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知事跨上馬背,對黃家姐弟說:
“以後別去找那個姓鄭的麻煩,他的背景深厚,你們黃家惹不起的!”
說罷,他夾了夾馬肚,朝來時的路返了回去。寧豐衛所是指揮使張琳張大人的衙門,所轄官員全部在那裡當差,當然是策馬回衛所了。
本來,這黃大彪的小舅爺是回來看望姐姐的,出了這檔子事,也沒心思再去黃家,乾脆一走了之。
“該死的,好不容易讓我看上的男人,怎麼偏偏就...”黃菊依舊不死心。
“姐啊,李家屯的男人不夠俊俏,你就去鄰家村子找,咱犯不着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黃大彪後怕道。
“哼,那姓鄭的小子也不是無縫的蛋,他拒絕了我,遲早會倒黴的!”
......
自從上次鷹嘴澗的事件之後,鄭直一直處於昏迷中,沒想到剛一清醒就遇到了汪金水。
他也沒預料到,能被汪金水連救兩次。
而且兩次都是因爲黃家逼親,還是同一個地點,也是難得。
在走向汪金水的臨時住所的路上,鄭直幾次想問他,卻沒有開口。
一個身懷官位的人,隱藏了自己的身份,出沒於邊境小山村裡。
這太不正常了。
沒準,人家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這個目的是絕對不能讓無關人等知道的。
鄭直有這個自知之明,所以他按捺住衝動,並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
可是。
汪金水卻忍不住了,倒是問道:
“鄭老弟,你怎麼不問問,我到底是誰呢?”
“汪大哥,你是江湖殺手,千人斬,大名汪金水。”鄭直故意說。
“草,我當然知道自己的大名了。我是說,你怎麼不好奇,我的另一個身份?”
鄭直笑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電影中都這麼演的...”
“電影?”
汪金水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新鮮詞,不禁露出一臉疑惑。
“哎,反正我不想摻和你的事。”
“你這人倒是怪沒意思的...”
“安全第一,以和爲貴。我老爹經常這麼教育我。”
“你那老爹肚子裡的墨水不少,可膽子太小了,可不能都聽他的。你瞧瞧我手裡這個包裹,想不想知道這裡面是什麼東西?”
看着汪金水用一副逗小貓似的表情,抖了抖手裡的包裹,鄭直心裡真想抽他。
這個殺手的怪癖真是太多了。
鄭直想了想,玩笑道:
“好好,我輸了,我真的很好奇,汪大哥到底在哪工作,一個月賺多少錢?手底下有多少號員工,有沒有好看的妹子?”
“員工?妹子?”汪金水嘴角一抽,“妹子都是人家燕王府的,咱可不能亂搞,是會掉腦袋的...”
“燕王府?王爺?原來大哥在給王爺打工,厲害啊!”
“厲害個屁,除了這個牌子丟出去能唬人,剩下的就是沒完沒了的任務。好在這口飯有個穩定的收入,一年幾百兩,算是個保底了。”
一年幾百兩?還保底?
這工作不錯啊!
鄭直立刻來了興趣,又問道:
“大哥不妨細說說?”
“這個...我們有規矩,不能隨便透露有關燕王府的事。”
草,既然如此,你幹嘛這麼勾引我?
鄭直的眼神中透着些鄙視。
“鄭老弟,你別急,等見了劉爺,他自然會告訴你的。”
話說着,汪金水帶着鄭直踱進了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一看就屬於李家屯的有錢人了,院子比鄭家要大上數倍,連房子都是用燒製的石磚砌成的。
院中有一輛馬車,在鄉下很少見,一定是劉和汪帶來的。
馬廄裡,一匹漂亮的黑馬安靜地吃着上好的草料,顯得十分悠閒。
“劉爺!事已辦妥,快來看我帶誰來了?”
汪金水也不打聲招呼,便奪門而入。
再看到他身後的年輕人後,劉福微微有些驚訝。
“鄭公子,你們怎麼?”
“劉爺,鄭公子又被黃家那個老寡婦糾纏上了,要不是我出手,現在他們兩個恐怕正在被窩裡快活呢!”
鄭直一聽臉都紅了,“劉爺,汪大哥說得有些誇張了。”
劉福笑道:
“鄭公子品行端正,是絕不會做出那種傻事的...快請坐。”
三人坐下。
鄭直環顧四周,發現這房間倒是佈置得很雅緻,和外面看上去完全不同。
汪金水把一個沉甸甸的包裹置於茶案上,故意道:
“劉爺,鄭老弟在,還是等他走了再驗收吧?”
劉福一怔,罵道:
“你這麼說,豈不是在鄭公子面前把我做了外人?你打開吧,鄭公子是個有識之士,我想他一定會保守秘密的。”
“好,就聽劉爺的。”
汪金水達到了目的,乾淨利落地解開了包裹。
一顆人頭顯露出來,斷頸處滲出暗紅色的血液,傷口平滑無比,砍下它的人一定是個高手。
死者肥頭大耳,去得很安穩,年紀在四十多歲,非富即貴。
“人...人頭?!”
鄭直驚叫一聲,胃裡一陣翻滾。這還是他第一次近距離地接觸死人,而且還是以這個駭人的形式,自然難以接受。
人頭是汪金水提來的,他口口聲聲說“辦妥了”,想必人也是他殺的。
對了,人家可是殺手。
殺手...
我怎麼會和這麼危險的人打交道,還稱兄道弟呢?
這裡是古代,人命如草芥,可不是一句玩笑話!
“鄭老弟,你別一驚一乍的,不就是個人頭麼?”汪金水敲了敲人頭的大腦殼,“它死了,又不會吃了你。”
“金水,你別嚇着鄭公子,畢竟他還年輕,沒見過這場面。”
劉福淡淡說。
“劉爺,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手上都有幾十條人命了。”
鄭直瞧着汪金水戲謔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喝道:
“你是你,我是我,你可以隨便殺人無所顧忌,我不能、也不可以!”
汪金水愣了片刻,苦笑着遙遙頭,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看了劉爺一眼。
劉福走到鄭直身側,一隻厚重的手掌輕輕落在他肩膀處。
內力立刻浸潤到他的身體中,似一條清涼的溪水淌過乾涸的土壤,讓人清爽無比,倍感安寧。
鄭直體內的燥熱被一掃而空,怒氣也煙消雲散了。
“好厲害...”他不禁道。
“鄭公子,你不要誤會,我們可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
劉福擡起手,微微笑着,神態安穩而又坦蕩。
“劉爺,我剛纔有些魯莽,還請您海涵…”鄭直真誠道,“我一個外人,是不是不該知道這麼多?”
“哈哈…鄭公子是個聰明人,只是有些太過謹慎了。你眼前這顆人頭,是屬於寧豐衛指揮使張琳的。他勾結金人,戀財貪色,出賣軍情機密,致我大綏邊境多處空虛,後患無窮。你說,他該不該死?”
鄭直看了一眼張琳的人頭,想了想,說:
“是該死。有這麼個通敵的邊境將領,怪不得金兵能順利地翻過哨所,如入無人之境。不過...”
“不過什麼?”劉福饒有興致地問道。
“張琳是朝廷冊封的官吏,他的功過生死,按理說也應該由朝廷來論斷。你們殺了他,這...這有些越俎代庖的意思了。”
“哈哈...鄭公子是個爽快人,我也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幹掉張琳這個大綏的禍害,還是燕王的意思...”
劉福娓娓道來,燕王和他那隱藏於朝堂之外的超然地位呼之欲出。
這一切都要從一百五十多年前說起。
那時,太祖率領起義軍,經過大大小小几百場戰役,終於將短命的外族皇朝大蒙趕出了關外,創立新朝,國號大綏。
大綏初立,百廢待興。太祖子嗣衆多,便將他們各自分封爲王,替朝廷管理一方百姓。
在這些藩王之中,燕王被太祖“特殊照顧”,封地遠在冀州燕城,遠離繁華的江南上京。
燕王尚武,掌有三千金鱗衛,各個是人中翹楚,有萬夫不當之勇。
太祖立太子之後,既想讓兒子們和睦團結,共建大綏,又不想藩王們擁兵自重,於是以“家宴”的名義,將各地藩王們叫到一起,使了一出“杯酒釋兵權”。
藩王們爲了活命,只能交出虎符,安安分分地做一方大地主。
但是,唯有燕王不肯解散金鱗衛,竟趁酒醉說了一句“兒臣誓與金鱗衛共生死”。
太祖感慨燕王義薄雲天,又念及金鱗衛立下的赫赫戰功,於是特准保留金鱗衛的編制,仍歸屬燕王統領。
不過,三千金鱗衛,只能十中留一,且不可進京。
自那時起,由三百人組成的金鱗衛,逐漸成爲凌駕於現行官制之上的存在。
到了現在,燕王已傳三代,金鱗衛的影響卻越來越大。
再加上這一代燕王“英雄不問出身”的政策,有不少江湖大能者進入王府,加入了金鱗衛,其中不乏汪金水這樣“臭名昭著”的殺手。
燕王府,一時被各大名門正派稱爲“藏污納垢”之地,罪大惡極者的庇護所。
可只有加入金鱗衛的人知道,他們的一生將自此徹底改變。
“金鱗衛殺人,從不念他高低貴賤,只憑借一條...”
劉福伸出一隻指頭來,“犯我大綏安寧者,殺無赦!”
不得不說,劉福的口才着實不錯,鄭直的心裡還真有些觸動了,這個金鱗衛,還真有點兒帥啊!
不過,他心裡又生出一個疑問。
“劉爺,燕王敢越過朝廷直接殺死官吏,一定不僅僅依靠三百人的金鱗衛吧?”
劉福一怔,隨即露出讚賞的目光。
“鄭公子洞察力很敏銳,不錯,王爺他靠的不僅僅是金鱗衛的刀,還有整個江湖。”
“江湖?”
“你以爲像汪金水這樣被幾百個仇家追殺的人,敢隨隨便便找根大腿抱着麼?”
劉福說着,看向汪金水。鄭直也看向他。
“你們看我幹嘛?我很俊麼?”汪金水笑道。
“金水,你跟鄭公子說說,當初爲什麼來王府?”
“劉爺,這還用說麼?燕王府是江湖禁地,燕王他老人家更是黑白兩道通吃,傳說各大門派都有把柄在他手裡,王爺只要動動手,就能毀掉一個宗門,你說厲害不厲害?”
鄭直驚訝不已。照汪金水所說,這燕王還成了武林盟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