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夠爺們!”
段逸激動的雙手拍掌,大喊大叫着爲楚燁剛纔的那番話叫好。
可徐昭卻是神色平靜,眸光輕輕軟軟的落在那坐在駿馬之上的男人;她突然覺得眼前發花,甚至開始懷疑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是她認識的楚燁?還是說,他口中所提的那個人真的是她?
他居然爲了她當着衆人的面說出這番話,居然與上官無策如此劍拔弩張的對峙,如此挺身相護,叫她如何敢相信?如何敢承認?
還記得在不久前她與他之間還是相敬如冰的關係,雖說二人之間偶有曖昧和關懷,可楚燁從未真正對她表露過心跡,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敢在他面前多說一句關於他們之間的話。
這個男人啊,還真是不做則已,一做必定驚人;堂堂一朝帝王當衆向皇后表白心意,他也不怕身後的屬下笑話他爲情所迷,笑話他呀。
雖然腦子裡都是各種羞澀抱怨,可在此時,她的心是軟的、甜的;原來真不知從何時起,他已在她心中舉足輕重,隨便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就能牽動她的心緒;原來當初在靈光寺外看見那沖天火光她不是被眼前的慘烈火相嚇着,而是害怕他一去不返,從此人生寂寥,再無心中之人相伴。
“楚燁、楚燁……”
徐昭低下頭,輕輕地呢喃着這個快要將她心口撐破的名字;一點晶瑩的眼淚掛在眼角,如星碎的水晶閃閃發光,嘴角卻是開心的上揚,帶着前所未有的女兒家該有的嬌態。
正在鼓掌叫好的段逸看着身側的小姑娘,當目光落在這丫頭嘴角上揚的笑容上時,鼓掌的手慢慢停下,臉上暢快的笑色也漸漸收起;清亮的眼睛裡流出幾分掙扎,最後,終究在一聲無奈的嘆息聲中,將所有的一切,都化爲烏有。
楚燁的這番話,自然是讓幾家歡喜幾家愁,很顯然上官無策已經意識到自己這次是踢到鐵板了;想他費盡心思帶了五千龍騰軍潛進大梁,沒想到還沒達到目的就先折了四分之三的人力,眼下這一千人雖然也是精英主力,可是看大梁皇帝身後帶領的從屬,他便知這些人絕對不比他親自訓練出來的龍騰軍差一分。
敵我懸殊,該怎麼辦?
本以爲上官無策會礙於面子拼死一搏,卻沒想到他只是淡淡的揚起嘴角,本是激動憤怒的臉色漸漸歸爲平靜,重新戴上帷帽,如初次露面一般,開口:“大勢已去,樑帝準備怎麼處置我?”
“你是大宛的子民,更是大宛的朝臣,朕從來不管他國之事,放你離開。”說到這裡,聲音一頓:“只是,你當日擁兵來我大梁,可見對我大梁心存蔑視輕慢之心,爲以儆效尤,你的那四千屬下,朕就先替你管着;等大宛太后親自寫下認錯詔書,朕在考慮要不要將這些人還給你們;如果不服,可以來戰。”說完最後一句話,楚燁一改往日的沉穩,居然挑釁的衝着上官無策輕盈一笑。
對上官無策來說,大宛是否會與大梁交惡他根本就不在乎,真正讓他在乎的是自己辛苦訓練出來的龍騰軍;眼下他明顯在楚燁的手中栽了個大跟頭,雖然憤憤難平,但礙於此時他已無路可選,唯有忍着一身的煞氣,嫣紅的嘴脣勾起魅惑的笑容。
“樑帝,你我之間今日之辱,終有一天必須有一人來還。”
楚燁伸手拍了拍身下的愛馬脖子,當真是一身瀟灑:“朕,隨時候教!”
*
徐昭眼睜睜的看着上官無策灰溜溜的夾着尾巴帶着上千龍騰軍慢慢撤出山谷,目瞪口呆的瞧着先前還凶神惡煞的龍騰軍如今就像吃了敗仗一樣垂頭喪氣,再無先才的半點威風。
這是什麼意思?上官無策是不戰而降,掉頭就走的架勢嗎?
嘿?剛纔是誰在她面前叫囂着給她兩條路來選,還揚言會將她射成一個大刺蝟的?
徐昭氣的直跺腳,這不是典型的欺軟怕硬嘛,火冒三丈的她一腳踢散腳邊的雪花,指着撤退離開的龍騰軍破口大罵:“一幫慫蛋,全部都是窩囊廢,剛纔還騎在老子脖子上充二大爺,現在見有更硬的主兒,乾脆拍拍屁股走人?還號稱大宛最強戰力的龍騰軍,我看你們應該叫蟲爬軍比較貼切。”
正在撤退的龍騰軍哪裡受過如此侮辱,他們向來在大宛境內橫行霸道,幾乎是人見人畏,卻沒想到今晚居然被一個女人指着脊樑骨這般侮辱?這要這幫驕傲的男兒如何能忍得下,就看幾人剛準備抽出刀子跟對方拼個你死我活的時候,上官無策的聲音在這時候傳來。
“能屈能伸纔是真丈夫,我龍騰軍能頂的了光芒,自然也能受得了奚落。”說完這句話,上官無策猶自轉身,看向遠處遙遙站在谷口的徐昭,聲音漸漸低下來,似乎在對那人講,也像是在對自己說:“下次再見,你跑不了。”
聽見上官無策上半句話的龍騰軍們像是受到了撫慰一般居然慢慢冷靜,原本羞愧垂下的頭顱再次揚起,被隨便提在手邊的武器再次被攥緊;沒錯,他們是大宛戰鬥力最強的軍隊,吃一次敗仗又如何?被言語嘲弄又怎樣?誰能肯定以後他們不能把失去的場子再找回來?!
馬背上,將這一切默默看在眼裡的楚燁微微眯着幽深的眼瞳,當目光在那一張張嗜血好戰的年輕臉上掃過,說了一句話:“這些人,如果將來與朕爲敵,必定會成大患。”
將這一句話聽在耳中的徐
這一句話聽在耳中的徐諾一下挺直腰背,扶住腰間的長劍,道:“皇上,要臣率領翎羽衛趁他們士氣大減就地抹殺嗎?”
也不怪徐諾有此想法,對於鐵血男兒來講,與其養一個將來會成禍患的對手,還不如趁他們在成長的時候消滅殆盡纔是上上之策,免得以後爲自己徒增麻煩。
楚燁聽到徐諾的詢問,笑了:“怎麼,怕朕以後不是他們的對手嗎?放心,一個嗜殺成性的上官無策還對朕造不成威脅,至於他的龍騰軍能名震大宛,難道朕的翎羽衛就是吃軟飯的?”
話音剛落,身後三千翎羽衛像是受到召喚一樣,同時拔力一聲大吼,瞬間,天地都爲之震動。
徐昭和段逸的感受最深,因爲他們站在山谷中,翎羽衛的一聲吼叫震的地面晃動,谷中山石夾雜着雪塊不斷地從高處滾落,噼裡啪啦的就朝着他們砸來;好在段逸身法快,抱着徐昭堪堪躲過幾個差點砸上來的石塊,也算是有驚無險。
徐昭驚魂未定,沒想到她剛在上官無策那裡吃了鏰子還沒緩過來,現在又差點被自己人給砸死了;當場就氣得炸毛,轉頭就衝着楚燁身後黑壓壓一片大罵:“靠!顯擺自己嗓門大也沒必要在這時候吧,砸死人不用償命嗎?”
聽見皇后那氣勢如虹的大嗓門,向來深居淺出、身份神秘的翎羽衛們皆尷尬的頂了一頭黑線,悄悄地低下頭;身爲帝王身邊最委以重任的親信,他們自然知道出自簪纓世家的徐家嫡女一直備受衆人讚美,說她溫柔得體、賢惠大方;可現在這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對,此刻,這站在山谷中的女人是皇后嗎?是被京城人口相傳的得體大方的徐家女兒嗎?
此時別說是翎羽衛了,就連徐諾都不敢認他這個親妹妹,不過數天不見,妹妹這粗狂性子真是越來越彪悍了。
而此時,上官無策卻在聽到這聲令人震撼的吼聲後,微微抿着的紅脣輕輕的往下壓了一下;瀲灩波光的眼睛裡頓時爆發出咄咄逼人的氣勢,或許別人看不出來,他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翎羽衛的這一聲吼叫,分明就是樑帝用來震懾他的威壓,在警告他,大宛有龍騰軍,可大梁的翎羽衛也絕對不會是吃素的。
呵呵——有意思,真的是太有意思了;只有真正遇到棋逢對手之人,纔有機會真正酣暢淋漓的較量一番;楚燁,你我之間必定只有一人生存。
只是誰也沒想到,當時間過去,銀河萬星飛逝,今晚在這小小山谷外的一個念頭卻成了他日二人命運的箴言。
*
五老頭領着兄弟幾個迅速在山谷內埋伏好一切機關暗道,等一行人結隊飛速跑到山谷口時,遠遠只看見龍騰軍離去的尾巴和黑壓壓的另一片整齊的隊伍朝着他們拉過來。
三老頭一瞅這情況,立刻嚇得腿軟:“他奶奶個熊,一個龍騰軍就夠爺爺我丟了小命了,沒想到又來一撥人,這是連一具整屍也不給我留啊。”
六老頭甩着小手絹,期期艾艾的捂着口鼻就往三老頭的懷裡鑽:“三哥,咋辦呢?咱們這下真的是要死定了。”
“不怕老六,三哥罩着你,如果真要死,那也讓三哥死在你前頭。”嘴巴漏風的三老頭威武的一拍胸脯,一下就把跟娘們似得小六給護在身後。
六老頭感動壞了,黏着三老頭的胸口就掄起小拳頭捶啊捶:“三哥,早知道你對我這麼真心,當初年輕的時候我就應該……”說完,就是一個嬌羞的腦袋一擺,就差罵一句‘死相’來完成整齣戲。
一旁,快要看吐的諸位兄弟都默默地別過臉,生怕再看這對奇葩演下去,他們就會先出手揍死這倆死貨。
不過,也正因此,其弟兄們的臉色都更加陰沉起來;誰不知道六老頭和三老頭最愛鬧騰,當他倆鬧得越歡的時候就證明情況越危險;眼下這哥倆都開始上演‘斷袖情’了,可見這次真是凶多吉少了。
一側,一直在留心觀察周圍一切動靜的五老頭忽然眼睛一閃,慢吞吞的轉過身,對身後的弟兄們說:“兩個消息,你們想先聽哪個?”
三老頭舉手:“第一個。”
“好,第一個消息是,龍騰軍撤退了,咱們終於不用死在自己人手裡了。”黑臉老五一邊搓着跟樹皮一樣的臉皮,一邊面無表情的說着。
“那第二個消息呢?”衆兄弟們急忙開口問。
“第二個,如果我沒料錯的話,是樑帝趕走了龍騰軍,咱們可以不用死在自己人手裡,但很有可能死在少夫人前夫的手裡。”
此話一出,衆弟兄們齊齊跪趴下了。
“靠!樑帝來了?他不是被火燒死了嗎?”
“傻帽,這話是將軍用來騙少夫人的,怎麼把你給騙着了。”
“怎麼辦怎麼辦,聽說大梁的這位新任皇帝不是個省油的燈,他萬一向我們追究綁架少夫人的事,咱們要不要把將軍給供出來?”
“供!爲什麼不供!”
“什麼?你有沒有良心,居然在這時候要把將軍供出來,也不想想自己的這條命被將軍救過多少次。”
“哎呀,你們聽我說完;細想啊,咱們將軍是什麼人,那是大宛手握四十萬大軍的鎮北大將軍,鎮北王府真正的主人;樑帝就算是再生氣,也不會真把咱們將軍怎麼樣,可如果是咱們這羣小羅嘍,樑帝會手下留情嗎?他一定會想怎麼殺咱們就能怎麼殺咱們。”
。”
衆人一合計,最後一致同意;如果樑帝追究是誰綁架了他的皇后,他們就統一表示:他們是受到上峰的指示聽從命令行動,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將所有罪惡都推到將軍的頭上讓他頂缸。
此刻,段逸正陪在徐昭身邊,忽然一個‘噴嚏’打出來,晃的他差點一個趔趄。
徐昭回頭用古怪的眼神看他:“小心點,有人在背後陰你。”
段逸渾不在意的嘿嘿直笑:“怕什麼,小鬼見到老夫都要繞道逃遁,誰敢隨便陰老夫。”
徐昭看出段逸不信她說的話,擺擺手權當做放了個屁;然後就墊着腳尖看向楚燁騎着駿馬領着傳聞中的翎羽衛從遠處緩緩走來。
距離上次一別不過短短數天,可她卻覺得似乎已有好多年都沒見過他了;整座山谷被火光照的亮如白晝,在灼亮的火光中,她看見他身形略顯纖瘦,顯然是這段時間吃了不少的苦,眉宇之間雖依舊精神勃發,可一絲疲憊還是從他的眼角泄露出來。
當日在靈光寺,她被火光吞噬他的那一幕嚇傻了,等剛想到要人來救,就又被老瘋子他們劫走,跟着就是沒日沒夜的趕路;她在馬車裡過的日夜顛倒、渾渾噩噩,卻不知原來他就緊跟在她身後一路追趕。
數個日日夜夜,數個披星戴月,他就這樣緊緊地跟隨在她走過的路上,從不曾放棄;甚至在她遇見危險的時候第一時間跳出來救她與危難之中;這個男人啊,怎麼可以默不作聲的對她這麼好,怎麼可以默不作聲的爲她付出這麼多。
徐昭一眼感動的看着楚燁越走越近,他似乎也越來越急,最後,他乾脆從馬背上跳下來,將馬繮繩遞給身邊的侍從,跟着幾個飛身就來到她面前,在徐昭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長臂一伸便將這個磨他性命的小妖精一把摟入懷中。
帝后深情,望見這一幕的所有翎羽衛和數十名御林軍都趕緊低下頭,甚至連徐諾都是輕輕一笑,抹着鼻子轉過身。
旁邊看見這一幕的段逸微微有些愣神,最後仰天一聲無奈輕笑,獨自轉過身朝着谷裡方向走去。
徐昭在被楚燁抱入懷中的那一刻整個人還有點懵,直到鼻息間全部都是這個男人身上華貴的龍涎香的味道時這才眨動着眼睛回過神,纖細的手臂微微顫抖,在輕輕淺淺的呼吸間同時也抱住了他勁瘦有力的腰。
察覺到徐昭的動作,楚燁將懷裡這不聽話的女人抱得更緊了些,他用的力量不是很大,可卻很帶巧勁兒的將她整個嬌小的身軀都籠罩在懷裡;似乎在這一刻才覺得心徹底的平靜下來,從靈光寺大火到現在,他沒有一刻放鬆緊繃,天知道這些日子,他也過的十分辛苦,並非是身體上的疲累,更多的是來自於心裡。
“楚燁、楚燁……”徐昭喃喃的喊着他的名字,就像當初在最無助的時候喊出他的名字一樣。
聽見她呢喃的楚燁微微勾起脣角,俊美的臉上帶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淡淡溫柔:“現在知道衝我撒嬌,知道喊我的名字了?”
徐昭嘟嘴,小聲的在他懷裡辯駁:“我什麼時候沒喊過你名字?”
“還敢犟嘴?”楚燁擡起懷中嘴硬小東西的下巴,形狀極好的眉峰輕輕地往上一挑,眼神灼亮的追問:“我問你,當初是誰在京城挑起民憤,上演了一出驚天鼓被敲響的一幕?又是誰說動了王梓晴,讓她親自狀告家人,徹底將王家推入覆滅深淵?還有我母后,她是被誰給逼瘋的?”
楚燁提起前兩樁事徐昭還是有膽子承認的,至於王氏,她還真沒膽量承認說是自己乾的;畢竟,王氏也是他的親生母親,縱然他這個當兒子的再不喜王氏,恐怕也不願意別人來欺負自己的母親一下吧。
徐昭低着頭輕輕吐着舌頭,看樣子是要準備裝聾作啞。
可楚燁纔不給她這個機會,就聽‘啪’的一聲,屁股上傳來的鈍痛讓徐昭剎那間睜大了眼睛,如鯉魚打挺一般一下繃直了身子,差點沒竄跳起來。
“楚燁,你在幹什麼?”徐昭快要哭了似的捂着自己被抽痛的屁股,眼神控訴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幹什麼?你給朕惹了那麼多麻煩,難道朕還不能收拾你嗎?”
看着他趾高氣昂的神色,再想到那段日子的確是給他添了不少頭疼的事兒,可是,王家那是咎由自取,她可一點也不認爲自己做錯了;好啊,本來還以爲他這一路追來是爲了救她,感情裡面也參雜了教訓她的成分。
徐昭可憐的嘟着嘴低下頭,神情甭提有多委屈:“你是不是覺得王家的事我不該插手?是不是認爲我多管閒事了?”
楚燁微微側首,看着面前低着頭不再看他的小女人;這丫頭又開始鑽什麼牛角尖?亂想成什麼了?
“阿昭……”
徐昭後退一步:“你別喊我。”她依舊委委屈屈的低着頭,心裡鬧着彆扭:“不管怎麼說,王家也是你的外親,你向着他們也是應該,就算王家做錯了事,也不該是我這個皇后能出頭的,你氣我惱我,我也能理解;可是楚燁,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跟王家做的那些齷齪事相比,我覺得我都是在替天行道。”
楚燁哭笑不得的雙手環胸,看着面前憤然擡起頭的傻女人:“哦?替天行道?真的是這樣嗎?那爲什麼以前你不替天行道,偏偏是在見了裴錚後,再替天行道呢?”
一聽
一聽這話,徐昭頓覺壞事了。
完了完了!這死狐狸當真是什麼事都知道了,真的是什麼都瞞不住他;如果他真的跟她追究起裴錚的事,那她就算是長了一百張嘴都說不清啊。
這時,她也顧不上委屈,也不敢再鑽牛角尖,忙又跳上來兩步緊緊地挨着他,聲音軟軟甜甜的喊:“楚燁,你別亂想,我和裴錚之間真的沒什麼,就算是以前有點什麼,但在跟你好了之後,我就只跟你一個人能弄出點什麼了。”說完,她還曖昧的眨眨眼,那副狗腿子的模樣甭提表現的有多入木三分。
楚燁還真是有些嫌棄她這幅表情,可還是縱容的將她一把抱入懷中,聲音溫溫涼涼道:“你放心,我並沒有怪你這件事做錯了;正如你所講,王家是咎由自取,你的行爲只是加速了他們提前覆滅罷了;至於母后,她已喪心病狂,當日將她送到靈光寺就是希望她能放下一切,從頭開始,終究是我想的太天真,其實一切早就改變不了。”
徐昭訥訥的聽着楚燁的話,再在心口仔細想了一圈;大致也明白他表達的意思,大約是不怪她插手王家的事,也不怪她在靈光寺內對王氏所做的一切。
其實,當初在靈光寺內,她只是惡言跟王氏對峙了一番,最後王氏死於的那場大火也是她自己燒起來了,從頭到尾她可是連她的一根手指頭都沒隨便碰,所以嚴格算下來,王氏的死跟她也沒多少關係;充其量她在裡面扮演了一個將一個瘋子逼的更加瘋狂的角色罷了。
雖然屁股上捱了一巴掌可總算是將這件事兜過去徐昭還是挺滿意的,只是想到他在衆人的視線下在她的臀部拍了那麼一下實在是有損她的顏面和風化,看來要抽時間下來給他說說,如果以後再想打她屁股,可以關了門在家抽;當着兄長和翎羽衛的面抽她,他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不過,通過這件事也能隱約看出來,楚燁很有楚小騷的潛質。
*
此刻,他們身處的山谷並不是很大,再加上等會兒要商談的事也不好走哪兒都把翎羽衛帶上;所以楚燁下令,由徐諾率領翎羽衛就地紮營守在山谷口,然後領着徐昭就朝着谷裡走去,想來是要去見一見那個老瘋子。
山谷中,數十名老瘋子圍繞着巨大的篝火坐成一圈,段逸坐在最上首的位置,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一瞧這架勢就是在等着他們。
楚燁攜手徐昭齊齊出現,老傢伙們幾乎是同時回頭,然後在段逸的帶領下站起身,一張張帶着風霜和歲月的老臉上,沒有往日的嬉笑怒罵,而是面沉如水的對視相望。
徐昭雖然惱恨老瘋子們將她從京城擄出來,可是想到當時靈光寺的大火,如果老傢伙們不將她帶走,指不定她會在腦子糊塗的情況下也跟着衝進火裡,到時候自己燒成灰都沒人會來救命;所以,這些人也勉強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而且這一路雖風塵僕僕,可他們也算是對她照顧有加、客氣有禮,甚至在剛纔那般危險的情況下老傢伙們還是想到要先保護她的性命,也算是對她有始有終、負責到底;故而,當初的那點劫擄之仇也早就淡了;眼下再見這些人,反而還覺得分外親切。
只是,她現在看這幫老傢伙很是親切,但並不代表楚燁看他們就能親切的起來。
要知道楚燁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正是因爲他們擄走她之故,想到京城中有那麼多爛攤子等着他收拾,可他卻遠在這荒無人煙之處,如果楚燁真的對他們心存怨憤,要動他們可該如何是好?
徐昭張張嘴,剛準備說幾句求情的話,緊拉着她柔荑的大手輕輕地攥了攥她,徐昭立刻心領神會,微微垂下的眼瞼中,遮住淡淡含笑帶暖的眸子。
段逸藉着火光看向那站在數步之外的大梁天子,他雖在大梁京城呆了十幾年,可都是被關在天牢的天字號牢房中,對這位大梁新帝的認識也只是通過獄卒們的對話有了個初步的瞭解;只是,這小子剛纔在上官無策面前的一席話卻是讓他由衷的佩服,他老段家世世代代出好男人,他自然也最喜歡好男兒,所以,當初嚷嚷着見到樑帝就一定要亮刀子的老傢伙一改原有的敵意,衝着楚燁就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
“老夫的黑鴉隊也曾叱吒大宛多年,不管是偷襲、暗殺、追蹤還是反追蹤都是極爲出色的,沒想到我們一路上掩飾行蹤,小心翼翼,還是被樑帝給追上來了;老夫真是佩服。”說完,段逸就衝着楚燁微微抱拳,神色中雖帶着孤傲,可臉上的真誠之色卻是認真的。
面對昔年鎮守大宛北方的一代戰將,楚燁也是心存尊敬,所以看段逸主動示好,他也隨之客氣有禮的點點頭,然後拉着徐昭就走到篝火旁,隨着他們席地而坐,動作神色說不出的瀟灑,絲毫看不出在宮城中嬌生慣養的各種詬病和陋習。
正是楚燁的這個動作,立刻就讓先前還對他有幾分敵意的老神經病們生出了些許好感;對他們這些見慣了沙場鐵血的人來說,最是看不起的就是那些蜜罐里長大的富貴之人;可眼下這堂堂帝王居然和他們一樣就地坐下,光是這份親和之力就足夠要他們刮目相看。
所有人跟商量好了似的齊齊瞅向從剛纔開始就一直不說話的徐昭,徐昭雖然沉默不語,但時刻繃着神經留心觀察周遭情況,一下見老東西們都看向她,猛地打了個寒噤不說,差點驚的從地上站
的從地上站起來。
這是什麼情況?這幫要命的老東西們又要玩什麼幺蛾子嗎?
徐昭睜大眼,警惕的望向周圍;還是楚燁看她精神緊張,伸手拍了拍她的脊背,無聲中給她安撫。
“段王爺,你是不是應該給朕解釋一下,發生的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楚燁一邊說着,一邊撿起一旁的乾柴往火堆裡一丟;只聽見‘噼啪’的幾聲脆響,火星亂蹦的同時火勢被撩的更大。
段逸知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印着火光,和段清頗爲相似的硬朗面容帶着對過去歲月的追逝,終於在一陣沉默中,緩緩開口:“十八年前,我朝宮城內發生了一場重大的疫病,當時先皇后身懷六甲,不小心也沾染上了疫情,太醫國手束手無策,眼見着先皇后命將垂危,腹中的孩兒也將要護不住的時候,太醫院院史說出了一個人名,說是那人可能有辦法救治皇后。”
楚燁接話道:“縱橫四國的當世神醫,朱懸。”
“對,正是朱懸;只是朱懸此人行蹤飄忽不定,想要找到他太難了,也恰好在那時,有人彙報說是在大梁京城附近的靈臺山上見到了朱懸;先帝知道消息,欣喜若狂,就命令我帶領着三百黑鴉隊護送先皇后離開宛城直達大梁。”說到這裡,段逸就一眼溫暖的看向坐在一旁安靜聽着的徐昭,“我們在靈臺山上找到了朱懸,不愧是當世神醫,有他出手,不僅保住了先皇后的性命,也護住了腹中的胎兒;只是這疫病還是對先後的身體造成了傷害,再加上胎兒很快就要臨盆,實在是不宜趕路走動,所以商量權衡之下,我們決定在靈臺山上的草廟庵中等待龍子的降生。”
“只是你們沒想到,後面發生了太多的意外。”楚燁擡起頭,看向段逸在火光的照射下忽明忽暗臉:“據朕瞭解的情況,大宛的仁德皇帝和昭和皇后乃是人人羨慕的一對神仙眷侶,帝后情深當初被傳爲一段佳話,只是,就算他們擁有着最完美的愛情,他們之間也有一兩件不能與外人說的秘密;比如說,昭和皇后的同胞姐姐也是仁德皇帝內宮的貴妃。”
徐昭心口一驚,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兩姊侍君?
段逸咬緊牙關,本是溫和的眼神驟然變的陰狠毒辣:“人們常說,最毒不過婦人之心,老夫有生之年也算是親自領教過這句話的厲害之處。”段逸攥緊拳頭,似乎正在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怒火,聲音嘶啞道:“曾經先帝與老夫說過,他這輩子做的最糊塗的事就是當初一念之差,認錯了今生的愛人;世人皆知昭和皇后乃仁德皇帝的摯愛,卻想不明白爲何先帝在找到摯愛後,還要接先後的親姐姐入宮爲妃,有風流者認爲先帝雖重情卻也是多情的,卻不知,昭和皇后和她的那位姐姐其實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子,二人相貌相似,正是因爲這相似的容貌,造成了以後種種的誤會和慘烈的結局。”
楚燁聽到這裡,輕輕地長吐了一口氣;翎羽衛雖然將當年之事調查的事無鉅細,可百密終有一疏,昭和皇后和當今大宛的太后林瀞瑤是雙生子的事還是沒被調查出來;如果是相貌相似的雙生子的話,那之後的事就能徹底解釋清楚了。
“當初,昭和皇后來大梁尋名醫救命,瑤貴妃也就是如今大宛的太后林瀞瑤也是跟着一起來的;她言稱不放心妹妹拖着病弱之軀一人在外,所以要隨身照顧;先帝認爲她們是姐妹情深,故而也就同意了;可誰也沒料到,林瀞瑤就是個包藏禍心的惡毒婦人,她哪裡是想照顧先後,分明就是要趁此在外要了先後的性命,讓她再也無法回大宛。”
“整件事情策劃就是從十八年前的臨盆之夜開始的,林瀞瑤先勾結大宛皇族上官氏的天才少年上官無策帶領着上千龍騰軍扮成土匪的模樣攻上了靈臺上,先從先後身邊支走了負責守衛的黑鴉隊;跟着,將產後虛弱的先後溺斃在水盆中;或許當夜連蒼天都驚顫與這場喪心病狂的誅殺,本是萬千星輝的夜空忽然電閃雷鳴、狂風大作,雷電劈斷了草廟庵的房樑,庵中突着大火,就在火光盛行之際,常年照顧在昭和皇后身側的奶孃拼命將先後產下的小公主抱出房屋。”
說到這裡,段逸疲憊的閉了閉眼:“可能是老天垂憐,當日草廟庵中,其實還暫住着一個京內貴人,那人正是進庵燒香拜佛祈求生產順利的徐家嫡母張氏;先後誕下公主的同時,那位徐夫人也正在承受陣痛之苦,只是後來徐夫人生下來的是個月份不足的死胎;當時奶孃抱着小公主在火勢浩大的庵裡四處躲避,誤闖之下來到了徐夫人歇腳的小院,得知徐夫人生產下的孩兒是個死胎的時候就心生一計;奶孃買通了給徐夫人接生的穩婆,將兩個嬰孩調換,然後抱着那個死胎重新衝回到先後暫居的小院中。”
說到這裡,段逸抿脣不語,微微垂下的臉上帶着淡淡的悵惘;歲月刻下的硬朗面容上隱現着對當年之事的耿耿於懷,更有對那晚逝去之人的追思。
至於徐昭,她就像入定一樣安靜的坐着,似乎他們的言談中所提到的那個嬰孩不是她一樣,安靜的出奇,沉默的出奇。
楚燁伸手輕輕地摟住她的腰,將她微微往自己懷裡帶了帶,接過段逸的話,說道:“林瀞瑤既然敢對昭和皇后出手,那就是做足了破釜沉舟的準備,她既然都溺死了昭和皇后,自然更不會放過皇后剛產下的女嬰;奶孃就是看明
娘就是看明白這一點,所以纔會抱着那個死嬰重新回去,就是爲了安林瀞瑤的心,也在保護那個被偷偷換下的嬰孩的性命。”
“沒錯,奶孃當着林瀞瑤的面抱着死嬰跳進了火海,林瀞瑤以爲奶孃懷裡的孩子正是剛產下來的小公主,以爲目的達成,便帶着昭和皇后的屍身聲稱請罪回到了大宛。”
一直沉默的五老頭在這時候也慢慢開口:“當日我們三百黑鴉隊在山下與土匪打扮的龍騰軍竭力拼殺,中間將軍發現事情不對便先折身回到草廟庵中,被大火燒的面目全非的奶孃在奄奄一息之際將小公主的下落和林瀞瑤的陰謀告訴給將軍,將軍本想等事態平息後接回小公主,只是沒想到上官無策親自出手,背後偷襲將軍將其打成重傷;而我們黑鴉隊也接連受到迫害,三百爲兄弟到最後活下來的也只剩我們了。”
說到這裡,衆人都低下了頭,那一雙雙不甘痛苦的眼睛裡都隱隱泛着淚;曾經執手同歡的弟兄,一起劈風斬浪的兄弟,出生入死時高喊同生共死,錦繡榮華時攜手一起同甘;他們曾志氣高昂、立志報國,用一身的忠血灑滿自己最熱愛的國土和家園;沒想到到最後,卻被一個惡毒婦人迫害,兄弟天人永隔,從此再難相見。
“那徐家呢?徐家人難道不知孩子被調換了嗎?”一直沉默的徐昭終於在這時開口,含淚的眼角帶着茫然的空洞,睜大了眼睛問向段逸。
段逸道:“當時山下一片混亂,山上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再加上那夜電閃雷鳴又是大火,所有人都慌了神;所以在徐夫人產下死嬰的時候,只有那個穩婆和穩婆身邊的幾個幫手知道,奶孃買通了她們,她們爲了錢財更爲了不讓自己,自然會守口如瓶。”
“阿昭,你細想,徐家是簪纓世家,而那些穩婆是什麼貨色?不過是個些奴才罷了,如果讓徐家人知道接生下來的是個死胎,這些穩婆還會有命活嗎?所以奶孃給她們的那個嬰孩是能救她們性命的孩子,她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說實話?再說了,剛生下來的孩子幾乎都長的一樣,誰能認得出來。”
徐昭麻木的聽着楚燁的解釋,訥訥出聲:“如果我真是那個嬰孩,我因爲藉助徐家的身份活了下來;那昭和皇后她?……仁德皇帝會相信林瀞瑤帶回去的那具屍體嗎?難道他就不會查?”
“怎麼查?”段逸反問道:“近千龍騰軍幾乎將黑鴉隊盡數剿滅,我又身負重傷下落不明,跟隨在昭和皇后身邊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被抹殺;那個時候,林瀞瑤說的一切都是真相,她說的任何話都會被當真;同時失去妻子和女兒的先帝那一刻被喪妻之痛折磨的神思大亂,他就算是想查清楚,他也沒那個精力;不然,也不會在三年之後重病而終。”
重病?
而終!
豆大的眼淚唰的從徐昭的眼眶中跌滾下來,雪白的臉上淚水漣漣,空洞的雙眸在這一刻,盡數染上悲慼之色。
如果說,知道真相的她正在努力承受着身份的轉變,可當她得知親生父母落得那樣一個下場的時候,還叫她如何能冷靜?如果不悲痛?
心裡深處,有一個響亮的聲音大喊着要她不要相信,可是此時此刻,那種骨肉相連的痛楚,那種血脈繼承的感同身受,都在真實的告訴她,相信吧徐昭,這一切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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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漫生病了,感冒低燒上火外加頭疼,就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堅持着保持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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