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衛箬衣覺得自己爹未必就對梅姨娘一點感覺都沒有。
自打上次老爹回家,知道自己這些年都錯怪了梅姨娘和衛燕,心底多少都懷着一些對他們母子兩個的愧疚之意。
從一些小的細節就能看出來,爹從不進蘭姨娘和菊姨娘的院子,卻是經常去梅姨娘那邊,也留宿過,雖然不知道他們做沒做夫妻間的事情,但是即便是出於愧疚之心,自家爹也是對梅姨娘上了心的。想要多多的補償她們一些。
其實衛箬衣覺得自己爹是個很矛盾的男人,他十分的強勢,滿嘴粗言,帶着一身洗脫不掉的土匪習氣,完全沒有半點世家子的風範與超然,活脫一個從土匪窩子裡面爬出來的男人。可是他卻樣貌不凡,文武全才,只是他的粗魯總會叫人忽略掉他的盛世美顏和斐然文采,不說別的,光看自己爹那一手字吧,就是將謝園的拿來,也不一定就能比的過。
他的心腸應該是很冷的,卻是十分長情的,認準了自己的母親,這麼多年都沒變過。雖然衛箬衣不知道爹和母親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經歷了什麼,但是這樣一個人是值得她去敬重的。
逝者已逝,相信即便是自己的生母在天之靈也不希望老爹就這樣一輩子都常常一個人趴在書房睡覺吧。
她即將遠行,這宅院之中會冷清不少,衛箬衣看不得自己爹的那種寂寥樣子,所以纔有這大膽的一試。
一個人一生能珍惜的人和事情真的不多。
衛箬衣悄然的退下,將這裡留給了梅姨娘和自己爹。
梅姨娘已經緊張的手都不知道朝哪裡擺纔好。
她不知道自己剛剛和郡主的對話侯爺到底聽了多少,她很害怕。害怕到身子都有點微微的發抖。
當侯爺還是世子的時候,她就偷偷的喜歡他。
那時候她年紀也小,被養在外院,跟着自己的母親在一起,小世子十分的頑皮,這侯府裡面就沒他沒爬過的樹,沒上過的房,小時候她有點圓滾滾的,總是在小世子爬樹上房的時候等在下面看,拍手叫好,因爲她自己胖,上個梯子都顯得笨拙,哪裡會如同猴子一樣靈巧的世子爺,所以她每每見到世子爺矯健的身姿都會在下面羨慕不已。
只是下面伺候着小世子,怕小世子摔着碰着的奴僕一大羣,她小小的身影總是會被那一大羣身影給淹沒掉。
他從沒注意到她而已。後來他上學去了,她每天都會起很早,等在門口,就只爲了看一眼他離開家門的樣子。出門的時間是固定的,但是回家的時間她卻是不知道。所以只有早起了。
隨着年齡增長,她也漸漸的變瘦了,十歲的時候小姑娘的美貌便已經顯露出來,被老夫人選了進了內院收在身邊,當成未來的大丫鬟教養着。別的丫鬟都知道穿衣打扮,知道博得老夫人的歡心,只有她傻乎乎的,老夫人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別的丫鬟也欺負她老實,總是偷懶耍滑叫她做額外多的事情。
但是她也甘之如飴,因爲多做事,就能多出去,遇到世子的機會也多,多跑腿就能多去世子的書房。
後來他們都長大了,世子被老侯爺丟去了邊關,一走就是好多年。
有一年世子被人送回來,滿身傷,老夫人哭的要死要活的,就怕世子緩不過來。
她每天都陪着老夫人守在世子的身邊,看着他一點點的恢復,一點點的從面如死灰漸漸的變成臉上有了血色。她感覺那不是世子在活過來,而是她也跟着活過來了。
世子傷好了一些,人也有了精神,不過腿上的骨折還沒好,不能多動。
老夫人怕侯府後繼無人,所以就動了心思。
那幾天她都忐忑至極,與世子年紀相仿的人大概也只有她了。
就好象上天知道了她默默的祈禱,老夫人真的選了她,找了嬤嬤專門教她,過了幾天之後她就被送入世子的房裡。
世子是被老夫人用了藥了,神志時而清楚,時而迷糊。
當世子滾燙的身子貼在她的身上的時候,她幾乎是哭着按照嬤嬤教她的事情去做,她不顧廉恥的坐在了世子的身上,分開自己的腿,扶住世子的物件朝自己身子裡面塞,當世子進入她的時候,她幾乎都要疼暈過去。她流了很多血,多的幾乎她以爲她只承受這一次之後就要死去了。
那一次並不算是什麼美好的回憶,戰戰兢兢,疼痛,還有他在迷糊時候的強勢,在清醒時候眼底流過的厭惡,如同噩夢一樣糾纏了她很多年。
第二天,她是被世子扔出房門的。
“滾!”這便是世子在那一夜之後對她所有的言語。
後來世子都很提防,連帶着和自己的母親也就是老夫人都大吵大鬧的一通。
原本老夫人以爲只有一夜,她沒能被種上世子的種,哪裡知道世上偏就有那麼巧的事情。她真的有了身子。老夫人大喜過望,將她當少奶奶一樣養起來。
她的身份特殊,又不得世子待見,暗地裡欺負她,嘲諷她的人比比皆是,她都忍了。這些人都不能給她帶來什麼傷害,真正傷她的是每次世子看她的眼神,就好象她是低賤的不能再低賤的塵泥一樣,不,或許在他的眼底,她連塵泥都算不上,只能算是糞土,沾到一點都會叫人噁心的不得了。
如今那一夜那種恐懼和羞恥的感覺再度襲來,就好象一隻無形的手,驟然的掐住了她的喉嚨。
她深深的將頭低了下去,完全不敢看侯爺的眼睛。
因爲她雖然卑賤,但是她的心也會痛的。她怕在這麼多年之後,她再度從侯爺的眼睛裡看到當初那樣厭惡的目光。
梅姨娘的雙腿都在發軟,打着顫,剛剛被郡主拎起來,現在她又有想要跪下的感覺。
她的手還不忘記緊緊的拎着食盒,似乎只有抓住食盒,才能讓她稍稍的定心。
衛毅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內,一雙鳳眸不住在梅姨娘的身上逡巡,眉宇之間隱隱的籠罩着幾分陰桀之色。
適才衛箬衣和梅姨娘的對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如此的聰慧又怎麼不知道衛箬衣是故意的!
當初自己的母親將這個女人推到自己的身邊,現在卻又換成了自己的女兒將這個女人再度推過來。
他的脣角不由溢出了一絲輕蔑的笑。
到底她有什麼好的,能讓他生命之中兩個最重要的人接二連三的將她推到自己的面前來。
這次回來,知道她受了很多年的委屈,差點沒和衛燕死在侯府裡,他承認,他對她的印象已經改了不少。不過也是更加的輕視她了。
一個懦弱的蠢貨,纔會被竹姨娘陷害這麼多年,難道她就一點都不知道反抗嗎?豬一樣的。雖然對她心懷愧疚,但是她的軟弱和無能也差點連累了她自己的兒子,所以衛毅更加的對梅姨娘輕視。
他去梅姨娘那裡,不過就是爲了安撫安撫她,爲了多看看自己已經忽略了很多年的大兒子。
她與他之間什麼都沒有,除了一個兒子以外。
不過衛箬衣素來聰慧,現在就連衛箬衣都將她推到自己的面前,倒也由不得他不好好的看看這個女人了。
一個蠢笨到差點將自己的命和兒子的命都弄丟了的女人,到底有什麼地方能入了衛箬衣的眼。
模樣倒是長的不錯。也不怪當年自己的母親會選中她了。
即便是年歲不算小了,身姿也如同少女一樣柔軟窈窕,只是她一頭的青絲之中卻也夾雜了幾根白色的髮絲了。書房門前懸着燈,在不甚明瞭的燈火之下,那一點點白髮被染成了淡金色。她的眼角雖然有了點細紋,但是依然十分的漂亮,她怯怯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低頭斂眉,忽略掉她發間夾雜着的一點點白髮,倒還真像是一個妙齡女郎一樣。歲月倒是挺厚待她的。
衛毅的目光有點迷離起來。
那夜他記得的事情不算多了,因爲他被母親下了藥,多半情況下都是迷糊的。但是在他清醒的時候,入他眼的便是她垂在自己身側的一頭烏黑的青絲,如同瀑布一樣,還有她在繚亂的髮絲掩映之中那一張慘白的臉。
鬼使神差的,衛毅居然擡起手來,用指尖挑起了她攏在髮髻裡面的一縷頭髮,從裡面精準的拈起了一根白髮,隨後快速的拽了下來,放在手裡把玩着。
頭髮很長,能在他的手指上饒好多圈。
梅姨娘被拽了一根頭髮去,頭皮有點疼,她縮了一下脖子,不明就裡的擡起了眼眸,不過很快她就再度低下頭去。她完全不知道侯爺這是在做什麼,她也不敢亂動和胡亂揣測侯爺的心思。
“想衛燕嗎?”衛毅斜靠在了門邊,隨後將髮絲在自己的手裡彎彎繞繞的把玩着,他緩聲問道。
“想!”梅姨娘先是怔了一下,隨後馬上點了點頭。她是真的很想。兒子自小都沒離開過她,這一走就是去那麼遠的地方,若不是現在有衛霖天天陪着她,她覺得自己一定會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