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無痕從繼任大寶後就搬到了萬福宮居住。
這座宮殿在林瀞瑤活着的時候一直是被封鎖着的,因爲地處偏僻過於幽靜並沒有被多少上位者喜愛;要知道,但凡是走到人生巔峰的人都會成爲衆人的焦點,爲了彰顯身份和地位,上位者都會選擇居住在最惹人眼亦或者是最華麗磅礴的宮闕中,生怕那些偏僻小巧的殿閣會折了自己的身份。
可對於上官無痕來說,萬福宮卻是他在這偌大的宮城中,無數的殿閣裡意義最深,也是讓他最爲喜愛的宮殿。
他的童年就是居住在這裡,也是在這裡,他主動拉着上官無策的手一起玩,一起笑;大宛的宮城總是有股軍旅鐵血的味道,這根大宛建國之始的國政分不開;在這沒有過多鮮花怒放,琉璃雕琢的宮闕中,萬福宮的精緻小巧倒是顯得格外別緻清新;更因爲這一代君主的居住,小小的萬福宮儼然成了整座宮城裡最權威特別的存在;小小的宮殿就像一掃數十年陰霾的得志者,再也讓人無法忽視它的地位和存在。
此時,已是深夜。
萬福宮中卻是依然燈火通明,醒腦提神的薰香一股股的盤桓在殿閣中久久不散;高坐在金色耀眼龍椅上的白髮男子,褪去了白天穿着的矜貴龍袍,依然穿着自己最喜愛的白色長衫,只用一根素色的髮帶扎着如瀑布般的長髮,整個人慵懶沉靜,卻又是那般風姿卓然。
上官無痕在看完最後一封奏摺後,啪的丟掉手中的狼毫筆,眉眼疲憊的微微靠向身後的軟墊,伺候在身側的宮侍看見忙走上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拿捏着力道爲他輕輕按壓着雙腿。
感受着來自於雙腿的舒適感,上官無策緩緩睜開眼,食指微蜷抵在眉心,看向跪在地上的宮侍:“影子回來了嗎?”
宮侍忙回話:“回皇上的話,影子早就回來了,正在殿外侯旨呢。”
上官無痕立刻坐起身,道:“宣!”
隨着宮門打開、合上後的兩個動作,七名身着黑色夜行衣,渾身上下遮的嚴嚴實實只露出倆眼珠子的一排人影便規規整整的跪在龍案下。
宮侍退下,離開前將過於殿內過於亮堂的燈火稍稍調暗了些許。
安靜的大殿中,除了牛油蠟燭發出的噼啪聲,就剩下窗外因爲風而吹動的樹葉沙沙聲;天氣漸暖,殿裡稍稍顯得有些悶熱,可空氣中凝結的氣氛卻是要人背後微微發涼。
上官無痕雙手撐在龍案上,仔細的將跪在下面的七人再次打量了了一番;這些人,是在他登基稱帝后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帶頭之人手持無策早年寫下的親筆書信來見他;信中的字跡是無策的沒錯,且上面清楚的寫着這七人的來歷和能力,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再次確定了一個早已明瞭的事實。
原來無策果真早就料到自己有一天會不得善終,所以纔會在活着的時候步步安排,精心計劃;給他留下了除了龍騰軍之外的另一隻軍隊,名喚‘影子’;顧名思義,這支影子軍雖然人數少,可各個都是精英,更重要的是,他們除了帝王之命再不會向第二位主子效忠;換句話來說,這些人才是他一輩子最可以相信的後盾和底牌。
如今,看着這些無策用生命和精力用心培養出來的得力手下,上官無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微微的搖着頭,嘴脣張合,無聲的像是在說些什麼:無策啊無策,你到最後還是出手算計了我一把。
這些得力手下是你培養出來保護我的沒錯,可更重要的是,你也是在阻止我追隨你而去不是嗎?你明明知道其實在我的心裡,並不是真正想要這萬里江山,可如今你將這千鈞重擔和萬乘之尊同時交予我,就是希望我會看在責任的份上,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我若有心,知道眼前這一切是你用性命換來的,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哪怕是日夜飲淚含血,也會堅持着讓自己活下來;就算不是爲了自己,也必須爲了你。
只是有一點你料錯了,那就是面對着你的死去,只要是心中有你之人,又怎會選擇隱忍?怎會選擇不竭力追究?
誠如天下人所講,你武功蓋世,頭腦聰慧,怎麼會輕而易舉的便葬身於敵人之手?更重要的是,究竟是哪個人害了你?死之前你還承受過什麼,爲什麼身上會中這麼嚴重的毒?爲什麼還會是兩種以上的劇毒?
這些疑惑,他必須親自揭開,哪怕是拼盡全國之力,也必須將你的離去追查的一清二楚。
“事情查的怎麼樣了?”上官無痕疲憊的開口,只是那雙眼睛卻是極爲亢奮,如一雙將要狩獵的狼王,閃爍着犀利刺目的光澤。
影子回話:“屬下查到,普天之下共有兩人精通用毒之道,一人是北戎白骨族的族中巫神厲芒,聽說他自幼就極擅長煉毒製毒,世間流傳的毒藥沒有他不清楚的,也沒有他制不出來的,只是此人如今年事已高,已經多年來沒有出過白骨族,也多年來不再煉毒了,所以屬下認爲皇上口中所言的劇毒應該不是他所制;至於這第二個人的可能就要大一些,他就是神醫之後朱澤。”
“朱澤?朕不是聽說此人除了喜愛遊山玩水之外,就愛找一些疑難雜症救治嗎?他什麼時候也對毒物感興趣了?”
“皇上有所不知,世人皆以爲這神醫世家只會救人,絕不會害人,卻不知事有兩面;這些被百姓推舉爲神醫之人,他們害起人來纔是真正能做到‘賣了你都能讓你歡歡喜喜替我數錢’的地步;且屬下查探到,神醫世家的祖師當年來歷不明,一夜之間驟然從江湖中崛起,從此受盡百姓愛戴推崇;可仔細追查卻發現,這號稱肉白骨生死人的神醫們竟然和北戎有着牽扯不清的關係,確切的說是,屬下懷疑神醫朱家很有可能是白骨族族人之後。”
“這些跟無策的死又有什麼關係?”
“皇上,如果朱澤是白骨族之後,那麼他會煉毒製毒也就能說得清了,畢竟白骨族向來神秘,族中之人慣會這些害人不淺的東西,且極爲擅長此道;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就可以肯定主上臨死前身中的幾味劇毒正是出自朱澤之手;查到了朱澤,我們就能找到是誰對主上出手。”
上官無痕自從在地宮中親眼看見先帝保存完好的遺體是出自於白骨族和林瀞瑤的手筆之後,就對這個詭異的族羣多了幾分牴觸,只是沒想到現在無策的死居然又跟這個邪惡的種族有了牽扯。
“立刻去查朱澤,朕要不計一切代價知道究竟是誰害死了無策。”
“是!”
萬福宮的宮門再次合上,只是這緊閉的宮門再也關不住將要刮起來的狂風暴雨。
*
濃郁的夜色,從大宛一直蔓延到了大梁的京城。
近日皇宮中,曾經那些觀望皇上可能會漸漸寵愛周貴妃的宮侍們在隨着帝后感情越來越濃厚之際,終於明白了一個真相:皇上是真心喜愛着皇后娘娘啊。
要不然,怎麼會在娘娘回宮後夜夜宿在棲鳳宮,別說是周貴妃的天禧殿,就連那些刻意存了別的心思打扮的頗爲亮眼的宮女們連靠近皇上身邊伺候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如今皇恩正隆的棲鳳宮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反觀曾經熱鬧非凡的天禧殿一夜之間卻是變的門可羅雀,甚至還成了不少人口中的笑話。
只是,隨着棲鳳宮的水漲船高,往日總是說皇后利用美色引誘當今天子的傳言再次被人們提起,一時間美色禍國,紅顏禍水這樣的詞語再次砸到徐昭的身上;甚至有一次在朝堂上,還有幾個迂腐耿直的老臣跳出來,直指着近日來總是紅光滿面徐權的老臉便是一通大罵,說他教育不當,活生生的養出來一條魅惑勾魂的狐狸精女兒。
面對耿直大臣的責罵,徐權雖然面上生氣,可這心裡卻是得意非凡;這不正是證實了他的女兒如今正頗得盛寵之意?
眼見着朝中的大臣一秒鐘因爲自己晚上睡誰的問題而變成‘潑婦’大罵不止,楚燁臉色陰鬱的坐在龍椅上危險的眯起了眼睛;就待他將要發作的時候,一直站在衆臣之首老神在在的九王爺楚紹卻先開了口。
“皇嫂天姿國色,傾國傾城,放着這麼漂亮的美人不臨幸,難道你們要我皇兄去臨幸一個連皇嫂身邊伺候的宮女的長相都不如的其他妃子嗎?”
此話一出,頓時就讓吵成一團的大殿安靜了一瞬;這時,衆臣們在反應過來,這位素來在朝堂上有着耿介之名的大臣似乎跟襄陽侯府交情不淺;感情這位大臣嘴上責罵皇后獨寵六宮,實則卻是在爲剛進宮不久的周貴妃鳴不平啊!
一時間,看透一切的其他大臣們都有些嗤之以鼻了;什麼耿介之臣?什麼忠言逆耳?分明就是夾攜私慾。
那位正指着徐權老臉大罵的老臣立刻漲紅了臉,哆嗦着手指看向開口說話的楚紹;而楚紹則是善意一笑,繼續道:“王大人,爲人臣子理當盡本分之職,只是如果管得太寬,是不是有越舉嫌疑?”
被喚爲王大人的老臣立刻向坐在龍椅上的楚燁跪下,高聲大呼冤枉。
而楚燁只是冷靜旁觀,任由他家老九繼續發揮下去;這些日子他可是聽了太多污衊阿昭的言辭了,如果不是爲了大局考慮,他早就將這些喜歡無事生非、無風不起浪的傢伙們綁了丟進大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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