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帳中,燕澤坐在燕遲左下手位上,語聲微涼道,“燕遲,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燕遲坐在主位,秦莞坐在燕澤對面,帳中除了他三人再無旁人。
燕遲聽到這話似笑非笑一瞬,“三哥如今是來勸降的,這話卻不合身份。”
燕澤一聽,笑了下,他這一笑是真的笑,眼底都生出幾分清亮波光來,“真是沒想到,皇后如此就棄了北府軍,白白將機會拱手送給了你們。”
燕遲挑眉,秦莞和他對視了一眼忍不住道,“並非皇后做的決定,是趙老將軍,皇后受了重傷,我們南下之時她還昏迷不醒,那傷傷及肺腑,只怕每個三年五年養不好,老將軍的身體也每況愈下。”
燕澤眼底閃過一絲訝色,繼而恍然,“原是如此,若這般說,我倒也沒看錯皇后。”
燕澤自言自語似的喃喃了一句,又道,“還是言歸正傳,我知道你們是定要拿下臨安的,如今這個局面,皇上也沒有抗爭之力,不過我知你們都是宅心仁厚之人,想來不希望臨安經歷戰火,否則也不會在城外紮營了。”
燕遲狹眸,“所以三哥能爲我們做些什麼?”
話音落定,燕澤的眉頭微微揚了起來,先還說他是來勸降的,眼下卻又問能爲他們做些什麼,足見燕遲一早便知他的來意。
見燕澤表情耐人尋味,燕遲道,“三哥胸有韜略,機謀萬千,既然看清了眼下的局勢,又非真的爲皇帝賣命,自然不會是來勸降的,既然打着勸降的旗號來了,想必是有什麼話要親自對我說。”
燕澤微眯着眸子看着燕遲,“我本心有不甘,可是你來了臨安,倒也罷了。”
燕遲定眸看着燕澤,“若來的不是我,三哥是否想做那御座上的人?”
燕澤但笑不語,燕遲便道,“你費心幫着皇后北上,十萬北府軍並非小數目,你料到皇帝不會放過皇后,屆時,對付皇后便要傾盡全力,何況還有個朔西,如此,纔有瞭如今守衛虛空的臨安,只是你沒想到南下的是我,且我來的如此之快,你並無應對之法,而偏偏,我們知道你曾做下的惡事,所以你來勸降了。”
燕遲一字一字,皆是洞明誅心之語,語畢又道,“你雖事出有因,卻牽累太多無辜之人,你如今要如何將功折罪呢?”
燕澤面上的笑意散了,因他聽得出來,燕遲此話絕非玩笑。
燕遲就罷了,秦莞是是非善惡分明之人,縱然他毫無漏洞,可此事已是心照不宣,若燕遲登上帝位,怡親王府或者他,如何還能如從前一般?
見秦莞也眸色凝重的看着他,燕澤卻還是從容之色,“我能讓你心想事成,同時能讓臨安城免於戰火。”
燕遲蹙眉看着燕澤,燕澤卻笑了下站起了身來,“等我兩日消息,兩日之後,自然能讓你不費一兵一卒入城。”
說完這話,燕澤轉身便走,燕遲和秦莞都站起身來,只見燕澤走到門口又停住腳步,並不回頭的道,“我並非是要將功折罪,只是要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罷了,這天下,還沒有人能定我的罪。”
燕澤撂下這話,擡步便走了出去。
燕遲和秦莞對視一眼,皆是滿眸遲疑。
片刻,秦莞道,“如何?要等他兩日嗎?”
燕遲狹眸冷笑一下,“給他兩日又如何,反正也不差這兩日。”
燕澤離開中軍大帳,在滿營地將士的注目之下走了出去。
到了營門口翻身上馬,燕澤又回頭看了一眼中軍大帳的方向方纔轉身策馬入城!
如今臨安城城門由九城巡防營接管,此時嶽稼和衛國公彭懷初都在城樓之上,見燕澤返回,立刻下令大開城門,等燕澤入了城門,嶽稼二人便下的城樓來,彭懷初一臉的緊張之色,“如何?”
燕澤也不下馬,只笑道,“國公爺只管寬心,兩日內睿王不會攻城。”
嶽稼眼底一亮,沒想到燕澤竟然真的成了,彭懷初還想問,燕澤卻已打馬朝宮門而去。
彭懷初嘆了口氣,“只兩日,那兩日之後呢?”
嶽稼思忖一瞬,還是忍不住道,“國公爺,您當真覺的這城你我能守住?”
彭懷初看着嶽稼,“世子此話……皇上既有命令,你我只能遵從,總不能……”
嶽稼笑了下,並未多言,可彭懷初看着嶽稼如此一雙眸子卻已有了算計,身爲三大國公府之首,又是行伍之人,彭懷初的腦子一點都不比嶽瓊慢,他思索一瞬追上來道,“安陽侯可來家書了?”
嶽稼見四下無人,便道,“戎蠻逃去了滄州,父親勢必要奪回滄州。”
彭懷初一聽這話眼底便有薄光閃過,半晌長長的呼出了口氣。
這邊廂,燕澤快馬到了宮門口,入了宮,直奔崇政殿,燕涵正在崇政殿等他的消息,見他來了,連禮也不必讓他行便問,“燕遲怎麼說?!他可答應回朔西?”
燕澤雙手抱拳,“還沒有答應!他提了一個要求!”
燕涵眉頭一皺,“要求?什麼要求?”
燕澤一臉沉重的道,“他此番前來,一,爲了睿王叔之死,二,爲了北邊死去的一萬多朔西軍軍將,他要皇上下一道罪己詔,像天下人坦誠這幾日城中謠傳的幾宗事乃是皇上狹隘狠毒所爲,只有如此,他才願意退兵。”
燕涵猛地一拍桌案,“什麼?!他竟敢——”
燕澤連忙跪地,惶恐道,“是微臣無能,燕遲帶領十二萬大軍過來,是起了取而代之之心的,微臣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沒能說服他,他也無懼反賊之名,亦不怕史官之筆,後來微臣提起了亡故的睿王叔,說他一輩子忠義,絕不願看到自己的兒子反叛逆主,他這纔有了兩分動搖,微臣又說皇上不會追究他的罪過,還封他爲朔西王,如此,他纔有了幾分遲疑,他只給了微臣二十四個時辰,說如果皇上不寫,後日夜幕降臨之時,便是他攻城之時。”
燕涵咬着牙,一雙眸子氣的通紅,他猛地將手邊的硯臺筆架等都揮摜餘地,狠聲道,“他……他休想!那些事朕沒有做過!朕絕不會寫這樣的罪己詔,倘若如此,要天下人如何看朕,讓後世之人如何評說朕……”
燕澤忙道,“是……微臣也說陛下絕不可能受此威脅就範,可……”
燕澤猶豫一瞬,很是不解的道,“可他竟然說,陛下即便不寫,他入城之後,也會親自給陛下寫一道,並且,他還說陛下最大的罪過還不是這些,說什麼陛下最大的罪過,是對不起自己的兄長。”
燕澤低着頭說完,擡眸,眼底很是茫然,“可陛下乃是先帝嫡長子,哪有自己的兄長?”
“你……你說什麼……”
燕涵面如金紙,冷汗如雨而下,他背脊僵直的貼在椅背上,放在御案邊緣的手更是緊攥成拳。
然而他越是想要抑制,手越是顫抖難住。
燕澤卻還是看着燕涵,“對,這就是他的原話,微臣以爲,如今燕遲一心要奪得帝位,想來是會不顧一切,所以編纂出了頗多借口來堵微臣,微臣當時不解,燕遲彼時也無商量餘地,微臣這才離開。”
崇政殿中,盡是燕涵的喘息之聲,他好似犯了風邪之症似的止不住喘息起來,額上冷汗成滴而落,整個人看起來好似病入膏肓一般,外面天色已經暗下來,天邊聚集了大片大片的橙紅的火燒雲,燕涵看到了,眼前恍惚一下,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風雷嶺之戰,忽然,燕涵嗤的一聲噴出一口血沫來,繼而,身體順着御座倒了下來——
------題外話------
結局寫的有點磕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