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
老爸的體力漸漸不支,喘着粗氣,朝兒子苦笑道:
“兒子…讓老爸歇會,實在走不動啦…”
鄭直的臉上卻沒有一點疲態,畢竟他是體校的尖子生,身體素質還是沒的說。
“爸,您年輕了十歲,怎麼還是這副衰樣子?”
他攙扶住老爸,不忘打趣道。
鄭大乾老臉一紅,“不是老爸不行,是…是我兩天沒吃飯,餓得沒力氣了…”
“老爸,你...你是餓的?”
鄭直感覺很奇怪,打從一開始,他就看出來老爸的狀態很不好。
其餘三個人穿越過來,肚子裡還留着年夜飯,根本沒有飢餓的感覺,只有老爸面黃肌瘦…
鄭大乾知道瞞不住了,嘆口氣道:
“老爸我不但繼承了鄭秀才的記憶,還繼承了他的身體狀態,鄭秀才爲了老婆孩子能活命,把僅剩的一點口糧都留給他們了,所以…”
鄭秀才,一個軟弱窮酸的讀書人,終於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做到了一個丈夫和父親應盡的責任。
但是,他們一家四口還是沒能撐過大年初一,在這個本該充滿溫暖和希望的日子裡,一起被凍死了。
“爸…”
鄭直心裡有些不舒服。
“兒子,爸沒事。咱們一家子要想撐過這個冬天,糧食和被褥是必不可少的,咱們加快腳步,再晚些,人家就熄燈了。”
鄭大乾微笑着推開兒子的手,艱難地向前邁了一步,身子微微一顫。
“還說沒事?你瞧瞧你,都走不動了,幹嘛不老老實實跟老媽說,非要逞強啊?”鄭直嗔怪道。
“爸是一家之主,應該爲這個家付出,這點辛苦算不上什麼...”
聽了老爸的話,鄭直的心裡更酸了。老鄭頭,在外人看來,你很懦弱,遇到事情只知道妥協,可你確實是個好父親...
鄭直想了想,快走兩步,蹲在老爸的腳下,背對着他。
“兒子,你這是幹什麼?”鄭大乾驚訝道。
“還磨蹭什麼,上來吧,我背您!”
鄭直爽快地說。
“...兒子,你快起來,老爸很重的,壓壞你咋辦?況且這路不好走,萬一...”
“爸,你瞭解我的脾氣,快上來吧,兒子在體校經常練負重越野,這麼短的距離沒問題的。”
鄭大乾猶豫了一會兒,暗暗點了點頭,趴在了兒子的背上。
“看吧,您一點兒也不重...”
鄭直背起了老爸,腳步居然更快了,照這個速度的話,不出十分鐘,肯定能趕到鄰居家。
“兒子,謝謝你。”鄭大乾悄悄抹了一下眼角。
“老爸,您跟我還客氣什麼,兒子背爹,這不是天經地義的麼?”
鄭直露出爽朗的笑容,大氣不喘,身子不抖,要說這超強的身體素質,比原本那個“病秧子鄭直”強太多了。
鐵柱家的燭火越來越近。
終於走到了木頭圍成的柵欄前,鄭直鬆了口氣,放下了老爸。
鐵柱家有一家三口,鐵柱、鐵柱他媳婦,還有個七歲的男娃,叫小栓子。
鄭秀才和這家的關係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總之礙於秀才這個身份,平日裡也沒什麼交集。
老爸鄭大乾忐忑地走到門前,敲了敲,喊道:
“老鄰居,我是鄭秀才,這麼晚來你這兒,是有要事相求哇!”
這個時候,院子裡突然傳來幾聲羊叫,又有一隻獵犬“汪汪”叫着衝到門後。
眼看一隻狗嘴探出了門縫,鄭直趕緊把老爸拉了回來。
“好厲害的獵狗,牙真鋒利...”
鄭直盯着它看,一點兒也不害怕。可鄭大乾卻被嚇得冷汗直冒,他最怕狼和狗了。
不一會兒,有個人舉着油燈,走了過來。
“黑子,回去!”
那人只喚了一聲,獵狗乖乖地退了回去,看來還是條訓練有素的狗。
門被打開,油燈微弱的光亮映在男人的臉上,鄭直終於看清了他的容貌。
這是一張典型的北方大漢的臉,粗獷而又樸素,額頭留着一道深深的疤痕,肯定是野獸劃破的。
男人身着毛皮做的分體大衣,頭上一頂氈帽,腳上穿的是特製的靴子,全是取自大自然的“饋贈”。
他顯然是個典型的獵戶。
“鄭先生?這大過年的,您怎麼上我這來了?難道是有了什麼難處?”
鄭大乾帶着羞愧道:
“不瞞李兄,我那家裡缺米少糧,也沒有過冬的被褥,想向李兄借一些好過冬...”
鐵柱姓李,大名叫李鐵柱。
“是這樣啊...我早先還想着你們一家子很久沒開火了,準備送一些呢,誰知道出了點兒狀況...”
鄭直髮現李鐵柱的臉色很難看,尤其是一雙透着血絲的眼睛似乎是哭過一場。
“李兄,如果不方便的話,那...”鄭大乾顯然也注意到了,不由得苦笑道。
“沒關係,你們進來吧,我這有些糙米,還有個備用的爐子,被褥倒是沒有,我們鄉下人沒錢買那個,都蓋的毛皮...”
李鐵柱把兩人請進來,迎面就是個大院子,有個羊圈,估摸有五六隻羊的樣子,那條獵狗正匍匐在羊圈旁邊,搖着尾巴盯着他們。
正對着院子的,是一間簡陋的屋舍,裡面燭火通明,隱隱傳出人聲,還不止一個。
李鐵柱領着他們走到後院,那有個棚子,裡面存着些雜物。
從裡面掏出半袋糙米和一個小爐子,外帶半簍炭火,李鐵柱拾掇了一下,一起遞給了鄭大乾父子:
“鄭先生,您搬來這兒的時間也不短了,肯定知道我們獵戶家也不富裕,所以...”
“瞧李兄說的,有這些已經很好了。”鄭大乾接過東西,笑着說,“等過些日子,我們想辦法還上借你的糙米。”
“你說這話就有些見外了,這是送你們的,我們現在兩口人,吃不了...”
“兩口?”
鄭大乾有些疑色,李鐵柱有媳婦孩子,不是三口之家麼,怎麼...
李鐵柱略帶尷尬地說:
“時候不早,你們還是回吧?”
鄭大乾想着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要道謝後離開,可兒子卻冷不丁問道:
“鐵柱叔,你家是出了什麼大事麼?咱們是鄰居,有什麼可以幫忙的,我和老爹也能搭把手不是?”
鄭直凡事好奇的性格,一直讓鄭老爸頭疼,如今穿越了,沒想到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你別瞎摻和...”
鄭大乾扯了扯兒子的衣袖,又轉而對李鐵柱道歉:
“犬子莽撞,不懂規矩,還望李兄不要見怪...”
“沒事...”李鐵柱端詳了一下鄭直,眼皮一抖,有些驚色,“鄭公子的病好了?他...他之前有這麼高麼?”
不怪李鐵柱吃驚,古代的鄭直打從孃胎裡出來,就是個病秧子,走兩步就喘,風吹着就咳,大夫說過他活不過二十。
現在的鄭直,身體好得不能再好了,大冬天穿背心褲衩能跑十個馬拉松。
“啊?這個...他的病...”
鄭大乾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總不能說他們一家子是穿越過來的,肯定會被人當成是精神病。
“鐵柱叔,黑龍山的水土特養人,我這病居然慢慢好轉了。至於我這個頭,您之前肯定看得不仔細...”
還是鄭直腦子靈活,張口隨便編了個瞎話。
“李兄,我們還是不打擾了,告辭、告辭...”
鄭大乾生怕露餡,拉着兒子的手就往外走。
誰知,李鐵柱聽了這樁奇事,竟突然叫住了他們:
“鄭先生、鄭公子,兩位還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