一手支着腦袋打量着烯懸,盈盈笑意,“正與夫人的美貌相稱。如何?夫人可喜歡?”

花,想要多少都有,紅的,黑的,白的,黃的,大大小小,可那時伸過來的一朵小花兒卻留在記憶裡,揮之不去。爲了那朵花,不知道淌下多少鮮血也不回頭,她看着季祥楓的手仍然託着剩下的那朵滿懷期待,期待麼?我也曾經期待着,可如今我又該拿這朵花如何,一笑拋入風中去,半分塵埃也不惹?

罷了,她想,好花,很好,換他的命吧!

她嘆一聲,將花一拋,花兒往妝臺上飛去,季祥楓啊的一聲叫起來,想要去接住,烯懸的手空中一變一抓,將他的手攫緊,啊!季三吃痛,眼裡幾乎要落下淚來,他哀傷如小兔的眼神故意裝作了委屈,幽怨地看她。可她一笑,手更用力,嗬!真疼,季三白玉般的手徒然轉紅漲,手慢慢麻木,剩下那朵花兒掉落在枕邊。

“夫人,可輕點,把脈不需這力道。。。”季祥楓扯着臉皮嘶嘶地忍着疼。

下一秒,他的人已經飛在空中,被那手一拉,跌進了牀內。他的背緊緊貼着牀,他感到緊張,這一次別又是在他身上幹嘛。

烯懸半俯下身體看他,季祥楓對上她的眼,口齒不清地說:“夫人,千萬不要是疼的。。。”烯懸的笑容如同冬日的陽光溫暖卻刺眼,她的手伸出來撫摸上季祥楓的腦袋,一下,一下的,或輕或重,從額角到眉心,下滑到鼻、脣邊,直到下巴,季祥楓喉嚨動了動,不安地僵直了身體,他緊張地看了烯懸一眼,卻見她極有興致地在那脖子裡遊弋着,根本不理睬他的緊張,直到,她冰涼卻柔軟的手指伸向了季祥楓的衣領,慢慢地要往下。季祥楓只覺得渾身都是噼啪亂響的骨頭聲,他溢出一聲輕呼,突然衝起捉着她那隻手。

“夫人我不比他差你要試嗎?”他喘着氣沙着嗓一口氣說完,生怕被打斷。也不敢看她的眼,就那樣與玩兒一般無二握住,緊緊盯着她的手,彷彿捂着一直小麻雀生怕它飛走去。

哈哈,哈哈——這一次她笑得溫柔,湊過去仔細看他,連季祥楓也紅了臉,她卻真的在他額上親上一口,“還不錯呢。”她笑,可下一秒她說“傻成這樣可是真不錯!”

季祥楓還沒來得及惱怒就已經睡到了夢裡。

鳴藍偷偷地向屋裡望了望,她不是不好奇,這主人與她的夫君是個怎的回事,可她看見的只是一個如木偶般雙眼呆滯,手腳拖沓,萎頭萎鬧的人,正拿着只筆,低着頭如夢遊般在桌上的宣紙上寫着什麼,而主人明顯就是那提線操縱的人。她打了個抖,若是有一天玩兒也變成那樣呢?她不敢想下去。

良久,烯懸喚她,她偷偷看見季三少爺已經睡死在牀上,她接過一封信,封得很好。“送到大覺寺山下溪邊的屋子去給那人。”

季祥楓醒過來,立刻看見烯懸坐着桌前拿着小酒壺自斟自酌,好不愜意。他低頭看看衣裳完好着,立馬不痛快,可下一刻他又暗罵自己在想什麼,難道有女子能大膽如此的。可,他卻憤怒,真的比不了個小廝不成?他瞬時覺倒了人生不如意的沮喪不快,這樣的挫敗不堪令他懊惱得了無趣意,瞬時,他明白了,活着不快活則活也白活。

“夫人,”他堅定地說,“我爲我爹選個結果如何?”

“說!”

“夫人,我要他此生絕不可能如意半分,”他咬着牙說,“任何事都不得如願以償。”究竟是親爹,饒得命,饒不不得心。

夜,無聲地降臨,烯懸看着玩兒,“去吧,第一個就是他了。”“你,或是就順了他,從此不必見我,或是——”她看見玩兒平靜的臉,卻握緊了拳,“結果了就算。”

烯懸看着玩兒消失的方向輕輕嘆一聲,“季由霄,你的親兒子給你選的好結果呢,我怎能不依從?你想長子季祥櫸得子是不能如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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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般的夜,茶房靜靜的,火爐跳動了幾下黃暗的火苗滅掉,茶葉冷,水也冷,打壞的杯碗茶壺,漆花托具都四散在地上,一片狼藉不堪的景象,隱在黑夜裡,誰也不曾見着。

黑黢黢的角落裡,縮着一個衣裳凌亂腳光發亂,羞怒驚懼的女子。她的姐姐曾經是茶女,專門服侍這片幾個院子的主子,可不知道何時起就變得那樣神不守舍,直到抓爛了胸脯死得悽慘。她與姐姐幼年流浪,被賣進這府裡眼看有了盼頭,卻不料到這樣的橫禍。就剩她了啊,她想起姐姐那凍裂的手,卻溫暖的包容着她的手,然後是姐姐臨死前的那雙手,那已經不算是手了,像野獸般掛滿碎肉鮮血,卻是她自己的。

姐姐。。。是她最早從那雙手裡摳出個玉蟾掛件,男人的什物,她也知道有些夜裡姐姐下差回來,臉上都是紅潤嬌羞,十足風情。她也曾偷偷跟着,看見姐姐被一雙手拉進房中,然後。。。那樣不堪的聲音,她急忙跑開去。

不知道,不知道是誰,將姐姐踐踏如泥。她想着接替了姐姐,身上總戴着根尖利無比的簪子,她想着,走着,在黑漆漆的夜裡,一步一步地走過姐姐的腳步,希望那人再出現,然後,她要報仇,就那樣死去也在所不惜。

可是啊,她被那人拉進懷裡的時候,也不是如同姐姐一般迷旋起來了嗎,那香味是他用了香料吧,他的手指修長有力,他的吻如雨,她的心突然就跳得如小兔般亂顫,啊,姐姐,我知道了,你喜歡他呢。可他知道你已埋進了荒山野地嗎?

他的身體緊緊貼着她,火熱。她纔想起掙扎,卻被他牢牢制住,黑暗中的人彷彿有些不耐,她只知道那一刻既痛苦又無法言語的美麗光華,這一定是個英俊的男子,姐姐,我能代替你嗎?從頭至尾,到那男子無聲息地離去,她都未想起那支銀簪。

一次又一次,她痛苦掙扎着,卻默默地承接着。對不起,姐姐,每一次他離去留下冰冷時,我纔想起了你,也躺在冰冷的地底。姐姐,我會下地獄嗎?

不,地獄就在這裡,就在這,今夜,他又來了,如狂風暴雨般衝進來,下了一場傾盆大雨,屋子裡亂成一團,可我卻還高興,姐姐,你也曾這樣高興他離不開你吧。我跟你都傻啊,姐姐。他身上的酒氣噴進我鼻子裡,他似乎皺眉不滿。姐姐,我知道了,你爲何死那樣慘,當他用跟簪子死勁戳進我的胸口我痛不欲生的時候,他那樣兇狠,姐姐,你也承受過吧?甚至爲了他要將胸口的肉抓走,我做不到了,姐姐,我疼,我恨他,恨。。。

她看着那長凳,上面都是鮮血,眼淚一下迷糊了眼,那扔在地上的簪子,就是她要用來報仇的啊。。。我,一定要知道他是誰?

窗外隱蔽在樹上的玩兒滿意地看着那人一跌一撞走過了迴廊。呵,大少爺!什麼溫文公子,整一個貪歡暴虐的混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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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元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怔忪了神色,一個清秀的茶水丫鬟,體格如柳眉如積翠是個好模樣。難怪竟有人作歹。自從千宜和錦霜的事出來後,這府裡又要不平靜了嗎?

地上跪着的丫鬟流着淚捧出件東西,“請夫人定要爲奴婢做主,嚴懲那歹人。”婆子接過捧去給樂元過目,樂元仔細看,是個玉蟾掛件,通透水潤極好的種,想來想去也不曾記得有見過,眼色遞去,左右也搖頭不知,當下便放下心,她思忖着既然不是府裡的男子,這樣的物件也必是富貴人的佩物,想必是相爺的門客,甚至是夫君季祥櫸的詩友,這可不是什麼好處置的事。。。

“你且下去吧,夫人我定要嚴查到底,還你個公道。”

“謝夫人。”丫鬟擦擦眼淚躬身退下,我必不會放過了你,死也不會。

樂元皺起好看的眉,這府裡不太平,連個丫鬟好好走在廊子裡都能被人拉進房去污了,真是,她拿過那玉蟾再看了良久,終於確定非季祥櫸的東西,放了心卻又寒了心,一瞬間她竟希望是他看上了別人圖上了鮮,而非對她視而不見,如毒蛇猛獸般不碰一下。。。心絞痛,活寡難守,她奇怪希容竟呆在孃家不捨回去,她覺得渴望快要像白綾一般將她勒死掉。

夜裡,季祥櫸卻拉着友人夜談詩,心卻不在那詩上,眼裡一直飄向一旁服侍的玩兒。樂元一人在牀上翻滾着,四周冷清得令她落淚。睡去,夢裡有個聲音叫她,來,夫人,是季祥櫸。夫君,是你叫我嗎,我就來了,夢裡的她微笑着。

玩兒照料着燭火,有點上了香爐,香霧騰起,人也昏厄。噗的一聲,燭光滅,人都倒下。玩兒滿意走過去到季祥櫸身邊,去吧,大少爺,玩兒在茶房裡等着你,永遠,等着你,快去啊。

他看見季祥櫸斜着身站起,歪着腦袋走出去,嘴上掛着癡傻的笑,心裡一陣噁心,這樣的人想要那樣對他。他跟着,看見他一把抓住了樂元拖進房裡。。。

樂元傻了,她朦朧中只覺得不像做夢,身上的疼,那個呼吸聲,她夜夜凝神地聽過,那身味道,她每夜枕邊都聞到,是祥櫸,他來了。可爲什麼背上疼,不是我的軟臥嗎?直到迷糊中,季祥櫸離去。夫君,爲何不發一言離開我?

夜裡的風從窗子灌進,冷,茶房裡火竈熄滅,風將樂元喚醒,她環顧嚇得驚叫一聲,她就那樣躺在茶房裡,身上竟是歡好的印記。迷濛的眼瞬間明亮,是祥櫸!真的是他啊,她記得了那丫鬟的話,那人每每事後就離去,不發一言,可,那明明是他,自己怎能認錯!

她匆忙回到房內,丫鬟都睡死。她躺回牀裡,渾身說不出是冷還是興奮的顫抖,季祥櫸,夫君,你,那樣對個丫鬟,卻辜負着你的妻。。。我是你的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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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辦?樂元的手捧着茶停在空中。如她說的已有多日,那若是她懷有身孕。。。砰的一聲,茶碗摔在地上。

午後,後院茶房衝進一羣婆子,不由分說將人用麻袋子一套,嘴一堵就拖走,不一會就被扔進了深處荒廢的柴房。婆子扔進被子和她的衣裳物件,指着那稻草柴禾說:“你身上不潔,恐怕帶着孽種,夫人命你在此過活,若無孕便放你走,若是有孕。。。哼哼,孽種就只配生在這。”

那丫鬟愣了,還沒等她回神,門被狠狠拉上鎖住。她抱着衣裳默默哭泣,恨啊,恨那個人,不,不要生他的孽種,姐姐。。。

幾日後,婆子發現送入的飯菜俱未有動靜,摸索出鑰匙開了那柴房門,呼啦一聲,黑壓壓的柴禾壓頂而來,婆子哎呀一聲嚇得跳開,死女子,竟把柴禾都給堆到了門口去,切,能逃得了?

她咒罵着爬起來,往裡去,一腳剛踏入,刺鼻的血腥襲來,夾雜着絲怪臭。她駭然往裡努力張望,卻見到那丫鬟將衣襟撈起,露出肚子,一手握着支簪子,那簪子戳在肚子裡,肚子上如網一般全是長長的大口子,皮肉翻卷,全是血色,中間已經爛了個大洞,裡面的腸肉都清楚可見,彷彿是一支筷子伸進了盆肉裡找尋着什麼,翻攪過後全是碎片。中間的白色小點正在蠕動着,發着令婆子髮指的臭,婆子駭得一跤倒在地上,連爬帶滾逃開去。。。

“死了便是死了,該埋哪裡埋哪裡。”樂元淡淡得取下發簪子,有人應聲退下,她坐進了牀裡,躺下,今夜,又要去呢。幾日裡,她又如身在雲端般,他喜歡這般行事都不要緊了。

燈也滅,樂元輕身起,穿過了門廊,欄杆,院門,往茶水下房裡去,她披散着發,任風拂過臉,妖嬈地漫步走着,祥櫸,等着我呢。。。

一如昨日的火熱,樂元如願地被季祥櫸抱住了,他們翻轉着倒在了凳子上。

烯懸立在房中,手中的珍珠輝光一散落進了池子,“第一個。”她說。

玩兒靜靜隱地樹上,額頭上冒出汗。

玩兒。。。玩。。。兒!你竟這樣的火熱。季祥櫸的眼中只看見媚眼如絲的那個男子在他身下扭動着,不停的迴應着他。我真的想與你永遠一起,夜夜如此,片刻不離,我要與你永無距離。是什麼,一大團在你的胸口隔着你我,哪怕一根絲線我也容不下,我要貼着你的胸膛,緊緊不離分。。。

玩兒滿意地看見那黑暗中的手擡起又落下。。。噗噗,火苗如同怪物般詭異的從茶水爐子裡冒起來,火紅的色,刺眼的光,季祥櫸一下清明過來,哦,怎麼在這,他嘆息着做夢也這樣舒服,只要夢見了他。

他感覺到了身下的冰冷僵直,不像是夢,他緩緩低頭看, “樂元。。。怎麼。。。”他驚恐的聲音響起,“怎的。。。怎麼——是你!”他顫抖着用衣裳裹住她的下身,惶恐地看着樂元的胸口如蛇般蜿蜒而下的鮮血,他着急地用手接住往她胸口的大洞裡填,徒勞地想要挽救,樂元卻醒過來,她笑着伸出手,摸到了他的臉,“夫君。。。原來你不喜歡那丫鬟啊。。。我。。。”她深深喘口氣,“真。。。蠢——”蠢字的一半含在她口中,手也落下留給季祥櫸一臉鮮血,臉上卻還帶着滿足的笑意。

啊!啊!不!季祥櫸撲上去死死摟住她拼命搖晃,“不是,不是!”“我沒有,樂元,快醒醒,醒醒啊。。。”他赤着身沾滿了血,直到嗓音沙啞也沒能喚醒他的妻。良久,火苗熄滅,房裡一片冰冷,手裡的東西更冷,季祥櫸拿起來一看,才發現是自己的翡翠頭簪,他跌坐在凳子上,雙眼全是絕望,得不到了。。。他喃喃自語,慢慢擡起了手,臉上浮起了微笑,眼卻溫柔的看着門口那人,玩兒,我真喜歡你。

玩兒看着季祥櫸久久不語,眼裡全是冰冷,血淌着伸向他的鞋子,就要碰着,他一下轉身飛走去,手裡拿着從樂元手中摳出的玉蟾,那是季祥櫸從他身上取走,卻是主人賜給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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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希末高興得幾乎雀躍而起。

是麼,是真的?她的大哥夫妻雙雙斃命?如何死的?不,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回去奔喪,回去!我可以回去!

她握緊了手裡的鞭子,控制不住的激動,通報的下人不敢逗留,偷偷看一眼房內就離去。回去,就可以見着爹了。哈,她一頓,滿臉春風,立時轉回進房裡。

希末開心的笑着,鞭子卻抖得噼啪響,牀上的李臺檢立時恐懼地向牀內一縮。她擡手一抖,鞭子卷向牀,啪的一聲脆響,少女的身上多處條紅痕,大約是她高興,並未見血。

“怎的還不成事?這般服侍的,哼!”希末不滿意那牀上白帛仍然清白。

“夫——”希末一眼瞪過去,牀上的男人縮了一下,“夫人。。。這,女孩兒太過幼嫩,太。。。小,夫人,今日就算了吧。”

呵呵,希末不怒反笑,“小?我嫁你纔多大點,你怎的不嫌我小,怕我疼了?”“哼!到心疼她去。。。還是念着她姐姐知香的舊情呢,唔?夫君——”她手裡的鞭子一抖,滿意的看見李臺檢手腳並用開始動作。

季祥楓在靈堂前,一眼掃過一身素白的三少夫人,他覺得一陣寒,想對她說些什麼,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他爹季相在他的長子夫妻離奇死去後,臉上彷彿悲而不傷,只靜靜坐在自己的書桌旁,平靜卻誰也不見。他聽見三姐希末悲絕的哭喊,卻怎麼也聽不會是爲了大哥而哭,可爹還是不讓她進府,將她攔在大門外。

頭疼,大哥死得稀奇。可,誰想管?燒完了這紙,想想今天怎樣混她房裡睡去,他看一眼烯懸

——身後的大湘,正在拿眼看他,手一動,火光明媚中,季祥楓笑如紅蓮綻放。

7.情亂之傷50.廢立遊戲59.幻境之絕31.月照王府23.回門見血9.哭骨悲風27.黑紅糾結45.宮廷女官66.番外四27.黑紅糾結63.番外一3.媚香入懷21.恐厄之妻61.絕斷中天23.回門見血37.工讒攻心8.怨果初見63.番外一3.媚香入懷24.深院驟雨13.長日神遊30.番外31.月照王府54.番外39.銘記之傷54.番外12.初婚夜行1.噩緣臨府67.爲後傳寫的番外8.怨果初見22.狼狽爲妻22.狼狽爲妻14.怒焰三千69.後傳番外三41.試情情滅45.宮廷女官48.桁之苦戀16.妾起攻之15.針尖麥芒57.破天之路70.後傳番外四44.幽琴飛狩50.廢立遊戲52.長河遺心20.三少噩夢38.妖月殺戮1.噩緣臨府5.各起心謀2.情恨情難47.言盡今生65.番外三38.妖月殺戮61.絕斷中天53.迷21.恐厄之妻7.情亂之傷65.番外三49.新人舊情56.迷天之約40.素手翻雲41.試情情滅39.銘記之傷3.媚香入懷61.絕斷中天13.長日神遊54.番外65.番外三45.宮廷女官19.陰暗之心27.黑紅糾結51.魔琴驚變25.風起血涌14.怒焰三千40.素手翻雲19.陰暗之心53.迷41.試情情滅8.怨果初見7.情亂之傷27.黑紅糾結26.本已深怨50.廢立遊戲28.季相之末42.殤3.媚香入懷40.素手翻雲70.後傳番外四54.番外33.冬寒之宴17.圍追堵截37.工讒攻心31.月照王府64.番外二11.胡天婚日53.迷32.奚王王妃49.新人舊情22.狼狽爲妻39.銘記之傷
7.情亂之傷50.廢立遊戲59.幻境之絕31.月照王府23.回門見血9.哭骨悲風27.黑紅糾結45.宮廷女官66.番外四27.黑紅糾結63.番外一3.媚香入懷21.恐厄之妻61.絕斷中天23.回門見血37.工讒攻心8.怨果初見63.番外一3.媚香入懷24.深院驟雨13.長日神遊30.番外31.月照王府54.番外39.銘記之傷54.番外12.初婚夜行1.噩緣臨府67.爲後傳寫的番外8.怨果初見22.狼狽爲妻22.狼狽爲妻14.怒焰三千69.後傳番外三41.試情情滅45.宮廷女官48.桁之苦戀16.妾起攻之15.針尖麥芒57.破天之路70.後傳番外四44.幽琴飛狩50.廢立遊戲52.長河遺心20.三少噩夢38.妖月殺戮1.噩緣臨府5.各起心謀2.情恨情難47.言盡今生65.番外三38.妖月殺戮61.絕斷中天53.迷21.恐厄之妻7.情亂之傷65.番外三49.新人舊情56.迷天之約40.素手翻雲41.試情情滅39.銘記之傷3.媚香入懷61.絕斷中天13.長日神遊54.番外65.番外三45.宮廷女官19.陰暗之心27.黑紅糾結51.魔琴驚變25.風起血涌14.怒焰三千40.素手翻雲19.陰暗之心53.迷41.試情情滅8.怨果初見7.情亂之傷27.黑紅糾結26.本已深怨50.廢立遊戲28.季相之末42.殤3.媚香入懷40.素手翻雲70.後傳番外四54.番外33.冬寒之宴17.圍追堵截37.工讒攻心31.月照王府64.番外二11.胡天婚日53.迷32.奚王王妃49.新人舊情22.狼狽爲妻39.銘記之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