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栓子擡頭一看,原來是鄭家的大哥哥,鄭直。
“鄭大哥,我...”
“什麼都別說,這事不怨你,哥替你擺平了。”
鄭直把刀斜插在腰間,痞裡痞氣地走到黃大彪身前,低頭一笑。
黃大彪感覺壓力鋪天蓋地而來,這傢伙也太高了吧,還有這個氣勢,是道上的?...
“你...你是鄭家的大兒?你知不知道,我爹...”
“你爹是里長,你小舅子是什麼知事,都特麼說了兩遍了,你煩不煩啊,草?”
鄭直故意露出囂張跋扈的樣子,就是爲了給這個無賴一個下馬威。
在前世,這種小混混他見得多了,全都是色厲內荏的貨色。
“你...你知道我爹是里長,還這麼無禮?”
黃大彪被對方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不由得退後了一步,望向他的身後。
怎麼回事?
鄭家一家子並沒有阻止鄭直的意思,這...這太不正常了!
里長,相當於一個村子的村長,他黃大彪就是村長的兒子,是可以在村裡橫着走的小霸王,所有人見了都得禮讓三分。
況且,黃大彪的小舅子在衛所當差,雖然是從九品,也算是朝廷命官。就算憑藉這層關係,也足夠讓普通人敬畏了。
鄭家是外來戶,理應夾着尾巴做人,盡力巴結討好他纔是。
可現在看來,這一家子各個“不識好歹”,難道他們不怕報復麼?
“鄭賢侄,咱犯不着跟黃兄弟結仇,我看,還是和氣點好...”李鐵柱站在兩人中間苦笑道。
“鐵柱叔,放心,我不會動粗的。”
鄭直淡淡道,英俊的臉龐略帶一絲邪氣。
轉而對黃大彪說:
“你不是要拼爹麼?告訴你,小爺的爹,可是秀才!”
“秀才?秀才怎麼了?”
黃大彪一時間沒轉過彎來,隨口問道。
“你知不知道,即便是朝廷大員,官居一品,也須得從秀才做起?我爹,鄭大乾,日後必是秋闈高中之人,乃人中之龍,國之棟樑。你那什麼里長的爹,連個屁都不是,還什麼知事,從九品?那是武官序列,哪有我爹當朝面聖來的威風?”
鄭直嘴皮子也很利索,這一通牛皮吹下來,好像他老爹真的高中了一樣,甚至連身後的老爹聽後都飄飄然了。
“當朝一品?”
黃大彪冷汗直冒,直接被整蒙圈了。
要是他老子真的高中了今年的秋闈,至少是個舉人,已經有功名加身了,再過會試、殿試,那可真是一步登天啊...
仔細想一想,黑龍山偌大一個地方,半個秀才也沒生出,這鄭家有個讀書人,確實前途無量。
黃大彪眼珠一轉,馬上改了口氣,哈腰拜道:
“在下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鄭先生是秀才出身,失敬失敬。小孩子小打小鬧,傷到自己在所難免,不怨貴府千金。在下這就告退、這就告退...”
說罷,他掉頭就走。
“舅舅,等等我...”胖墩趕緊追了上去。
“鄭家有個秀才,將來可能是朝中大員,你舅舅我可惹不起。你小子也得記着,不要誰都上去咬一口!”
黃大彪頂了外甥腦門一記。
鄭家。
等黃大彪二人走遠,大家才終於忍不住,鬨笑了起來。
“哥,可真有你的...你瞧見他害怕的醜樣子了麼,太好笑了,咯咯...”鄭婉捂着肚子笑。
“沒想到老鄭...鄭郎這個秀才的名頭這麼好用?”
趙賢淑倒是對老公有些刮目相看了。
“賢淑,還有婉兒,你們可別信那小子信口開河啊。”鄭大乾的心情也不錯,“讀書可不是爲了功名,那是爲了國家社稷...”
“快拉倒吧!”
一家四口其樂融融,樂觀的很,李鐵柱被這氛圍感染,一想到自己死去的媳婦,心情突然落寞了許多。
“爹...”小栓子拉了拉他,“我覺得鄭大哥好帥啊!”
“你鄭大哥以後絕對是個人物,我有這個預感。栓子,爹錯了,爹不該讓你...”
“別說了,爹,我都知道。”
小栓子很懂事。
李鐵柱暗暗點了點頭,看向鄭直的時候,眼中多了些敬佩。
衆人談笑着回到院子,今天是大年初一,方纔那段小插曲只當是個好彩頭。
李鐵柱想到了什麼,對鄭大乾說:
“鄭兄,聽賢侄說,你要參加那個...秋...”
“是秋闈。”鄭大乾笑道,“我朝科舉三年一比,鄉試放在八月,所以叫秋闈。不瞞鐵柱兄弟,我已經參加了九次鄉試,全部名落孫山,今年要參加的話,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大綏朝的官制和科舉和明代相似,但鄉試採取了嚴格的“十回限定”制度。考生只許報考十次,而且有“五十不錄”的年齡限制,不管你是何種出身,必須嚴格遵守。
這就杜絕了沒有才華的庸人,在科舉上面浪費太多時間和金錢,最終一事無成的情況,對社會的人才資源分配起到一定的積極作用。
但,這樣一來,也會對屢考不中的老秀才們產生莫大的壓力。每年因爲鄉試失利而含恨自盡的讀書人不在少數,鄭秀才九次不中,又被本家攆到黑龍山這個苦寒之地,也屢屢生出輕生的念頭,最終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不過生在現代的鄭大乾心態就很好,考不中就考不中了,大不了幹別的,還能餓死自己不成?
況且,他可是歷史系和中文系的教授,正兒八經的國學大拿,有五千年的文明底蘊和修養,要過一個鄉試還不是鬧着玩的?
“鄭兄一定能夠金榜題名,到時候一定要一起喝一杯纔是!”李鐵柱笑道。
“承鐵柱兄弟吉言...”鄭大乾拱手道,“不瞞兄弟,我那本家出了些變故,所以才攜家帶口在此地混口飯吃。虧得有兄弟照拂,才免於凍死餓死,我們全家都記得這份恩情。”
李鐵柱惶恐道:
“哎,是鄭兄一家救了我兒子,我還沒感激呢,鄭兄怎麼反倒是感激我了?兄弟我放下話,只要是鄭家有事,儘管來找我鐵柱,有求必應!”
“鐵柱兄弟...”
兩人交談甚歡。
趙賢淑領着鄭婉和小栓子兩個小孩兒去玩了,剩下鄭直一個人在院中繼續練刀。
大年初一,新年初始,鄭家則像是浴火重生一般,終於獲得了上天的眷顧。
時間過得很快,天色漸晚,李鐵柱和兒子都走了,鄭家吃過晚飯後,準備睡覺。
屋子中,爐子燒得很旺,炕上還有從廚房燒飯燒水通過來的熱量,一點兒也不涼。
小鄭婉已經開始打哈欠了,她變成了個小娃娃,精力也有限。
老媽趙賢淑抱着她,這小女娃居然就這麼睡着了。
“老鄭,我突然覺得咱家閨女變小了,也挺好的,你看看她,多可愛啊,我又想起咱們以前的那些事了...”
“其實咱們幾個還好,穿越過來都是大人,只是苦了婉兒。現在咱家一貧如洗,等到情況好一些了,再補償她吧!”
鄭大乾看着女兒說道。
“補償?你先前是個大學老師,我在醫院上班,手裡端着鐵飯碗,倒是不愁生計。現在你和我等於都失業了,怎麼養活他們兩個?”趙賢淑發愁道。
“唉...你說的沒錯,是該想想咱們一家子怎麼過活了。”
鄭大乾陷入了沉思中。
“老爸,老媽,我看你們都是杞人憂天罷了...”鄭直一邊擦刀一邊說。
“臭小子,你倒是很樂觀啊,說來聽聽,我跟你媽是怎麼個杞人憂天了?”
鄭大乾笑罵道。
“老爸,老媽,咱們雖然是穿越到古代了,可這一身本事沒丟啊!老爸就不用說了,明顯是狀元郎的材料,老媽你治病救人,本事更大。您二老還愁養不活我們?”
鄭直這麼一說,倒是給老爸老媽提了個醒。
“兒子說的對,我是中醫世家,倒是可以在這裡開一個醫館什麼的...”
“賢淑,咱可是在古代,女人可不能拋頭露面,醫館想都不要想。”
鄭大乾立刻潑了一盆涼水,可趙賢淑卻說:
“女人能頂半邊天,我偏偏就要打破常規,這個醫館我是開定了!”
老媽的脾氣老爸也知道,要是不順着點,指不定能翻了天。
於是鄭大乾趕緊改口:
“老婆說得對,等咱們有條件了,一定給你開個醫館,但...但咱們現在可沒這個條件...”
“哼,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我不管,反正這件事交給你了,我一個大夫,又不是後勤保障。”
鄭大乾有些傻眼了,暗暗瞪了兒子一眼。
鄭直突然道:
“老爸,你不是有張地契麼,把它賣了,給咱家提升一點生活品質不好麼?剩下的錢給媽攢着開醫館,這不是一舉兩得?”
一提起那個地契,鄭大乾開始猶豫了。
古代的田地可以買賣,而且價格還是相當便宜的。好一點兒的田,一畝六七兩銀子,差一些的四五兩。像老太爺留給鄭大乾的那三畝荒地,品質太差,總共也超不過六兩銀子。
可別小看這幾兩銀子,足夠一個四口之家一年的生活了,而且還相當滋潤。
之前鄭秀才不肯賣這荒地,還是由於一些傳統思想在作怪,畢竟在古代,田地是一個農戶之家的根本,是祖宗留給自己的遺產,不能隨意丟棄。
不過現在不同了,鄭大乾說到底是個現代人,能讓一家四口在古代活下去纔是首要的。
“好,咱就賣了那幾畝荒地,改善一下生活好了!”
鄭大乾一拍大腿。