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這還輪的到她說什麼不願嗎？
皇后的神情僵住，片刻之後回神，“來人，收拾一下寢宮，陛下要歇在這裡了。”她隨即低頭，掩飾住自己眼底的疑惑。
“臣妾這裡比不得其他地方，唯恐陛下在這裡住的不習慣。若是陛下覺得有什麼不妥的，請與臣妾言明，臣妾馬上叫人換掉。”皇后說道。
以前他難得來一次，即便來了，也是覺得這個不合適，那個不順眼。起先她還會按照陛下的喜好來佈置自己的鳳翔宮，不過現在橫豎鳳翔宮裡都沒什麼人會來，她索性就讓這裡的一切都隨了自己的心意了。
管他呢，都到這種地步了，還不圖一個自己心情愉快嗎？
所以皇后要先和陛下說一聲，免得等他真的進了自己的寢殿覺得更是哪兒哪兒都不順心如意了。不過不順心也好，早點走，免得叨擾了她的休息。
“朕真的很久沒來了。”陛下微嘆，依然挽住了皇后的手，帶着她一擡腿跨入了寢殿之中。
這一進來，陛下倒真的怔住了。
以往他來鳳翔宮，素來覺得這裡就不是人住的地方。他的寢殿已經夠空闊莊嚴了，皇后這裡更是弄得如同廟堂一樣，每每過來，他都覺得自己是住在護國寺的大雄寶殿裡面……哪裡比的上宸妃那邊的素雅溫馨，更是比不上淑貴妃那邊的精巧秀麗……
今日一看，這屋子竟是重新被佈置過了，窗下放了一頂官窯紅釉裂紋素瓶，瓶身修長雅緻，瓶子裡面插着一些他叫不出來的素白小花，星星點點的，開的正盛，被這大紅色的瓶身一襯，更是生機盎然，叫人眼前一亮。
在落地花瓶的旁邊是一方軟榻，榻上隨意的搭着一條蜀錦面的寶藍色小毯，榻邊放了一排的矮櫃，矮櫃裡面堆滿了書籍，地上還隨意的散落了一些。
皇后的鳳牀上的牀幃也都換了過來，原本是正經的正紅色繡龍鳳呈祥圖，如今換成了大朵的牡丹花開，大氣磅礴，華貴之中又透着幾分秀美。
殿裡安置了一張書桌，桌上凌亂的散落着幾本書，牆角也新添了一頂青蓮雙魚缸，缸裡已經插滿了捲起的字畫。這哪裡還有昔日半分鳳翔宮的端莊肅穆之感，倒真的像是一個書香世家閨秀的房間了。
皇后見陛下怔住，趕緊想要掙脫開來前去收拾起自己凌亂的東西，卻被陛下握的更緊了。
皇后無奈，只能吩咐道，“陳嬤嬤，趕緊去收拾收拾。”
“不必了。”皇后話音才落，陛下就制止了她。“朕覺得這樣就不錯。你的梳妝檯呢？”
他環顧了一圈，沒看到昔日放在牀邊不遠處的那頂碩大的百鳥朝鳳鏤空紅木梳妝檯。
“臣妾覺得那個梳妝檯太大了，就叫人搬走了，換了一個小的。”皇后一指最遠處窗下放置着的一張小臺子說道。
“朕記得，那可是你的嫁妝。”陛下轉眸看着皇后的面容，似笑非笑的說道。“當初你不嫌它大，如今倒是嫌棄了它了？”
當初他怎麼看怎麼都覺得那東西快頂上一小間屋子了……他不喜歡，不過皇后卻是喜歡，他也不好說什麼……
“臣妾當初喜歡的東西不代表一輩子都會喜歡。”皇后淡淡的說道。
陛下頓時心沉了一下。
屋子裡面的氣氛頓時就有點凝重了起來。
“你啊……”片刻之後，陛下又低嘆了一聲，搖了搖頭，“一輩子了，說話就是這麼耿直，也不知道換個花樣，明明你用別的說法便會討了朕的歡心，卻總是用最直白的，最讓朕聽不進去的法子去說。”
“在陛下面前說那些話的大有人在，多臣妾一個，陛下也記不住。”皇后緩聲說道。
呵呵……她果然是……皇后的心底不免劃過了一絲自嘲之意，她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了心底翻涌起來的無奈與怨氣，“是臣妾錯了，臣妾今後會改。”她低下了頭，想要給陛下行禮。
即便是爲了自己的兒子，也應該向他低頭了……皇后心底略略的發酸，只是若是她也改了，只怕他更是記不住自己了。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這麼多年下來，她那些話都說了一籮筐了，早就惹的他一點都不喜歡自己了。記住與記不住又有什麼關係，就這樣吧……
下頜稍稍的一受力，皇后一驚，她身側的陛下已經擡手勾起了她的下巴，讓她不得不擡頭看向了他。
殿內燭光點點暈開柔和的光華，亦是在他的容顏上落下了一道道溫柔的光暈，他雖然一臉的病容與疲憊，但是依然存着幾分昔日年輕時候的風華。當年他也是很帥的皇子啊，皇后不由看向了陛下的眸子，內裡倒影出了她的影子……依稀恍惚之中，似乎剝落了時光的侵襲。
“不用改了。”陛下緩緩的開口，淡淡的笑了起來，眼底亦升起了一片溫柔的光芒，星海一般。
“啊？”皇后再度愕然，略張開了自己的脣。
看到皇后再度流露出那種傻傻的模樣，陛下眼底的笑意更濃，他俯身輕輕的親了親她的臉頰，“朕說不用改了，你都這樣一輩子了，朕早就習慣了，你若是改了，那便不是你了。”這宮裡若是還存着一點點本真，無非也就是皇后，蕭瑾，還有他的福潤公主。
現在越是看的滿眼的虛僞與阿諛，他越是覺得他應該更加的珍惜這點點還存在宮裡的純真。
他能讓福潤跟着衛箬衣走，便也是想讓那個尚未沾染上宮闈詭詐的姑娘遠離這樣的環境。他也想看看自己的女兒和衛毅的女兒各自能走多遠出去。
皇后……
皇上莫不是被調包了吧……
我去！皇后差點在心底罵娘了，若不是多年的教養，她都快要一巴掌扇過去看看眼前的這個男人究竟是不是她的丈夫……
“陛下還記得與臣妾大婚是什麼時候嗎？”皇后試探的問道。
察覺到皇后眼底的戒備與不解，陛下先是一怔，隨後笑的又是無奈又是歡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