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述面上笑意一僵,很是納罕,“殿下,這是爲何?”
燕徹面色陰沉沉的,“朔西軍不可能永遠在睿親王手上,此時秦莞若和燕遲訂下婚盟,於我們並無利處。”
秦述面色微變,“殿下,可是皇上說了什麼?又或者……出了什麼事?”
天下皆知朔西軍爲睿親王所掌,太子這話卻是何意?
燕徹搖了搖頭,“你無需多問,你只要知道,這個時候秦莞不該和燕遲訂下婚事。”
秦述脣角一沉,“可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已經下了。”
懿旨都下了,難道還能更改不成?
燕徹從桌案一側拿出來一張紙,道,“侯爺看看。”
秦述不知那是什麼,連忙接過來展開,這一看,面色微變,“這……”
“太后也有幾分信佛道之說,你將這個拿給太后看,太后心底多半會有隱憂,只要不定下婚期,還沒有走婚儀的程序,那就算下了懿旨也不算什麼。”
燕徹神色沉鬱,話語更是不容置疑,秦述雖然不敢多問,可心底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睿親王世子這等身份,京中不知多少勳貴之女心生嚮往,如今定給了秦莞,在他看來當真是有利無弊,然而燕徹身份更是貴重,他知道的卻是比自己多的。
而秦述更想不到燕徹除了公事,有何反對此事的緣故。
“好,殿下放心,明日我再入宮便是,太后娘娘適才叫了微臣和夫人過去,便是說定婚期之事,太后娘娘想要將婚期定在過年之前。”
燕徹面色分毫不變,只是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的深沉莫測。
“有些事眼下不便說與你知道,你只需照做便是。”
燕徹便是不說這話,秦述也是要照做的,如今聽了這話,秦述心底越發不安,看來西北軍中一定是出事了,否則,燕徹也應該和自己一樣舉雙手贊成這婚事纔是。
“是,殿下放心,微臣明白。”
燕遲微微頷首,片刻之後又道,“本宮將去信給張啓德,讓他準備回京述職。”
秦述一聽這話,心底波濤再起,張啓德乃是定西道節度使,負責定州一帶政務防務多年,定州從前山匪禍亂,自這張啓德到了定州,平了山匪數處使百姓得以安居,在定州和整個西北,也是有響噹噹名號的大人物。
此人從前曾效力北府軍,乃是輔國大將軍趙佑之親信,自然,此人表面上和太子素無往來,可是私底下,卻是太子一脈,張啓德在定州多年,如今太子忽然讓他回來述職,一看便是要將他調用別處,他已經官至一方節度使,如今還能調用何處?
秦述想來想去,也只有朔西軍合適!
秦述心底大震,燕徹看了一眼秦述,見他似有所悟,也不多言。
如今他要信靠秦述,自然也要和秦述交個底,讓他所有防備纔是,而秦述也是聰明人,無需他多說,“好了,就這件事了,你去和太子妃說話吧。”
秦述回過神來,行了一禮退了出來。
走出偏殿殿門,秦述看了一眼遠處的天穹,初秋的天略顯灰濛蕭瑟,也將連綿起伏的宮閣罩上了一層陰影,秦述收回目光,將那張紙好好收進了袖袋,轉身去尋秦朝羽。
東宮佔地闊達,正殿用以會客,亦是燕徹居所,而燕徹日常處理政務,則是在西偏殿,秦朝羽入了東宮,卻未被安排入住正殿,而住在正殿以東的擷芳殿,此處也是歷代太子妃居所,因此二人少年夫妻未住在一處,倒也不算什麼。
秦述被請走,秦朝羽拉着胡氏入了內室,胡氏看着擷芳殿佈置高華精美,貴胄斐然,笑道,“羽兒,太子殿下這幾日可是歇在這裡?”
秦朝羽眼底閃過幾分暗色,面上卻薄笑不顯,“太子殿下忙於政務,並非天天都過來的,母親下回莫要如此問了,若被人聽見,倒像是在怪罪太子殿下。”
胡氏一聽連忙噤聲,往外看了一眼見墨韻幾個守着方纔鬆了口氣。
“羽兒做了太子妃,果然不同了,還是你想的周到。”
母女二人落座,胡氏上下打量秦朝羽氣色,見秦朝羽眼下略有青暈不由蹙眉,“羽兒,這幾日你是否睡得不好?怎麼瞧着面色不佳?”
秦朝羽聞言笑道,“大抵是入了秋,有些心燥,母親不必擔心,我已叫了御醫來問脈調理,您放心便是,母親,太后怎忽然下了懿旨賜婚?”
胡氏聞言笑道,“莞兒和燕世子乃是早在錦州便相識的,後來莞兒入京,更是得了燕世子護送,回了京城,我見燕世子也十分關心莞兒,我猜啊,太后只怕早就覺得二人般配,而燕世子和莞兒之間,或許早有情愫。”
秦朝羽眉頭一挑,笑意便有些深長了,“這倒是一門好親事。”
胡氏點頭,自也十分認同,母女二人說了沒幾句,外面便通傳,秦述到了。
秦述進來的時候,面色早已不復適才輕鬆愉悅,胡氏和秦朝羽見他如此面色,互視一眼,心中生疑,秦朝羽站起身來,“父親,怎麼了?”
秦述這才扯了扯脣角,“沒什麼,說了些政事罷了。”
話雖如此,可坐下之後,秦述顯然有幾分心事,片刻道,“你既入了東宮,便要一切以太子殿下爲重,若太子有何打算,你知道了,也不要瞞我。”
這麼一說,秦朝羽更覺奇怪,可他卻不知太子近來都在煩心何事。
秦述也不想給秦朝羽壓力,又說了幾句便要帶着胡氏離開。
他們二人一走,秦朝羽便道,“來人,太子殿下何在?”
墨韻進來道,“還在偏殿,一個人。”
秦朝羽點點頭,帶着一盅甜湯到了偏殿,侍從不敢相攔,秦朝羽走進去,燕徹眉頭微皺,“你父親走了?你怎麼過來了?”
秦朝羽笑道,“是,父親母親走了,如今入了秋,天干氣燥,臣妾給殿下煮了一盅雪梨銀耳湯,請殿下用一些,可清熱潤氣。”
秦朝羽將甜湯放下,燕徹一時沒動,秦朝羽便道,“今晨去壽康宮請安,順便多謝皇祖母給莞兒妹妹賜婚,睿親王世子早就和莞兒妹妹相交,太后只怕也是看着二人般配。”
燕徹擡眸看向秦朝羽,“永慈郡主和燕遲在錦州相識?”
秦朝羽笑着點頭,“殿下也知道,他們在錦州相識,後來妹妹歸京,還是殿下護送,這一路來,少不得生出情誼,後來京中二人也頗多交集,自然也就情誼更甚於旁人,太后娘娘要賜婚,只怕也是問過他們二人的。”
燕遲鳳眸微眯,秦朝羽這話,分明就是在說秦莞和燕遲早有私情。
他腦海之中忽然閃過了一個模糊卻又格外叫人心驚的念頭,此前上元節宮宴,他在名冊之上分明加了秦莞的名字,可後來名字卻被抹去了,難道說……
“本宮要看摺子了,太子妃回去歇着吧。”
燕徹忽然就下了逐客令,秦朝羽眸色微暗,卻還是笑着福了福身,“那臣妾就告退了。”
……
……
回去的路上,秦述一直沉默不語,胡氏和秦述夫妻多年,如何不知秦述性子,見如此神色,便知事情不好,等進了府門,胡氏終忍不住,“侯爺,您和太子到底說了什麼?”
秦述腳步一頓,本要去書房的的,聽着胡氏這話,卻還是腳下一轉往正院走去。
到了正院,秦述坐下便是一聲嘆氣,揮了揮手讓雨嬤嬤等人退下,便道,“夫人,莞兒這門親事只怕是結不成了。”
胡氏一愕,“這是爲何?這門親事不是對咱們對太子都好嗎?”
秦述搖了搖頭,“多的我也不知,只是西北軍中只怕有變了,太子殿下說的很明白,這門親事不要結的好。”
胡氏一下子就白了臉,“竟然是太子殿下說的?難怪你剛纔面色奇怪。”
秦述點頭,拿出了剛纔太子給的那張紙,“明日你入宮去,把這個說給太后娘娘聽。”
胡氏聞言便有些作難,看清楚了紙上所寫,更是道,“如此,豈非有礙莞兒名聲?”
秦述嘆氣,“如今也只有這個法子了,不然還能公然違抗懿旨嗎?”
胡氏苦笑,“那莞兒那裡,我們要不要說一聲?”
秦述聞言便猶豫起來,胡氏道,“莞兒和燕世子很可能早有情愫,若不說明白,我們便從中阻撓,莞兒若知道了,只怕要不快,她如今,可不是從前的小姑娘了。”
秦述聞言也覺是這個道理,便嘆了口氣,“倒是應該說。”
“那該如何說呢?”胡氏面色惶然。
好端端的婚事,昨夜全府上下都還在議論歡喜,這會兒他們卻在想法子攪黃這婚事。
秦述道,“不必言明,只道此事有變數,我們爲了她的將來,不得不提前規勸一二,女子嫁人,所求不過安穩榮華,沒道理知道是火坑還要往裡跳。”
胡氏聽的皺眉,難道睿親王府要出大事了嗎?
……
……
秦莞從宮中回來已經是下午,到了主院見過胡氏,正要離開,胡氏卻將秦莞叫了住,“莞兒,大伯母有事要和你說……”
秦莞莫名,“伯母有何吩咐?”
胡氏便拉了秦莞的手,“不是吩咐,是大伯母想問你,你對這門婚事,可還滿意?”
秦莞眨了眨眼,“太后娘娘所賜,自然滿意的。”
胡氏便嘆了一聲,“你大伯和我,昨日知道這懿旨第一反應也是歡喜,可過了一夜,特別剛纔入宮了一趟之後,忽然覺得你這們婚事有些不妥。”
秦莞有些奇怪,昨日秦述夫婦的歡喜她看在眼裡,是真的,怎麼忽然間生出如此變化。
“伯母覺得何處不妥?”
胡氏猶豫一瞬,“睿親王常年在朔西軍中,睿親王世子以後只怕也是要去朔西征戰的,若他去打仗,便只有你一人留在京中,且戰場刀劍無眼,萬一……莞兒,我和你大伯心疼你,總覺得,這門婚事若是能想法子推了是最好的。”
見秦莞面上一派平靜,毫無畏懼之色,胡氏索性道,“且……你大伯最近得知,西北朔西軍中出了事端,你……”
胡氏話還未完,便見秦莞眉頭皺了起來,見起了作用,胡氏便道,“朔西軍西北軍糧的事你該知道吧?查了這麼久都每個結果,必定牽扯甚大,睿親王朔西軍統帥的位子恐怕都坐不穩了,若是因罪下獄,睿親王府可就要倒了……”
胡氏和秦述也不知道燕徹說這話是爲何,想來想去,還是想到了軍糧的案子上,朔西據此千里之遙,誰都不知西北境況到底如何,因此,京城之中也是流言紛紛,胡氏只好將此事說的更嚴重些,如此來嚇一嚇秦莞。
秦莞聽着這話卻鬆了口氣,一聽胡氏說西北出事,她還以爲睿親王出事被秦述知道了,卻沒想到,胡氏只是在擔心軍糧的案子而已。
秦莞壓下心頭的疑慮,道,“大伯母,太后娘娘的懿旨已經下了,不管爲了什麼,我都沒道理反對這婚事,您放心,我既做了選擇,往後如何境況,我都不會害怕怨懟,您實在不必爲此煩惱,軍糧的事還沒查清楚,我信睿親王一脈必定是清白的。”
秦莞語聲沉定,胡氏便有些作難,“莞兒,若是睿親王府一脈倒了,你嫁過去可是要受苦的,這還是輕的……”
秦莞搖了搖頭,“大伯母不必再說,我心意已決。”
秦莞後退了一步,福了福身,不顧胡氏的阻攔朝外走去。
胡氏跟上去兩步,到底沒喊出聲來,見秦莞如此不通情理,頗有些無奈惱怒。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要怪自己了……
秦莞越往松風院走心底越是不安,她留在壽康宮裡,可胡氏夫婦卻是去見了秦朝羽的,隨後,他們的態度就變了,難道只是因爲軍糧案?
若是如此,昨日他們爲何不說……
這麼想着,秦莞忽然腳步一頓,太子昨日請了燕遲去東宮,也想讓燕遲往西北去,太子顯然已經知道了睿親王府的事,睿親王出事,睿親王府的地位便不復往日勢盛,甚至還會一落千丈,太子怎麼會想要侯府和睿親王府牽扯上?!
想到這一點,秦莞雙眸頓時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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