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月怕的面色慘白,聽到太后的話方纔鬆了一口氣,起身道,“請太后娘娘和奴婢來。”
寶月在前帶路,進門看到殿中來不及清理的血跡之時還是怕的膽戰心驚。
一路繞開,寶月帶着太后和陳嬤嬤走到了內室門口,一進內室,一股子更濃重的血腥味兒悶在內室散都散不出去,四周的門窗緊閉,只有珠簾之後的寢榻處傳來低低的抽泣聲和喃喃的話語聲。
太后目光一轉,一眼看到了一旁落在地上的一把長劍,那把長劍劍刃泛着冷光,一看就是上品寶器,此刻劍刃上血光凜凜,落劍的地方也匯聚着一大灘鮮血,太后目光變了變,轉身往珠簾之後走去。
寶月掀開珠簾,太后和陳嬤嬤一眼看到了牀榻上的馮齡素。
馮齡素身上裹着被子,一條絲帶隔着被子將馮齡素緊緊的捆了住,馮齡素整個人掙扎着蠕動着,可因爲沒了力氣,也只是將牀榻之上的錦被揉的一團亂,太后和陳嬤嬤又走近了兩步,兩個人都是微微一愣。
算起來,上一次看到馮齡素還是燕蓁出嫁那日,之後這半個月馮齡素一直在長信宮之中足不出戶,後來更是傳出了馮齡素重病、長信宮沾上了不乾淨邪崇的說法,太后在病中,自然不可能來長信宮,因此,這是半月以來太后第一次看到她,僅僅半月而已,可馮齡素卻好似老了十歲,從前雍容雅緻,妝容精緻的她,如今變成了一個臉色蠟黃眼下青黑,看起來又病弱又顯老態的中年婦人,被緊緊地綁着,馮齡素自然難受,她滿臉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的痕跡,整個人處於一種夢魘了一般的混沌狀態,分明看到了太后和陳嬤嬤,可她眼底沒有一點波瀾起伏,根本是認不出人來了。
站在了牀榻之前,太后和陳嬤嬤一起看着馮齡素的臉。
陳嬤嬤忍不住道,“貴妃娘娘?太后娘娘來看您了。”
馮齡素眼珠兒動了動,好像看到了太后,又好像沒有,只是難受的掙扎着。
陳嬤嬤嘆了口氣轉而看向寶月,“你們怎麼回事?到底有沒有給太后娘娘請太醫?!怎麼病的人都認不清了?”
寶月忙道,“請了的請了的,成王殿下請過,奴婢們自己也請過,可是太醫也說不出娘娘到底怎麼了,就說娘娘如今憂思深重,可娘娘這些日子也沒遇到什麼難事啊……”
不僅沒遇到難事,因爲皇后和太子私逃出宮,燕麒的機會還來了,按照馮齡素的性子,她應該高興壞了纔是。
太后眉頭緊皺,見馮齡素脣角微動好似在低喃什麼,便身前一步傾身下去,仔細一聽,好似聽到馮齡素在說“麒兒”二字,太后皺眉,“她這是要見燕麒,這幾日燕麒可有來過?”
寶月聞言忙道,“成王殿下前日來過,來看貴妃娘娘,不過也不知道貴妃娘娘說了什麼,成王殿下面色不太好,昨日便沒來,且臨走之前交代寶蝶,說讓貴妃娘娘好好服藥,如果沒有重要的事,便不必去叫他,因爲這個吩咐,今日娘娘鬧起來的時候寶蝶才哄騙了娘娘,娘娘大概看出來寶蝶是聽了成王殿下的話,一怒之下便……”
想到寶蝶倒在血泊之中的樣子,寶月仍然一陣後怕。
陳嬤嬤看了一眼太后道,“娘娘,是請太醫來?還是請成王殿下來?”
太后眯了眯眸子,“都叫來,派個人出宮去叫成王入宮,把殿內打掃一下讓太醫來給貴妃看病。”
寶月連忙應了,陳嬤嬤便道,“娘娘,您是不是先回去呢?天色晚了,這邊已經看了……”
太后擺了擺手,制止了陳嬤嬤說話,然後轉身看向了不遠處的臨窗矮榻,“我去那裡等着,貴妃這個病有些古怪。”
陳嬤嬤嘆了口氣,病了也就病了,如今病的這般嚴重,還死了人,的確叫人操心,陳嬤嬤將太后扶到了矮榻邊落座,又給她倒了熱茶,太后見長信宮的人都沒了魂兒便道,“你去幫幫忙,收拾乾淨點,再去問問其他人,看看能不能問出什麼來,這事古怪的很。”頓了頓,太后又道,“再去看看那個丫頭是怎麼回事,讓內府撫卹下去。”
太后說的是寶蝶,陳嬤嬤聽了連忙點頭,“好,奴婢這就去看看,您就坐在這裡。”
太后點頭,陳嬤嬤這纔出去了,陳嬤嬤一走,內室便只剩下了太后一人,太后喝了一口熱茶,覺得內室的血氣散了幾分方纔呼出口氣去,因爲太后在內室,其他人更是不敢大意,最先將內室的血跡清理乾淨,來來回回的響動彷彿有些驚動了牀榻上的馮齡素,她睜開眸子,嘴裡再度唸唸有詞。
太后聽見了聲音,不由起身走到了馮齡素的牀邊……
“麒兒……麒兒……”
馮齡素一直念着燕麒的名字,可太后想來想去,沒覺得燕麒近來有何不妥。
太后傾身,“貴妃?燕麒待會兒就來了……”
馮齡素眼瞳頓時一顫,彷彿“燕麒”兩個字戳中了她,她激烈的掙扎起來,然而手腳被困在被卷裡面,哪裡夠得着什麼,越是她費力的道,“麒兒……不要……不要爭……聽母妃的話……”
一聽這話,太后的眉頭瞬間緊皺了起來。
馮齡素的性子她太瞭解了,這麼多年來對皇帝可算是盡心盡力,可這其中,幾分是真的喜愛皇帝,幾分是爲了固寵爭權,太后卻也是看的分明,皇后和太子出事,按照馮齡素從前的性子是要關起門來燒高香的,並且還會攛掇着燕麒不遺餘力的爭奪儲君之位,因爲沒了太子,燕麒可算是目前最合適的人選。
可如今,馮齡素竟然讓燕麒不要爭!?
馮齡素已經混沌的如此厲害,斷沒有在她面前演戲作僞的意思,那她改了心思是爲何?
馮齡素的病來的詭異,對燕麒爭儲的態度更是詭異,聽聞這些日子她也沒有再去崇政殿晃悠,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某個不爲人知的緣故在,太后心底疑慮深重,忍不住道,“倘若燕麒就是要爭呢?”
馮齡素恍恍惚惚的好似聽明白了,她眼瞳驀地一睜,聲音滿是恐懼。
“不……不要爭……他……他不會讓你做太子的……”
馮齡素低低啞啞的聲音帶着恐懼和忌憚,彷彿害怕被誰聽到似的,“不要爭……求……求個封地……麒兒……聽母妃的……母妃不會害你……太子……太子便是前車之鑑……”
馮齡素斷斷續續的話太后聽了個名字,隨即太后面色微變。
太子是前車之鑑?!皇帝要廢太子是因爲太子牽涉到了貪腐案之中,燕麒卻沒有!馮齡素此話何意?!
“太子怎麼了?燕麒怎麼會和太子一樣?”
馮齡素搖頭,瞳孔急速的放大,彷彿心底藏着一個萬惡的秘密不敢宣之於口。
太后心底懷疑越發濃,簡直有些百爪撓心了,“貴妃?皇帝爲何不會傳位給燕麒?太子和燕麒都是皇帝的孩子,並非……”
“不……不是……不是的……”
太后本只是一句正常的疑問,可沒想到話沒說完馮齡素便越發驚恐的搖頭掙扎起來,而那“不是”二字,更是像一記重錘落在太后的心頭!瘋了!馮齡素瘋了!
太后氣的胸口起伏,可看着馮齡素害怕的淚水滾滾而落的樣子又覺得她可憐。
這個樣子的馮齡素不敢說假話,可這樣的誅心之語是怎麼被她說出來的?!
太后心跳加快,腦海之中忽然滾過了無數的畫面,她身子微微一晃有些站不穩,只得一手撐着窗沿坐了下來,這一坐,卻更是驚動了馮齡素,馮齡素整個人蠕動一般的往牀腳縮去,口中全是胡言亂語。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皇上……皇上就是皇上……我什麼都不知道……”
馮齡素抽搐着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太后的臉卻沉若冰霜,她定定的看着馮齡素那張半月便蒼老的臉,不懂是什麼讓這個總喜歡將自己打扮的纖妍清麗的馮貴妃變成了這個樣子,從前的馮齡素最在意皇帝對她的寵愛和她的容顏,可如今,馮齡素卻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更可怕的是她說着旁人完全聽不懂的鬼話!
很快,陳嬤嬤走了進來,見太后坐在馮齡素的牀邊,而馮齡素整個人縮在牀腳微微一訝,“娘娘,怎麼了?”
太后沉思着沒答話,片刻才道,“把剛纔的侍婢叫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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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嬤嬤有些狐疑,轉身出去又叫了寶月進來,太后問寶月,“這幾日貴妃說胡話,大概在說什麼?”
寶月微微一愣,忙道,“貴妃娘娘總是叫着成王殿下的名字,偶爾說一兩句皇上,大概是盼着皇上過來,不過最近事多,皇上沒有來長信宮……貴妃娘娘還說……還說讓成王殿下去封地,不要……不要爭……”
這些話和太后剛纔聽到的無二,看樣子這幾日貴妃都在說這些,只是小宮女們也聽不懂罷了。
“貴妃說皇帝的時候是怎麼說的?”
寶月忙道,“奴婢聽到過兩次,好似在說皇上就是皇上……”
寶月面露迷茫,顯然不懂馮齡素的意思,太后聽到這話卻沉了臉,“貴妃還有什麼奇怪之地?”
寶月略一想,“貴妃娘娘……很害怕,好似見了……見了不好的東西似的,因爲這個,前些日子才請了欽天監的人過來,可是也沒有用……大家都不知道娘娘到底怎麼了……”
太后皺着眉頭,“貴妃是從……”
寶月忙道,“是從五公主殿下出嫁之後病的……”
太后聽着這話出了一會兒神,片刻之後才點了點頭,“好,讓太醫進來吧。”
寶月點點頭,這纔出去請太醫,太后定了定神,想要站起身來,可這一站竟然沒有站的起來,一旁陳嬤嬤看着連忙將太后一把扶了住,“娘娘……您……”
太后接着陳嬤嬤的手起身,搖了搖頭,“再等等,等燕麒過來。”
陳嬤嬤點頭,又將太后扶去了另一邊落座,不多時太醫進來,馮齡素也被解了開,等問完了脈,卻還是和往日差不多的說辭,太后揮手讓太醫開方子,又等了兩柱香,燕麒方纔姍姍來遲,剛一入宮燕麒就知道長信宮出事了,卻沒想到太后一直等在長信宮中,見到太后燕麒不敢大意,連忙行禮。
太后冷眸問道,“你母妃這幾日病中,和你說了什麼話?”
燕麒面露猶豫,太后卻道,“宮女該說的都說了,你只需照實說便是。”
這麼一說,燕麒沒了辦法,便點頭道,“皇祖母,母妃這幾日不知道怎麼了,總是想讓我和父皇求了封地然後去封地過活……”燕麒苦笑一下道,“如今京中這般多事端,孫兒怎麼好走呢?母妃卻十分執着……”
燕麒這麼一說便完全對上了,她點了點頭,一時沒再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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