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秦莞說完東宮的境況,秦述的眸子徹底的沉了下來。
一旁秦琰看向秦述,“父親,這是什麼意思?皇上這一次一下奪了太子殿下兩部之權,還讓殿下在東宮思過,這是變相的禁足啊,成王那邊的人必定高興瘋了,皇上這是要扶持成王的意思?”
秦述不敢相信皇帝會中意成王做儲君,“不可能。”
秦琰滿是焦急,看了一眼秦莞又問道,“太子妃還說了什麼?太子又是什麼意思?”
秦莞便道,“太子妃只說現在還沒想出很好的辦法,會想法子聯絡皇后——”
“聯絡皇后?皇后現在也還在禁足,怎麼聯絡皇后?”
都住在內宮之中,可偏偏現在兩邊都被禁足,母子兩幾乎沒有對話的可能性。
秦述道,“也不是不可能,還有五公主。”
秦琰這纔想起來燕蓁,然而他猶豫道,“五公主根本不懂朝政,何況此前她和皇后鬧得十分僵,這一次能幫忙嗎?”
秦述嘆了口氣,“沒有什麼不可能,事情到了這一步,就算再天真無邪她也應該知道了,皇后娘娘素來有主張,讓她做主自然好,就怕……”
秦述的語氣滿是隱憂,秦琰看着秦述,“父親在擔心什麼?”
秦述看了一眼秦莞,倒也不避諱她了,“就怕皇上對太子殿下不滿。”
秦琰心底咯噔一聲,秦述用的是“不滿”二字,然而秦述的意思卻不止是這樣,秦琰眸子一瞪,“難道皇上是想廢了太子不成?太子才被冊立一年多,這一年也沒辦錯過什麼大事,如今這件事也不能怪他。”
“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心思我們如何能知道?”
秦琰被秦述的話說的無言以對,雖然他經歷的少,可他本就年少老成,自然知道秦述所言並非虛言,“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怎麼幫太子殿下挽回皇上的心意呢?”
秦述搖頭,“我也不知。”頓了頓,秦述直接道,“我不知道皇上對太子殿下何處不滿意。”
太子犯的錯,放在誰身上都無法避免,便是成王,他手底下難道還沒幾個貪官嗎?可這一次皇上顯然不給太子解釋以及補救的機會,尋常來說,皇上既然選了太子做儲君,就應該對他更有耐心更爲包容纔是,可這一年下來,秦述總覺得皇上對太子沒有提攜教導之意……
無論是鹽運上的貪腐,還是如今軍糧上的貪腐,非太子一人可杜絕,此前京城之中發生兇案也是,皇帝不斷給太子施加壓力,成王趁機在暗地裡使了不少絆子。
總是少了兩分父子之間的維護的。
秦述眯眸,依稀能想到皇帝年輕的時候,衆人皆知洛親王受先帝倚重,先帝雖然沒有正式冊封他爲太子,可每次御書房議事都要帶着他一起,不管是朝政吏治,還是用人一道,先帝幾乎將自己幾十年的帝王之術全都傾囊相授,相比之下,如今的太子殿下似乎總和皇上隔了一層。
起初秦述以爲是因爲皇后對太子的管束太過造成的,可他現在卻打消了這個念頭。
秦琰道,“我也想不出來,太子殿下不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是皇子之中最適合做儲君的。”
秦述嘆了口氣,“我們在這裡瞎猜也沒有用。”
秦述說着看向秦莞,“莞兒,如今只能靠你了……你放心,我不讓你專門做什麼,你反正也要入宮陪太后,如果聽到宮裡有什麼動靜便來告訴我們一聲便好,有機會你多去看看太子妃,看看有什麼話帶出來。”
這個請求秦莞可以做到,她點頭應了。
秦述見狀十分欣慰,“好了,你也入宮一整天了,去歇着吧。”
秦莞起身告辭,等秦莞離開,秦莞連忙着急道,“父親,皇上真的打算廢太子?”
秦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可我覺得這次的事不尋常,除了成王,還有人在私底下攪局,不過一時之間我想不出來這個人是誰……”
秦琰仔細想了片刻,“皇室之中,如今仍然在朝中掌權的,莫非是睿王?!”
如今的睿王便是燕遲,秦述眉頭緊擰起來,“就算是他攪局,他和太子有何仇怨呢?何況太子如果無法登位,那也不可能是他,他沒必要這樣做。”
“可是……可是之前睿親王出事……哎,雖說並非太子所爲,可他如今安安靜靜的什麼也不做,我卻是不信的,他的脾性怎麼都不像能隨隨便便接受老王爺死訊的人。”
秦述點頭,“這倒是,不過老王爺的死沒有證據證明什麼,我還是覺得不可能是他。”
秦琰無奈道,“那還有誰呢?”
秦述一時之間想不出來,秦琰卻好似想到了什麼似的道,“我想起來上次九妹妹和我說的話。”
秦述看向秦琰,秦莞道,“她說雖然妹妹成爲了太子妃,可侯府到底是侯府,東宮是東宮,我們應該以侯府爲重……”
秦述一聽這話,眉頭當即擰了起來,“什麼時候說的?”
“好幾天之前了,張啓德出事之前吧。”
秦述苦笑一下,“她不可能那麼早就知道今日的局面吧,如果是這樣,那還真的是和燕遲有關了。”
父子二人無奈對視,然而他們總不可能去問秦莞。
秦述擺擺手,“看看情況吧,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那我們也只能以侯府爲重了。”
秦述一句話說完,只覺心力憔悴,他忽然有些後悔將秦朝羽嫁入東宮了。
……
……
秦莞也覺得心神不寧的,有人在暗地裡對付太子,而這個人當然不可能是燕遲。
如果知道大家都開始懷疑燕遲,秦莞只怕要哭笑不得。
燕遲現在心底放着更重要的事,又怎麼會去攪太子的局?!
回了松風院,秦莞又忍不住拿出了恭親王妃送她的簪子來看,恭親王妃和燕離這麼多年都好端端的,足以證明皇帝並非絕對的心狠手辣之人,可是如今他這樣對太子是爲什麼?
像秦琰說的,如今的幾位皇子之中,燕徹還算一箇中規中矩的人選,再如何也比燕麒好。
可皇上顯然對燕徹和皇后都過於嚴苛了。
秦莞想不通這件事,看着木簪上的字跡,便想到了在那珍瓏棋局譜上的字跡,從前的洛親王和恭親王當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字如其人,看到了這二人的字,她似乎也明白先帝爲何更看重洛親王些。
就如同今日的燕麒和燕徹,燕徹爲長,性子更爲沉穩仁厚,如今的大周已經過了興兵固土的時期,除了朔西之外,大周邊境上極少生出戰亂,這樣的大周不需要蠻橫好戰的皇帝,按理說皇帝無論如何都會選擇更像自己的燕徹纔是。
秦莞百思不得其解,想到秦朝羽的話,更對帝后之間的關係產生了疑慮。
皇后那樣聰明的女子,竟然讓自己和自己的兒子走到了這一步,這不應該。
秦莞手中握着木簪,心底一動,忽然將自己脖頸之間掛着的玉玦拿了出來,同樣都是定情之物,同樣都刻着字,只不過這個“陸”字更古拙一些,她和燕遲的婚期也不遠了,本來她只是想查父親的案子,可如今卻覺得自己陷入了更復雜的局勢之中,那麼父親的案子和朝中的權力爭鬥有沒有關係呢?
說起權力,晉王雖然也掌權,可他生性淡泊,他也沒有勢力足夠強大的母族,這樣的晉王幾乎沒有成爲太子的可能性,可他還是死了,而自己的父親,極有可能是被殃及的池魚。
秦莞心底一時間百轉千回,她好像入了一座層層相疊的迷宮,眼看着就要走到盡頭了,卻又被一面牆擋了住,她在牆外繞來繞去,卻總是走到死衚衕去,這些案子彼此之間若有聯繫,那關鍵點是哪裡呢?
秦莞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早早歇下,想到秦述的囑託,她第二日一早又入了宮。
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她並不排斥幫侯府做事。
今日的壽康宮比昨日多了幾分熱鬧,秦莞走到殿門口的時候便看到陳嬤嬤笑着走出來,見到秦莞,陳嬤嬤立刻行禮,又道,“燕澤世子來了,嶽凝郡主陪着一起的,眼下正下棋呢。”
秦莞彎脣,看樣子怡親王應該無大礙了。
陳嬤嬤卻繼續道,“昨日太后娘娘從東宮回來之後就有些不好,今日燕澤世子來了方纔見了笑顏。”
太后昨日在東宮留了不少時間,到了下午時分秦莞直接從東宮回府,倒是不知太后不適。
“是因爲太子殿下被禁足嗎?可嚴重?”
“吃了郡主留下的丸藥,倒是沒有大礙,只是看着面色不好。”說着陳嬤嬤低聲道,“確是因爲太子殿下的事,晚上的時候太后娘娘本來還想將皇上請過來的,可是派了人去崇政殿,皇上卻在處理政務,說是處理政務,卻是託詞罷了。”
秦莞心中一驚,“皇上這是……”
“哎。”陳嬤嬤嘆氣,“皇上對太子殿下十分不滿。”
秦莞明白了,心底也有些發涼,種種跡象都表明太子的處境很是艱危。
而太后本就喜歡太子,更是注重祖制,按照祖制,立儲只好若是廢黜,會影響國運,因此歷代立儲都十分謹慎,一旦冊立之後就不會再輕易廢黜,看樣子太后都開始擔心了。
秦莞心底憂慮,面上卻不顯,“您安心,只要太后娘娘身體好就行。”
陳嬤嬤忙點頭,又請秦莞入內,走到暖閣門口,便聽燕澤道,“父親的膝蓋也是老毛病了,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會腫疼,幸好府中有孫神醫在,孫神醫這幾日再給父親醫治,用艾葉熱灸再加上湯藥,已經緩解許多了,父王還說要是皇上也犯了這個病,就帶着孫神醫入宮來給皇上治病。”
太后聞言笑道,“倒是沒聽說皇上犯病,應該沒大事。”
燕澤“咦”了一聲,“父王說當年的傷他和皇上一起受的,皇上的傷勢自愈了嗎?”
太后便道,“我知道,就是他們兩個第一次去巍山獵場的時候,兩個人非要比賽誰先把捕得的野馬馴服,結果兩個人都從馬背上滾下來,連傷處都是一樣的,那之後皇上倒是有過一陣子的不舒服,後來卻沒聽說了。”
燕澤笑起來,“原來如此,那肯定是皇上的傷勢很輕。”
秦莞聽到這裡,忍不住進了暖閣,行禮之後問道,“太后和世子說王爺和皇上以前都受過傷?”
太后點頭,“還是他們十幾歲的時候,皇上還有幾分頑性,非要去馴服野馬,結果就出了事。”
秦莞忙問,“傷在膝蓋嗎?當時嚴重嗎?”
太后有些記不清了,陳嬤嬤在旁卻記得清楚,“傷的嚴重,兩個人膝蓋都腫了老高,卻又不見血,太醫看了,說是也沒有傷到骨頭,可那之後怡親王和皇上的膝蓋便都有些不好了。”
嶽凝道,“你的醫術最厲害,你知道這是爲何?”
秦莞便道,“是膝蓋裡面,幾塊骨頭中間的軟筋受傷了。”
秦莞說得簡單,卻又問,“皇上的傷勢是怎麼好的?”
陳嬤嬤和太后對視一眼,陳嬤嬤道,“這個……好像皇上登基之後就沒怎麼疼了吧?”
秦莞眉頭微皺一下,太后笑道,“你這丫頭,真不愧是給人治病的,你應該知道怎麼治這個吧?要是燕澤父王的膝蓋又犯了疼,你去給看看?”
怡親王畢竟是男子,想來是爲了方便才讓孫慕卿幫忙,秦莞點了點頭,卻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她的話並沒有說全,如果膝蓋裡面的軟筋受傷嚴重,是幾乎沒有辦法根治的,當時的太醫必定也全力治了,可怡親王便是最好的例子,他這麼多年來還一直在犯疼,可皇上的膝蓋卻不治而愈了!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這是秦莞做爲一個醫者的判斷,然而這到底是舊事了,秦莞便沒有多言。
看了一會兒棋,見太后精神頭還不錯,秦莞便有心去見見燕綏,然而剛走出門,卻見外面一個小宮女神色機警的左右看了看,然後走到秦莞身邊快速的道,“郡主,太子妃娘娘想見您。”
這話一落,這小宮女轉身便走,旁人看起來只像她走過來給秦莞行了一禮似的。
秦莞看着那小宮女離開,沒想到秦朝羽這麼快就買通了壽康宮的小宮女。
然而昨日才見過秦朝羽,今日她用什麼理由去找她呢?
秦莞想了想,轉身走到陳嬤嬤身邊去,“嬤嬤,有件事問您一下。”
陳嬤嬤忙放下手上活計,“郡主有事吩咐便是,千萬不要這樣和奴婢客氣。”
秦莞面生作難之色,“太子殿下的處境您知道的,昨夜我回了侯府,大伯和大伯母都十分擔心太子妃,所以讓我今日再去東宮一趟,帶幾句話去……”
東宮什麼都不缺,總不可能是帶吃穿去,秦莞想與其找別的藉口,還不如就用這個大家都能想到的理由也算正常。
“只是太子殿下被禁足着,我只怕不好去……”
陳嬤嬤一聽便笑了,“太后娘娘心疼東宮,這幾日天天叫人送午膳過去呢,您去和太后娘娘說一聲,待會兒以代替太后娘娘送午膳之名去就好了,這事不難辦的!”
秦莞心底一喜,這是個十分便宜的方法,她不多耽誤,立刻去和太后說了,太后像是早就想到,嘆道,“她們也是擔心了,朝羽才入宮沒多久就碰上了這樣的事。”說着笑道,“她們是怎麼和你說的?”
秦莞便道,“昨日我和八姐說話,八姐有些擔心,讓我回去問問大伯,看能不能幫太子殿下做點什麼,大伯聽了便知道八姐慌了,便讓我帶話,讓八姐好生在東宮照顧太子殿下便好。”
太后點點頭,“正是這個道理,你待會兒過去再好好安撫安撫她。”
秦莞說的這些話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太后絲毫無疑,沒多時,秦莞便帶着壽康宮的宮奴朝着東宮而去。
到了東宮,禁衛軍本是攔着秦莞,待秦莞拿出太后的命令來,禁衛軍們便將她放了進去。
東宮是一片連綿的宮舍,如今太子被禁足,宮苑四下不由顯得有些悽清,秦莞過來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燕徹和秦朝羽處,秦朝羽只道秦莞來的夠快,等她迎出去的時候便發現燕徹竟然也出來了。
壽康宮送的午膳是直接送去偏殿的,燕徹出來做什麼?
……
……
秦莞在外等候的時候也沒想到會見到燕徹,可很快燕徹自偏殿而出,秦莞行了一禮,燕徹道,“從壽康宮來?”
秦莞忙道,“是,來送午膳,順便看看八姐。”
聽她是來找秦朝羽的,燕徹眉頭一揚,“是侯府有什麼話要帶?”
燕徹猜的也算八九不離十,只是他大概沒想到是秦朝羽要見她。
秦莞只好點頭,“是……大伯和大伯母有些擔心八姐。”
燕徹站在門口看着秦莞,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直到察覺出不遠處有人看着自己,才擡眸一掃,見秦朝羽過來了,燕徹只好道,“你八姐來了,去吧。”
秦莞也朝秦朝羽看了一眼,福了福身走了。
燕徹看着秦莞離開,等秦朝羽打算過來和他請個安的時候他卻又返身回了偏殿。
秦朝羽若有所思片刻,帶着秦莞回了自己的住處。
“你收買壽康宮的宮女可妥當?”
秦莞進屋便問,秦朝羽道,“妥當,我只是說思家心切,有些話想讓你帶,我要是讓她跟別人傳話,她也是不敢的。”
秦莞這才放心了,“你叫我來做什麼。”
秦朝羽並不知道晉王的案子有什麼內情,想了想纔將皇后要她傳的話說了,等她說完,便見秦莞面色微變,她忙道,“這件事和太子殿下如今的困境有什麼關係?”
秦莞收斂了心神,“皇后娘娘因宋希聞的死而被禁足,而這件事又牽扯到了晉王的案子。”秦莞喃喃說着,又搖了搖頭,“其實……我現在還不知道,不過皇后娘娘既然要你傳話給我,我便要去見見這個人才是。”
秦朝羽神色複雜的看着秦莞,總覺得秦莞隱瞞了什麼,尋常人聽到皇后娘娘的話多半會有很多疑問,可秦莞眼下沒有多問一句,只是對那位錢大娘十分感興趣,這足以證明她知道的比自己多。
片刻之後秦朝羽才嘆了口氣,“算了,我也不知道意思,你一切小心吧,皇后娘娘讓你隱秘行事。”頓了頓,秦朝羽道,“如今我在宮中沒法子看顧侯府,府中若是有什麼事,望你援手一二。”
秦莞看着秦朝羽有些無奈,她二人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秦朝羽甚至對她有很多敵意,可如今二人倒是能好好說話了。
“能做到的我不會推辭。”
秦莞說了一句,見秦朝羽也沒別的可交代,便告辭離開了東宮。
秦朝羽將秦莞送到了前殿附近,果不其然,看到了唐福站在偏殿拐角之上,看到秦莞走了,他也轉身回了偏殿。
秦朝羽眼底閃過明滅不定的薄光一片。
有時候,女人的直覺真是無比的準確。
……
……
爲了不顯異樣,秦莞回了壽康宮,生生捱到了下午才告辭離宮。
城南安民坊張家巷……錢大娘……
這幾個字一直在秦莞腦海之中回想,兜兜轉轉了這麼久,她終於能揭開去歲晉王案的冰山一角。
宋希聞就死在案發後的幾日,他怎麼死的能說明很多問題。
秦莞怎麼都想不到,竟然是皇后告訴了她這一點,可宋希聞偏偏死在坤寧宮。
秦莞先是抑制不住的激動,可眼看着馬車直往城南去,秦莞又很快冷靜了下來。
皇后和太子的處境十分不妙,可她卻在這樣的關頭告訴了她這件事,她想做什麼呢?眼下她最急迫的事難道不是替太子解除禁足嗎?屍骸案在成王手中停滯不前,且還是這個屍骸案讓她自己被禁足的,她現在告訴自己這些,是想利用自己幫她洗脫嫌疑?可她卻又說宋希聞的確死在坤寧宮。
秦莞有些忌憚皇后的聰穎,她意識到這很可能是一個局。
於是秦莞一定神吩咐道,“先去睿親王府——”
白櫻駕車改道,很快朝着睿親王府而去,馬車裡,秦莞卻越發的不安。
這兩日無論是李牧雲的異常,還是朝堂之上的突變,都讓她有種陷入了某種泥沼的錯覺,如今皇后的話,好似給了她希望,可這希望卻又像是一個放了誘餌的陷阱,她混亂不清,於是只能更加謹慎。
睿親王府還是如同往日那邊寂靜,秦莞到王府的時候燕遲正在見客,秦莞便自己去了水榭。
從前秦莞還不確定燕遲要做什麼,如今她知道了,就更不會去幹涉他的計劃。
在水榭等了一盞茶的時間燕遲便到了,秦莞忙道,“客人走了?”
燕遲淡笑道,“是父王從前的一位老部下,如今人在洛州駐軍之中。”
洛州駐軍?秦莞心底生出幾分疑問,卻沒有問出來,只是道,“我來是有件事想找你商量。”
燕遲一笑,先一把將她擁住,“我也有事要告訴你。”
秦莞瞪大了眸子,說事就說事,抱着怎麼說?
秦莞掙扎了一下,燕遲卻抱的更緊了,低頭在她耳鬢處蹭了蹭,這才一把將她抱着坐在了靠窗的長榻之上,秦莞待要掙扎,燕遲便道,“不知你來,我這水榭無火爐,你自己坐着很快就覺得冷了。”
這理由冠冕堂皇的,秦莞竟然覺得有幾分道理,於是乾脆就不做掙扎了,這纔將那日展揚來找她的話說了,還沒說皇后的事,燕遲眉頭緊皺道,“這案子結案半年,李牧雲必定是因爲看到你跟蹤到了那處宅子才警覺起來,如果我時隔多日去翻舊案,只有一個可能——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麼破綻。”
“可是寧不易的案子李牧雲很少參與,也沒有任何阻撓之處。”
燕遲握着秦莞的手揉揉捏捏的,“可能是他也默認了寧不易應該被犧牲,因爲當時並非全無線索,而他現在來翻舊案,只是爲了看看有沒有任何暴露他的線索,尤其知道你也去看了舊案案卷之後。”
秦莞心底也這般推測過,如今聽燕遲這樣說,越發肯定了心中念頭。
“可他爲何要去查問沈宅的買主?”
燕遲擰緊了眉頭,“他或許懷疑你和沈氏有關,又知道沈宅已經被人買了,便去看看這個人是誰,這是最簡單的推論,現在他知道買沈宅的人是孫慕卿了,只怕會懷疑上孫慕卿。”
秦莞心底嘆了口氣,這就是她最擔心的地方,孫慕卿懷着一腔赤城,卻不會明白京城的人心有多險惡。
李牧雲如果懷疑了孫慕卿,那他會怎麼樣呢?
“我總覺的李牧雲和寧不易是一樣的,在他們身後還有一個人。”
秦莞說完便看着燕遲,燕遲也眸色深重,“李牧雲的經歷和他的做爲,的確不像能指使動寧不易的人,何況事發這麼久,李牧雲被成王當棋子用,也沒有任何得利之處。”
說到這裡,燕遲道,“今日你不來我也要讓人給你送消息,關於傅氏的那個孩子,如今有眉目了。”
秦莞當即神色一振,“人在何處?”
燕遲眸子裡閃過了一道深沉,“如果沒有調查錯,那個人現在就在恭親王府。”
“恭親王府?!”秦莞幾乎驚訝的從燕遲腿上跳起來,“這怎麼可能!”
燕遲早已經驚訝過了,又道,“燕離四歲的時候得過幾個侍衛,大都是和他一般年紀,傅氏的那個孩子應該就在那幾個侍衛之中,如今,除了一個侍衛在十年之前因爲手腳不乾淨被趕走之外,其他幾個孩子都還留在王府之中,恭親王府雖然地位尷尬,可到底掛着王府的頭銜,侍衛奴僕是有不少的,若非恭親王妃與世無爭,如今的恭親王府甚至能更熱鬧繁盛。”
秦莞想到了恭親王府的蕭瑟寥落,心底仍然久久不能回神。
“可是當初恭親王妃和燕離被送入京中,乃是階下囚一樣的,她們怎麼可能瞞過皇上佈下的天羅地網!傅氏全族被誅殺,雖然稚子無辜,可到底是傅氏嫡系血脈,是不應該被留下的。”
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會容忍謀逆,傅氏的孩子是怎麼逃過那些手眼的?
燕遲也道,“這的確很奇怪,我剛接到消息的時候還以爲查錯了,不過後來再三確定,的確是入了恭親王府,可當時的傅氏被盡數誅殺,恭親王妃和燕離身邊的人都換了,她們孤兒寡母不可能護住傅氏那個孩子。”
“除非——”秦莞心底有種荒誕的感覺,卻還是忍不住道出口來,“除非皇上知道了那個孩子的存在,卻沒有下殺手,因爲什麼不知名的緣故,皇上沒有殺那個孩子,甚至讓他陪着燕離一起長大。”
秦莞說完,自己都覺得頭皮發麻,這太詭異了,皇上要是多仁德的人才能容忍到這個地步!
“這一點的確無法解釋,可我手底下的人也不會出錯。”
既然燕遲的人不會出錯,那這件事的存在一定有緣故,只是他們不知道罷了。
秦莞簡直要抓狂了,事情怎麼能這麼複雜!帝后的關係撲朔迷離,可皇帝卻對恭親王妃和燕離格外寬容,甚至連傅氏的血脈都能留下,這簡直讓秦莞覺得有什麼地方弄反了……
燕遲見秦莞眉頭都皺到了一起,不由擡手給她拂了拂,“你說你也有事找我?”
秦莞將自己從混亂之中解脫出來,連忙將皇后讓秦朝羽傳的話說了,燕遲神色立刻嚴肅起來!
“皇后竟然給你這樣的消息?!”
秦莞點頭,“我們一直摸不着去歲案發之後的當事者,這位錢大娘或許就是其一,朱於成和康博文死的奇怪,王翰又只是小角色,如今皇后忽然拋出這個人,我剛纔幾乎都要直奔城南了。”
燕遲眉頭微皺,他理解秦莞的激動,可是……
“以後若再有這樣的事,你必須先來告訴我。”
燕遲的語氣很嚴肅,秦莞心底一暖,“你放心,我這不是來找你了?”
燕遲在她腰間捏了一把,這才肅容道,“皇后有七竅玲瓏心,她將話傳給你,其實也是傳給我。”
秦莞眸子一瞪,“難道說她想對付你……”
燕遲笑着搖頭,忍不住在她臉上撫了撫,“這個時候,她沒有餘力來對付我了,何況我和她沒有爭端,我猜想她如今是想借刀殺人,借我的刀,殺皇上對她和太子的後一步安排。”
秦莞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何意?”
燕遲笑道,“朝中除了我,沒有人敢和皇上作對,不管是明面上還是暗地裡,我猜她拋出這個消息,是要告訴我們有關皇上的弱點或是軟肋,我們一旦做點什麼,會讓皇上手忙腳亂,皇上的心思轉到了別處,她就有機會了。”
雖然燕遲也不知道那位錢大娘知道什麼,可他卻十分準確的將皇后的心理分析的十分透徹,秦莞瞬間覺得自己沒有去城南實在是太對了,“她想利用我們!可這個案子和晉王案有關,這和皇上有什麼關係?”
燕遲面上神色一沉,片刻才緩聲道,“你有沒有想過,晉王的死,或者是瑾妃的死,和皇上有關?”
秦莞一愣,這個念頭她還真的沒有過。
她本不是離經叛道的人,她想到的最多是朝中爭鬥,爾虞我詐,而皇帝高高在上,且他本來就擁有了天下,還會陷入這些事當中嗎?他想讓誰死讓誰活,不是幾句話的事嗎?
燕遲見秦莞表情就知道她沒想過,於是燕遲道,“坐上了皇位,並不代表一個人就可以爲所欲爲了,百姓的性命的確如螻蟻,便是百官臣子都不算什麼,可是親王皇子們卻都有自己的權力,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斬殺的,就算可以,做了皇帝的人,還要忌憚史官的那支筆,所以即便尊貴如皇上,也並非全無忌憚。”
頓了頓,燕遲繼續道,“屍骸案到如今,皇上除了將皇后禁足之外,並沒有給成王太多壓力,案情也一直推進不前,皇上就如同一個局外人一般,當然,他政務繁多,不可能盯着這個案子不放,但是想到去歲的晉王案,結案速度極快,甚至連卷宗都消失不見,能輕而易舉做到這些且不留痕跡,我只能想到皇上。”
秦莞心底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案子和朝鬥放在一起已經很複雜,如今竟然還牽扯到了皇上?!
上次燕遲便分析過皇上對太子的態度,當時她只覺得皇上的心有如淵海一般深沉,根本不是她這等小姑娘可以揣摩的,後來事情的發展也證明燕遲所言不虛,如今燕遲說了這麼一番讓她更爲驚訝甚至驚恐的話,她還下意識的信了!
秦莞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所有邏輯推理都派不上用場了,皇室的糾葛帝王的權術她瞭解的太少,而當一個人站在了絕高的位置,心思也和常人不同,秦莞有些茫然。
“可是如果是皇上,難道瑾妃的死和皇上有關?還是真的如傳言所說的,晉王和瑾妃有染,晉王的死是皇上下的命令?或者……皇上只是爲了遮掩皇室的辛秘醜聞?”
燕遲將秦莞抱的緊了些,“這只是我的推斷,因爲皇后忽然露這樣的消息給你實在是太過詭異。”
秦莞也覺得詭異極了,可她卻沒有往皇上身上想,至多覺得皇后利用她洗脫她的嫌疑罷了。
“想不想去城南看看?”燕遲忽然道。
秦莞望着燕遲,“真的要去嗎?皇后如果想到我會告訴你,那這會不會是陷阱?”
秦莞自己都要謹慎三思,更何況今日她還要帶着燕遲一起去涉險!
燕遲卻笑了開,“我猜這不是陷阱,只是皇后沒有辦法之下的辦法,她本來早就可以放出這個消息,只是此前她還有餘地,知道宋希聞死的真相,可能對她來說也並非完全有利。”
是啊,否則皇后怎麼可能到現在才告訴她這些?
而宋希聞死在坤寧宮,不論他怎麼死的,皇后都脫不了干係。
秦莞忙道,“那我們便去看看,什麼時候去?”
燕遲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只見太陽已經西斜,卻還沒到暮色時分。
燕遲臂彎收緊道,“先用飯,等天黑了之後再去。”
秦莞點點頭,腦海之中卻還在想皇帝的事,燕遲見她如此笑道,“也可能是我想的太複雜,今日先去聽聽那錢大娘有什麼說法,皇后這樣,可能是要牽扯出別的人呢?”
燕遲越是這樣說,秦莞便越發覺得燕遲說的是對的,“可是……可是我這幾日才知道帝后的關係很不好,不僅如此,皇后對皇上也十分的……淡薄,據說皇后從不固寵,更別說爭寵了,她對待皇上的態度完全不像妻子對待丈夫,也不像歷史上其他的皇后,如今被禁足多日,她也從不提出求見皇上,好似在和皇上對峙一樣的,如果皇后要和皇上博弈,那她向我拋出一個能給皇上造成麻煩的消息,便說的通了。”
燕遲聞言陷入了沉思,秦莞只覺涉及皇室之後,燕遲的想法總是要準確銳利的多,見他這般神色,連忙問道,“又想到了什麼?”
燕遲搖了搖頭,“只是覺得有些奇怪……皇后如此做爲,我好奇她要如何轉圜餘地。”
秦莞一驚,是啊!皇后一旦真正的和皇帝作對,那她是不想讓燕徹繼續做太子了嗎?!再怎麼樣,燕淮是大周的皇帝,他如果真的不講夫妻情面,別說廢太子,廢后也是有可能的!
秦莞忽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錢大娘會說出什麼話來了。
燕遲很快收了心思,他捏了捏秦莞面頰,“行了,暫時不想那麼多,我讓人備飯,用完晚飯之後再去城南。”
秦莞“嗯”了一聲,秦莞便朝外高聲吩咐了一句,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晚飯便做好了,兩人也沒有換地方,就在水榭的偏廳用飯,秦莞雖然來過睿親王府多次,卻極少陪燕遲用飯,偏廳之中新添了火爐,門窗掩着,屋子裡暖意融融的,原本極冷的屋子裡多了一絲飯菜的香味,外面的寒冷便和屋內二人無關了。
用了晚飯,暮色方纔緩緩落了下來,二人此行得掩人耳目,燕遲便派人先往城南去了一趟,等小半個時辰之後,燕遲才帶着秦莞承了一輛小馬車往安民坊而去。
安民坊是城南一處以平頭百姓居住爲主的民坊,房舍多而擁擠,小巷子阡陌交通,第一次來的人多半會迷路,燕遲先派了人過來,找到了張家巷,再稍微一打聽就知道那位錢大娘住在何處,燕遲和秦莞到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的黑了下來,張家巷雖然在城南,卻顯得十分安靜,窮人家天黑之後沒有多餘的燈油錢,飲酒作樂更是不可能,因此馬車在一片漆黑之中悄無聲息的到了錢大娘獨居的小院落之前。
秦莞身上罩着斗篷,待下馬車之前燕遲將風帽給她帶了上,二人下馬車,白楓上前叫門。
“蹬蹬瞪”三聲輕響之後,院子裡傳來了緩慢的響動,可很快那響動便沒了,白楓便又敲了三下,這一下屋內之人彷彿意識到自己沒聽錯,這才快步朝院門處而來,門栓抽走,院門卻只被打開了一條小縫,縫隙之中露出一張明暗不定的臉,雖然看的不甚清楚,卻能看明白門後站着一位老婦人。
“誰?”粗啞的聲音十分的戒備。
白楓低聲道,“是皇后娘娘讓我們來找你的。”
這話一出,那院門“咣噹”一聲被合了上,門後的人好像受了驚嚇似的靠在門上。
白楓眉頭幾皺,真想再敲門的時候,院門卻又被拉了開,門徹底的打了開,接着昏暗的天光,秦莞看到了一個頭發花白麪上滿是皺紋的老婦人,此人衣飾簡譜,一雙滿是精光的眸子眼角往下吊着,顯得有些刻薄。
“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進來說話吧。”
錢大娘語聲冷冰冰的,又打量了白楓之後的秦莞和燕遲一瞬,轉身進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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