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極其模糊的身影,在漆黑的窗櫺之後一閃而出,模糊的輪廓甚至讓秦莞覺得有些頭皮發麻,然而秦莞確定那是一個人。
徽園之中已經沒人了,而龐輔良的書房之中好端端的怎會出現人影?!
秦莞眉頭緊皺,第一反應便是晴娘。
可晴娘跑去龐輔良的書房做什麼呢?
秦莞這般想着,再想看的更清楚些卻是不能了,那屋子裡沒點燈,再怎麼看也只是一個大概的輪廓,甚至連高矮胖瘦都難以分辨,秦莞有些着急,一時只想讓這千里眼變的更厲害些纔好……
“小姐,看到了什麼?”
茯苓見秦莞眉頭緊皺神色焦灼,一時也有些着急。
秦莞低聲道,“前面正房有人……”
“有人?這園子今日已經空了呀。”
茯苓說完,白櫻立刻道,“小姐,可要奴婢去看看?”
秦莞搖了搖頭,“不必——”
這二字剛落,微微晃動的千里眼圓筒之中卻晃出了另外一個身影,秦莞眉頭頓時大皺,她呼吸一屏,連忙凝神靜氣的看着那扇窗戶。
第一個身影秦莞以爲是晴娘,可如果是晴娘,又怎麼會出現第二個身影?
秦莞目不轉睛的看着千里眼之內小小的圓框,第二個身影出現之時,第一個身影並無任何意外之色,顯然,那第一個人是知道第二個人要來的,第二個人也是知道第一個人在的,這兩個人先後摸進了龐輔良的書房之內是爲何?
“龐友德身在何處?”
秦莞連忙一問,整整一日都在院子裡,秦莞並不知道外面的安排。
白櫻卻是知道,“龐管家早上被放出來了,可中午的時候發現龐老爺不見了之後又被關了起來,如今在北邊院子裡,被府衙的衙差看着的。”
秦莞皺眉,這整個龐府,只怕也就龐友德敢進龐輔良的書房了,可眼下龐友德也被關起來的,又有誰這麼大的膽子敢進龐輔良的書房之中呢?
秦莞心中疑問越來越重,忽然,那一直關着的窗櫺竟然打了開。
窗戶一開,後面模糊的輪廓立刻清晰幾分,秦莞詫異的發現站在屋子裡的人身高竟然近六尺,且身形也略有幾分發福的微胖,秦莞心中大震,那是個男人!那根本不是晴娘!
窗戶打開,那人似乎往外伸頭伸腦的探看了一番,而很快,窗戶再度被關了上。
秦莞眉頭大皺,她倏地放下手中的千里眼,轉而看向白櫻。
“白櫻,你可有法子找到世子殿下?”
白櫻微愣,不知秦莞爲何忽然如此着急,“可以發信號,但是不一定能很快找到殿下,如果殿下在方圓十里之內才行。”
秦莞點頭,“好,那你立刻發消息。”
白櫻“嗯”了一聲,一個轉身便往北面的窗口走去,只聽見“咻”的一聲輕響,一道白光流星一般的滑上了天空消失不見,一邊的茯苓看的有些發愣,一時沒反應過來秦莞爲何要讓白櫻找燕遲,而這邊廂,秦莞已經再次將手中的千里眼拿了起來。
再度拿起來之時,秦莞詫異的發現不過片刻的功夫龐輔良的書房之內竟然點燃了一盞微燈。而這一盞燈被點燃,原先黑暗之中模糊不清的輪廓頓時更爲清楚,那扇窗櫺之上,兩道身影清晰的投射其上,一人站在窗前,身影筆挺,而另外一人,不知和站着的那人說了什麼,很快便從這間書房走了出去。
秦莞眉頭微皺,誰進了龐輔良的書房不說還敢點燈?
而這盞燈的點燃,更是讓秦莞頓時推翻了早前的懷疑,適才看到一個男人在書房之內縮頭縮腦的,秦莞甚至懷疑龐輔良並未離開清暉園或者半路又返回來了,可現在,若是龐輔良返回,他是怎麼敢點燃燈盞的?而那另外一人又是誰?
“白櫻,我們過去看看——”
“小姐,再等一等。”
秦莞收了千里眼,正要下樓,白櫻卻忽然從北面窗邊走了過來,她面帶幾分遲疑的攔在了秦莞面前。
秦莞眉頭一皺,白櫻看了一眼北面的窗戶,“殿下就在方圓十里之內,兩刻鐘之內定然會趕回來,就在剛纔殿下給了信號迴應。”
兩刻鐘?兩刻鐘的時間不算久……
這麼想着,秦莞便又拿起千里眼看了一眼龐輔良的小書房,卻見那屋子裡的燈光如舊,而那一道筆直的身影也依然站在窗前,似乎在等人,又似乎在想什麼,站了這麼半晌,竟然是未動。
秦莞心中微鬆,這個時候龐輔良書房之中出現人定然不尋常,而只要那人不準備走,她的確不必現在出去犯險,白櫻傷勢剛剛初愈,自然不能盡除危險。
“好,那就等一等。”
秦莞鬆了口,只拿着千里眼站在窗口看着正房的方向。
一邊白櫻也鬆了口氣,秦莞是她的主子,若她真的要出去她也是攔不住的。
等待總是漫長的,秦莞一直舉着那千里眼只覺手都要酸了,可奇怪的是,對面正房之中的身影也一直站着未動,秦莞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那人到底是誰?
窗外寒風肆虐,天穹潑墨一般漆黑,就在秦莞等的心中不耐之時,北面方向的天空之中又升起一道白光來,白櫻忙道,“小姐,殿下馬上就到了!”
秦莞心中一鬆,果然,又等了片刻的功夫兩道身影便落在了小紅樓之外,秦莞顧不得那麼許多,連忙提着裙裾往樓下走去,慌亂之間,差點在樓梯之上滑倒,然而她一時顧忌不到那麼許多,等走到一樓之時,一樓的門恰好被打了開。
門一開,外面的天光到底比裡面更亮一分,秦莞定眸一看,只見燕遲高俊的身影正站在門口,她心頭一鬆,連忙奔到了燕遲跟前,然而她人還沒開口,燕遲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出什麼事了?你怎在此?”
燕遲語聲雖然仍然持重,可裡面卻還是有幾分微不可察的急切,秦莞聽得明白,心中不由得一軟,忙道,“我是跟着晴娘過來的。”
“晴娘?”燕遲微訝,他還不知晴娘有什麼古怪。
秦莞點頭,又問,“可找到龐輔良了?”
燕遲搖頭,身影一側將外面的寒風盡數擋了住,這一擋,便也將外面的天光擋了住,以至於茯苓見她二人站在一起的時候都沒發現燕遲牽着秦莞的手。
“不曾,外面都找遍了,不見任何蹤跡。”
燕遲的回答正如秦莞所料,秦莞手一擡,指向了正房的方向。
“龐輔良可能根本就沒有出去,他的書房剛剛進了人。”
燕遲呼吸一輕,“那邊正房?”
說着話燕遲一邊轉過了身子,小紅樓之前有一處花牆,能遮擋住人的視線,可因燕遲身量高挺,卻是能從那花牆之上越過去,再加上他目力本就極好,且亮着燈的屋子在黑夜之中格外的醒目,是以他也一眼看到了亮着燈的書房和那倒影在窗上的人影。
燕遲看不清楚那人影,卻知道那窗後站着個人。
“果真有人,是龐輔良?”
“不確定,不過這個時候,其他人想必不會自作主張的到他的書房去,適才我還看到一個人,不過那個人已經離開了。”
燕遲略一沉吟,“白楓——”
“是,主子有何吩咐?”
燕遲喚來了白楓,“馬上去查一查今夜府裡各處的守衛,看看有沒有人離開,等汪知府回來速速來報……”
白楓脆生生的應了一聲“是”便躍身而去,燕遲便對秦莞解釋道,“府裡的衙差把守着府中各處,爲的便是龐輔良的折返,你說剛纔有人進來又離開,只要不出府便可,汪知府也正帶着人往回趕,我先他一步而已,我們等他回來。”
秦莞頷首,“你們本就準備回來了?”
燕遲點點頭,“在外無果,我懷疑我們遺漏了什麼。”
秦莞“嗯”了一聲,“的確有可能。”
燕遲深深看了看秦莞,忽而道,“不是說跟着晴娘進來的嗎?那晴娘呢?”
燕遲所問秦莞也不知道,且一時之間更是無法解釋,“不知道,我們跟着過來,看着她進了樓,之後樓裡未曾點燈,也沒有看到她離開,我們只以爲她出了事,上來看的時候卻發現裡面根本沒有人,她不見了。”
燕遲的眉頭迅速皺了起來,“你爲何跟着晴娘?你懷疑她?”
燕遲迅速的抓到了重點,秦莞略一沉吟,點頭“嗯”了一聲,她放低了語聲,細細的將自己對晴孃的疑慮和燕遲說了一遍,從一開始的懷疑到後來和清瀾的談話,再到適才晴娘詭異的行蹤,等秦莞說完燕遲便道,“我下午得了消息,清曦的徒弟名叫清嬛,的確是在清曦一家人出事之後不知所蹤,後來官府定論,是將清嬛算在那場大火之中的,可後來表明屍體數目並不對,然而那案子毫無探查方向,這麼多年一直是個懸案……”
秦莞默唸了“清嬛”二字,這才肅容道,“極有可能她逃過了當年那一劫。”
“早前我並未注意到此人,若非是你,只怕我們都想不到她身上,你這樣一說,倒是什麼都合理了。”燕遲說着,又看了一眼書房的方向,這麼看過去,那道筆挺的身影仍然站在那裡,燕遲眉頭一皺,“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太對?”
燕遲這麼一問,秦莞不由也看向書房的窗櫺,很快,秦莞的面色微變。
“他似乎從頭至尾都站在那裡。”
“我來的這片刻,他的姿勢沒有任何變化。”
便是在想事情,站了這麼久沒有走動腿腳也要發麻了。
燕遲眉頭一皺,“不對勁,不等汪知府了,我過去看看。”
燕遲說完轉身便走,恰在此時白楓回了來,“主子,知府大人已經進府了。”
“讓他速度來徽園——”
燕遲說完腳步不停,秦莞也立刻跟了上去,燕遲迴頭看了秦莞一眼,本想讓她留在原地,然而秦莞面上一派堅定之色,他即將出口的話便沒說出口。
白楓離去,燕遲帶着秦莞,後面跟着茯苓和白櫻二人,一起腳步極快的往正房而去。
很快,四人走到了正房書房之外,燕遲打了個手勢讓秦莞站在外面稍等,他自己單獨走了進去,秦莞不知裡面情形如何便站在門外沒動。
燕遲的身影在門後一閃而逝,秦莞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一雙手緊緊的交疊在了一起。
很快,燕遲從屋內走了出來——
他的神色比進去之前還要暗沉,秦莞心頭微緊,“發生了何事?”
燕遲深深看了秦莞一眼,面上似乎閃過了一絲猶疑“龐輔良死了。”
秦莞先是一愣,在屋子裡的竟然真的是龐輔良?!
可龐輔良怎麼會死?秦莞往屋內看了一眼,“當真死了?!”
燕遲便道,“場面有些……你要看嗎?”
秦莞總算明白了燕遲面上的猶疑是爲何,死人的場面怎會好看?而他又怎麼會畏懼?秦莞不假思索的點頭,燕遲便轉身道,“你和我來。”
秦莞跟着燕遲走了進去,後面茯苓和白櫻對視一眼,也跟了進去。
入正堂,左轉,剛走到門口秦莞就聞到了一股子濃烈的血腥味,而秦莞目光一掃,之間一條蜿蜒的血水溪流從屋內流了出來,血溪紅豔灼目,驚悚迫人,後面跟進來的茯苓和白櫻皆是倒吸一口涼氣,秦莞看着那已經流到門口的血流緩緩往前走去。
距離門口越來越近,秦莞看到的也越來越多,這是龐輔良的書房,裡面佈置的極其風雅奢華,此時,屋內一燈如豆,而門口的血流越是往內越是一片血泊,待秦莞走到門口站定,她看到了血泊盡頭的龐輔良。
一身灰色勁裝的龐輔良身形筆直的站在窗前,一把溜光鋥亮的三尺長劍在他胸口鑿出了一個巨大的血洞,秦莞雖未近前也能想見,那把劍必然是牢牢釘在窗櫺之上的,唯有如此,才能支撐起龐輔良不倒下,龐輔良面色慘白雙眸大睜,雙手痙攣一般的半縮成拳,他臉上還有未曾散去的痛苦神色,而在他的胸口,仍然有血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光是龐輔良面上殘留的神色便讓秦莞背脊一陣發涼,這不只是殺人,這根本是極其痛苦的虐殺,龐輔良胸口的劍並未直接傷及心臟,他幾乎是一點點的看着自己血流盡了才嚥氣,他的灰衣中劍處往下盡數被血打溼,此刻全都變作了詭異的暗紅色,再往下,血流在他腳底匯做了一片血泊,而後一條蜿蜒的溪流如蛇一般的爬到了門口來。
這並非一時一刻之功,在她看到窗櫺上的筆直身影之時就開始了。
秦莞的眉頭越皺越緊,雙手也緊攥在了一起。
她分明一直看着這屋子的,殺了龐輔良的人是誰?
這屋子出現過另外一個身影,可秦莞清楚的記得,當出現第二人之時,屋內的兩個人都沒有任何異樣的表現,秦莞不信有人殺龐輔良龐輔良不會反抗不會掙扎。
可如果不是那第二個人又是誰呢?
秦莞並不覺這悚然血腥的場面嚇人,她只知道,有人在她眼皮底下殺了人。
這麼一想,秦莞忽的眯眸,雖然還未想通兇手如何下手的,可她是跟着晴娘過來的,詭異消失的晴娘和龐輔良的死有無關係?
正在秦莞心中疑問萬千之時,院子裡忽然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很快的欺近,而後直接進了屋子之內來,汪懷宇語聲極快道,“殿下,發生了何——”
“事”字還沒出,走到秦莞幾個身後的汪懷宇愣了住,看着被釘在窗上的龐輔良,汪懷宇好半晌纔回過神來,“這……這是怎麼回事……”
燕遲看了汪懷宇一眼,“我們來到時候他就死了。”
汪懷宇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才喃喃的道,“下……下官本要和殿下說……剛纔下官回來的時候,龐府二少爺要從西邊溜出去被我們的人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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