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一把接住宛如炮彈般砸進懷裡的元宵,驚魂未定的元宵用力的伸出前爪緊緊地抓着徐昭的衣領,金色的眼珠裡帶着對追趕之人的恐懼,渾身的銀毛飛舞如瘋,喉嚨中發出短促的、緊急的吱吱聲。
這樣的元宵徐昭還是第一次看見,見過元宵小爺各種威武霸氣的彪悍姿態,如此求救般較弱姿態着實要人瞅着新鮮;徐昭一邊興趣盎然的欣賞着元宵小爺夾緊菊花的懼怕瑟縮模樣,一面擡起頭看向後面追來的一個白影和一個青色的影子。
白色的影子自然不用多說,不是朱澤這隻兔子奴還會是誰;至於那個青色的影子,徐昭在看清楚那人的模樣後,下意識的‘咕咚’吞了口口水,然後訥訥的回首,看向站在身側已經眯起眸子的楚燁。
哎呦我的娘噯~!人生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你說裴崢那麼聰明的人,這一路上或多或少的也見了不少眼色儘量保持着不在楚燁面前過多的曝光,以免刺激着愛吃醋的皇帝陛下大發龍威,可今日怎麼就巴巴的衝跑過來?
徐昭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糊糊,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會被楚燁打屁股的未來;就在她覺得眼前發暈的時候,懷裡的元宵忽然發出一聲怪異的吱吱聲,徐昭低頭一看,居然在這隻臭兔子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幸災樂禍?
元宵在幸災樂禍?
這隻死兔子居然在落井下石般的嘲笑她?
徐昭的嘴都快被氣歪了,似乎在這小傢伙無聲中帶着控告之意的眼神中看到了它的內心獨白:叫你興趣盎然的欣賞爺的恐懼?讓你看着爺害怕都不伸手拉爺一把?爺也要拉着你一起驚恐的顫抖起來!
徐昭抱着元宵圓潤嬌軀的手臂被氣的微微顫抖,心一橫,立刻決定了要把元宵小爺這個月的零食減半,哦不!是完全沒收!
徐昭因爲裴崢的突然出現而面色僵硬且略帶緊繃,生怕站在身邊半摟着她腰的皇帝陛下會一個控制不好力道將她的纖纖細腰給折斷了,下意識的便想保命,步子微錯,就要離開楚燁的環抱範圍。
可她這不動還好,一動,立刻就讓楚燁微蹙着眉心眼神不悅的看着他。
對上那雙微微含了絲怒氣的眸子,徐昭立刻醍醐灌頂,差點被自己給蠢哭了。
嗚——!楚燁一定是誤會她了;蒼天作證,她錯開步子,稍稍站立他遠一些,完全是爲了自己的這條小命,害怕楚燁的暴龍脾氣上來,一個辣手摧花她的這條小命就交代到他手裡了,卻沒料到,自己這麼做也能讓他誤會自己是不願當着裴崢的面與他站在一起,要知道這個念頭一旦是在心裡產生,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徐昭在看清楚那雙龍目中翻滾的怒火時,下意識的便想要立刻補救,趕緊大邁了一步往楚燁懷裡噌;可這小子立刻擺出一副‘哥不稀罕’得姿態,傲嬌的一轉頭,不去看她了……
徐昭抱着元宵委屈的蹙鬱了,她就知道,他一定會生她的氣的,瞧!果然不負期望,真的給氣着了……
朱澤那根粗神經自然是沒注意到帝后之間忽然生出來的怪異氣氛,更沒看清徐昭臉上那滿是委屈的神情,而是雙眼冒光的緊盯着徐昭懷裡的元宵,笑的見牙不見眼:“爺,你就讓我剌你一刀子吧。”
元宵小爺恐懼的盯着小刀上那讓它諱莫如深的靈黃草汁液,圓潤的嬌軀顫抖的直打擺子,小小的手爪更是像抓住人生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緊抓着徐昭的衣襟,嚇得都快擠出尿來了。
徐昭蹙鬱歸蹙鬱,總歸還算得上是一個挺護愛寵的好主子,抱緊了懷裡的元宵,用冷撇的眼神覷視着數月不見依舊癲狂的朱澤:“一見面你就亮兵器,朱澤,你倒是挺不客氣。”
朱澤聽到徐昭的話,這才慢慢的收回自己亮的滲人的眼神,一張純淨的娃娃臉上掛着與他的狡詐心性很不相符的乾淨笑容,對着徐昭就像模像樣的行禮道:“草民給皇上、皇后娘娘請安,多日不見兩位身體依舊大安,可見是我大梁之福,天下百姓之幸啊!”
見多了朱澤的耍寶不着調,忽然被他這麼客客氣氣的來了這麼一下,徐昭差點被驚得跳腳,就是連淡定如皇帝陛下,都忍不住揚起一側眉角,忍不住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活似看一箇中邪的人物。
徐昭被朱澤的這聲問安‘驚嚇過度’,一時間張着嘴不知道該接什麼話;而朱澤卻像是早就料到她會這樣一般,神秘一笑,又亮出了自己的小刀:“娘娘,聽說您要送草民一滴銀毛雪兔的鮮血,草民真是千恩萬謝、感動不已啊!擇日不如撞日,要不現在就讓草民拿了這滴血如何?”
元宵小爺控訴的目光再次幽怨的投到徐昭的臉上,那金燦燦的大眼睛裡含了兩泡大大的淚,似乎只要輕輕地一眨,眼淚就能滾滾落下,當真是傷心到了極點;那模樣,簡直就像是在看一個‘賣寵求存’的不良商販,真是讓人自責心碎到了極點。
徐昭被元宵的小眼神看的很受良心上的譴責,再加上這時朱澤又擺出一副要讓元宵大出血的姿態,心裡立刻就後悔了,可面上確實沒有表現出來,要知道,她還想利用這傢伙給穆流萍治臉呢。
“我可沒說讓你白拿元宵的血,銀毛雪兔一身寶物,這看似簡單的一滴血究竟有多大的功效,想必不用我說,你身爲大夫,自然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看着朱澤擺出任由徐昭漫天要價的姿態她就知道這臭小子是對這滴血是勢在必得了,所以,她自然也不會客氣。
“很簡單,我想讓你幫我給一個女人看看臉。”
“臉?毀容的臉嗎?”
不愧是神醫,立刻就說到了問題的關鍵,徐昭點着頭,道:“應該是毀了的,一張臉坑坑窪窪,走近了瞧更像是老樹的樹皮一樣有一道道的裂痕。”
朱澤立刻單手託下巴,擺出一副沉思的模樣:“聽你的描述倒是不難,但具體的病症我要自己親自看了才知道;娘娘,咱們快刀斬亂麻,現在就去看病患吧。”
說着,朱澤就衝上來欲要牽住徐昭的手便往外拽,那副急急忙忙的樣子,還真是要人瞠目結舌;要知道,想請這傢伙看病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一般人連見他一面都難,就算是運氣好見到了,他也答應爲你問診,可按照他慣常墨跡的性格,不妥上十天半個月是不可能出現在病人面前的;而往往那個時候,病人都已經一腳邁進閻王殿了。
還記得曾經她追問過這小子爲何要等到病人快死了纔去救治,至今她都忘不掉這混蛋那副欠揍的表情,擺出一副將要化羽歸去的高人姿態,慢慢說道:“普通的疑難雜症我若救好,只能說明我只個良醫;但如果我能把半條命都交到閻王爺手裡的病人從閻王殿拉回來,這才能證明我乃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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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她在聽到他的這番歪理後,氣的差點沒賞他一個屁股墩;這哪裡是神醫啊?他娘之他簡直就是一個掛着一張大夫皮的變態。
所以,今日這變態如此利落的答應她要去爲穆流萍看臉,要說徐昭不驚奇還真有些說不過去。
可就在朱澤的手快要牽上徐昭的手腕時,一直在一邊沉默的皇帝陛下忽然涼涼的開口提醒:“你怎麼就不問問自己的病人是誰?”
朱澤聽到楚燁的話,娃娃臉上忽然閃現一絲要人看不明白的古怪,然後收回手,一雙清亮的眼睛猶猶顫顫的晃動着,道:“是該問一下,皇后娘娘,敢問這位病人是何許人也?竟然能請得動你出手相助。”
徐昭張嘴,剛準備將穆流萍的名字報出來,一旁的楚燁又突然開口,截斷了她的話:“她姓穆。”
朱澤的臉色煞那間變了顏色,一雙平常看上去很是可愛的圓圓眼立刻瞪得更加圓溜,甚至還能從他晃動的黑色瞳孔中看到一抹驚慌和一股讓人讀不懂的情愫。
徐昭立刻敏銳的捕捉到朱澤臉上這些怪異的神情,目光一轉,頗爲懷疑的看向身邊雙手負立在身後,擺出一副局外之人姿態的楚燁;雖說他從開始到現在從頭到尾都只說了兩句話,可她總覺得她說了那麼多話都比不上他這兩句話有威力,甚至還覺得這臭小子有事瞞着她。
爲了防止意外發生,徐昭趁着朱澤露出神思迷惘之際忙開口加以說明:“對,是姓穆,叫穆流……”
“我不治了!”朱澤沒頭沒尾的甩下這句話,甚至連手中緊捏的小刀都丟到地上,雙手緊抱着頭,神色慌張的轉身就要跑。
徐昭被朱澤弄得摸不着頭腦,看這小子要溜,忙出聲喊:“素玄,攔住他!”
話音剛落,就聽見不遠處的花叢處傳來一陣窸窣聲,跟着,逃跑的朱澤就被忽然冒出來的素玄一把揪住後領子提溜起來。
朱澤雖說個子不矮,但是在人高馬大的素玄面前還是略顯嬌小的;所以,當素玄揪起他的後領子時,他立刻雙腳騰空,在空氣中一陣心急的蹬腿,可見自己折騰了半天都逃不掉,就擺出一副生無可戀的悲催姿態,一臉灰白的瞪着抱着元宵走近的徐昭。
徐昭沒想到朱澤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甚至連心心念唸的銀毛雪兔的鮮血都不要了,也不要給穆流萍看臉,難道是這中間有什麼隱情?
徐昭靠上前,目光猶疑的看着依舊瞪視着她的朱澤:“不治了?喂,你不要銀毛雪兔的血了?”
朱澤擺出一副痛苦割愛的姿態:“不要了!”
“不煉萬金丹了?”
痛苦的表情升級到猙獰的表情:“不煉了!”
“不煉天下至尊的毒藥了?”
猙獰的表情徹底升級到喪心病狂:“不煉了!不煉!老子什麼都不煉了!”
聽着朱澤那一聲聲隱忍痛苦的咆哮聲,徐昭在一怔之後,還真有些沒轍了;悻悻的順着元宵的後脖子長毛,說:“怎麼辦元宵,你丫的失寵了。”
元宵將自己的腦袋從徐昭的懷裡伸出來悄悄地擡起頭看向明顯神不思蜀的朱澤,伸出粉嫩的小舌頭,一下一下的舔着自己粉粉嫩嫩的小掌心,似是在揣測此刻朱澤心思;而從一開始就沒發一言一直站在最邊緣的裴崢卻是目光灼灼,淡淡的將懷疑的眼神落在了楚燁的身上。
而此時,京城,皇宮,天禧殿中,一個淡紫色的身影妖嬈婀娜的站在一叢早春盛開的花簇前,纖纖玉指緩緩伸出,在碰觸到花枝的枝蔓後,微微使力就將那盛開在花壇中的花兒折在自己手中,然後,一瓣一瓣的將自己喜愛的花朵緩緩撕碎,淺泯的嘴角在看着被自己蹂躪成泥的花瓣面目全非的散落一地,竟然心情極好的淡淡笑出聲。
那笑聲極爲好聽,像空谷最有靈氣的百靈鳥靈巧機敏的吟唱,又像山澗最清澈的幽泉,碰觸到圓潤的鵝卵石上發出的陣陣脆響。
“貴妃娘娘。”一個身着春衫的宮女從殿裡走出來,進退有禮的站在女子的身後。
女子頭也不回,只是又不厭其煩的重複着剛纔的那個動作,折了一枝花,繼續撕碎、蹂躪:“人回來了嗎?”
“回來了!”
“本宮要找的東西,也找到了嗎?”
“找到了!”
正在撕扯花瓣的手指輕輕一頓:“很好,交代下去,一路前往大宛他們辛苦了,多賞些東西下去吧。”
宮女面有猶疑,但是在捕捉到女子那一身顏色濃郁的紫裙時,又是驚懼的低下頭:“是,奴婢這就去做。”
看着宮女卑微的退下,女子臉上露出得意的淺笑,然後一把就將攥在手心的花朵揉成一團,巧聲漫語道:“徐昭,這纔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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