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福來客棧中的段清在裴錚的轎子出現在客棧門口時,就被藏在暗處的黑鴉隊提前通知到了;所以,在看見一身清貴據說曾經和徐昭有過一段過去故事讓大梁當朝天子樑帝至今都暗吃乾醋的裴錚時,他不禁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幾番,最後在心裡默默地又爲自己豎起了一個勁敵。
難怪連樑帝都吃他的醋,眼前的鎮國侯府世子爺當真算得上一顆耀眼明珠,雖說沒有他們這些武將身上的霸道氣勢,可那清雅的氣質當真是一般人學不來的;他真的不得不正視徐昭的桃花運,身邊圍繞的男人除了朱澤是個挺廢的傢伙外,剩下的任何一個都不可小覷。
“鎮國侯府世子親自前來,是來找本王的?”現如今的段清雖然依舊冷冰冰,但好歹已算是健談了許多,要比以前那個打一棒子半天都蹦不出來一個屁的時候強的太多;果然,找到了神經質的親爹之後,連段清這種冷冰塊都被老瘋子調教有方了。
裴錚握着手中的金邊玉骨折扇,乾脆將一封信件遞到段清面前,一面道:“還真被阿昭猜對了,你果真膽大到明晃晃的住進客棧裡了。”
段清接過信件並不着急打開,而是反問出聲:“本王爲何不能住客棧?”
裴錚用摺扇敲擊着掌心,一下一下的發出啪啪的聲響,回答說:“王爺,雖說你此次來大梁的目的不再是像上次那樣是爲了綁架皇后而來,可畢竟你是有前科的;好吧!就當過去的事一筆勾銷我們不再提,可你是大宛手握軍權的鎮北王,這樣的一個人物突然出現在他國,若是你身份暴露,你知道會引來多大的波濤嗎?光是衝着這一點,你就不能就這樣堂而皇之的住在京城最熱鬧的街上,更不能住進人來人往最密集的客棧中。”
說完,裴錚用摺扇輕輕一指門口:“跟我走吧,咱們換個地方住。”
雖說段清頗爲苟同裴錚的說法,可是他當初住進這裡也是經過仔細思索考量的;正所謂大隱隱於市,恐怕誰也想不到他這樣身份特殊的人會真的就這樣住在客棧裡,所以他纔會有恃無恐的住下來;只是沒想到這牀鋪還沒捂熱,就已經要被人先請走了?
看段清站在原地不動,裴錚側眸看他:“怎麼?哈捨不得了?”
“不是,本王只是好奇世子會將本王安排在什麼地方?”
裴錚啪的將摺扇打開,徐徐的扇風將垂在胸前的長髮微微吹起,更顯得他風姿卓越、氣質瀟灑:“鎮國侯府。”
“什麼?你剛纔也說了,我這樣身份的人是不能隨便住進某個地方的;你卻敢將我領進你家中?難道你就不怕我的行蹤被人發現,被有人之人利用彈劾你,給你扣上一個結交鄰國重臣的罪名?”
裴錚無所謂的笑笑,眼睛清亮的看着面前出色的段清:“第一,如果本世子居住的鎮國侯府是一個阿貓阿狗都能隨便潛入打探消息的地方,那本世子早就在數年前便已經死了;第二,將王爺接到鎮國侯府中居住,其實我是存了私心的。”
段清凝眸,等待着裴錚繼續說下去。
裴錚一面扇着摺扇,一面慢悠悠的在他面前緩緩走了兩圈,道:“機會巧然,我在大宛的時候無意之間從段老王爺的口中得知小王爺你曾和阿昭有婚約,當年如果不是阿昭被命運捉弄,如今別說是我,就連我朝陛下恐怕也是無緣與阿昭相識;換句話來說,我們三個人裡面,你與阿昭的糾葛是最早的那一個;就算是衝着這一點,你也會對她多有照拂,更何況阿昭精靈古怪,雖說看上去對什麼事兒都提不起來幹勁兒成天懶洋洋的,可是在她的心裡卻暗暗藏着一簇火光,那簇火光能給人溫暖,讓她充滿正氣和善良,這樣的她很惹人喜歡不是嗎?小王爺本來在大宛待的好好地,突然出現在這裡一定是有什麼時發生;本世子不才,想從小王爺這裡知道你來此的真正目的。”
段清的眼睛微微眯着,謹慎的看着面前這溫文爾雅的青年男子;這等敏銳地思緒,這般洞察人心的智謀,果真是不可小覷;他總算是明白爲何當初在離開前他家老爺子再三叮囑他,徐昭身邊真正的對手除了樑帝楚燁之外,最不可輕易忽略的就是眼前的這個男子。
他曾經讓徐昭心動過,至今還能讓徐昭對她另眼相待,可見手段和智謀絕非常人能比;更重要的是,明明是一頭狡猾的狐狸,可卻偏偏生了一張要人心生好感的溫和長相,老天對他的得天獨愛可見一斑。
“世子真是好聰慧的思緒,本王佩服。”段清說着就是一抱拳,眼中帶着真誠的欣賞之意:“只是本王好奇,如果讓世子知道本王來此的目的,你會怎麼做?”
裴錚垂下眼瞼,卷長密集的睫毛遮住他玲瓏的眼瞳,臉上本是含笑的表情帶着一絲絲的落寞,要人不禁心疼:“當年在我錯失與阿昭的姻緣之後我就知道,今生再想抓住她,恐怕已然是不易;實不相瞞,阿昭不僅是我真心喜愛之人,更是我能夠順利報仇雪恨的恩人,在我大仇得報的那一刻我就告訴自己,今生今世,剩下的歲月和時光我要爲了她活着,只要她有需要,哪怕是千山萬水我都會跋涉而去,如果有人敢傷害她,哪怕是被撥皮拆骨,我也會護她一世周全;所以,小王爺,你可以儘管放心,雖說接下來的這句話會有些大逆不道,但是我可以坦誠的告訴你,跟那個坐在金鑾殿上的人相比,我更可信、更可靠。”
段清沉默的看着裴錚,面對他的坦白和坦誠,他真的是由衷的敬佩;也由此可見,眼前之人真是個至情至性之輩,徐昭能夠結交到這樣的人,也算是平生足矣。
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再隱瞞了;正如裴錚所講那樣,他出現在這裡的目的就是爲了要保護徐昭,如果眼前之人能夠幫助她,他爲什麼要拒絕他的真心和好意?最起碼他和裴錚的目的都很明確,那就是保護徐昭不被人傷害,尤其是不被居心叵測之刃傷害。
段清理了理思緒後,就將當初告訴徐昭的話事無鉅細的給裴錚交代了一遍,裴錚本是嚴肅的眉心也越來越皺緊,最後連臉色都微微冷肅下來。
“你是說,已經死了的上官無策竟然從棺材中走出來了?”裴錚不敢相信這些話,要知道上官無策的死可是他確定過的,當初他也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找到上官無策的遺體並且要身邊的人仔細的檢查了一番,最後他也是在一個巧合之下知道了一個模糊的秘密。
之所以說‘模糊’,是因爲他沒有證據證明,所以纔會擱淺下來;只是這個秘密還沒被他找出頭緒來,上官無策的遺體怎麼又出問題了?難道,自己的猜測真的是真的?
段清看裴錚眉眼間有異,就知道這個聰明的傢伙一定是發現了什麼:“你是不是察覺到什麼?”
裴錚託着下巴,看了眼段清,猶豫再三,纔開口:“問你一個問題,站在你的角度來看,阿昭待上官無策有幾分真心?”
段清雖然不明白裴錚爲什麼問這個,但還是老實的據實以告:“當初宛城大亂,我和父王因爲要鞏固北方邊陲,所以沒有留在宛城親眼目睹那場驚天大變,但事後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了一些事情,甚至連一些不可言傳的內幕也瞭解一些;聽說當初徐昭中計掉進暗道之中,是上官無策拼命跳下去救她,再加上上官無策和上官無痕感情極好,徐昭身爲上官無痕的親妹妹,就算是愛屋及烏也會對他生出幾分好感;而這其中最重要的是上官無策是這些年以來唯一一個保護上官無痕的人,光是衝着這一點,徐昭就會將他放在一個特殊的位置上;種種情況來看,徐昭待上官無策的用心只多不少,或許在她的心目中將他看成親人也不一定,畢竟上官無策雖說是隨母姓,但也算是上官皇族中的人。”
“如果真是這樣,那事情恐怕就要糟糕一點了。”裴錚的聲音沉下來。
段清的心卻揪起來:“你究竟知道了什麼?”
裴錚目光灼灼的看着段清:“你該知道,上官無策是中毒而亡,大宛給出的消息是中了白骨族的蛇毒,可是,據我所知,他中的根本就不是蛇毒;確切的說,雖說當時他是被毒蛇咬傷了,那些一丁點的毒液,憑藉上官無策的武功想要逼出來並不難;可最後他還是死了,那隻能說明,在他被毒蛇咬傷的時候就已經是檣櫓之末,身上已然沾染了其他霸道的毒藥。”
“此話可當真?”
“小王爺認爲我會說一些空口白話嗎?”裴錚的眼神微微凌厲:“實不相瞞,當初上官無策的遺體我有幸見過,更幸運的是,我的父王年輕時就很愛結交朋友,所以侯府中養了不少奇人異事,而這當中也有擅使毒的高手;當初在無意間找到上官無策遺體的時候,這位高手親自查探過,上官無策的身上除了蛇毒,最起碼還有兩種很霸道的毒藥,而這種毒藥因爲罕見他也說不明白是什麼,但是他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這兩種毒是一前一後下的,而最後中的這個毒最是有意思,它跟普通要命的毒藥很不一樣,雖說也能置人於死地,可是服用他的人會經歷一個漫長的過程,換句話來講就是,沒個十天半個月服用此毒的人死不了,而更有意思的是中了這種毒藥的人,以前受過什麼內傷又中過什麼毒都會被遮掩過去;可是因爲上官無策那時候的身體已經被最先中的第一種毒藥折騰的快沒氣了,所以再中這個毒的時候,連半個時辰都沒撐過去便一命嗚呼。”
說到這裡,裴錚嘖嘖出聲:“上官無策不管怎麼說生前也是叱吒大宛的一代梟雄,沒想到末了會落得一個如此慘死的下場,被一種毒藥毒死也就罷了,可他加上蛇毒整整中了三種;恐怕在他那張漂亮的麪皮下,連骨頭都被毒液侵蝕的紫黑了吧,這其中所受的痛苦和折磨,絕非常人能夠承受。”
“你跟我說這些,就是告訴我徐昭知道的關於上官無策被毒殺之事是被有心之人安排遮掩之後才知道的一個假真相。”段清一語道破。
裴錚輕笑着看向段清,看不出這隻會舞槍弄棒的傢伙還挺聰明:“除了這一點,我還想告訴你,現在上官無策的遺體落到周蘭的手中,如果她是個厲害的,我知道的這些早晚有一天她也會知道;憑藉阿昭將上官無策的看中,如果有一天被她知道真相,你猜她會怎麼做?”
“找到真正殺害上官無策的兇手?那個真正毒死他的人。”
“那就請小王爺指教了,就現在我們掌握的消息來看,毒死上官無策的是第一個下毒的人,還是最後一個下毒遮掩一切的人?”
段清被問住,怔怔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固然第一個下毒之人將上官無策的身體折磨到檣櫓之末,可直接導致他速死的則是最後一個下的毒藥;兩種最霸道的毒藥同時出現在他的身體裡,活活的將他一點一點的折磨致死,細分下來真不知誰的責任更大一些。
看段清糾結的蹙着眉心,裴錚倒是輕鬆地轉着手中的摺扇,他現在倒是好奇,究竟是誰如此大費周章的做出這麼多事;還有她周蘭要一個已死之人的遺體做什麼?如果是對付阿昭,她會從哪方面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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