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瞳仁頓時就是一縮!
“將他們帶過來。”陛下沉聲說道。“先讓他們在院子裡跪着。”
他的話音才落不久,就又有太監急匆匆的趕來,“陛下,裴院正來了。綠蕊和綠萼兩位姑娘也來了。”
“趕緊叫他們都進來。”陛下的語調這纔有了幾分起伏。
裴敏差點沒將腿給跑斷了,他可是生從太醫院一路跑過來的。前去傳旨的小太監都急壞了,他這邊一聽了衛箬衣受傷了,也驚的差點沒將藥瓶子給扔出去。
“陛下。”他進來之後也來不及將氣喘勻剛要行禮就被陛下給攔住,“趕緊的,去看看箬衣!”
“是。”裴敏轉眸一看,心就咯噔一下。綠蕊和綠萼是跟在裴院正身後的,在看到自己家郡主的時候,兩個人不由驚呼了出來,兩人頓覺在陛下面前失禮,又齊齊的看了一眼陛下,卻發現陛下壓根就沒心思注意到她們兩個。饒是如此,她們兩人還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衛箬衣一身戎裝的躺在軟榻上,鎧甲已經被鮮血染紅,她的臉色蒼白,眉頭緊蹙,臉上遍佈冷汗,就連嘴脣都已經開始發白還隱隱的有着青黑之氣。
一柄軟劍還卡在她的胸口之上,不知道深淺。
“這!”裴敏也未免有點手忙腳亂的。
“裴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們家郡主。”衛庚一直是跪在軟榻邊上的,見到裴敏來了,他也恍惚的回神,好像溺水之人忽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他如同孩子一樣望着裴院正,聲音亦是帶着沙啞和顫抖。“屬下封住了郡主幾個大的血脈,不讓血液流失過快,郡主應該是中毒了,我給郡主用瞭解毒丸,可是不知道那是什麼毒,似乎效果不好。我還給郡主輸了一些內力想要幫助她抗毒,但是收效也是甚微。”
衛庚也是學過毒理的人,只是衛箬衣現在又是中劍又是中毒,他真的不敢胡亂出手。他已經儘自己最大可能的護住衛箬衣了,若是還有什麼是他現在能做的,他哪怕是肝腦塗地,粉身碎骨都會做到。
“好好好。”裴院正看着衛庚的雙眸,心底一酸,他先是自己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隨後擡手虛按了一下對衛庚說道,“你先莫要驚慌。”
他也顧不得什麼尊卑男女了,直接拉過了衛箬衣的手腕。
按住了她的脈,裴敏的表情頓時就凝重了起來。
這……分明是雙脈的脈象!
他的臉色也益發的不好起來。
“怎麼了?”陛下見裴敏的臉色越來越差,心底急的跟水滴入了油鍋之中一樣。他這一生見慣多少生生死死,又經歷了多少事情,身邊人的背叛,大兒子的橫死,四兒子逼宮,往昔以及眼前的種種,他始終是以一個帝王的姿態看待這些所謂的悲歡離合,而今日衛箬衣只在這裡陪着他下棋聊天,甚至她還有點耍無賴,但是他卻感受到了一種當皇帝並不能真正體會的東西,那便是真正的骨肉親情,家庭氛圍。
躺在那軟榻上的如今不光光是衛毅的女兒,這大梁帝國的親王妃,更是他的兒媳婦,他兒子摯愛之人!他的家人啊!
“哎呀你倒是說啊!”陛下急躁的已經有點想要摔東西的趨勢,只可惜手邊沒東西讓他摔的。
“回陛下,王妃娘娘已經有了身孕!”裴敏趕緊跪下說道。
陛下的心猛然朝下一沉!
蕭瑾的孩子!他的孫兒啊!
“你……”陛下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憋的心口生疼,他擡手顫抖着指向了裴敏,“你……給朕聽好了,朕不要她死!也不要她腹中的孩子出事!她的丈夫,朕的兒子正在外面英勇退敵,她的父親乃是我大梁柱國,爲大梁江山立下汗馬功勞,她若是出事,朕……朕……朕不會輕饒了你們!朕不管你們太醫院用什麼辦法,用什麼手段,都要替朕保住這一大一小!”
裴敏心底也是難受,他也想保人周全啊,難道他希望看着衛箬衣和她肚子裡面的孩子去死嗎?“陛下,臣並非不願盡力,但是臣還是想問一句,若是這一大一小隻能保一個的話……”
“保住朕的兒媳!”陛下幾乎是想都沒想的說道。“需要什麼你就直接開口,只要朕有的,儘管拿去用!”
“臣明白。”裴敏叩首道,“還請陛下移駕,臣一會便要醫治王妃娘娘。”
“朕就在外面等着!”陛下這才起身,走出了兩步,隨後回眸看着裴敏,“裴敏!你的身家性命今日就押在這裡了!你可明白!”
“臣明白!”裴敏再度抱拳。
陛下這才又看了衛箬衣一眼走出了偏殿。
夜幕深沉,書房裡面剛剛還是一片狼藉,現在已經被人收拾妥當了,若不是空氣之中還隱隱的帶着未曾完全擦乾淨的血腥之氣,幾乎不會有人能想到適才這裡曾發生過一場惡鬥。
高和全指揮着數名小太監急匆匆的趕來。
“陛下,老奴打開了庫房,找到了千年的人蔘,解毒的雪蓮,還有其他各地進貢來的珍品藥材。老奴不知道裴院正需要什麼,就一股腦全叫人拿來了。”高和全對陛下行禮道。
“叫宮女都送進去!”陛下略顯的疲憊的揮了揮手。
“是。”高和全喚來了宮女,將搬來的東西都送了進去。
“陛下,老奴過來的時候在院子裡面看到了宸妃娘娘和四皇子殿下。”高和全猶豫了一下,問道,“陛下就讓他們在院子裡跪着?”
“跪着。”陛下看了高和全一眼,高和全頓時覺得遍體生寒。陛下適才看他的目光着實的慎人,他已經很久沒見陛下會用這樣的目光看人了。
“你隨朕出來,朕要好好的看看他們兩個。”陛下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袍,闊步朝外走去。
“是。”高和全忙叫人取來一件披風,給陛下披在了肩上,“陛下,外面夜深露重,小心龍體。”
陛下抿脣不語的走到了院子裡。
院子裡剛剛打鬥留下的痕跡已經大部分清理乾淨,還有血污不曾完全清除。
院內的燈火被重新點燃,亮的如同白晝一樣。
宸妃和蕭晉安就被人看着跪在院子裡面,宸妃已經雖然努力的保持着原本該有的儀態,但是依然掩飾不住她眼角的疲憊與蒼老之色。
蕭晉安被五花大綁着,如同喪家之犬,緊緊的靠着他的母親,好像沒有母親在他的身側,他隨時都能如爛泥一樣癱軟在地上一樣。
聽到腳步聲,宸妃和蕭晉安齊齊的擡起頭來,四層臺階之上,陛下肅然而立,目光幽暗的看着他們。
“陛下!”宸妃的心底雖然不知滋味,但是還是如同往昔一樣喚了自己的夫君一聲。
陛下的面色沉靜如水,並無半點波瀾。
他略擡了一下手,高和全會意,趕緊搬來了一張椅子,陛下就在臺階上坐下,他的面前是跪着的宸妃和蕭晉安,背後是敞開的御書房大門,大門裡宮女進進出出,一邊的也有太醫院的太醫和醫女不斷的趕來。
御書房相比於往常,今夜則顯得異常的熱鬧。
“父……父皇。”蕭晉安一直低着頭不敢擡頭,但是暗地裡被他的母妃拱了好幾下,他纔會意,可憐兮兮的小聲叫了一下。他擡起頭來,從亂髮的縫隙看着近在眼前卻有給人感覺高高在上的陛下,“父皇……兒臣冤枉啊!”
陛下被這一句兒臣冤枉給弄笑了,“是啊,你總覺得你很冤枉!”他淡淡的開口,回了一句。“朕給過你無數的機會,給你最好的東西,卻只教會了你說一句兒臣冤枉。所以在你的心目之中,朕便是那種完全不明是非,不知道辨別黑白對錯的混帳玩意,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會冤枉,朕冤枉你殺人,冤枉你排除異己,冤枉你引柔然人入我大梁國境,冤枉你勾結外人侵犯我大梁國土,冤枉你引藩王勢力圍攻我大梁京城,冤枉你發動宮變意圖逼宮,還冤枉你派遣刺客意圖刺殺你的親生父親?你可真是冤的厲害啊!這老天不爲你飛點霜雪應應景是不是連老天都對不起你?”
“兒臣……”蕭晉安一時語塞,面如死灰。
“陛下!”宸妃一聽,也是渾身冷汗淋漓,“陛下,即便他有錯可是他依然是陛下的兒子。”
“那麼老大呢?”陛下轉眸看向了宸妃,“朕的大兒子就不是朕的兒子了?他全家都沒了,朕是不是要給他也要回一個公道?”
“陛下,大皇子之事與臣妾還有小四無關啊!”宸妃大駭,連忙叩首道,“臣妾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是非黑白總有展露人前的時候。”陛下冷冷的看着宸妃,“朕許你宸的封號,便也是對你寄予厚望的。你就是這麼回報朕的?”
“臣妾……”宸妃也是怔了一下,竟是想不到什麼去接自己夫君的話。
“朕的兒媳在裡面生死不明。”陛下微微的嘆息了一聲,說道,“你們便在這裡跪着好了。若是她安好,朕給你們留個全屍,若是她出任何的岔子……”陛下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目光森然陰沉,叫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