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是在新年的前夜到的京城。
家是不能回去了,他和花錦堂還有十三就住在了花家位於京城的一處宅子裡面。
那宅子是被人抵押給花家的,花家收了地契還沒動那房子,所以外面人並不知道房子的主人已經易主了。
他們住進去再隱蔽和安全不過了。
蕭瑾和十三臉上都有傷疤,不免給人一種凶神惡煞的感覺,也太過引人注目,所以大家都易了容,如今看上去,除了花錦堂像個文弱的讀書人之外,蕭瑾和十三都是那種京城裡尋常可見的挑夫形象,住在這種混雜的巷子裡面是壓根不會有人懷疑。
花錦堂偷偷摸摸的回了一次家,又去找了陳一凡,而蕭瑾則是去了一次靖國公府找了一下秦少陽。
等蕭瑾回來的時候,陳一凡已經在這裡等了好長的時間。
見到蕭瑾回來,陳一凡激動的愣了半天愣是一句話都沒說出口。
他也顧不得什麼身份不身份的,只是拽着蕭瑾的衣袖,嘴脣抖了半天,終於抖了一個“頭兒”出來,之後的言語就都被哽咽在他的喉嚨裡面,隨後淚水便從陳一凡的眼眶裡面流了出來,知道蕭瑾還活着的時候陳一凡哭了,現在再見蕭瑾他又一個沒忍住哭了出來,還哭的嗚嗚嗚的,弄得花錦堂在一邊直朝他擠眉弄眼的嘲笑他。
蕭瑾心底也感動。他擡手拍了拍陳一凡的肩膀,“好了,多大的人了,怎麼現在倒哭上了。”
“頭兒!”陳一凡好不容易壓制了一下自己失控的情緒,拉起自己的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淚,“你都不知道,我知道你們出事之後過得是什麼日子。一下子,你,花錦堂還有馮安就都不在了……後來慢慢得到你的消息,如今再能親眼看到你,就好象做了一場噩夢一樣。老花昏迷不醒的時候,我總和他絮絮叨叨的說你和馮安,如今你們之中回來兩個,我真的找不到什麼話來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陳一凡說的動情,花錦堂也收斂了自己的嬉皮笑臉起來,低嘆了一聲。
他昏迷的那段日子,到了後來是能聽到外界的聲音的,陳一凡真沒說謊,只要他過來看自己便是一直在和自己說他們幾個以前在一起辦的案子,做過的事情。
“好了,咱們現在都已經重逢了,便不要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了。馮安不能白白的死了。他的仇咱們要報。”蕭瑾點了點,神色略顯的凝重了點,隨後他自己也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眉頭,試圖將這屋子裡面顯得過於沉重的氣氛調節過來,“這是給你的。”他想了想,從報復裡面拿了個小袋子出來,遞給了陳一凡。
“這是何物?”陳一凡一邊抹眼淚,一邊接過袋子來,打開一看,他就怔住了,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好幾變,最後哭笑不得的看着蕭瑾,“頭兒……您這是將我當三歲小孩子哄呢?怎麼會大老遠的帶了一袋子的飴糖給我?”
“你以爲我很閒?”蕭瑾翻了他一個大白眼,卻是抑制不住眼底流露出來的幾分喜悅之色。
“那……”陳一凡看向了花錦堂。
“傻子!”花錦堂笑道,“頭兒不會無緣無故的給你糖吃!你趕緊吃吧,有意義的。”
“什麼意思啊?”陳一凡不明就裡的問道。
“你是豬頭啊!平日裡不是很聰明的嗎?除了咱們頭兒,還有誰在冰河縣?”花錦堂也翻了陳一凡一個白眼,笑道。
“郡主啊。”陳一凡想了想,“還有郡主的大哥,衛家的大公子。”
陳一凡一提到郡主兩個字,蕭瑾的臉色就再度柔和了些許。
陳一凡怔了一下,隨後吃驚的長大了自己的嘴巴,“這……這……這……”他一邊指着自己手裡的糖一邊結巴道,“這不會是頭兒和郡主殿下的喜糖吧?”他不太確定的問道,問完了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太可能,“頭兒的身份可以私定終身嗎?”
“什麼私定終身?”花錦堂抓了一顆袋子裡面的飴糖隨後塞在了陳一凡長大了的嘴裡,“吃你的糖吧,咱們頭兒和崇安郡主那是三書六禮都過了的,明媒正娶的。”
“真的?”陳一凡差點將自己的眼珠子給瞪掉下來,“那陛下知道嗎?”
“我的事情,他無需知道。”蕭瑾臉上的表情稍稍的一滯,隨後凝聲說道。“我自己若是連我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我便也不用活在這個世上了。”
陳一凡……知道自己家頭兒和陛下素來都有點不太對付!
不過頭兒要是真的和郡主殿下成親了,那可真是大好事一樁。
他想了想,也就再度咧嘴樂了起來,“我以前就說頭兒和郡主那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怎麼樣?我說的不錯吧!”他得意的朝花錦堂飛了一個眼神,“我以前就撮合過頭兒和郡主,還被郡主身邊的侍衛追的滿京城狂跑呢!”
“看把你得意的!”花錦堂的嘴一撇,“少馬後炮了!”他用肩膀嫌棄的拱了一下陳一凡。
“好了好了。廢話少說點了。”蕭瑾笑着制止了陳一凡和花錦堂之間的打鬧,給陳一凡介紹了一下十三。
陳一凡是個對人熱情的傢伙,他本來自己出身就不高,在錦衣衛這麼多年都是跟在蕭瑾的身邊一路升到這個位置上來的,所以蕭瑾的朋友,他自是尊重的很,“早就聽說過十三兄的大名了!”他熱絡的十三打着招呼,即便十三沒什麼反應他也半點不以爲意,倒叫十三稍稍的感覺到有點過意不去了。
他不過一個江湖人士,蕭瑾這幾個人的身份動輒不是皇子便是錦衣衛的千戶,對他如同兄弟一般,他不是沒有心的人,只是因爲之前的經歷讓他變得冷血而已,如今他已經不再是以前一個人的時候那樣過日子了,自是知道好歹和輕重。
說來,他也挺願意和蕭瑾還有花錦堂在一起,既然陳一凡是他們的朋友,應該也是個不差的人。
他現在過得日子是以前在當殺手的時候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在他的心底自是希望自己能幫上忙,倒不是如同一開始那樣只是單純的接納蕭瑾的建議與他合作,以期待將來能給自己的妻子還有孩子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
以前他不過就是一個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過了一天算一天,只管自己的生死門不管別人的死活。
但是跟着林詩瑤去了冰河縣,看到衛燕和衛箬衣是如何盡心竭力的讓冰河縣的百姓過上好日子之後,他的心思也跟着起了一些變化。
衛箬衣和衛燕的舉動是真的對十三有所觸動。
他們兩個,一個是郡主,一個鎮國公府的大公子,已經是完全的衣食無憂了,可是兩個人卻都放棄了榮華富貴,花團錦簇的日子不去過,跑去冰河縣那種偏遠的地方蹲着,這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尤其是衛箬衣,她郡主之尊,要什麼東西沒有,卻女扮男裝去剿匪,雖然是存着她自己的念頭和想法,但是她所做的卻是切切實實的保護了那些常年受到賊匪侵擾的羸弱百姓。
十三深感自己之前過得日子實在是太過狹隘了。
同樣都是習武之人,衛箬衣是在保護別人,而他卻是在不斷的殺人,謀財,即便他是有各種難言之隱,各種不得不去殺人的理由,但是相比之下,十三還是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沒用了。
所以只要是於家於國於百姓有利的事情,他也願意去做。
只是他那脾氣彆扭,即便心思轉換,他也不會說出口的。
大家說笑完畢,蕭瑾就細細的詢問了最近京城的一些狀況。
陳一凡所說的與衛霖在信裡寫給衛箬衣的幾乎差不太多,陳一凡所講述的要多了一些錦衣衛內部的事情。
當初蕭瑾被從副指揮使的位置上貶下來之後,副指揮使一職就一直有一個空缺。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個位置還是陛下空出來給蕭瑾的,但是如今在外人眼底,蕭瑾已經不在了,那位置空了這麼久,多少雙眼睛一直在盯着那個位置。
錦衣衛副指揮使的位置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上的。
謝家如日中天的時候,也不敢染指錦衣衛裡面的官職,即便是衛家現在也沒人去覬覦錦衣衛裡面的位置。可見能掌控錦衣衛官職的只有陛下一人。
而如今就在蕭瑾回京之前幾天的時間,陛下忽然下旨將這個位置給了一個姓劉的人。
此人原來是在禁衛軍之中任都統一職。
他與宸妃娘娘算是表親,乃是宸妃娘娘的姨侄。
此人一來錦衣衛就擔任了副指揮使,所以在錦衣衛裡面也造成了不小的震動。大家對他自是各種不服,不過也沒人敢拿出來說,只敢在背地裡議論。
劉淵城這個人,蕭瑾倒是認識,只是在見的不多,即便是見了也就是打個招呼罷了,並沒過多的交集。
不過從這件事情上來看來,如今宸妃是真的得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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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走了衛毅,謝家又被陛下刻意的打壓下去,接下來宸妃的孃家這是想要取謝家而代之嗎?
表面上看起來似乎事情是朝着這樣的方面發展,但是蕭瑾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原本在路上的時候,他也想過自己將自己尚在人間的事情通過福潤傳回京城,可是父皇卻是半點反應都沒有,大概是因爲父皇早就當沒有他這個兒子了。
但是後來越是想就越覺得不對勁。
衛箬衣說過在他“不在人世”的那段時日之中,父皇顯然是不開心的,就連福潤也證實了這一點。父皇曾下旨不惜一切代價尋找他的下落。
若是那時候曾經下過這道旨意的,但是如今知道他還活着卻無動於衷,顯然是不合常理的。
蕭瑾和福潤哪裡知道其實陛下叫人發信給過福潤,信裡曾經叫蕭瑾暫時不要着急回京,讓他先在邊城將身體養好。
只是這信由信鴿送出,同樣因爲冰河縣的惡劣天氣,連日的大風雪,那信鴿失了方向。這信鴿不如鎮國公府的鴿子,至少鎮國公府的鴿子在迷失之後還能找到回去的路,但是這鴿子卻是徹底沒了蹤跡。
所以蕭瑾沒收到信,而陛下則以爲蕭瑾沒再回信過去是因爲聽了他的安排,先在冰河縣安頓下來了。
只要蕭瑾和福潤在一起,陛下倒也是安心的。如今的京城,不需要一個“死而復生”的人前來攪和。
其中的道理不言而喻。
這種時候,背後毫無勢力的蕭瑾迴歸,只會讓局面變得更加的混亂。
“就怕這個劉副指揮使會在錦衣衛裡面亂來。”陳一凡說完就嘆息了一聲。
“不用怕。”蕭瑾微微的一蹙眉,隨後說道,“畢竟秦大人在,錦衣衛就不會亂。”
“說是這樣說,總是半路出來一個副指揮使,叫人感覺很怪異。”陳一凡說道,“如今他來的時間短,尚不能做出點什麼來,就怕時間一長,他有了自己的親信,那就麻煩了。”
“要我說,有他來了,並不一定是什麼壞事。”蕭瑾忽然嘴角勾了一下,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
“什麼意思?”陳一凡不明就裡的問道。
“大從今日起,你以後就隨時留意有哪些人與他走的比較近。”蕭瑾沉聲說道。
“是。”陳一凡點了點頭。“頭兒是想看看有哪些人隨風倒嗎?”
“不是。”蕭瑾搖了搖頭,“隨風倒的人與我有什麼關係。”
“那頭兒叫我留意與他相近的人是爲何意啊?”陳一凡不解的問道。
“馮安的手下出過叛徒,難保咱們錦衣衛內部現在就沒有那樣的人潛伏着。”蕭瑾淡道,“這些人潛伏下來,便是希望錦衣衛內部出事,若是出事越多,他們就越好渾水摸魚。所以這劉副指揮使一來,一定會有人想要借他的手將錦衣衛這潭水給攪渾了。”
陳一凡的眸光頓時一亮,一拍自己的大腿,“哎呦我怎麼沒想到!我明白了!不能說全部與劉副指揮使走的近的人都是,但是至少能在裡面找到一兩個叛徒,只要能找出一兩個就能順藤摸瓜拽出一長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