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六月,整個侯府更忙碌,中間秦莞又去了一次王府施針,其他時間便幫胡氏料理些小事,六月初三這日,白櫻打探到了趙迅母親的事。
“趙迅的老家在臨安城外的洋水縣何家村,從臨安過去,有兩日的路程,奴婢去趙迅最近一次去的藥店,找到了他買藥的方子,小姐看看——”
秦莞接在手中,稍稍一看便明白趙迅的母親患了什麼病,於是皺眉道,“她母親應該得的是心痛病,只怕還有些嚴重,不過他這個方子治標不治本。”
白櫻忙道,“小姐打算怎麼做?”
秦莞想了想道,“我想去一趟洋水縣。”
白櫻有些擔心,猶豫了一瞬道,“此事可要告訴世子殿下?”
秦莞心底不想瞞着燕遲,卻又怕燕遲追問,略一沉吟,秦莞道,“要說,這一次出城我不想帶侯府的侍衛,我要問他借人。”
雖然說只是去一趟洋水縣,可秦莞還是怕路上出岔子,因此他需要有人來保護她,趙迅的身份敏感,秦莞最不想要秦述知道,至於燕遲,她只能期盼着燕遲不要逼問她。
“你想法子通知他,我想見他。”
白櫻點了點頭,自去知會燕遲,很快白楓便上了門。
白楓以請秦莞去給怡親王世子看病爲名將秦莞接了出去。
馬車裡,燕遲好似一尊大佛似的坐着。
秦莞上了馬車,馬車直奔東邊去,秦莞便道,“去找潯娘嗎?”
燕遲點點頭,“那邊的荷花開了,你怎忽然讓白櫻傳消息給我?”
秦莞若是沒事,可不會輕易讓白櫻傳消息給她。
秦莞便道,“我想要你派兩個人給我,我有點事要去一趟洋水縣,來去得四天,在那邊還得耽誤兩日,只怕要五六天才能回來。”
燕遲雙眸微狹,“去洋水縣……好,我讓白楓陪你去。”
秦莞眨了眨眼,“你不問我去做什麼?”
燕遲一笑,“你不說自有你不說的道理,何況我不問,白楓回來也會告訴我。”
秦莞哭笑不得,想了想,秦莞忽然道,“我找到了一個可能知道晉王案內幕的人,爲了讓這個人心甘情願幫我,所以我纔要去洋水縣。”
本來不打算說到這些,可燕遲就在咫尺之處,秦莞還是不忍心不告訴他。
燕遲本來想着秦莞不管說什麼,他都絕不能表現的震驚意外,亦絕不插手她的事,可沒想到,秦莞竟然在查晉王的案子。
“晉王案?你找到了什麼人?”
秦莞便道,“我找到了沈毅大人身前的隨官,也就是前大理寺的一位錄事,他從前跟着沈毅大人,此前還將沈毅大人的一本錄集拿去賣了,我便是憑着那本錄集發現他的,我去見過他,看他的樣子我肯定,他知道一些晉王案子的內情。”
燕遲的神色有些凝重,忽而道,“你去洋水縣是爲何?”
秦莞便道,“這個人是個剛直的性子,他眼下過的十分潦倒,我給他銀子他卻不要,我知道他還有重病的母親在老家,所以我想試試如此能不能感動他。”
這個錄事,便是性子再剛直,一旦燕遲想從他口中撬出點東西來說,乃是最簡單不過的,根本不需要去治那錄事的母親,可顯然,這般行事,並非秦莞行事之法。
燕遲略一沉吟,“你打算何事去?”
秦莞便道,“我打算五天之後去,五天之後,趙迅也會回去。”
燕遲點了點頭,“既然是爲了晉王的案子,我便陪你同去。”
燕遲本來以爲秦莞是要去做別的,可如今和晉王的案子牽扯上,而她又要走這麼多天,燕遲便有些不放心,秦莞忙道,“可是你你還得盯着朔西的軍糧案子呢。”
燕遲搖頭,“一時半會兒還沒有確定的消息,昨日父王纔來了書信,說讓我暫時不要輕舉妄動,那邊有他處置,信是半個月之前送出來的。”
秦莞頓時鬆了口氣,張洞玄的話言猶在耳,她一直提心吊膽,眼下連睿親王都要燕遲不可妄動,秦莞頓時輕鬆了不少,“好好好,那就聽王爺的話不要隨便去朔西。”
這麼一想,秦莞忽然想到,去洋水縣也是離開臨安城,這算不算應了張洞玄的話呢?
秦莞忙道,“張道長離開京城的事你可知曉?”
燕遲頷首,“知道,我本有心將他留下,可我看他並無此意,他這樣的人,若是強留反倒是不美。”
這倒是和秦莞想到了一起,秦莞便道,“他臨走之前我見過他,當時他似乎看出了你我的關係,讓我提醒你,近來最好不要離開京城。”
燕遲一笑,“哦?這是爲何?”
秦莞便道,“說是你將有一劫。”
燕遲聽的笑意微深,“劫?我可不信這些。”
秦莞見燕遲神色頓時有些着急了,“可是你也看到的,他能算出來不少事情,還知道你從何處回來京城,我覺得他有幾分神通,就憑這個,也該信他幾分。”
秦莞這麼說,燕遲倒也無法反駁,“那就聽你的,不過去洋水縣也不算離開京城,洋水縣乃是京畿所轄。”
秦莞還想再說,燕遲卻將秦莞手一捏,“到了,我們先用飯。”
馬車還是停在了那處小巷子裡,潯娘站在門口候着,見到秦莞和燕遲連忙笑着行禮,又道,“正盼着殿下呢,如今盛夏,荷塘裡的蓮花開的正好,我家那口子這幾日還在做蓮花宴,郡主喜歡吃甜的嗎?”
秦莞忙道,“喜歡的,我不挑嘴。”
潯娘便爽朗笑開,“那可真是太好了,殿下和郡主先稍作片刻,我家那口子正在準備呢,水榭早就收拾過了……”
沿着小徑往裡面走,很快就看到了蓮花盛開的荷塘,還是那日的水榭,如今佇立在荷塘旁邊,越發顯得風雅怡人,秦莞和燕遲進了水榭。
臨着水榭的三面窗戶全都大開着,涼風習習,荷香陣陣,秦莞深吸口氣,只覺此處真是令人心曠神怡,秦莞想起剛纔的話頭,便道,“我去洋水縣自己去便可。”
燕遲卻是不容置疑,“你是怕我出面那人更有顧慮?”
秦莞還真不這麼想,她出面,趙迅根本無法理解她一個女子爲何要查晉王的案子,可燕遲出面則不同,燕遲背後有睿親王的勢力,且燕遲和晉王私交甚篤,他想知道內情,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不讓燕遲跟着,秦莞唯一的擔心便是應了張道士說的那話。
看出了秦莞的心思,燕遲不由失笑,“洋水縣距離京城不過百里,怎麼會出事?我隨行必定帶着頗多侍衛的,你且放心便是。”
秦莞心知是勸不回燕遲了,便道,“此事我不打算讓大伯知曉,屆時我只說去安陽侯府小住幾日,想來不礙什麼,嶽凝自會幫我圓謊。”
秦莞看着燕遲,意思是,那你呢?
燕遲笑笑,“你儘管放心,我自然安排妥當,此事沒個名目之前,絕不可讓任何人知道你在查問這事。”
秦莞點頭,她瞭解這事的危險程度,不過她有些意外的事,燕遲竟然不曾阻止她。
彷彿看出了秦莞的心思,燕遲苦笑道,“我能阻止的了你嗎?何況我早就說過,晉王案子的內情我也想探尋一二,只不過我比你更會權衡利弊罷了。”
眼下朔西軍糧的案子還沒水落石出,燕遲這個時候分心並不是好事,且一旦讓皇帝知道他在查晉王的案子,只怕更是對他生出疑心,然而秦莞卻在這時候找到了沈毅的人,這是絕好的機會,能不能窺得晉王一案的內幕,端看這回了。
若沒有秦莞,他權衡之下,和晉王的昔日情誼或許會被他放棄,可秦莞都能有一腔孤勇無畏無懼,他又怎麼會落後與她。
燕遲長臂一攬將秦莞攬入了懷中,“若只看利弊,這事不應該,可人心不能只有利弊,這還多虧了你,否則我大抵不會輕易碰這案子。”
回京之前燕遲便對晉王的案子抱了疑竇,可回京之後又是另外一番局勢,特別是牽扯到了奪嫡和朔西兵權之後,一切都變的十分敏感,燕遲絕不會隨便暴露自己的意向。
提起此事,秦莞也有些擔心,燕遲還不知道她爲何對這個案子生出心思來,她們的目的並不相同,她可是能爲了這個案子,不計關乎自己的一切後果。
如今只是一個趙迅,往後最終會引起多大的風浪秦莞還不知,可她總有些不安之感,然而那是她埋藏在心底,打算埋藏一輩子的秘密,她不敢說出口……
很快潯娘就和元師父一起到了水榭之外,進門潯娘便笑道,“郡主,殿下,這些菜裡面用的蓮花和荷葉,都是在這荷塘採的,都是最最新鮮不過的了,這酒也是蓮花釀,沒有多少後勁兒的,郡主也可嚐嚐。”
將七八道精緻佳餚擺上,一直都是潯娘熱情的招呼,元師父只笑呵呵的站在一旁看着,秦莞和燕遲落座,只見桌上的菜品不僅香味撲鼻,且每一道菜都十分好看,秦莞動了筷子,味道馥郁鮮香,不由連連稱讚!
潯娘和元師父聽了都萬分高興,秦莞和燕遲吃完了飯,又在水榭待了片刻才離開,潯娘很是不捨,連連交代秦莞下次還要再來。
秦莞應了,只覺潯娘爽朗熱烈,給人感覺很是親切。
燕遲送了秦莞回侯府,第二日一早,秦莞便去了安陽侯府,待告知了嶽凝自己的打算之後,嶽凝立刻應了下來,卻又有些擔心,“這麼幾日呢,你是要去做什麼?會不會有很大的危險?”
秦莞失笑,“你就放心吧,事情你先不要問,總之大伯那邊要是問起來,你記得幫我圓謊。”
嶽凝點了點頭,“我就說祖母身體不好,你在這邊給祖母鍼灸。”
見嶽凝這麼快想好了藉口,秦莞十分滿意,嶽凝知道秦莞是個有分寸的,便也沒多問,二人說了一會兒話,一起往怡親王府而去。
今日無需施針,到了王府,燕澤卻在書房之中。
燕澤患有多年眼疾,這樣的人有書房似乎是十分奇怪的事,然而等秦莞和嶽凝到了燕澤的書房外,卻見從半掩的門縫之中看到燕澤書房之中的藏書竟然不少,且似乎其中一大半都是十分厚重的轉爲盲人看的書冊。
“殿下,兩位郡主來了……”
沉香稟告了一聲,燕澤立刻回神,他合上正在“看”的書,朝着門口的方向道,“兩位郡主進來了嗎?”
沉香忙道,“來了,就在外面——”
燕澤“嗯”了一聲,又揮了揮手,門扉打開,卻從裡面走出來一個小奴,那小奴生的十分清秀看到秦莞二人,忙行了一禮,然後才轉身走了。
沉香笑道,“那是檀香,是殿下的書童,時不時給殿下念些書本。”
秦莞和嶽凝點了點頭,一起進了燕澤的書房。
燕澤的書房裡不僅有許多書,書案之上額的筆墨紙硯一樣不缺,一旁還有燕澤臨帖的紙張,秦莞看去,發覺燕澤的字竟然十分好看。
一個盲人,能寫出這樣好看的字,可想而知花了多少工夫。
燕澤還是那副溫潤的樣子,嶽凝翻看着燕澤的書冊,時不時問些問題,燕澤便十分耐心的解答,燕澤的見識也讓秦莞詫異,如此在書房耗了些時光,沒多時幾人又移步到了花廳之中,很快孫慕卿也到了花廳。
等到下午十分,秦莞才從王府離去。
又過了兩日,秦莞和秦述還有胡氏說了要去安陽侯府小住幾日,秦述和胡氏如今都顧不上秦莞,且秦莞和安陽侯府又或者是怡親王府打好關係對她們而言還是好事,所以胡氏沒有任何疑問的允了秦莞。
秦莞兩邊都安排妥當了,到了第五日一早,她帶了兩個包袱,又帶着白櫻出了侯府,駕車的是白櫻,先沿着主道往安陽侯府的方向走了一陣,又一個轉向直接往城外去,等到了城外,燕遲早已等候着。
看着燕遲,秦莞心底莫名生出了一絲異樣。
好像他們此行是要去私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