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姑娘相互扶持着朝裡面走。適才她們兩個說出來走走,也沒帶上一個侍女,福潤本就不喜歡和旁人說話,衛箬衣就將綠蕊也留在了攬華苑之中。
如今兩個人手拉手的走進去,這園子裡一片衰敗,寒風一過,吹起了地上的浮雪,打着旋從她們的裙襬之側滑過,倒真的帶着幾分慎人的寒氣。
懸在迴廊下的宮燈已經沒了外面的那層油紙 ,只剩下空架子,風過,吱吱呀呀的隨風晃動。冬日,天井裡面的樹木綠葉枯萎凋落,只能看到光禿禿的枝椏恣意的伸展着,有的已經被積雪壓斷了,半截掛在樹幹上,半截被埋入了雪地之中。
不知道哪裡飛來的老鴰從這個枝頭跳到那個枝頭,還應景的叫了兩聲,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展開翅膀飛起,震落了枝椏上的積雪。
好慘,好慘!衛箬衣與福潤一邊走,一邊咂嘴,“這裡拍鬼片都不用再裝飾一下了,直接拿來用便是了。”
雖然沒聽懂衛箬衣說的是什麼,但是聽到鬼這個字,福潤還是趕緊解釋道,“沒沒沒……沒鬼的。我常來……梅花花就在後……院。”
“你看這些腳印,也是去後院的。”衛箬衣指着地上的足跡說道,迴廊裡面畢竟有遮擋,雪積的不是很厚,不過還是有薄薄的一層。
“那……那咱們走吧!”福潤怕自己帶着衛箬衣來遇到什麼不妥,於是停住腳步,對衛箬衣說道,她本意是好的,這宮裡也應該是安全的,只是平日裡這地方便是連個打掃的人都沒有,現在忽然來了人了,福潤總是怕會發生點什麼。
“沒事。”衛箬衣捏了捏福潤柔軟的手,“現在是大白天的,又是在宮裡,應該不會有什麼。”況且看腳印,進去的只有一個人,雖然她現在的武功不如蕭瑾那麼好,不過對付宮裡一個侍衛或者一個太監之類的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哦。”福潤點了點頭,她朝衛箬衣笑了笑,兩個人又朝前走。穿過了一個花瓶造型的門,便是進到了後院之中了。
這一轉過來,眼前便是滿滿的臘梅花枝,這園子少有人來,梅花已經長的肆無忌憚,不過四五棵樹,但是伸出來的枝椏已經將整個後院都佔滿,鋪面的香氣襲來,讓人宛若置身在花海之中。臘梅開滿了枝頭,金燦燦的一片,如同碎金鋪滿一般。
“啊!”福潤眼睛掃了一下,頓時就驚叫了起來,拉扯住了衛箬衣的衣袖,她一着急就結巴,一結巴就更說不出話來,只是急的擡手指着院內的花樹之下。
衛箬衣順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她站的這個地方正好被一株臘梅的粗主幹給遮擋住了,要繞過來從福潤的角度看過去才能看得清楚,那邊的花樹之下,堪堪的站了一個青衣男子。
墨發垂肩,頭戴金冠,身着天青色的蟒袍,在他的胸口和兩肩都繡着團龍的圖案,腰間用白玉腰帶束着,顯得腰身窄緊,身量修長。他的眼眉清妍無比,帶着一種男人之中少見的姝麗之色,便是人間絕色也不過如此,只是他的臉色略顯的陰沉,還有些許的落寞之意隱隱的藏匿在他微微翹起的眼梢之中,讓整個人如同凝在了一團暗霧之中一般。
“蕭瑾?”衛箬衣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他的名字,隨後反應過來,她馬上屈膝行禮,“不知道五皇子殿下在此,崇安見過五皇子殿下。”
福潤現在也看清楚了蕭瑾的容貌,倒是不如剛纔那麼慌張了,“五……五哥哥。”她也跟着衛箬衣屈膝行了一禮。
蕭瑾怔怔的看着那兩名站在迴廊之下的少女,良久纔回過神來,他略垂下的自己的眼眸,“你們兩個跑來這裡做什麼?”他的聲音帶着幾分嚴厲與苛責。
福潤就怕被人吼,被蕭瑾這麼一吼,她的脖子就又是習慣性的一縮,一副受氣的鵪鶉樣。
衛箬衣這就看不過去了,平日裡對她大呼小叫的,她都能忍,可是憑什麼對福潤也一樣這麼兇?福潤又沒招惹他什麼。再說了,這裡又不是什麼禁地,不過就是一個廢棄了的宮苑罷了,憑什麼只有他能來,旁人不能來呢?好歹現在也是在過年,吉祥話不說也就算了,大年初一就被吼,真是晦氣的很!
“五皇子殿下何必如此?大過年的。既然您覺得我們不該來這裡,我們走便是了。”衛箬衣拉了一把福潤,朝蕭瑾一瞪眼,隨後又做了一個鬼臉。
蕭瑾橫了她一眼,他只是在宮裡實在是有點無聊了,所以就出來走走,卻沒想到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這裡。
這裡的每一個角落都叫他渾身感覺到不舒服,可是他還是站在了這裡。
他有點失笑,他現在顯然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纔不過站了一會,衛箬衣就和福潤一起來了。
這是什麼地方?她們大過年的什麼好地方不可以去,偏要來這種充滿了陰霾與壓抑的園子。
“站住!”蕭瑾忽然開口,正與福潤並肩朝外走的衛箬衣聞言腳步停滯了一下。
蕭瑾本是想避開人羣的,就是心底再難受,站在這裡也可以靜上一靜,可是偏生她又一頭撞了進來。她每次都這樣,莽莽撞撞的闖入他的世界,叫囂一通,攪亂了他的心境之後,她就要吵吵着走。這世上哪裡有那麼便宜的事情,她想要走,他就偏要她留。
他獨自一人在這萬丈紅塵之中行走的夠久了,形單影隻,原本他以爲自己會一直這樣行走下去,可是她!衛箬衣!卻偏生將他平靜無波的人生撕扯開一個口子,將他早就封閉起來的心防敲開了一個缺口。她只是負責破壞,卻從不負責修補,哪裡有這種道理。
蕭瑾擡眸,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的背影,他想要留住她,不光是今日,而是今後的每一天!這世上能叫他起興趣的人不多,能牽動他情緒的人更少,衛箬衣既然來了,便是能輕易的走嗎?
他不想放手,也已經放不開手了。
什麼人啊!叫人走就走,叫人站就站嗎?走可以,她偏不站!
衛箬衣對蕭瑾的話置若罔聞,依然拉着福潤繼續走。福潤有點不安的看着衛箬衣,怎麼感覺崇安郡主似乎和五哥之間有什麼誤會啊。
五哥在宮裡的日子少,旁人都說五哥脾氣很古怪,就她覺得五哥還好,至少難得對她發脾氣,今日還是第一次五哥對她的語氣重了些。
衛箬衣忽然感覺到腦後一股掌風襲來,她下意識的就一低頭,躲過了蕭瑾拍過來的一掌。
旋身拉着福潤急速的朝邊上讓了幾步,衛箬衣站定之後怒目看向了蕭瑾,“你幹嘛?要打架嗎?”
“是啊。”蕭瑾淡淡的說道。
他的心情不好,她若是願意陪他那是最好的,可惜依照他們兩個現在的關係,只怕湊在一起只有吵架的地步。
尼瑪!
“你說打,我就要打?我幹嘛要聽你的?”衛箬衣氣的鼻子都有點歪了。這個見鬼的大年初一,出門就諸事不利,真是逼了狗了!
“你說呢?”蕭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生氣的樣子還真挺好看的,生機勃勃的,便是讓這個死氣沉沉的院落也多了一道生氣。
“打就打!你以爲我怕你啊!”衛箬衣氣就不打一處來,她就這個臭脾氣,就算是打不贏,她也不會退縮半毫。
“今兒是大年初一,總要有個彩頭吧。”蕭瑾擡手拉起了垂在他腰間的絲絛,隨後晃了晃,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
“彩你妹啊!”衛箬衣張口就罵道,合着這人還知道是大年初一!新年頭一天就來找她的晦氣!
“採我妹?”蕭瑾看向了站在一邊已經一臉呆滯的蕭芷瑩,“你是說福潤?你想要當採花大盜?”蕭瑾隨後又將目光挪到了衛箬衣的身上,將她從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我妹是絕對不可以的。”蕭瑾正色說道。採他的話……或許,大概,他可能會有興趣奉陪。只是這話太過輕佻,福潤又站在一邊,實在是不宜說出口。況且他是正人君子,這種輕浮的話又怎麼可能說的出來。便是想想都覺得……罪過啊!
衛箬衣嘴角抽了抽,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她真是見了鬼了,纔要站在這裡和蕭瑾扯淡。
被點了名的福潤,拉扯住了衛箬衣的衣袖,她怎麼完全聽不懂五哥和崇安郡主說的是什麼啊。
“我……我……”一着急,她更說不出話來了,她其實是想問,我怎麼了?
“你就別說話了。”蕭瑾對福潤說道,宮裡這麼多人裡面,只有福潤還讓他看得過眼去,只是這個姑娘平日裡膽子太小,說話又結巴,所以他便是想和她多說兩句,也沒什麼機會。
福潤低下了頭去,顯得十分委屈。
“你別欺負福潤!”衛箬衣抱住了福潤的肩膀,挑眉看向了蕭瑾,“沒見過你們這樣當哥哥姐姐的,一個個的,就知道找軟柿子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