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一路保護帝后回朝的翎羽衛們再一次覺得這日子快過不下去了。
想當初他們奉命不遠千里趕來大宛保護這個喜歡惹是生非的皇后娘娘,過雪原、趟沼澤,遇阻殺、扮路人,到最後甚至還混跡到清河王府裡給一代奸臣當護院;想他們清一色堂堂翎羽衛高手,四國之中誰人不知他們的威名,在大梁,更是讓人心存敬畏、地位超然,爲了一個女人淪落到這般地步也就罷了,沒想到在他們認爲好不容易熬出頭,終於能隨着帝后回朝的時候,眼見着就要到大梁邊境了,帝后居然吵架鬧彆扭了。
身爲翎羽衛的第一高手兼老大,素玄深刻的體會到一個真相:這年頭,伺候人的活兒實在是不好乾吶。
整件事情的起因翎羽衛們並不知曉,帝后鬧彆扭吵架也是他們在察言觀色中得出來的結論。
話說那一天,一隊人在官道上走的好好地;忽然皇后娘娘叫停了馬車,跟着便眼圈發紅的從馬車上跳下來,甚至連心愛的寵物元宵小爺都被娘娘拋棄與馬車上不管不顧。
皇后娘娘這一異動,其實在當時並沒有引起他人的過度關注;想要問爲什麼?
誰敢有雄心豹子膽成天沒事了盯着皇上的大老婆瞅個沒完啊?你真把自己當成第二個鎮國侯府的世子爺了?
可就是這沒有‘過度的關心’,便引發了事後的一連串的麻煩和噩夢。
當時,皇后娘娘下了馬車哪兒也沒去,直奔官道旁不遠處的一個小山丘。
據當初看見這一幕的個別翎羽衛彙報,當時的皇后娘娘似乎心情頗爲糟糕,提着裙子跑的就跟後面有野狗追的小野驢似的,等她好不容易哼哼唧唧的爬到小山丘上之後,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沒起來;當時,那幾個缺心眼的翎羽衛還在私底下打賭,賭皇后娘娘爲何坐在地上遲遲不起的原因。
有一個擅於觀察的翎羽衛從懷裡摸出五兩銀子一巴掌拍在開始冒綠尖尖的草地上,很是自信十足的分析道:“娘娘在奔下馬車時,我不怕死的偷瞄了一眼皇后娘娘的容顏,只見那時她神情蹙鬱、眼角泛紅,一看就是跟皇上產生了感情問題,這才導致她棄車奔走、行爲癲狂;現在娘娘坐在地上不起,那是因爲她正傷心呢。”說着,那正侃侃而談的翎羽衛就招了招手,抱住身旁的幾位兄弟壓低聲音繼續道:“哥幾個好好看看娘娘顫抖的小肩膀,她這是正在傷心落淚呢。”
擅於觀察的翎羽衛將事情分析的頭頭是道,可還是有人跳出來唱反調,同樣從懷裡摸出五兩銀子拍在草地上,雄糾糾氣昂昂的說了句:“皇后娘娘久坐不起不是跟皇上鬧彆扭了,她這分明就是跑累了,蹲在地上起不來。”
此話一出,雖然引起那名善於觀察的翎羽衛的逼視,可也同樣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雖然皇上寵愛皇后娘娘,但並不代表皇后娘娘能蹬鼻子上臉敢挑起戰旗和一朝天子幹架;所以這種說法當時也獲得了不少的支持率。
而就在這幫爲帝后感情是否和睦而操碎心的翎羽衛們暗自打賭的時候,真正的噩夢被人悄悄揭開了。
根據後來素玄的回憶,當時皇后娘娘一人孤坐在小山丘上身形蕭索,半天都沒人敢靠近半分;平常疼愛娘娘的皇上更是許久都不曾有所表示,眼見這詭異的氣氛快要變的僵硬的時候;一個青色的人影出現在小山丘下;煞那間,驚碎了上百名翎羽衛的小心臟。
要知道這帝后二人和鎮國侯府世子爺之間的三角關係在翎羽衛中可是傳的人盡皆知,簡直就是不能公開的秘密;只要一想到皇上在提起‘裴崢’二字時眉宇間夾藏的幾分難以遮掩的暴戾之氣,素玄只覺得自己正處於萬年冰窟之中,除了瑟瑟發抖,竟是連什麼都做不好了。
果然,就在裴崢靠近皇后娘娘身邊不久之後,坐在馬車中的皇上整個人就有些不太好了;接下來的幾天,不是冰寒着一張臉冷冷掃視戰戰兢兢的翎羽衛,就是陰沉着眉眼,遠眺着遠方,右手的食指一下一下的敲擊着膝頭;那模樣那動過,一般人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可常年跟隨在天子身邊的素玄卻是將自家主子這習慣摸的一清二楚。
皇上只有在心情極度不好或者是性格格外敏感躁動的時候就會露出這個小動作,顯而易見,接下來的低氣壓一直縈繞在整支隊伍的上空,壓的所有人連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
話說那天徐昭在一人來到小山丘上後,久久無法平復的心情就像是正在經歷風暴的海浪,層層洶涌的波濤一陣一陣的襲擊着她的心房,衝擊的她整個人都快要倒下去。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人影從身後將她籠罩其中,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怎麼一人跑來這裡?”
徐昭低着頭坐在地上,忙用手搓了搓發紅的眼眶,儘量讓自己表現的從容一些,回眸看向靠過來的裴崢。
對於裴崢,徐昭知道楚燁對他並沒有好感,想來他應該是知道些什麼,畢竟京城也就那麼大,他身爲天下之主,只要派人去查,便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只是這些時日以來楚燁從不曾主動開口問過她關於裴崢的事,所以她也就裝聾作啞的不主動提起;但私底下,她也是儘量保持着與裴崢之間的距離。
畢竟楚燁的心性她多少能夠摸清楚,如果因爲她而給裴崢帶
如果因爲她而給裴崢帶來災難的話,這是她萬萬不想見到的;縱然不提他們曾經的情意,就拿此次來大宛的事情來說,如果不是裴崢多次相救幫忙,恐怕這一路她也不會走的如此順利。
她徐昭並非是個薄恩寡性之人,在她經歷磨難時伸手對她施與援手的人,她都會默默的將其放在心裡;只是眼下這個人是裴崢,礙於他們以前的關係和他對她的感情,她不知該怎麼對他。
裴崢在對上徐昭發紅的眼圈時,臉上本是溫和的笑容瞬間像是被冰凍起來一般,連柔和的眼波也微微沉寂:“出什麼事了?怎麼哭了?”說着,他便不由自主的想要伸手去觸碰徐昭的臉頰,可當他修長的手指還未碰到徐昭時,先反應過來的徐昭立刻做出後退的動作。
也正是這個動作,讓裴崢愣了片刻,跟着慢慢收回手,臉上並無半分的尷尬。
看着徐昭的神色,徐昭連擡起頭看他的勇氣都沒有,半晌過後,才聲音嗡嗡的說道:“楚燁告訴我,他迎了襄陽候的女兒入宮爲貴妃;事情來的太突然,我一時有些難以接受,就想一個人出來吹吹風,冷靜一下。”
裴崢眸色微沉,若有所思的看着臉色略顯蒼白的徐昭,慢慢來到她身邊,跟她一起並頭坐在地上,雙臂抱膝,道:“襄陽候?呵!沒想到最終還是選了他的女兒入宮。”
徐昭詫異:“爲什麼這麼說?你早就知道?”
裴崢澄澈的眼睛落在徐昭的身上:“阿昭,你應該明白自古帝王三宮六院是最常見的事;這個世上,像我父王那樣的人,像你父皇那樣的人,實在是太少。”
徐昭垂眸,聲音變的無力而垂軟:“關於這一點我早就知道,而我也從來都沒奢望過會成爲他的唯一;他是個雄才偉略的帝王,或許很多時候他很不屑用女人和聯姻的方式來達到自己的目標;可是翻看史書,三皇五帝中德才兼備的帝王除了能夠治理一方樂土江山之外,還有一點展示他們男兒雄風的,就是枝繁葉茂的後嗣;女人對他們來說就像身上漂亮的飾物,也是用來彰顯他們身份的衆多方式中的一個;所以,我早就清醒的從這個繁花似錦的夢中醒過來,知道我不可能獨霸着他。”說到這裡,徐昭聲音一頓:“你剛纔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聽到徐昭這麼說,裴崢的心緒也跟着波動了數圈;一直以來他都以爲阿昭之所以漸漸被楚燁迷戀,是因爲沉浸到了楚燁爲她營造的夢境之中,只要有一天她清醒過來便會知曉,她和他之間並不合適;可剛纔徐昭的那番話,卻是讓他立刻認清現實,原來她一直都是清醒着的。
可是爲什麼明明是清醒的,卻還是讓自己沉淪了呢?
難道在阿昭的心裡,楚燁已經佔據了那麼重要的位置了嗎?
他了解阿昭,清楚的知道她絕對不會是一個委曲求全的女人,更不會是一個將自己所愛隨意分割的女人;僅僅只是衝着這一點,她和楚燁就不會真正做到像普通夫妻那樣舉案齊眉;曾經他是那樣自信,可現在……
“裴崢?”
徐昭的呼喊讓沉浸在自己思緒的裴崢回過神,看着她詢問的眼神,裴崢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口翻騰的各種情緒,道:“襄陽候周齊,是我朝的兩朝元老,同時也是皇上的授業恩師,更是我朝邊陲手握三十萬大軍的一軍統帥;可以這麼說,襄陽候手下良將如雲,年輕時也曾叱吒疆場,算得上大梁的英雄人物;先帝在位期間,念及他多年來爲國征戰、勞苦功高,便爲他封侯加爵、光耀門楣,更是封了襄陽爲封地,以其地名敕封他的侯爵名字;這些年來襄陽候雖然淡出朝野,但朝中一半的武將都是出自於他的麾下;這樣你便知道爲何皇上選了他的女兒進宮爲妃了吧。”
徐昭想了這個已經入住後宮的貴妃的千百種身份,卻怎麼也沒想到,他的來頭如此之大。
裴崢長嘆一聲,道:“正如你所講,皇上是個雄才偉略之人,所以他十分懂得攬攏人心;如今朝中的文官已經被他收納的差不多了,現在,他終於動手開始收復散落在各個諸侯王手中的兵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