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錦堂急得差點沒將自己手裡的長弓給拗斷了。他一邊命人打開門窗,驅散室內的毒煙,一邊去檢查那人的屍體。花錦堂從他的臉上撕下了易容所用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張略有點蒼老的面容。
難怪武功這般的高,原來年紀也不算是小了!他的面容生的有點像是南蠻子,不像是大梁人。
他狠狠的踹了那人的屍體兩腳,卻發現即便是這樣都無法宣泄他心底的憤怒與自責。
殿下讓他回來負責宮裡的守衛,他便是這般對待頭兒對他的信任的!
“王妃如何了?”得了稟告的陛下帶着高和全快步從偏殿走出。
適才外面出現刺客,他的暗衛全數在裡面護着他的周全。
他本是想着外面有大量的侍衛,又有衛庚藏在暗處,衛箬衣自己武功也不錯,來的刺客只有一人,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哪裡知道這來人的武功這麼高!
“陛下!陛下求求你救救我們家郡主!”衛庚抱着衛箬衣的身體根本不肯撒手,誰也別想靠近他。
都怪他,是他武功不濟,纔會讓自己的主子傷成這樣!
若是主子沒事還好,若是自己家郡主真的有什麼不測,他立馬也抹了脖子跟着郡主一起去了。
他見陛下分開人羣走來,哭的更是傷心。
他自小被選作暗衛,接受了各種訓練,平日裡就是自己傷到爬不起來,也從沒掉過一滴眼淚,他總以爲自己和衛辛這一輩子就這麼躲在暗處度過,等年紀大了,若是不死的話,會被調離暗衛,要麼當個暗衛的訓練者,要麼拿上一大筆錢隱姓埋名的安家度日了此餘生。
他們自小就被訓練的如同工具一般。是跟在郡主身邊之後,才知道日子不是那樣的古板刻薄加一陳不變,對待他們這樣的人,郡主也如同對待常人一樣。
她待他們如朋友,如姐弟,讓他們已經乾涸的骨架上生出了血與肉,讓他們單調的思維之中蹦出了靈氣與火花。
她讓他們知道這世間還有許許多多的美好,有那麼多的感情,有那麼多的人值得珍惜。
她讓他們明白了生命的價值與意義……
她給他們展露出了一幅陽光明媚,色彩斑斕的畫卷,那麼真實,讓他們不只是旁人生活的冷眼旁觀者,而是讓他們自己也切切實實的投入其中,活得有滋有味,活得風生水起。
她讓他們知道原來他們也是可以大大方方站在陽光下,享受之前他們都不敢肖想的一切!
她自己亦如陽光一般的明亮溫暖,如春風一樣的和煦溫柔,如夏花一樣的炫美豔麗。這麼好的郡主,就因爲他的不濟,變成了這幅樣子,衛庚完全丟失了他該有的冷靜和自持,哭的不能自己。
他幾乎是渾身都在顫抖,只恨不得剛剛那一下應該插在他的胸口。
陛下一看,臉上也頓時就失了血色。
他的手心瞬間就是一片冰寒。
即便他經過了那麼多大風大浪,見過無數人的鮮血,但是眼前的衛箬衣竟然讓他有種眩暈要站立不穩的感覺。
“趕緊!趕緊將她放到裡面去!”他故作鎮定的說道,一把握住了高和全的手臂,藉助着高和全的力量,他才能安穩的站住。他是這個帝國的主人,遇事不能慌亂。
衛庚這才反應過來,他小心翼翼的抱起了衛箬衣,他的手臂一振,衛箬衣就疼的悶哼了一聲。
“衛庚!”她艱難的睜開眼睛。
胸口的血已經順着鎧甲的縫隙緩緩的滴落。
“郡主,你別說話了!”衛庚急得要死,偏生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太醫馬上就來,你等等,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他不知道是在安慰衛箬衣,還是在安慰自己。
“我好疼。”衛箬衣哼了一聲,有氣無力的說道。只是一劍,她都疼成這樣了,真不知道原著裡面的衛箬衣是怎麼挨的住蕭瑾的千刀萬剮的。衛箬衣覺得自己也是神了,都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想到了原本的衛箬衣……
“屬下都知道,屬下都明白。郡主再忍忍!”衛庚急道,他一邊儘量不讓自己再震動到衛箬衣,一邊用了他最快的速度帶着衛箬衣進了偏殿。
“父皇……可安好?”衛箬衣雖然看到了陛下,但是還是問了一句。她都傷成這樣了,不知道小命能不能保得住,如果真的保不住小命了,至少最後還要替衛家和蕭瑾再爭取點什麼吧。
適才她腦子亂的很,現在反而平靜了下來。
至少這一劍不能白白的受了吧……如果她真的死了……希望她的父親能平安終老,希望蕭瑾……衛箬衣是一想到蕭瑾,心口便是一陣揪着的劇痛,她忽然發現自己好自私,她應該大度點的,如果她真的不在了,應該希望蕭瑾能儘快走出陰霾,能再找一個可以好好照顧他的人,相伴到老,不要無依無靠的那麼可憐。可是偏偏她就是不想這麼說,也不願意這麼想……與蕭瑾相伴到老的人應該只是她纔對啊……
“箬衣,朕在呢,朕無恙。”陛下的眼眶都紅了起來,高和全扶着他亦步亦趨的跟在衛庚的身後,“你還愣着!去將軍住的貼身宮女叫來!”衛庚雖然是衛箬衣的貼身侍衛,但是畢竟是個男子之身,衛箬衣傷在胸口,一會裴敏來了,恐有不方便的地方。
陛下回眸瞪向了已經呆在原地的花錦堂,幾乎是用吼的說道。
裴敏怎麼還沒來?
“是!”花錦堂這纔回過神來,“徹底清查皇宮,去將綠蕊和綠萼叫來!”
他用力的轉身,再狠狠的一擦自己眼角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滲出的淚水。
“花千戶!”衛箬衣艱難的叫了一聲。
“卑職在!”花錦堂又快步跑了過來,抱拳行禮。“王妃殿下有何吩咐。”
“答應我,不能將我受傷的事情告訴蕭瑾!”衛箬衣吸了一口氣,痛的她五官都要扭曲到一起了,她攢了點力氣說道。
“殿下……”花錦堂錯愕的擡眸。
“他現在不能分心!”衛箬衣被衛庚穩穩的放在偏殿的軟榻上,身子一挨着塌,痛的又是撕心裂肺的,她的聲音都有點支離破碎。“你聽我的,我都已經這樣了,他能不能趕回來都是無濟於事的,所以不要告訴他我的任何情況。讓他安心退敵!”
“可是殿下!”花錦堂覺得自己的眼淚又有忍不住的趨勢,他堂堂一七尺男兒,今日這是怎麼了?
“沒有可是……”衛箬衣堅持着說道,“大家籌謀至今,損耗的人力物力財力,花費的精力都是難以估量的,不能功虧一簣!所以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安心退敵。不然我受了這樣的傷就全然沒了任何意義。你明白嗎?”
“卑職……明白!”花錦堂發現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纔將明白兩個字說出來。他紅着眼眸跪下對着衛箬衣以額頭觸地,“殿下放心,卑職定然不會讓殿下的血白白的流!”再度擡眸,花錦堂的一雙朗目之中已經是佈滿了紅絲。
“那就好……”衛箬衣完全是提着一口氣說完的,等她得了花錦堂的承諾之後,就再也熬不住,疼的她一句話都不想再說了……
高和全趕緊拉了一張椅子來給陛下,扶着陛下坐下。
“箬衣,你放心,朕不會讓你出事的!”陛下急的隱隱的冒着冷汗,“高和全,去開了朕的庫房,將裡面所有的好藥能救命的都備出來,一會不管裴敏要什麼,你都給他!”
“是。”高和全也有點慌亂着,好在他一直跟在陛下身邊,也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他急急的領命出去。
他走的太急了,即便沉穩如他,從不在人前出錯的高總管,在跨門檻的時候也差點被門檻給絆倒。
衛庚就跪在衛箬衣的軟榻便上,一言不發的看着衛箬衣。
郡主所遭受的一切,他都恨不得以己身所代替。
“你叫衛庚吧。”陛下轉眸看向了衛庚,低嘆了一聲問道。
“是。”衛庚幾乎是用擠的,將聲音從齒縫之中擠出。
“你且起來吧。”陛下說道。
衛庚沒有吱聲,而是固執的跪着,他跪的筆直筆直的,好像只有他這般跪着,衛箬衣纔不會離開人世一樣。
陛下看他挺拔的身板,又是一聲嘆息。算了,由着他去吧,雖然有點礙眼,總覺得不妥,但是念在他對主人的一片赤誠忠心也就不與他計較了。
陛下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若是剛剛他沒那麼大意,讓自己的暗衛去幫衛箬衣和衛庚,或許情況就不是這樣了。
衛箬衣不出事還好,出了事,他拿什麼去與他那個兒子交代,即便是在衛毅的面前,他也沒臉去見啊。
這孩子那麼好,他也喜歡的不得了,剛剛不久之前還在與他談笑風聲,下棋耍賴,這眨眼的功夫就只能這樣躺在那邊,真是叫人看着就覺得揪心難受。
“陛下,啓稟陛下,有人將四皇子殿下還有宸妃娘娘押解入宮了。”就在大家都揪心的時候,前面的侍衛前來稟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