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宮大殿內,看着被御林軍團團圍住的保皇黨一派,林瀞瑤臉色僵硬的怒視着對她笑語顏顏的孫博,冰冷的聲音字字清晰的從她嘴裡擠出來:“就算是跑了一個王嶽,你們也休想將哀家怎樣。”
說完,林瀞瑤長袖一揮,捲起的烈風吹的琉璃盞上的燈火微微一閃,對伺候在身側的宮侍,道:“將清河王扶下去,叫正陽宮伺候的女醫給他瞧瞧,就說是哀家的命令,三炷香過後王爺如果還是這副模樣,讓她提頭來見。”
宮侍應了一聲,就忙走上前兩人將癱倒在地的沈正河扶起來,急急忙忙的就朝着內殿方向走。
孫博等人倒是不攔着,再說,此刻就算他們想攔,恐怕也是攔不住的。
他們已經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林瀞瑤又何嘗不是準備和他們硬碰硬;現在,他們只銷看着就好,至於接下來的局勢會偏向哪方,相信很快就會見分曉;真心希望王嶽能夠成功離開皇宮,要知道這些年他們保皇黨一派也在下面費了不少功夫,爲的就是有一天真的與林瀞瑤火拼起來的時候,不至於太被動,而那些存留在宮外的勢力,如果運用得當,很有可能還會壓林瀞瑤一頭。
孫博看着被宮侍連拽帶扶的沈正河的背影,安撫性的拍了拍精神略顯緊繃的祖父,如狐狸般狡猾的眸子靈黠的轉動着,就算是面對此刻憤怒不已的林瀞瑤,依然不見半分膽怯,而是在一聲輕笑中,說着看似頗爲風涼的風涼話:“看不出來,太后對清河王還挺一往情深的。”
林瀞瑤與沈正河之間的秘密幾乎算得上死都不能隨便拿出來言說的秘辛,就算有一天真的被人拿了證據公佈在衆人眼前,對於這種皇室醜聞,爲了皇族顏面更是不能被人輕談;可眼下,孫博卻像是不知道這些規矩似的,張口就來,着實要跟在他身後的朝臣們和端坐在鳳榻上的林瀞瑤臉色一白。
對於自家孫兒,老孫頭向來是十分驕傲和放心的,可眼下將愛孫張口就說這種話,就算是他向來是個護犢子的,也有些不認同的愛私底下扯了扯孫博的衣袖,壓低聲音,道:“博兒,這話不能亂講。”
如果是以前的孫博,聽到這話自然是會閉口不言、再不談起,可眼下,他在抓住林瀞瑤的痛腳後怎麼可能還會手下留情?宛城不少認識孫博的人都以爲,他是個溫厚謙虛的謙謙君子,可卻不知,這小子內藏腹黑,永遠都用最無害的態度包裹着自己的本性,可一旦發起狠來,就算是親爺爺祭出先祖所賜的龍頭柺杖都未必能壓得住他;由此可見,他是一個外圓內尖的性格,絕對不能用尋常的眼光審視他。
此刻對他來講,御林軍將他們團團圍住,想要離開皇宮恐怕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了;林瀞瑤對他們的殺心已起,他們現在也只能將全部的希望壓在逃出去的王嶽身上;既然現在他們就是那砧板上的魚肉,何不在大難臨頭之前噁心噁心這女人?
到時候,就算是王嶽來不及回來救他們,他也能圖個嘴上痛快,死了也不覺得太憋屈。
所以,就算此刻被祖父阻止,孫博依然囂張乖戾,看着林瀞瑤難看的臉色,繼續不怕死道:“太后對清河王如此情深意重,想必也是有理由的吧。”說到這裡,孫博眸光一凝,幽亮的眼睛裡帶着洞察世事的聰慧,慢慢的說着:“依太后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找個男人一響貪歡,大可以找到比沈正河更好的,可你偏偏卻選中了這樣一個扶不起來的爛泥,這種做事風格,可不像太后您往日的行事作風。”
本來還想阻止孫博繼續說下去的老孫頭被他這三言兩語的幾句話一下給調起來興趣,甚至連站在孫博身後的其他保皇黨臣子們,也是一臉的好奇不解;其實,要說不好奇那是假的;要知道,當初在他們初次聽聞林瀞瑤可能和沈正河曖昧不清的傳聞時,他們可是決計不信的;只因沈正河此人太過平庸油滑,這樣的人林瀞瑤是絕對看不上眼;可如今證據擺在眼前,林瀞瑤的態度又讓他們更加確定;所以,他們倒是更好奇,只會耍些小心機手段的沈正河究竟是哪裡出彩,能讓林瀞瑤一改自己往日的本性,看上這樣一個人。
孫博看着陰沉着臉不言語的林瀞瑤,又回頭看了看一個個全部都直楞起耳朵的保皇黨一派們,微微一笑,狀似無疑的說了一句:“以前,我的確是想不明白沈正河是哪裡足夠吸引人,能贏得我們執政太后的青眼,可就在剛纔,看着沈正河的背影,我突然發現,他走路的神態,輕笑時做的小動作,甚至在專注看人時的神態,都像極了一個人;那個人,太后應該知道是誰。”
林瀞瑤的臉色雪白:“不要說了!”
“爲什麼不說?太后留下微臣等人,不就是要同微臣們說一說沈正河嗎?如今微臣提起來您應該認爲我們很配合纔對,怎麼又開口阻止呢?”孫博慢慢收起臉上狡黠的笑容,忽然肅穆微微揚起,尊敬的看向頭頂上方,聲音輕嘆道:“恐怕連先帝自己都沒想到,這世上會有一個人將他模仿的那般相似。”
說着,孫博又一看林瀞瑤,眼睛裡的尊敬之色盡退,剩下了一片哧諷的薄涼:“這些在我看來只有七八分的相似,恐怕在太后你的眼裡,應該是十成十的想象吧;如果可以,恐怕沈正河連自己的相貌都想變成先帝那樣,因爲他比誰都瞭解你,瞭解你對先帝的心,對先帝的情
先帝的心,對先帝的情,還有對先帝得不到的恨和仇!”
“你閉嘴!”林瀞瑤雙眸充血的怒視着孫博,一股難言的羞辱感鋪天蓋地般的朝着她襲來,這麼多年被她小心隱藏的秘密,居然會在這時候,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戳破;如果可以,她恨不能自己挖出一個洞來,或將自己藏起來,或者將這多嘴的混蛋就地掩埋。
而此刻,聽到孫博之言的諸位大人都作出恍然覺悟狀;要知道,當年先帝獨寵皇后可是在大宛人盡皆知的事,而皇后的同胞姐姐也就是現在坐在大宛最尊貴位置上的林瀞瑤卻是入宮數年從未得到帝王的半分寵幸,這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無疑是最大的羞辱,也是最痛的恥辱。
但從中也能看出,林瀞瑤或許對先帝是存了真情的,要不然,也不會隨着胞妹一同進宮爲妃,日日面對着嫡親的妹妹要恭敬地磕頭行禮,面對着被帝王寵愛沉浸在幸福之中的親人自己卻是夜夜孤冷;這份隱忍、這份默不作聲的等待,何嘗不是一個女人背後傾心的付出;但同時,也能看出林瀞瑤絕對是個城府極深、心思深沉的人,在面對最能暴露本性、最是自私霸道的愛情面前,她都能甘心退讓到這一步;一旦在她狠下心的時候,恐怕世間之事沒有她完不成的。
只是,讓人可笑心疼的是,得不到真正的愛情,她卻爲自己創造了一個假象;沈正河或許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纔會費盡心機的模仿着先帝,希望能夠吸引這個可憐女人的注意,很顯然,沈正河的這個舉動,成功了。
他得到了林瀞瑤,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榮華富貴;而林瀞瑤,也從沈正河的身上看到了自己這輩子最想擁有卻到死都得不到的那個人的影子,也許午夜夢迴,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可她卻願意沉淪,願意自己欺騙自己;哪怕是活在一個假象中,也不願意清醒的醒過來面對得不到和失去了的痛。
想明白這些,衆臣再看向林瀞瑤時,眼神中的厭惡之色也是淡了不少,只是,厭惡之色在少了的同時,他們心中的警惕卻是越來越重;林瀞瑤的性格接近與偏執和瘋狂,跟這樣的人做敵人,除非比她還要瘋狂,要不然,一定會成爲手下敗將。
而老孫頭和衆人眼神中的悲憫之色落在林瀞瑤的眼裡卻是極大的無聲的諷刺。
她這輩子幾乎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唯一輸給的人,就是她今生最愛的那個男人;這是她的痛、她的恥,更是她永遠都解不開的結;可眼下,隨着孫博的戳破她一直以來小心掩藏的秘密盡數被揭開,她的僞裝,她裝出來的高高在上,全部都在這一刻跌進泥土,成爲他人眼中的憐憫和笑柄。
不!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
她富有一切,掌握天下!
就連是那個她最愛的男人,得不到他,她也是親手毀了他!
雖然是他有眼無珠沒看上她,可最終卻是她先丟棄不要的他;她沒有失敗,她不會是個失敗者。
林瀞瑤的眼睛開始越來越紅,黑色的眼瞳隨着不斷粗喘的氣息一會兒膨脹一會兒收縮,呈現詭異的現象;此刻她再看向站在下面的保皇黨一派們,就像看見地獄之中的魑魅魍魎,瞧着他們一個個青面獠牙,可恨之極。
孫博一直都在小心注意着林瀞瑤的神情,根據這些年他一直不曾放棄探查的情況來看,林瀞瑤的性情自先帝駕崩後就一直處於一個不穩定的階段;平常她一身華冠華服端坐在七彩珠簾的背後,只留給他們一個模糊不清卻又詭異如魅的影子,可在私底下她曾多次失控,只要看一看正陽宮中伺候的宮侍們一個個如驚弓之鳥的神態就能察覺,伺候這樣一個性情不定的主子,他們也是活的戰戰兢兢。
對付這樣的人,簡單的言語是沒辦法將她逼得原形畢露,最好的辦法就是往她最痛最傷的傷口上猛戳,戳出裡面的濃血,戳出她最不堪一擊的腐肉,看着她在疼痛中忍無可忍之後,徹底暴露原形。
所以,在看見林瀞瑤微微抽動的面部肌肉後,孫博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是蛇打三寸,步步緊逼,似譏諷又嘲笑的看着林瀞瑤,“如果被先帝知道,太后在他駕崩後依然對他如此情深意重,想必也會感念幾分;若有來世,指不定會多看太后幾眼。”
如果說,先前的幾句話孫博是戳中了林瀞瑤的痛處,那麼剛纔這幾句,算是徹底撩到了她錐痛的神經。
記憶,不受控制的飄到那個下着溼冷小雨的夜晚。
崇政殿內,燈火昏暗,一股股刺鼻濃郁的藥苦味兒不斷從殿裡飄出來,就算是點上價值千金的龍涎香,竟也壓不住半分;一扇窗扇忽然被陰冷的小風從外面吹開,輕輕地磕在窗欄上,發出‘啪嗒’的一聲脆響;涼風隨窗入殿,捲起層層垂落在地的錦黃色的垂幕,七彩琉璃宮燈中的星火被吹的的忽明忽滅;一聲聲壓抑輕喘的咳嗽聲,帶着痛苦的輕吟,一陣陣的在偌大的殿閣中迴響。
此時此刻,恐怕誰也不敢相信,這崇政殿乃是帝王的寢宮,而這偌大的寢宮之中,卻是無一人伺候服侍,任由窗扇被吹開無人來關,任由垂幕散亂無人來整,任由那本是高高在上的一代君主檣櫓之末般的側躺在冰涼的龍牀上,眨着渙散的眼神,虛弱殘喘的呼吸着。
直到宮門被推開的聲音忽然響起,這壓抑到能讓人發瘋的凝滯空氣這才帶起了**漣
起了**漣漪。
華麗的宮裙拖曳在地,精緻的妝容高貴無雙,在火光中閃爍着刺眼光芒的珠寶更是彰顯着來人的不凡身份。
聽到一步步朝着自己走過來的腳步聲,上官祁佑沉靜無波的眼睛稍稍轉動了一下,只是在看見一角淡紫色的宮裙時,瀲灩的雙瞳卻是連多看一眼都不願,直接閉上。
來人看見上官祁佑的動作,腳下的步子一頓,胸口跟着稍稍不穩的起伏了幾下,可很快又被她按壓住,身姿娉婷的慢慢靠近那張龍牀。
“皇上,該吃藥了!”專屬於女子柔婉的嗓音輕柔的在上官祁佑的耳邊響起,可他,卻是緊抿着紅脣,連眼睛都不願意睜開。
看見他的沉默和無言的拒絕,來人似乎早已習慣;輕輕地撥動着手中的白瓷小勺,輕柔的嗓音再次響起:“今日臣妾問過太醫,太醫說你的身體這些天已經好了許多,只要按時吃藥,很快就會恢復如初的。”
說完,來人就舀起一勺苦澀的湯汁,動作極爲小心翼翼的遞到他的脣邊,可是等了半晌,依然沒等到他的半分迴應。
“皇上可是覺得湯藥太苦?良藥苦口,臣妾……”
“林氏!”一聲低沉的嗓音終於響起,而來人在聽到這聲音,先是驚喜的一笑,可是,在聽到那聲稱呼時,眼底的傷痛呼之欲出。
呵呵——‘林氏’?原來到了這地步,她的他的心裡、嘴裡,已經變成了一個陌生的‘林氏’嗎?
感覺到來自於身側之人的痛苦之情,上官祁佑這才慢慢睜開眼睛,纖長的睫毛微微向上卷着,將他本就深邃迷人的眼睛襯得更大更亮,如深沉的海子,晶瑩剔透;又像夜色中的蒼穹,神秘魅惑;四國之人皆知,大宛的上官皇族天生相貌出衆,氣質高華,可究竟有多驚豔,卻沒多少人親眼得見。
而此刻此刻,若能請來名揚四國的鬼才畫師韋一筆將此刻在病榻上重病的大宛帝王上官祁佑的樣貌畫下來,世人就會知道,原來世間的傳言果真所言非虛,如此風華絕代的男子,哪怕是已病入膏肓,一眉一笑依然是絕色風景。
如果不是世間絕色,又怎能讓心高氣傲的林瀞瑤垂心至此,如果不是絕代風華,又如何讓一個女人偏執瘋狂一生。
上官祁佑淡淡的看向坐在牀側的女子,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生在心愛之人的身上,他自是百看不厭,可若是長在心懷叵測之人的身上,只會醜陋猙獰。
“林氏,你不用白費心機了;朕的身體朕自己最是清楚,也用不着你在朕垂垂危矣的時候,投巧賣乖。”
手中端着的藥碗在這無情的言語中愴然落地,兩行眼淚,痛苦的滾滾滑落:“上官祁佑,難道那個賤人死了,你就真的連活都不願意活下去了嗎?”
如果是以前,她敢這樣咒罵自己的心愛之人,他一定會怒火中燒、反擊回去,可是此刻,他卻是連一點多餘的言語都不願意對她說;只是眼神空茫的看着頭頂碩大的夜明珠,瞅着那星星餘輝,嘴角勾出攝魂般的動人笑容:“朕很開心,很快就能見到她了。”
說到這裡,低沉的嗓音輕輕一頓,連聲音都跟着又空曠了幾分:“朕知道,你早就備好了那藥,不要再猶豫,拿出你當初要殺她的決心,狠心一些,把藥端上來吧。”
那一夜,明明是小雨,可空氣中的寒意卻是冷得刺骨,冷風吹開了殿內所有的窗扇,隨風飄飛進來的雨珠打溼了光可鑑人的地面,沾溼了四處垂亂的錦帳。
她一勺一勺的將那致命的毒藥親手喂進他嘴裡,而他,卻是聽話的一口一口的慢慢吞下。
說起來簡直就是最諷刺的笑話,他這輩子,最聽她話的一次,居然就是此時。
那個初次與她相遇時站在梅花樹下的俊美男子,那個溫柔的解下大氅爲她遮擋風雪的男子,那個輕輕一笑,就似冰雪消融、熠熠生輝的男子;她愛了他一輩子,追隨了他一輩子,讓他成爲她心目中的神祗,成爲她此生最大的劫數;最後,在彌留之際,他卻只給她留下了一句話。
“林氏,若有來生,不復相見!”
*
撕痛的記憶狠狠地拉扯着林瀞瑤的神經,尤其是在聽到孫博的話後,那些被她小心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傷痛,終於在此刻徹底爆發。
只聽見‘吧嗒’一聲脆響,衆人齊齊看向林瀞瑤的手指。
原本保養得極好的細嫩的手指早已被她攥緊成拳,根根青筋畢露,猙獰的在近乎透明的肌膚下滾動着,而那一聲脆響,竟是她生生用自己的力氣將堅硬的金甲給掰斷了;而幾簇鮮血的血液,也順着她的指縫‘滴答、滴答’的往下落着。
孫博猛吸一口氣,難以置信的看着林瀞瑤流血的手指;這下,就算是他不開口提醒,在場的人都知道,自己這最後一句話,算是徹底戳中這瘋狂女人的痛心了。
只是,痛極了的林瀞瑤卻冷靜的出奇,偌大的正陽宮大殿內,御林軍手中的兵刃已抽出半截,空氣中的肅殺之氣一直都沒有退去半分,似乎只要一聲令下,這些讓她看不順眼的老傢伙們都會化爲齏粉,徹底消散於天地間。
“哀家一直認爲,你們這些老東西中,孫太傅纔是最難對付的。”林瀞瑤的聲音極淡,可越是這淡極了的聲音,越是要人似乎聞見一股股腥臭的血腥味正在空氣中漂浮:“沒想到,你們真正
,你們真正的王牌,卻是他?!”
林瀞瑤眼角一動,慢慢的移動到孫博的身上,而眼底的騰騰殺氣,也不再遮掩半分。
此刻,兩撥人早已將話說開,最醜陋不堪的一面都暴露在彼此的面前,所以也無所謂遮掩了,而林瀞瑤要除掉孫博的決心和狠心,此刻更是昭然若揭。
老孫頭立刻就察覺到林瀞瑤的惡意,手中的龍頭柺杖一橫,直戳戳的橫在孫博面前,“林氏,你難道真敢對朝中重臣下手?難道你就不怕天下人誅你的心嗎?”
林瀞瑤呵笑了一聲,滿眼的冷漠無情,早已無半分忌憚。
站在原地的孫博看着林瀞瑤看似平靜實則瘋狂的眼神,道:“爺爺,這種事咱們的太后娘娘已不是第一次做了,十幾年前,爲了站在這至尊之位上,她不是也曾用動用干戈逼迫朝中文武大臣;這種事,第一次做還是個生手,第二次做就能熟能生巧了。”說到這裡,孫博挑眉看向林瀞瑤:“只是看太后這臉色,想必在動你們之前一定要先動一動我的,太后想清楚了嗎?你是要把我活颳了還是要生剝了?”
林瀞瑤嘴角勾着冷冷的笑意,眼睛往宮門口一望,就看一個小宮侍就趕緊跑開,再回頭看向孫博,剛準備開口說話,一聲清越的嗓音就從宮外傳來:“孫大人何必這麼早就言死?如果讓你死了,那我答應王大人的話豈不是要泡湯了?嘖嘖嘖!這種砸招牌的事兒,我可從來沒幹過。”
隨着這聲聲音的傳來,本來凝重僵持的大殿瞬間像是被人投進一枚石子,亂了一殿的緊繃氣氛。
林瀞瑤擡頭就往殿門口的方向去看,而孫博等人也都齊齊側身回頭,看向門口。
早已將殿門口圍得水泄不通的御林軍也自中間從兩邊散開,跟着,就看見兩道人影從迴廊上慢慢走來,走在最前面的‘少年’雙手背在身後,一臉的從容閒適,宛若在自家後院散步一般;而跟在‘少年’身後的男子,則是單手持劍,一臉殺氣,雙眸如鷹隼般緊盯前方,一看就是個武功高絕的練家子。
兩道人影越走越近,最後,終於在大殿前的門口停下來。
林瀞瑤本還在心裡盤算着要怎麼收拾孫博和這些已經知道她秘密的老傢伙們,忽然被不知從哪裡跳出來的兩個傢伙給打亂;她隱忍孫博,那是因爲這個人踩到了她的痛腳,讓她恨極了,同時也不敢小覷,可眼前這兩隻跳樑小醜又是什麼東西,敢衝到她面前亂叫?
“來人!將這兩個擅闖宮闈的殺了!”
這聲命令下的毫不留情又斬釘截鐵,可見林瀞瑤的內心此刻之暴怒。
而守在殿前的御林軍在聽到命令後,便要立即執行,可就在他們還未靠近那兩個人時,清越的嗓音再次響起:“林瀞瑤,你確定連問都不問便要將我們打死嗎?要知道我可是千辛萬苦才跑到大宛來見你一面,難道你就不想見一見我?”說到這裡,又是大跨步向前一步,將自己整張臉徹底暴露在燈火之下:“你好好看一看,我是誰!”
聽着‘少年’無畏的嗓音,林瀞瑤目光陰厲,只是,當她的眼神在來人精緻的五官和高華的眉宇間輕輕地掃過,瞬間,睜大眼睛瞳孔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連嘴巴都在難以言說的驚愕中微微張啓。
“你、你……”顫抖的聲音難掩愕然:“你是那個賤人的孩子,你是徐昭!”
徐昭二字被喊出來的同時,大殿中立刻響起一聲聲倒抽冷氣的聲音。
素玄的厲喝也隨之傳來:“大膽!我大梁皇后的名諱,你沒資格叫!”
*
而這時,皇城宮門被人從裡面打開,跟着就看見一個宮侍打扮的小太監騎着快馬如閃電般飛離出宮城。
半盞茶的時間後,小太監出現在一座氣勢煊赫的王府門前,連滾帶爬的從馬背上滾下來,邁着發軟的兩條腿直奔王府的紅色大門,着急的‘啪啪啪’的拍響着大門:“快開門!快開門!太后有懿旨要傳給靖南王,請靖南王出來接旨。”
緊閉的大門隨着不斷拍動的聲音緩緩打開,走出來一個侍衛打扮的男子,在看見是宮裡出來的公公後,就是客氣的一抱拳,道:“公公深夜前來,可是有什麼事?”
“快帶灑家去見靖南王。”說着,小宮侍就直往府裡衝。
那侍衛反應極快,立刻就伸出手臂攔住:“公公且慢,我家王爺此刻不在王府。”
“什麼?”小宮侍一臉驚愕着急:“王爺去哪兒了?”
侍衛神色平靜道:“許是出去喝酒了,公公應該知道,我家王爺就是喜歡小酌幾杯。”
“哎呀!都這時候了哪裡還有時間去喝酒?”小宮侍抓着侍衛的衣袖就積極往外扯:“快,帶灑家去找王爺,宮裡亂了,保皇黨一派要謀反,太后此刻正在正陽宮拖着他們;不過,九城兵馬司的王嶽逃了出來,雖說太后看不上九城兵馬司的那幾個人,可畢竟有他們在還是會添亂子,所以灑家出來傳旨,讓王爺帶領龍騰軍護衛宮城,保護太后安全並剷除王嶽等人。”
侍衛任由小宮侍拽着自己,在聽到小宮侍一通言語後,依舊保持着平靜的語氣,道:“這些就是太后要傳達給王爺的旨意嗎?”
小宮侍天真的一擡頭,道:“沒錯,就是這些。”
侍衛一笑:“好極,既然如此,那就請公公回去吧。”
小宮侍愣
小宮侍愣了愣:“我們不是應該去找王爺嗎?”
“這些話,我會帶給王爺的。”
小宮侍急道:“不行,灑家要將這些話親自告知王爺,請王爺速速解決。”
侍衛眼波一動,聲音低了幾分:“還是公公有遠見,這樣的事情,的確是要速速解決的。”
話音一落,就聽見‘嗖’的一聲長劍出鞘,跟着,一道血痕‘撲哧’一聲噴灑在地上,原本還站在侍衛面前的小宮侍赫然睜大了眼睛,他忽然覺得脖子上熱熱的,伸出手去摸,待摸到一手鮮紅的血漬後,這才感覺到一股疼痛直衝腦門,然後直挺挺的朝着身後,重重的跌倒在地,死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丟了性命。
侍衛冷眉冷眼的看着致死都沒有閉上眼睛的小宮侍,冷冷的從衣袖中掏出一面乾淨的棉帕子,擦乾淨長劍上的血漬後,將沾了血的帕子扔到小宮侍的臉上,冷聲說了句:“剛纔讓你走你不走,現在,你就永遠留在這裡吧。”
話音一落,本是半開半合的王府大門被人從裡面徹底打開,兩隊手腳利索的侍衛見怪不怪的來到小宮侍面前,跟着拽着小宮侍的手腳,直接擡起拖進王府,然後又有幾人提着水桶出現,用水一潑,一下就將快要凝固的血液衝散開來,又用笤帚一掃,徹底沒了痕跡。
“雪靈,都統此刻是在芷凌宮嗎?”侍衛開口問向身邊之人。
被喚做雪靈的侍衛忙走上來,道:“正是。”
“好,你去告訴都統一聲咱們這裡的情況,讓他安心,沒出大亂子。”
“是!”
而此刻同時,芷凌宮內,依然是滿室的清涼月光。
上官無策頗有興致的半躺在鋪着華麗皮草的白色大理石上,一側放着一壺上等的梨花醉,幾盞精緻美味的點心小菜,手裡捏着一盞緊緻的玲瓏酒杯。
小巧的玲瓏酒杯上鑲嵌着精緻華麗的珠寶,被宛若玉蔥般的手指輕輕地撫弄着,竟帶了幾分奢靡沉醉之感。
上官無策一邊自啄自飲,一邊眼神懶懶的看着上官無痕的背影,安靜的芷凌宮大殿,靜的似乎連呼吸都聽不見,直到半晌過後,上官無策終於受不了這安靜的氛圍,嘆了口氣,扶着膝蓋坐起身:“無痕,你就陪我喝一杯吧,咱倆多少年都沒在一起喝過酒了。”
上官無痕依然保持着站在窗前不動的姿態,和上官無策極爲相似的眼睛緊盯着宮城的方向,喃喃自語:“不知阿昭此刻,怎麼樣了。”
“放心吧,她就是個禍害,禍害都是用來遺禍千年的,沒那麼容易死。”一邊說着,上官無策一邊仰起頭又是一飲而盡,本是帶着幾分粗魯的動作被他做起來卻是極爲優雅;尤其是當在酒水滑過喉管時他不經意間做出的一個眯眼的動作,更讓他身上魅惑的氣質帶了幾分撩人之感。
上官無痕纔不管此刻的上官無策夠不夠撩人,他只是在聽到他的話後,頗顯不悅的轉過身瞪他:“你不幫我去保護她也就罷了,還在這裡說風涼話?你應該知道,今天晚上對她來說有多兇險。”
上官無策閉着一邊的眼睛,睜着另一隻眼睛看上官無痕:“我只知道,今天晚上你也很危險;如果林瀞瑤要魚死網破,你絕對是第一個她用來殺戮的對象。”
聽到上官無策這麼說,上官無痕終於閉上嘴,只是眼神中的不悅依然閃現。
看着他眼底不高興的神采,上官無策又倒下去,單手撐着頭,帶着幾分痞氣,夾雜着幾分風流,語氣悶悶地:“我說,你對你這個半路跳出來的妹妹還挺不錯,這麼關心她呀!你怎麼就不多關心關心我?我的人可告訴我了,你第一次見她就逗着她喊相公;無痕,你怎麼不這樣喊我呀?”
上官無痕一怔,看着上官無策妖冶魅惑的眸子:“胡鬧!”
上官無策勾着紅脣壞壞的笑:“我就是喜歡胡鬧,無痕!乖!你喊我一聲相公,我就幫你去保護徐昭!”
“上官無策!”
看着快要惱羞成怒的上官無痕,上官無策卻是依然笑的放肆,只是,在這肆意的笑容中,淡淡的寵溺和縱容就如他手中香醇的美酒,絲絲縷縷,時隱時現:“哎呀!生氣了?好了,不逗你了,看來在你心目中我是真的比不上你的那個半路妹妹呀!”
說完,上官無策便又捻起胸口上垂下來的黑髮饒有興致的轉着玩,只是那瀲灩飛揚的眸子,卻是在留意着上官無痕的一舉一動,當目光接觸到上官無痕微微發紅的耳垂時,一抹醉心的笑容出現在上官無策的眼底。
臉皮薄不肯叫是不是?
就算是哄着他玩也不肯叫是不是?
好!
以後有法子讓你天天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