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我害怕...”
小栓子見到這血腥的一幕,嚇得躲到李鐵柱的身後,渾身打顫。
李鐵柱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刀柄。
剛纔殺死苗一刀的那一招,快得匪夷所思,甚至用肉眼完全捕捉不到。
這纔是真正的江湖高手,與其相比,李鐵柱的刀法更像是小兒科。
鄭直的眼中卻放出了異樣的光彩,難道他從白衣少年的劍招中看出了什麼?
就在李鐵柱詫異之時,對面那白衣少年緩緩道:
“此人空有虛名而已,死在無涯劍法之下,也算對得起他了。”
青衣人朝鄭直招手:
“大個子,幫忙把人頭拿來!”
鄭直一愣,隨即腳下暗暗生力,輕輕一踢。
苗一刀的人頭滑過一道優美的曲線,最後輕輕落在青衣人的掌中。
青衣人驚訝片刻,看向白衣少年。
“這小子功夫不錯啊...”
“哼,他只是熟能生巧罷了。”
白衣少年覺出鄭直沒有半點內力,剛纔驚豔的“腳法”是純粹的取巧而已,頓時有些嗤之以鼻。
“拿上人頭,丟到衙門去,我斷輕塵在黑榜的排名一定會進到前十,這樣我纔有資格挑戰楚天闕...”
“是。”
接過人頭的青衣男子仔細地包好人頭,背在身後。
鄭直又聽到了“黑榜”這個字眼,他頓時想起了大哥汪金水來。
之前,他從汪金水的口中得知,這“黑榜”、“紅榜”,其實是江湖上的兩種懸賞令。
其中,各大名門正派將所有對抗自己的反派、邪道和魔教之中的“精英”編寫在紅底黑字的懸賞令之上,賞金越高,排名越靠前,被懸賞者越是“罪大惡極”,江湖中稱這懸賞令爲“紅榜”。
與“紅榜”相對的,是在黑市流通的“黑榜”,顧名思義,這懸賞令是用黑底白字書寫的,只要仇家出的賞金高,誰都可以上榜。在“黑榜”上的,大多數都是江湖豪傑,俠義肝膽的英雄。
對於白衣少年這種高貴出身的少年俠客來說,“黑榜”的排名直接體現出他在江湖的地位,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但以他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就能進入“榜單”的前十位,這絕對不簡單。
除了劍法超絕之外,他手上一定沾滿了無數個“苗一刀”的鮮血。
白衣少年瞟了鄭直一眼後,眼神中露出不屑。
一個沒有內功的人,是無論如何都稱不上高手的。
而內功的養成,要依靠心法秘籍,出身草根的人完全沒有機會接觸到。
就在他要離開的時候,鄭直笑道:
“你的劍法貌似狠厲,但後勁不足,一招之勢,被拆成了數招,不過勝在一個快,外人看來倒是沒半點破綻...”
這話一說出來,白衣少年的瞳孔猛然一縮。
“師弟,這小子大言不慚,看我們不把他...”
兩個青衣劍客就要動手,白衣少年喝道:
“住手!”
“這....”兩人駐足,有些意料之外。
白衣少年的目光終於和鄭直平視了,能看出自己劍招中的劣勢,這人一定不簡單。
也許,看不出他的內功修爲,證明他的功力已經達到“化境”了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白衣少年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能達到化境的都是大佬級別的人物,怎麼可能這麼年輕?
“無涯劍宗,段輕塵,想試試閣下的高招!”
段輕塵鄭重道,與其在這裡猜忌,還不如刀劍底下見真章。
但鄭直卻沒有和他一較高下的意思,只見他擺手說:
“段公子的劍法一流,我甘拜下風,比試就算了吧。其實我沒用過劍,剛纔也是隨便說說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段輕塵臉色一沉,“看來閣下不肯以誠相待啊...”
一個沒有用過劍的人,怎麼可能看透自己的劍招?
除非...
鄭直道:“段公子別這麼看我,在下確實不會耍劍,我只是個刀客。”
“刀客?”段輕塵瞟了一眼他腰間的兵刃,“真是有意思...”
“方纔叫住公子,還是想謝你出手相助,請不要誤會。”
“...閣下的大名可否告知於我?”
段輕塵沒有接鄭直的話頭,反而問他的名諱,這難免讓人感覺有些憋悶。
這個段公子的劍法一流,可情商堪憂啊...
鄭直暗道,同時拱手說:
“在下鄭直,家住黑龍山李家屯,出身寒門,不值一提。”
段輕塵微微點頭後,竟不再說什麼,掉頭就走,步伐輕盈果斷,瀟灑之極。
甚至他那兩位師兄也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後,急忙追上。
“就這麼走了,真是有性格...”鄭直嘖嘖道。
李鐵柱有些後怕,憂心忡忡地說:
“賢侄,那個白衣服的少年劍客很危險,你幹嘛跟他搭話?”
“叔,他不像是壞人,只是對劍道過於執着罷了。要他真起了殺心,咱們還能站在這裡麼?”
“這...那倒也是。”李鐵柱想了想釋然多了。
“響馬死絕了,咱們把貨收拾一下吧?”
鄭直第一時間惦記被搶走的貨物,倒是比李鐵柱更像個生意人。
遠處。
段輕塵的嘴角微微浮起,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師弟,你還要殺多少人,才肯回宗門啊?師父他老人家恐怕都等着急了...”青衣師兄問道。
“對啊,聽風媒說,那個姓楚的十有八九藏在寧豐縣城,咱們都臨到人跟前了,不去會會麼?”
另一人也有些急躁。
“楚天闕的名頭在江湖太響亮了,要是現在殺了他的話,對無涯劍宗沒有什麼好處。所以,我一定要在黑榜逼近他的排名,纔好和他平起平坐,到時候名正言順地和他比試。”
“師弟,要壞一個人的名聲,那比殺一個人還要簡單,不如...”
段輕塵的目光一冷:
“這是我和楚天闕的恩怨,兩位師兄請不要插手。”
“啊?好、好,我們不摻和,師弟放心好了。”
段輕塵臉色稍緩,緩緩道:
“先天劍宗只是個傳說罷了,楚天闕一定要死在無涯劍之下,這樣一來,看誰還敢自稱先天?”
在這一瞬間,段輕塵又回想起方纔那個自稱是寒門刀客的話,不禁腳步放慢。
“...沽名釣譽之徒,我倒要瞧瞧你能在江湖翻起多大的風浪?”
......
......
寧豐縣城歸屬宣德府,因地處邊境要道,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
此地雖不如江南地區富庶,但比山村小鎮還是要強上太多。
幾天後,鄭直他們牽着馬車,被守城的官兵檢驗放行,穿過厚重的城門,終於到達目的地。
寧豐縣的格局四平八穩,南北一條大道貫穿到底,東西有大大小小几十條街劃得很是整齊。
來往過客絡繹不絕,看打扮竟有不少從南方前來的商人,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北方官話,和人打着招呼。
“這些人這麼遠來這裡,是做什麼生意的?”鄭直不禁問道。
“有八成是做藥草和皮毛生意...”李鐵柱回答,“黑龍山盛產藥草和皮毛,在南方可是緊俏貨,這裡面的油水極大。商人無利不起早,他們就是趕着黑龍山解封,來寧豐縣撈點好貨的。”
“原來如此。那...我們要在哪裡跟他們交易?直接賣給他們不就完了,爲什麼還要特意走縣城呢?”
李鐵柱笑道:
“你這個問題問得好。我們獵戶當然也想跟他們直接交易,不過這樣一來,不僅縣太爺不樂意,連知府大人也會跳腳。”
“鐵柱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賢侄,在大綏,凡是做生意都要上交稅款。藥草和皮毛屬於寧豐縣的特產,不僅我們獵戶要給衙門上稅,那些藥商和皮毛商也須上交特產稅等多項稅款,而且交易必須放在縣城,一旦有人私底下大規模交易,那可就是犯了重罪,是要坐牢的。”
鄭直有些明白了。
這藥草和皮毛等於是寧豐縣乃至冀州的重要稅收來源,商人們要採購到外省賣,只能心甘情願地被扒皮。
儘管如此,這裡面還是有不少油水,要不然怎麼有如此多的外地人前往寧豐縣呢?
“咱們的藥草賣給藥商是多少錢?”鄭直又問。
“都是按斤賣,除了人蔘靈芝,其餘一斤一兩銀。”
“賣得好貴啊...”
“不算貴,衙門十抽一,攤位一天十兩,再加上打點地頭蛇的銀子,能留下個一成就不錯了。”
鄭直驚訝道:
“一成?那是多少?”
李鐵柱嘆了口氣道:“藥草和毛皮總共能賣上一百兩,一成是十兩,這還是在沒遇到劫匪的情況下。等回到李家屯,被黃家再剝一層,能剩下四五兩就燒高香吧...”
“一百兩,最後到自己手裡,僅僅剩了五兩?怪不得會賣這麼貴,要是正常價格的話,肯定還會賠錢...”
鄭直終於明白,爲什麼李家屯的獵戶縱使有多大的本事,也只能受苦受窮。
衙門的稅款無可厚非,那是要上交給國庫的,十抽一還算可以接受。
可攤位費和打點地頭蛇的銀子實在太多了,末了回了家還被村霸們搶去一部分,實在沒有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